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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庆二年冬,赵恬率军在长州和南越军鏖战,三战三捷,起骄慢之心,贪功冒进,中南越大将肖四海的诱敌之计,在南越栖霞关北中伏,三名主将,十三万大军,除了齐真知率领的两千士兵外,全部战死。大顺自建国以来从没经此惨败,消息传来,举国震动。日昭急召重臣前来商议。
御座上,日昭面沉如水,环视众人:"军情紧急,各位爱卿有何看法?"
赵梵深深伏地,痛哭流涕:"所荐非人,臣有失察之罪!"
日昭一摆手:"起,非汝之过,爱卿不必惊惶自责。"
坐在左侧的是愫亲王,他皱眉说:"据报,肖四海经此一役,定为主帅,率兵三十万北侵,现已至化州。化州虽傍天险,一时难攻,但坚守有余,退敌不足。若南越军站稳脚跟,后勤线巩固了,长而久之,必对我方不利。"
赵梵回坐,接着说:"我朝近年天灾不断,粮食欠收,又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勉而为之,可保一年粮食武器车马的供应之数,久了,臣不敢保证。"
日昭颔首,问:"可调多少兵马?"
和亲王回禀:"调集各地兵员,可得四十万之数。但北狄虽进降书,一向背信无义,驻澜水十万之军,万万不可轻动,又其它一些防御常驻之地,能派的,约只有二十万而已。"
日昭默然,沉吟了会,道:"主帅派谁人合适?"
三人面面相觑,我方新败,形势险恶,今次若不能一次挫败南越,后果不堪设想。主帅须得德高望重,将士听命的名将不可。但纵览全军主将,拥有赫赫威名的要不年迈体弱,要不就已是辞别人世;年轻的几个虽然饶勇善战,却无统率全局的经验,再加上这次赵恬的例子,谁敢放心将军权交给那些年轻的将领?算来算去最符合条件的只有傅宁一人而已。但三人都是在宦海中打滚多年的人,有谁肯将这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必恭必敬地对日昭说:"请皇上定夺!"
日昭皱眉沉思一会,道:"你们马上着手诸般事项。至于出征主帅,朕还要想想!"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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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京北郊。
枝影横斜,梅香浮动。一手执壶,一手格开繁繁重重的梅枝,越齐笑道:"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也不枉我多年培裁它的心意。"
钟无忌冷哼:"国难将至,你倒好意思风花雪月。"
"啧啧!"越齐摇摇手指,"酒可胡饮,话可不能乱说!你可不要诬陷我的一番爱君爱民之心!没有我,哪能彰显出那一班臣子的恪勤能干?显摆了他们,才证明皇上敏于择才,善于用人。所以,这就体现了我处处为皇上着想,为他分忧解难、鞠躬尽瘁......"
"停!"钟无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人胡搞瞎辩的功夫无人能比,他是怕了。速速转回正题,"阿齐,你瞧今次会派小傅么?"
越齐就着酒壶喝了一口,说:"他是最佳人选。不过皇上心意难测......嗯,没有人推波助澜,只怕没有那么快下决心。"
"哦?"钟无忌停步,斜睨他,"你似乎很肯定皇上会派他去,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越齐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眼光投向漆黑的天幕,笑着说:"照理,小傅这几天怎也要找我们聚一聚才是。"
钟无忌皱眉:"这小子,自从家里出事后就一直神出鬼没的,还真是难找。"
身边奇怪地静寂下来,钟无忌甚是诧异,抬眼看越齐:"怎么了?性子倒是变了,居然没有附和?"
越齐没好气看他:"我象这种无聊人吗?哼!"抢前几步,向爱晚亭走去。才转出路口,身躯一震,停了下来。
钟无忌忙跟上,问:"怎么了?"顺着越齐的视线看去,见淡淡雪光下,一人负手立在亭中,身影挺拔,意兴洒然。心中一喜,喊道:"小傅!"
那人转身,朗声一笑,说:"现在才来?我可等了好久。"
三人随意坐下。傅宁除下头戴的黑色斗笠,微微一笑,说:"好久不见。"
越齐凝望他,似笑非笑:"小傅,你可是为南边之事而来?"
傅宁直截了当地说:"是。"他得知赵恬兵败,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趁着日昭忙得抽不开身的时候,跟江澄观打了个招呼,偷偷自宫中溜出来,打听得越齐和钟无忌都在映梅山庄,料他们夜晚必在爱晚亭流连,不想惊动他人,便直接在爱晚亭等候。
越齐和钟无忌对视一眼,钟无忌说:"小傅,我们尽力而为。"
细议了些具体事项,傅宁看了看天色,站起,说:"我不宜久留,先回去了。"也不多谢,只一抱拳,径自去了。
钟无忌看他离去,眉头微皱,迟疑地说:"阿齐,小傅近来好象有事瞒着我们的样子。"
越齐轻叹,说:"我知道一点,不完全清楚。但这只是小傅的私事,他不想说就不要为难他了。"
钟无忌点点头,说:"朝堂之事我去联系,宫庭之内你负责。"傅宁在朝中也有人,但此事他不宜出面,还是尽量不用他的人脉。而他性子虽怪僻,朝中一些中下官员却识得还真不少。至于越齐,由于他生母出身寒微,没有威胁性,又长袖善舞,在宫中人缘颇好,消息甚是灵通,在太后跟前也颇说得上话,有什么事自是由他母亲出面斡旋最合适。
越齐应道:"好!"
第 10 章
日昭静默地放下手中的折子,这已是第十七个上书奏请傅宁为帅,出兵南越的官员了。说实话,若不是南越北侵,他实不想用兵。先帝好大喜功,接连征战,国库空虚,整个王国只剩下个空架子。现今最重要的还是休养生息,还富于民,若过多十年,钱有了,粮有了,如何用兵都不怕。但此时......此仗不仅不能输,还要打得快、打得稳!所以这主帅人选,绝对不容差错!但朝中几个信任的、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已然年老,余下的不是没经历过大战,就是目光短浅、刚愎自用,派去万万不放心。傅宁威名远播,本是最佳人选,但他原是太子爱将,现在虽然规矩,要将军权交给他,他心里还是不踏实得很。且上次图兰遇刺,三定查得那些刺客与七弟甚有瓜葛,七弟与太子是同母亲兄弟,若领兵在外的傅宁念及旧情,和七弟串通起来逼宫造反那可是乖乖不得了。而且傅宁若出战,一别多时,见不着他,可舍不得。再说兵凶战危,万一他出事......他烦躁地在殿中踱来踱去,疑决难下。
"皇上,这是德妃娘娘进贡上来的,皇上请用。"江澄观满脸欢容地捧着托盘进到日昭面前。
日昭一怔,揭开盖子一看,却是热腾腾的一锅高汤,颜色清洌,香气浓郁,令人食指大动。接过江澄观奉上的银碗尝了一口,日昭大是赞赏,问:"这汤里放了什么?好特别的味道。"
江澄观笑道:"听德妃娘娘说,汤里放了梅花瓣做引,才有这个味道。这梅花是昨儿德妃娘娘去白云寺许愿采回来的,说要拿来做菜制点心呢!"
"她昨天去了白云寺?"
"是啊,娘娘说这几天天气好,出外散散心。"
日昭看殿外的一片微蓝,顿时意动,吩咐江澄观:"传朕旨意,叫三定和傅将军准备一下,朕要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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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阳暖暖地照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日昭轻舒一口气,觉得近段压在肩上让人喘不过气的重负一消而散。指着道间络绎不绝的人群,日昭好奇地问:"这些人都是去白云寺的吗?怎会这么多?"
冯三定笑道:"听说前些时候寺里来了个云游道人,批卦问命极准,这些人想是要去撞运气的。不过据说这道人一天只算一命,还要讲缘份。这些人,只怕都是白来了。"
日昭大是好奇:"有这等事?不如朕也去试试。"
冯三定暗叫声苦也,这道人性子古怪,上次愫亲王世子前去,一句无缘就钳口不言,怎知他会不会对皇上另眼相待?忙陪笑说:"皇上白龙鱼服,那里人多眼杂,甚是不便。若皇上意动,不如下次暗召入宫询问如何?"
日昭想想有理,只得作罢,带了诸般人等直入后山。冯三定这才松口气,此次出游,日昭说要玩得自在些,不欲大宣此事,所以白云寺并没有禁外人往来。因此虽做了周全的准备,心里却着实惶惶不安。而后山他早已暗中派人清了,各要紧的地方也派人守了,却是不惧。
傅宁一路缄默,跟在最后。日昭牵挂在心,一意要和他说几句话儿,却总是被人抢了答,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暗骂傅宁不体谅他的心意,停下步,吩咐:"你们在此候着,傅将军,你过来,朕有事问你。"
冯三定等人忙顿住,恭恭敬敬地让两人前行。日昭走了一小段路,见左右只剩下两人,顿住脚步,等傅宁跟上来,伸手过去,一言不发地拖住傅宁的手,紧紧牵在手中。
他君主之尊,从未掂过细务,一双手温软滑腻,大冷天时,居然出汗,粘湿湿的。傅宁浑身不舒服,抬手指向远处一棵如人状的松树,笑道:"皇上,那棵叫美人松,是白云寺的一景......"趁机将手抽出来。
日昭停步,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慢慢有乌云聚集。
傅宁笑容渐渐僵硬,慢慢垂下手,迟疑了一下,重新将手置入日昭手中。
日昭冷哼一声,五指滑入傅宁的指间,和他手指紧紧相扣,冷硬的线条这才柔和下来。
两人默默走着。一个余怒未消,一个情绪低沉,局面僵持下来。久了,终是日昭沉不住气,快速地瞥了傅宁一眼,见他神情呆木,心中歉然,轻咳一声,说:"傅将军,这白云寺你以前来过?"
傅宁横了日昭一眼,心道:真是废话!却恭顺地回道:"禀皇上,臣曾来过几次。"
"嗯。"日昭点点头,刚要扯到其它话题,傅宁神情突变,倾耳细听了会,猛然将日昭推到身后。日昭一呆,正待发问,吱呀吱呀声响起,一道人突兀地出现在山道上。见此,两人心中一震:这里一早派人把守,这道人是如何进来的?
那道人提着两桶水,两个木桶约半人高,装满了水,看来怎也有二三百斤重,那道人却如置无物,走得飞快,只片刻已到两人身边。不经意望了两人一眼,咦了声,突然停下来。
见他行止,傅宁更是戒惧,提聚了全身功力,挡在日昭前面,冷声问道:"你是何人?这么大胆闯进来?"
那道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怔怔看着两人,眉头紧锁,目光迷惑,自言自语:"奇怪奇怪!"
傅宁一怔,仔细打量那人,约十八九岁年纪,神情纯朴,目光坦然,自自然然有一种祥和温正的气度,实不象个心怀不轨的人,声音便柔和下来:"怎样奇怪了?"
那道人看着他们,不住摇头,说:"两位相貌清奇,贵不可言。一个是天子之相,一个虽是男人,却身带凤鸾之格,只是天子焉会在此,男人又怎会有凤鸾之格,岂不怪哉?!不对不对,我就说,风鉴之说渺不可信,小师叔这手绝学不学也罢......"
两人心中大震,傅宁长眉倒竖,杀机顿起,阴森森地问:"小儿胡说八道!你小师叔是谁?"
那道人咧嘴一笑,说:"我小师叔就是清风道人的师弟。"
"清风道人?一天只算一命的清风道人?胡说,明明没有听说他有师弟师侄!"傅宁又惊又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次来白云寺是他一手策划,那清风道人也是他一早叫越齐安排的,功力虽然了得,却着着实实是个武夫,星相占术完全不懂,所谓的神通也不过是和越齐的人串通起来愚弄百姓而已,为防被人揭破,还故意弄出一天一相、有缘无缘这些噱头。为的是引日昭前来,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一番,令日昭相信派他出征是应天命、顺民心。当然,他也不敢奢望日昭听此就会深信不疑,只不过盼着日昭听这一说,能将他列为出征的考虑对象罢了。而这道人说与清风有关,叫他如何相信?
那道人搔搔头,说:"我们前天才来投靠师二师叔的,你们没听过也不奇怪呀......只是我们是不是同门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宁心中一震,知道自己惊怒之下露了痕迹,今天的安排算是泡汤了,这清风万万不可让日昭见到,引得他疑心。心念电转,已决心暗中派人将这几人除去。因此不再和那人纠缠,转向日昭说:"公子,已正午了,不如找个地方歇歇吧!"
日昭点点头,说:"好!"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见那道人嘟嘟哝哝地提起水桶正待离去,不禁脱口而出:"慢!"
那道人止步,问:"请问施主何事?"
日昭走近道人,负手踱了几个圈子,笑道:"你算得有趣,朕......正巧我也无事,不如就听你再算算好了--你说我有天子之相,他有凤鸾之格,那岂不是一对儿?呵呵,你说,我和他今后的关系如何?"
那道人细看他,又望瞭望一脸铁青的傅宁,搔头说:"我只懂些皮毛而已,这倒是算不出来的。不过,单从相格讲,他和你相承相合,有他在你身边,会助长你的运命。但是,但是......"他摇摇头,说:"从相格上是这么说,但从情理上怎也说不通,古怪古怪!"
听那道人一说,日昭龙颜大悦,长笑道:"当然是说不通!我瞧你不学无术得很!哈哈!哈哈!"举步就走。
傅宁默然跟在后面。心一阵冷,一阵热,什么叫凤鸾之相?!这妖道胡说八道!回头非砍了他不可!想是如此想,身子却忍不住轻抖,他着实与日昭有关系,可一般相士有谁会这样说的?难道、难道注定他和日昭有不伦之缘?
脑中有点晕沉,突听身边喊道:"傅将军?"他一震,茫然抬头,才发觉自己居然越过日昭,走在他的前面。心一惊,忙停下脚步。手一紧,整个人被日昭拉得后转,恰恰撞入日昭怀里,日昭身体晃了晃,傅宁怕他跌倒,急忙伸手揽住他。日昭握住他的手臂,就势将他拉前,站在比傅宁高一阶的级上,低头深深吻住他。阳光透入苍翠的松针投到深深相吻的两人身上,静谧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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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两人走远,慢慢隐入青翠的密林中,那小道士兀然笑了,双眼一眯,左边嘴角微微翘起,原来纯朴的样子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邪气。他轻松地提起水桶,连纵几下,避开巡逻的侍卫,直入白云观的后殿。含笑将水提入厨房,谢绝厨子热情的招呼,左一拐右一转,径直回到自已的住所。
房里早已坐了一人,见他回来,抬头笑道:"事情办得怎样?"
小道士耸耸肩,说:"反正我只负责说,他们信不信我可不管。"
那人一笑:"好。反正我们是照成亲王吩咐的做了,至于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总之,我们欠成亲王的情算是还了。"站起来,说:"观月,此地不宜久留,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
观月点头,应声说:"是。"他们师徒曾欠成亲王的人情,此次观月受成亲王之托在傅宁和日昭面前扮演一算命的纯朴少年,任务甚是古怪,但他和师父都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虽然心中好奇得要死,却也不打算明白。
而越齐,这次自也不是胡闹。虽然他母亲一向和太后交好,勉强可算入太后阵营,奈何他和傅宁却是好友,朋友有难,他自然不能不理。傅宁想通过天命之说来消减日昭的疑惧之心,他极是赞成,但却认为计划中清风的说辞只针对了此次出征之事,没有涉及日昭和傅宁之间最关键的问题:日昭对傅宁的信任问题--日昭之所以迟迟没有下决定,皆因对傅宁不信任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