卖鱼伯伯的酸甜情事----Wordlag

作者:  录入:12-27

卖鱼伯伯的酸甜情事(1)

「那个卖鱼的」,大家都这样叫他。
偶尔有人叫他:那个黄卖鱼的。
只有那个带著个儿子总是一脸无害光看就知道是只白斩鸡的男人,会称呼他:「黄伯伯。」
伯你老木。每次他都边砍鱼边想,却又不敢说自己只有四十三岁这个事实。「跟你也没差多少啊!叫声哥哥不是好听多吗!」想想自己也觉得恶心,因此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他真希望有人可以中规中矩叫他一声黄老板、黄先生,而不是什麽「卖鱼」跟「黄卖鱼」。
「黄伯伯」这三个字更是让他在意到差点拿鱼砸那个小白脸。
他知道自己长相是凶狠了一点,又不太会跟人相处,活到这把岁数,没交过几个女朋友,更别提有老婆。老妈总是碎碎念著他到这把岁数还没能力给他抱孙,不孝,不孝。
有次他被念到火气上来了,大吼一声「你要孙子是吧?」然後冲去孤儿院,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对院长大吼:「我要一个小孩!」
院长楞了许久,颇无奈的对他说:「不好意思,黄先生,我们家的小孩不是你摊上的鱼,不是这麽要的。」
黄卖鱼气得拍桌大吼:「那要怎样才能有小孩!」
院长挡在他与一群孩子中间,沉默许久,然後缓缓道:「首先你可能得先找一个妻子......」
黄卖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走了。
隔天冷静下来之後他多少替自己的行为感到丢脸,於是市场过後推著一摊没卖光的鱼到孤儿院,那个身穿素色长袍的院长正站在院子里浇花,身边围绕著几个孩子,其他孩子在院子里玩耍,见他来了,纷纷向院长大喊:「院长把拔!院长把拔!昨天的那个奇怪的伯伯来了!」
什麽奇怪的伯伯!
他尴尬的瞪那些小鬼头,吓得孩子们通通躲到院长身後,露出一双双大眼睛瞧他。
「院长把拔!这个人坏坏!」
院长回过头,搁下手中的撒水器,安抚过几个孩子之後来到他面前,笑问:「黄先生怎麽来了呢?」
「唔......我、我......」害羞让他更加焦躁,胡乱抓抓短发,他从小发财车上拖下几个箱子,挪到院长面前,一脸理所当然的插腰挑眉。「给你们。」
院长觉得有些好笑。
「怎麽这麽突然呢?」
「呃......啊就想给你们。因、因为昨天我......」说不下去了。他为自己昨天的行径感到很羞耻。
「是吗。」院长没有再问下去,低头看著这一箱箱的保丽龙箱,点点头,要几个年岁较大的孩子帮忙将鱼搬到厨房去。「谢谢你。」
「不、不会。」他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斯文纤细的人,总觉得自己这种粗人在读书人面前,做什麽都显得笨拙──所以他也不喜欢那个姓许的,才让他老是在自己的鱼摊占这麽多便宜。
「方便的话,」院长抬起手腕看看时间。「黄先生留下来吃饭吧?」
「咦?」
「不方便吗?」
「不不,不是啦......」
被这种斯文人盯著,黄卖鱼觉得越来越害羞,尤其自己昨天又做了这麽丢人的事情,他真想跳上发财车逃走算了,岂料对方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往里头走。「那就进来吃些东西再走吧。」
「可是......」
「嗯?」
「没有啦......」
他不知道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明明自己只是想来道歉的,但是现在却跟一群小鬼坐在食堂里吃饭。晚餐是由院长跟几个每到用餐时间就会到孤儿院来帮忙的志工妈妈料理的,一群志工妈妈里有几个人认得他,喔唷喔唷的喊了声「卖鱼的你怎麽在这里?」
「吃饭啦!」他粗声粗气的吼回去。
「哎唷问一下干麽这麽凶。」妈妈们蹭入厨房,他还能听见她们在厨房里大声讨论自己的不是。他觉得自己脸红到脖子去了。
他没有恶意,只是不自觉会吼的比较大声,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自己眼睛很大,猛然一瞪别人都会以为他在生气。学生时代因为这样,结了不少仇家,女朋友还无故遭受牵连,弄得他只好跟人家女孩子分手。
那个女孩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长得很漂亮,很清纯。
也是唯一一个了解他有些反应并不是在生气,还夸奖他的优点的人。
他真的很喜欢她。
虽然觉得这样的分手理由很蠢,可是当初女孩子挨的拳头是事实,长相他改不过来,语气也一直是这个样子,他只好提出分手。几年後他曾经试图找过那个女孩子,只是徒劳无功。
环顾这间不大的食堂,他想起其实他一直知道镇上有间孤儿院,但是他从没太过注意。偶尔听见人家讨论起这里的院长多麽多麽伟大,一个单身的男人,毅然而然辞去当初优渥的工作,开了间小孤儿院,用十几年的时间陪伴这些孩子长大。
当时他只是听听而已,也从未想认真了解这个伟大的院长到底是怎样的人。
现在想想,这个男人的气质跟那个姓许的其实很不一样,两个都有读书人的气息没错,但是姓许的就多点傻气,院长则有一种很温柔的气质,像是随时随地都带著淡淡的笑容,永远都不会生气。
而且还会叫他黄先生,想想这人真不错──
慢著。
黄先生?他怎麽第一次看到自己就知道他是那个黄卖鱼的?
院长端著碗筷在黄卖鱼身旁坐下,偏头问他怎麽不吃。他瞪著眼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说:「你、你一开始就认识我?」
「为什麽不认识?」院长挑高一边眉头问。
「可、可是......」
「看来黄先生果然都没有注意到我呢,」院长一边将身旁小女孩挑出来的红萝卜通通挑回女孩碗中,一边说:「我常常去你摊上买鱼,只是挑的时机很不凑巧,不是你在阻止客人杀价,就是你在跟客人吵架。」
黄卖鱼用力回想。
似乎是有这麽回事......总是自己跟客人吵完架之後──其实也不是吵架,通常都是他们想杀价他不肯,偏偏他们知道黄卖鱼卖的鱼最好吃,不肯去别家买,所以他声音稍微大了点而已。在那之後他偶尔会发现自己的鱼少了一两条,桌上多了一些钱。
隐约记得自己确实是有一边回吼一边丢几条鱼给一个人,那个人会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摁问:「多少钱?」然後他随意比个数字,对方就放多少钱在桌上。
原来那个人是你啊。黄卖鱼说不出口。
心虚的扒几口饭,黄卖鱼心想自己真是丢脸丢大了。

卖鱼伯伯的酸甜情事(2)

黄卖鱼其实不叫黄卖鱼。
一边开车回去黄卖鱼忍不住想。用完餐要回去之前,院长突然问他:「我突然想到几还不知道黄先生的全名,如果我问了,会很唐突吗?」他语气一向淡淡的没什麽起伏,黄卖鱼不太会形容,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他每天早上去批货时点数目的语气吧。
这里有五百条鱼吗?
对啊,五百条鱼。
可是明明是这样的口吻,为什麽黄卖鱼会觉得很压迫?好像他回答「对」是一件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一样。
不对,重点是「唐突」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样吗?可恶,就说他讨厌这些读书人,怎麽讲话都文绉绉的。
他用力抓扒头发,视线转来转去就是不敢看分明气质挺亲切挺令人舒服的院长。
全名这种事情也不是不能说,只是黄卖鱼觉得有些羞耻。想来想去不晓得该怎麽回答,恼羞成怒的气一上来,他的语气开始有些差:「你、你自己也没有跟我说啊!」
院长倒是毫不迟疑:「吕愿青,双口吕,愿望的愿,青草的青。」似乎发觉自己答太快,他难得有些难为情的轻咳几声:「没有先自我介绍是我的错,那麽黄先生呢?」
黄先生答不上话来。
他就是说不出口。
於是他靠著蛮力甩开吕院长,像头失控的牛──至少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像这样的,气呼呼往前冲又满脸通红的样子地冲上发财车,开门跃上关门发动踩油门一气呵成。
开到半路,黄卖鱼才稍微冷静下来。别人一定觉得他很奇怪,但他确实一直对自己的名字耿耿於怀,当对方名字又这麽正常的时候,他怎麽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叫斯文。
对,马的,他叫黄斯文。
越想他越觉得害羞,越想,吕愿青三个字就越来越清晰。
听说院长以前是生意人,那麽一定是穿西装打领带,推推眼镜笑著向客户递名片一边说──呃,谦虚的自称怎麽说?彼──彼吗?好像怪怪的,总之就是向别人介绍自己,所以刚刚在跟自己自我介绍的时候,才会说的这麽顺又怎麽快。
跟自己这种人就是不一样。黄卖鱼忍不住想。
说起来事情总是这样的,当自己开始认识某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对这个人的讯息像是全开了一样,从四面八方的灌进来。
早上去鱼市批货的时後身後有个老婆婆从自己身後走过去,嘴里说著吕院长真是个大善人,当时他心想怎麽这麽巧,正在替他清点数量的王先生想起什麽忍不住说:「说起这个吕院长,我哥哥他儿子就是从他孤儿院带回家的,我从来没看过这麽乖巧的孩子,都是吕院长一手带大才能这样。」
黄卖鱼:「你也知道吕院长?」
王先生笑推他两下:「少来了,镇上谁不知道吕院长,上次村长选举有人请他去竞选呢,可惜他推却了,说要照顾孤儿院的孩子。」
原来吕院长这麽有名,就自己从头到尾忽略人家吗?
一路到市场他已经莫名被强迫灌输了许许多多有关吕院长的生平,今年四十八岁,以前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公司的老板──这个黄卖鱼不太信,总觉得是乡里间太过将院长传说化了,不过总之他们是这样说的。几年前吕院长买了镇上的一小块地,兴建一座孤儿院,从此在小镇上落地生根。
说起来吕院长长得不错,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帅哥,就连黄卖鱼都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老了也很有魅力,只是他感受不太到吕院长有什麽商人气息,或许是因为吕院长已经不做老板许多年的原因?
真的要说的话,他的气质有点像是黄卖鱼偶尔经过镇上教会,里头那些牧师的感觉。
边叹气边将一些鱼肉切好摆在摊子上,期间几个老顾客来跟他买鱼,惯例性的杀价,全被他一个一个吼走。
他不像其他商人,会先把价钱提高多一点让人杀价,那太麻烦,他给的价格绝对都是在自己能赚却又没有赚太多的范围,所以那个姓许的每回来杀价,他都是做赔本生意,想到就很生气。不过他的鱼保证新鲜又好吃,即使跟他买鱼少了杀价的乐趣,还是聚集了许许多多死忠顾客。像是现在这几个被吼完又折回来乖乖掏钱买鱼的婆婆妈妈,就是光顾好几年的老主顾。
他们的乐趣似乎已经从杀价转移到跟他吵架身上了。
等顾客少一点的时候,黄卖鱼又开始烦恼自己昨晚的行为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一点,可是他真的不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偶尔他也想去改名,只是母亲不肯,说他的八字配这个笔划最好,等时间一年一年过去,转眼间都四十几岁了才换个名字,总是别扭。
「是那个奇怪的伯伯!」
沉浸在哀伤气氛中的黄卖鱼被猛然惊醒,惊恐地看著靠在摊子前指著自己大吼的小男孩,他凶狠地瞪眼,用嘴型做几个龇牙咧嘴的样子,果然把臭小孩吓的逃走。
正想从鼻子哼气,就听见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困扰著自己的声音:「小璇,不要这样。」
他诧异地再度抬起视线,果然看见那个无论何时都穿著素色长袍的院长,手上提著两包菜。院长朝他点头微笑:「黄先生。」
黄卖鱼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每回害羞或是不知所措就想切鱼肉或是拔腿逃走的冲动。

卖鱼伯伯的酸甜情事(3)

这个院长不晓得怎麽回事,打完招呼後也就很自然的进了他的摊子拉张椅子坐下,看他一脸错愕,才补上一句:「走久了有点累,能够借我坐一下吗?」
「呃、嗯,随便啦。」他就算想赶他走也不知道该怎麽说啊!索性别过脸仔细研究鱼肉,试图无视身後明显盯著自己的视线。黄卖鱼很紧张,昨天的事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这麽没礼貌反应又这麽大,他会不会在心里嘲笑他?
可、可恶,又干麽什麽都不说?他快被急死了,拜托他快说几句话啊!不要就一直看他!看、看看看、看个屁啊!
那个跟在院长身边的臭小孩跑出去玩一圈又跑回来,不怕死的盯著他瞧。「卖鱼的伯伯──」
「干麽啦!」沉浸在自己混乱世界里的黄卖鱼突然被这麽一叫,吓的刀子险些飞出去。他紧张的放好,对自己慌乱的情绪欲盖弥彰的轻咳几声:「去别的地方玩。」
「卖鱼的伯伯,你好凶捏。」
「甘你屁事啊!去去!不要妨碍我工──」他突然身形一愣,心虚地回过视线看正坐著喝青草茶(显然是隔壁青草茶摊子的婆婆送他喝的)的院长,对方发现他的视线,朝他微笑。他迅速转回视线,对臭小孩说:「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
但是显然臭小孩不把他放在眼里。
「伯伯,这是什麽鱼啊?」
「鲤鱼啦!鲤鱼啦!」这个小孩真是烦死了!通常这种臭小孩不是吼几声就会害怕的跑走吗?难道是他最近变得比较和蔼可亲?以前他连对小孩笑小孩都会哭。
「你骗我啦,鲤鱼才不是长这样!」臭小孩嘟起嘴,觉得这跟他以前看到的漂亮鲤鱼长得才不一样,显然是这个卖鱼的伯伯骗人。黄卖鱼觉得这小孩真的很难缠,没好气地回答:「你以前被骗了啦,鲤鱼就是长这样。」
「你骗我啦!那是院长把拔跟我说的捏!」
「他骗你的啦!」烦死了!
然後臭小孩哭了,大哭著院长把拔才不会骗人,只有奇怪的卖鱼伯伯才会骗人。一边哭还一边去找救兵,指著鱼问:「院长把拔,那不是鲤鱼对不对?」
院长淡瞄心虚的不敢看他的黄卖鱼一眼,摸摸小璇的头安慰:「嗯,那不是鲤鱼。」
小璇插腰胜利似的看卖鱼伯伯。「果然是伯伯骗人!」
黄卖鱼用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角度偷偷瞪那个小鬼,院长看著没说什麽,只是拍拍小璇,笑道:「伯伯没有骗你,伯伯只是认错了。」
小璇狐疑地看看伯伯又看看院长,虽然觉得不是这麽回事,可是他觉得院长把拔不会骗人。「真的吗?」
「是啊,」他徵求意见似地看向黄卖鱼:「是吧?黄先生?」
「呃......是、是啦。」背过身,黄卖鱼觉得自己又在对方面前干了一件蠢事。
在这种聪明人面前做蠢事,总是让他更无地自容,偏偏他没办法控制自己,说话直反应过快也不是他愿意的事。
迎面有个面熟的男人走来,他下意识感觉到危险,果然是那个姓许的,牵著儿子笑盈盈的向他打招呼:「黄伯伯。」
又是黄伯伯又是黄伯伯!那个八、九岁的叫他伯伯,敢情这位三十几岁的竟然也叫这麽顺?
「我不卖你,滚开滚开。」
「不要这样嘛,」姓许的开始装可怜。「我也只买你们家的鱼肉,你不卖我我买谁的呢?」
「自己去捞啊!」用刀柄将他戳走,衣襬突然被拉了拉,是许先生他儿子。旭旭朝卖鱼伯伯笑得很灿烂:「伯伯早安。」
「......早,今天没上学啊?」
旭旭摇头:「没有,伯伯你忘记了,现在已经寒假了耶,而且今天把拔放假。」
「安捏喔。」
於是黄卖鱼乖乖的将鱼包好,递给旭旭。
有些小孩就是得人疼,像姓许的那种的,就是惹人厌。
小璇神奇地看著顺利驯服黄伯伯的旭旭,感到很不可思议,於是在许先生牵著旭旭走之後(当然这过程中包含黄卖鱼大吼著姓许的你快点滚)一蹦一蹦的跟上去,对这个比自己小些许的小男孩感到非常有兴趣。
院长全程看著。他认识那个男人,在镇上非常有名气,许多婆婆妈妈喜欢扯著他说「许先生人多好多好」,但是他没怎麽跟他本人交谈过。
「黄先生像是跟许先生很熟。」
「啧啧,谁跟他熟,只是一个喜欢跟我杀价的家伙而已。」
院长笑:「其实我觉得黄先生的价格都很公道,没必要杀价。」
「可是就是一堆人喜欢找我吵架。」黄卖鱼也不晓得是怎麽回事,常常他吵的火冒三丈,对方却边骂边笑,跟中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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