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何处----小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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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毓王爷收到一支镖带进来的信函,说:准备五千万两白银,否则凌书泽死。
丑时三刻,凌千川见毓王爷。
明雁被押在天牢,从被捕到现今,已余五个时辰。但这五个时辰,他未发一语。
有着无数死灵缭绕的天牢,阴森阴冷。明雁睡不着,自己做错了吗?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遇不上一个真心珍惜自己的人?一个是,两个也是!
他恨!
"你睡不着?"
一句话划过天牢冰冷的夜,明雁听了,抬头,窗口漏了些月色正照了明雁侧脸。明雁笑的正应了天牢的景,阴森。
"你怎么总是不长进?"
明雁仍然笑个不止,却哑哑的,没发出丝毫声响。
"你说我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给你收尸,对不对得起你?"
明雁点头,收住笑意,两眼直直的望着正挥剑断锁进来的男人。
"我答应过你,会把你葬在娘身边。"男人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是这里离娘太远,我怕你会臭掉,你也怕吧?"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是什么,你自己不会还不明白。做棋子就要有任人摆布的自觉,突然的提升什么觉悟,你不是刻意来逼我吧?"
男人温柔的声音听来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明雁闭上眼睛,对他而言,这样是个不错的结局。除了回不到娘的身边。
剑高高的扬起,只一瞬,便黄泉奈何。
只这一瞬,凌千川说:"不是主角倒唱独角戏,有意思。"
蒙面的白衣男人惊愕的神色在眼波里凸显,在凌千川说来,这倒更像是垂死挣扎的无力表现。
凌千川带了整整一百个侍卫,大半夜赶到天牢,这更像是天方夜谭。但,确实就发生了,而且发生的恰到好处。
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明雁被凌千川派人暗中监视了。白衣男子笨就笨在没有怀疑,为什么明雁被抓,还能这样安稳的只被关着?
很寻常的陷阱,但有人迫不及待的闯进来,也在凌千川的预料之中。
明雁自乱发中仰望意气风发的凌书泽,贝齿缓缓的撕咬着下嘴唇,鲜红的肉与皓白的齿磨合着,盛开着妖艳的绯花。
白衣男子负伤多处,跑了。明雁的下唇血色一片,血珠滴在胸前,月色的长袍,染上了红梅,这光景,再与之对视的凌千川看来,竟也是妖魅的蛊惑。
明雁笑,没发出声音,却狰狞的像死神的嘹歌。嘴角上调一个夸张的弧度,头低下,眸子转为上翻,他在拿眼白鄙视凌千川。
因为,凌千川故意放走了白衣蒙面的男子。
凌千川知道明雁看出自己的作为,陷阱当然是连环的好。这不能说明什么,尤其不能说明他明雁可以毫无忌惮的鄙视凌千川。
"王叔救过你,你牙齿倒利,咬住了小泽。"凌千川站在明雁跟前,脚尖挑起明雁的下颚,上下掂量着。
明雁仍在笑,不似先前的鲜活,笑的越发冷寂。没有声音的寂寞笑意,是没人疼的孩子在苦笑着与命运妥协。
"赵氏小昙,小圈儿,明雁,你名号倒难得的多过了朕。"凌千川弯腰揪了一把明雁披散的发,冰凉的触觉入手,明雁头被拉了起来,两人又一次对视,明雁的神色更加的死寂,凌千川有些气急败坏,"要还有什么好名号,记得早些通知朕!朕可要仔细帮你寻个合适的死法!"


第 15 章
次日晌午的时候,倒来了件喜事。
叶再回来了。
整个人苍白的不似还有命在,一条腿是拖着回来的。好在他是大夫,做了一些处理,但也仅能保住而已,就是说,叶再肯定瘸了。肩上也一道大口子,直划到了腹部,被衣料包裹缠着,血凝结成了黑色的硬块。
叶再被出去搜寻的侍卫扶到了凌千川面前,凌千川一把抱住叶再,久久两人皆不言语,都似要在这一刻天地永恒,日月不再。
叶再休息了一日,这之间让太医院的御医处理了伤口,便一直昏睡。
凌千川去了天牢。
明雁蜷缩在角落里,了无生气。
侍卫拖了明雁出来,上了手镣再高高的吊起,脚上大拇指堪堪顶住地面。
"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叶再回来了。"
明雁听了这平淡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睁了一直闭着的眼睛,然后笑了。
盛满笑意的水润眸子让凌书泽愕然,这样一个似乎对世界毫无留念的人,现在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朕现在问你一件事,你注意想好了回答。"凌千川示意侍卫拿来了浸了盐水的鞭子,站在一旁。"昨夜的男子与你是何关系?"
明雁默然的望着凌千川。
啪一声,鞭子迎面打在了明雁胸前,鞭尾扫过明雁雪色的细颈,划过了一道妖冶的瑰红。
"打到他开口为止!"
凌书泽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看明雁痛不欲生的挣扎。
鞭子断掉的时候,明雁舒了口气,眼睛睁开,眼波间流转着释然。
凌书泽好笑,笑明雁幼稚,以为这就挨到了尽头。但他笑不出来,就像明雁一直没有发出丝毫的哀鸣,连闷哼都没有,只有实打实的抽搐。
再看明雁,破碎的衣衫混着血迹,凌乱的鞭痕在白皙的胸膛开了杂乱的花。巴掌大的脸上不可避免的也抽了数道血痕,鲜红而且悲壮。
难为一个孩子,是凌书泽所不齿的,但这个孩子偏要找人难为他,凌书泽冷冷的笑在了喉咙口,抬眼,站起身来,走到明雁跟前,捏住明雁抽搐的下颚。
明雁的下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的惨不忍睹,支离破碎,脖子上与斑驳的血痕相呼应的是脆弱的条条青色血管。
"朕不是残暴的人,但有的是残暴的手段。"冷哼一声,微微贴在明雁耳边,被汗浸湿的发散发着一种甜腻的清香,凌书泽咂了下嘴,道:"啧啧,很不错的身子啊,天牢里侍卫不多但也不少的。"
明雁没有气力挣扎,只这样任凌千川甩了下颚,头重重的摇晃。
凌千川拿过侍卫递上来的丝绢,抹了手,眼睛倒没离开明雁,"朕给你机会,你糟蹋了就是糟蹋自己,想清楚再回答。"
明雁现在只希望脚跟能挨着地,他感觉到脚上的指甲断了,再下去就是趾骨了。但手臂没有丝毫的气力可以缓解这苦痛。
他不怕痛,但不是说他不知道痛。
这样想着,期望着能被放下来能趟在牢里角落的稻草上更好,或者一刀被砍了,就彻底解脱了。在这朦胧的期待中,带着身上火烧火燎的痛,沉沉的晕了。


第 16 章
第二日,叶再来了。
明雁醒了,因为高烧。发烧的原因不是鞭子,而是鲜血淋漓的脚趾甲。
明雁的身体自小敏感,受不得风凉,也因为这样,久病成良医,7岁时已经知道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了。沾了盐水的鞭子,算是杀过菌的,但天牢里的阴寒还是入了体。脚上惨不忍睹的肿的鞋脱也不是穿也不是。后半夜就高烧了,明雁醒了,却就这么丝毫没动过的睁着眼睛蜷缩着。
叶再站在牢房门口,并没有开了门进来。他还是愧疚的,他看见了明雁跳下来想捞他的手。但那之前的明雁,让昨天晚上的他想明白了一些凌千川不知道的:明雁早知道叶家要被灭门!
明雁在山脚茶肆反复说的对不起,不是没毒药方子帮朋友忙。而之后,明雁更是把自己引向了山道上的埋伏。只是不知道,最后为什么又要救自己。
他不知道,有些事,是他想不到的而不是想不明白的。就像明雁引他中埋伏,不过是不想被侍卫们乱刀砍死。明雁有一身的好轻功,但其实,他力气很小,粗狂的拳脚功夫,或是精致的剑法,他都不大使的开,因为他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明雁那种极其自虐的在后颈扎针的方式,也不过是为了守住一些不能说的。他的心好些年来都比身更痛,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明雁很担心这根稻草的存在,一旦自己崩溃了,自己会说出什么,自己就管不住了。
凌千川过来的时候,叶再还一动不动的站在明雁的牢房门口。昨晚上两人理了一些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了一些自己的猜疑,也就弄清了一些东西。
最后凌千川与叶再说:"血债十倍血还!他要朕心里不痛快,朕要他死了都不安身!"
叶再只摇摇头,说:"你要小心。还有把越柳找回来,对方不是他能应付的。"
江越柳在凌书泽之前就自己动身了,留了书说:"家仇不报莫为人。"凌千川懂他心思,知他脾性,便没有让人追他回来。
这时凌千川见叶再发呆,自然想到叶再面对明雁是欲杀之而后快,于是招手让人开了门,两个侍卫拖了明雁出来。
差不多已经是晌午了,明雁已经整整一天粒米未进。之前也不过是饿急了,强咽了两口腐臭的牢饭。但好在现在烧的没有什么胃口,只干渴的难受。侍卫来拖他的时候,他眯着眼睛,干的起皮的唇苍白的启合,做了两次,但没有说出什么。
叶再看被拖出来的明雁,心里颤了一颤,这样脆败的人,曾经在饭桌上与自己意气飞扬的争强好胜。也就因为这样,导致了后来凌千川要杀他。但想想深一层的,也许这冥冥之中是不存在因果关系的,凌千川不要杀他,他也是会要了叶家满门的命。所以,一度被蒙在鼓里的自己,该是恨死了他,千刀万剐了他的。但看着这样的明雁,他埋了头,他怕碰到明雁的眸子,那里面会有一种伤,然后一个好听的少年声音:"叶再,我喜欢和你出来。"
明雁这次被绑上了竖着的架子,架子上腐臭的血腥气熏的明雁挣扎了一下。只微微一下,便被人按住,双臂在两面横木上绑结实了。
叶再也坐下了,他的腿还很痛。但心不痛了,东方芊芊也死了,被自己留在屋里绣花,然后就死了。 凌千川递过来的枕套是新婚的行头,鸳鸯成双,血染明湖。叶再不怪自己,他若是让芊芊一块出来见了明雁,自己怕是连现在这模样都是枉谈。他不会抛下身边的芊芊,他更不是蒙面人的对手。
想到这,叶再忍不住问了:"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来头?"声音很平静,也很肃穆,好似大堂上端坐着的官老爷在开审犯人。
明雁的发还是湿漉漉的贴着,纠缠着覆盖着明雁苍白的脸。面上的浅浅鞭痕已经结痂,有些狰狞。但暗色的血痂也凭空的在血色尽失的美丽容颜上绽放了妖异的鬼魅。
这样的明雁,想是连开口的力气也消失殆尽了。
凌千川发出一阵明媚的笑,与叶再说:"他硬气的很,鞭子断了,他痛的龇牙咧嘴的抽搐,都没哼一声!"
叶再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明雁面前。抬手模到了明雁颈后,微一试探。问:"怎么拔出来?"知道明雁开不了口,又说:"我把你放下来,你写。"
明雁倒笑了,扬起一直眯着的眼,笑意满满的泄出来。
叶再当明雁同意了,让人解了绳子,又找人取了笔墨。
明雁趴在地上,望着面前的白宣,久久不拿笔。凌千川起身,抬脚踩明雁头上,踩的明雁下颚冲在了青砖地上,刹的就磕出了血。明雁禁不住头上凌千川越来越使力的踩踏,颤颤巍巍的拿了笔,写道:杀了我。
没有感情的三个秀气但凌乱的字,引得凌千川怒气滔天。这样不识时务的主儿,他还真没见过!
"叶再,不要问了!怎么拔?呵,来人,取镊子!"
镊子被人拿托盘托着捧到了凌千川面前。凌千川脚还踩明雁头上,明雁也不动,任他踩着。
凌千川也不抬手,只问叶再:"拔什么?"
叶再起身,准备近前取了镊子,试着动手拔了明雁后颈深入骨髓的五支金针。凌千川一挥手止了他动作,眼神示意他坐下。然后就着踩明雁的姿势,倾斜的蹲了下来,脚下推了推,明雁脸被推的侧了过来,血污夹杂着一些赃物,看上去有些恶心,但这样一个破布似的娃娃,只会让人更想彻底撕了他!
"明雁。"凌千川脚下用力,鞋底在明雁脸颊来回辗动,叶再想起来,那里该是有一个少年调皮的倒锥子酒窝,现在一个鞋底印和一块慢慢浮现的紫斑。叶再有些冲动的说:"别用力了,他吃不消了!"
凌千川回头望叶再,淡淡的笑着说:"朕就是要让他知道,朕的兄弟,他动不起!"
明雁竟也回了一个笑容,只是在凌千川的脚下遗留了一地的破碎。
金针是侍卫拔的,五根,一开始明雁便晕了,拿盐水泼醒了,再拔就是忍不住的抽搐,其间明雁数次抬起抽搐颤抖的手像是要拽住什么,纤瘦的小臂上银色的镯子浸染着血污晃荡的厉害,但也只是重重的砸回地面。第三根针的时候,明雁短促的尖叫了一声,便没了动静。于是两大桶盐水兜脸冲了下去。血污脏污都干净了,一张金纸似的破碎容颜上失神的眼睛涌出了泪,混着盐水,倾泻。
明雁就像个无助的孩子,所幸他觉得自己早已灵魂出窍,于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在为谁哭。他完全不去思考流泪的意义,就像泪水有了自主的意识,它要汹涌出来,与别人无关。
迷蒙的眼,流泪的脸,精致的五官,柔和的面颊,凌乱的发,交错的血痂青紫,湿了的破碎衣衫勾出青涩的身体曲线,精瘦苍白的小腿交叠着,诱惑着口干舌燥的侍卫去探索更里面的甜美。
只是,这样春色无边的遐思,被突如其来的一声不止的嘶吼给煞了风景。
嘶吼到最后是嘶哑,叶再闭了眼睛,撇过头去,他心理上突然生出一种忌讳,这样破碎的明雁,是看不得的。
声带完全的拉伸震动了,这一声残鸣耗尽了明雁最后的意识。金针尽数出来了,但生拉活扯的手法,是最残酷的刑囚。


第 17 章
凌书泽隐约中听得周遭无人,但面上被罩了黑布口袋,所以清醒过来了也还是毫无头绪。这样静静的听了许久,知道外面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秋雨,还知道冷风穿堂,冻的他有些哆嗦。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到了马蹄踏地疾驰而来的哒哒声,由远及近,眨眼到了跟前。
凌书泽全身无力,想是被喂了什么药。但神智清晰,于是他静静的,像似熟睡。
进来的人听脚步应该有两个,当先进来的没说话,跟进来的大大咧咧的抱怨:"东家,这冷雨天,就不能先不赶路啊?冻坏了身子不值啊!"
一个声音笑着说:"带你出来你还废话,谁准你比我这个东家还能抱怨的!"
凌书泽一个激灵,身子猛地一挣扎,扑通整个人重新又扑到了阴冷的地上。但他激动的忘了疼痛,因而这个声音他熟悉!是扬州白少渊!
在扬州凌书泽待了不到三天,却与他吃过两回酒和一次早茶。白少渊是凌书泽生命中一个特殊的过客,很有才情的大商人,这本来就够特殊。
与白少渊一同进来的侍童四儿听到了闷响,奇怪的东张西望。白少渊也奇怪的扫视周遭,这是一间荒废的驿站,柱子横梁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虫洞,怕是外面的风雨再大些,这些木块横梁就要掉下来砸人了。这么想着,却听见之前短促的那一声又来了。
并且这一次听清了来源。是里面。
推了门,竟然不是客房,而是天井,这匪夷所思的构造,白少渊直呼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天井走廊上趟了个头罩黑布袋的人。
白少渊高声问离自己五步远的人:"兄台,在下能帮你什么忙么?"
见没有回答,便推了四儿上前,板着脸命令到:"你揭了布袋看看,应该没死,死了哪能弄出声响。"
四儿觉得大少爷话这么多,就是给自己充胆来的,真没出息!四儿一点都不怕,他的想法是要是有什么危险,早该发生了。
凌书泽罩脸的布袋被扯了下来,嘴里塞着布团,脸上就乐成了一朵花。
白少渊见是凌书泽,一愣神,赶紧跑了过来,扶住凌书泽身子,拔了塞嘴的布团,惊问:"怎么了?"
凌书泽摇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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