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母亲之故,日昭和傅宁之事他也隐隐约约听得些风声。从那些细碎的传言来看,他笃定日昭对他这个无辜的可怜好友动了情。所以他便决定以此为突破口,着重强调日昭和傅宁是命定的缘份,傅宁不但对日昭无害,反而会助长他的运命。皇室向来注重天命神授之说,就算日昭不完全相信,起码对傅宁的警惕和不信任感也大幅消减,这样有助于两人关系的稳定。两人的关系稳定了,才是大家的福气,不但保障了傅氏一族的安全,连他们这些好友也跟着沾光--傅宁重情重义,若他们这些好友不小心倒了霉,自然不会坐看不管,定会施以援手,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明面上答应帮傅宁助清风演一场戏,暗地里却叫观月以一不谙世事的少年面目出现在日昭和傅宁面前扮鬼扮马,倒是连傅宁也算计进去了。
傅宁自是没想到这事是一向粗率爽朗的越齐搞的鬼,回宫当夜就派人除了清风,但那对师徒却一直追查不果,又不敢大肆寻捕,只得放弃。挂虑着观月当日的话语,每每想起,说不出的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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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昭心情却如拨云见日般,一下子晴朗了。近来苦决不下的事因观月的几句不经之谈,竟一下子定了心。翌日向太后请安时,摒退左右,向太后跪禀:"母后,这次对南越之战,孩儿想用傅宁为主帅!"
这个孩子,虽然执政多时,遇到棘手问题,还是没有忘记和以前一样征询她的意见。一种被需要、被重视的感觉油然而起,刹那间心头一股热气直冒上来,熏得一向深沉自持的太后也险些掉下泪来。她一把将日昭拖起,揽入怀里。这个人呀,就算早已是万民之主、天下至尊,在她心目中,仍只是她的孩子,是她的掌中宝,心肝儿肉。
只一会儿,记起怀中这个人的身份,太后温柔地把日昭从怀里拉开,脸上浮现地是和平时一样端庄慈和的笑容,一双眼里满是对儿子的认同肯定,说:"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嗯,他是独子,他这去了,府中没人照看不方便,可要从宫里拨几个稳妥的去服侍。兵凶战危,傅将军又是个勇猛的,身边也得有些身手敏捷的人护着他。"
日昭在太后身侧坐下,笑道:"这些事孩儿已派了人去料理。南征粮道也定了,是方中庆。"
太后微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补给是战争的关键,这方中庆原是日昭府里的从卫,前些年放出去历练,办事极是稳妥的,皇儿这一出棋下得好。而这傅宁一去,她心中的一条刺也去了,很好。赞赏地看着日昭,无言地点了一下头,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到底,就是不给人‘疑'的机会。皇儿办得好。"自日昭十二岁后,她用语言提醒他的,永远是他已想到的部分,而他没考虑周到的,她会派别人或用其它方式提醒。所以日昭面对的,永远是母亲赞赏的目光。
日昭心里一阵轻松,颔首:"孩儿受教了。"又和太后说了些琐事,才站起身来,辞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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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和傅宁单独相对时,日昭没有和往常一样出手狎戏,只是招招手,让傅宁过来。
见日昭样子虽闲适,眉宇间却扬溢着一股凝重之气,傅宁的心登时怦怦急跳,预感他近来梦想的事会实现。按捺下心中的狂喜,他近前跪倒在地,谨驯地说:"皇上有何吩咐?"
日昭微笑看他:"这次你去吧。"
他虽然没有明指,两人却都心知肚明指的是何事。虽然已有预感,但这事从日昭口中说出,傅宁脑中还是一阵兴奋的昏眩。望着日昭闪动的目光,颤声说:"臣遵旨!叩谢皇上!"
"起来!"日昭俯身,想扶起傅宁,但看着眼前人飞扬的眉,泛着兴奋红晕的两颊,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舍,手一紧,不禁用力将傅宁扣入怀里。
傅宁没料到他如此失态,不由一呆,僵直地靠在日昭怀里,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
日昭放纵自己,任性地拥了傅宁许久,才轻轻推开傅宁,这回倒是没急着拉起他,只是重新在床上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傅宁,笑道:"这年来,难为你了,装了那么久。"
傅宁脸色刷地大变,深深伏倒在地,颤声说:"臣真心侍奉皇上,不明白皇上所指何意。"
日昭哂然一笑:"你不用担心,朕只是觉得你一年来这般忍气吞声地收敛性子,很是委屈自己,所以一说而已。"
傅宁不敢起身,只是连连叩头,说:"服侍皇上,是臣的荣幸,臣没有委屈。"
日昭叹息一声,柔声说:"抬起头来。"
傅宁应道:"是!"抬起头。
日昭含笑凝望他,说:"你这次出征,朕有三件事要和你说。"
傅宁急道:"皇上请吩咐。"
日昭深深看他,说:"第一件,不准背叛朕。"
傅宁跪伏在地,恭声说:"臣不敢。"
日昭看视他半晌,说:"朕知道你在京中、在亲朋好友面前都很持重。只是听说嘛,在军中倒是颇有些脾气。上次你和杨兴明闹生分,可不要为难他。"
傅宁一怔,抬头,见日昭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说:"臣遵命!"静等许久,也没听日昭开口吩咐第三件事,不禁诧异,忍不住抬头,却见日昭深深地看着自己,目光奇特,心中一惊,赶紧低下头,颤声说:"皇上请下旨。"
日昭紧紧盯着他,嘴角慢慢翘起,说:"这第三件嘛,要想着朕。"
傅宁怎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愕然抬头,和日昭目光一对,脸腾地红了,低低声说:"是。"
见傅宁蜜色皮肤漫上一片晕红,日昭的心一荡,轻咳一声,站起来踱了几步,停下,悄悄用眼角瞟向傅宁,问:"傅将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傅宁沉吟一会,抬头朗声说:"臣有两件事恳求皇上!"
"说!"
傅宁快速望了日昭一眼,见他面色甚悦,便大着胆子说:"第一,此次出征微臣虽为主帅,但为混淆敌方,请皇上名义上命他人为主帅。第二,臣希望能调驻澜水的三万骑兵归臣麾下。"
这两个要求无半丝涉及儿女私情,日昭的一番柔情蜜意顿时化为乌有。心念电转,已有计较,淡淡说:"好,依你。这次南征朕对外公布杨兴明为主帅,另朕会下密旨给统军大将,说明你才是主帅,让他们听你的指挥。只是......"他似笑非笑地睨了傅宁一眼,说:"澜水的三万人会不会太少了点啊?要不要朕再给你多些?"
听日昭口气,对他要澜水三万他用老了的、骁勇善战的精兵竟有些猜疑似的,傅宁的心一震,面上却哪敢带出来,从容不迫地说:"澜水三万之数,加上从其它地方抽调的十五万士兵,足已破敌。"
日昭笑着听他说完,道:"卿乃良将,朕就将南征军交付给你了。只是战火无情,卿自己也须得小心。"
傅宁又深深伏下,道:"多谢皇上关爱,臣不胜感激!"
日昭微微一笑,双手轻拍,一行人以冯三定为首鱼贯而入,齐齐立在傅宁后面。日昭指着他们对傅宁说:"这一仗关系重大,你是军中之首,万不能有所损伤,以乱军心。朕派这十人作你的从卫贴身保护你,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最少有一人在你身边。除了战死,你不得以任何理由斩杀或驱逐他们,明白没有?"
没想到日昭对他如此不放心,傅宁心中一寒,应道:"是!"
日昭森严的目光扫向冯三定等人,肃声说:"你们听着,你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傅将军,不准阳奉阴违,不准插手军务,不得让傅将军有任何闪失,明白吗?"
冯三定等人刷地跪下,同声说:"臣等遵旨!"
日昭满意地点头,摆摆手,吩咐:"你们退下。"
众人行了礼,齐齐退出。日昭没有看傅宁,拂开珠帘,径自入了内室。
傅宁苦笑,没得日昭旨意,他跟进不是,不跟进也不是,只得呆跪在原地。
一会儿,传来日昭的咆哮:"还不给朕滚进来?!"
傅宁又苦笑,撑起身子,慢吞吞走了进去。
一进房,便看见日昭坐在床边,塌着一张脸,眉头眼角皆是怨气。傅宁稍一思量,已知所然,轻轻在日昭身边坐下,踌躇许久,终于迸出一句:"皇上,请保重。"这已是他最大限度,再亲热点的,打死他也不会对日昭说出口。
日昭一听,顿时眉松眼舒,温柔地将傅宁拥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傅宁的肩头,心里酸酸的,说不出的不舍,低声说:"听着,不要忘记朕要求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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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日昭下了令杨兴明为南征大将军,直赴化州的旨意。同日,傅宁离开炅宁宫,在十从卫的护卫下前往小旁山,提调并训练从各地调来的兵将。
无言地目送傅宁离宫,日昭呆站许久,才低声对江澄观吩咐了几句。江澄观一怔,弯腰笑道:"这事奴才马上去办。"
晚上,江澄观带了一个裹着厚厚锦裘、半遮住脸庞的瘦弱少年偷偷进了炅宁宫。将少年带进内室后,江澄观悄悄掩门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日昭和那少年。
日昭口带微笑,温煦地打量那少年一遍,笑道:"月笙,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啊!"
那呆立在地的少年这才记得行礼,跪下哽咽着说:"是。不过主子比上次见却是高了许多,越发精神了。"
日昭甚是欢喜,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柔声说:"见了朕应该开心才是,怎又哭了?亏得你,次次都是这样。"
那少年忙擦眼泪,披风轻轻掀下,露出一张比花更娇艳,比玉更晶莹的秀丽面孔,赫然便是名动天下的彩晖班班主温生生。
他拭干眼泪,笑道:"奴才在外时时惦记着主子,见了主子心中欢喜,就控制不住自己,又让主子笑话了。"
日昭心中感动,拍了拍他的肩头,问:"月笙,你今年也二十一了是不?"
温生生点头,说:"是。"
日昭感叹地说:"朕记得,初初见你时朕才六岁,你也才十一岁。一眨眼,已十年过去了。这些年来,委屈你了。老呆在那里也不好,若你想的话,朕帮你安排一下。"
温生生摇摇头,说:"谢皇上。只是奴才只会这行,其它的都不会,就懒得去其它地方了。再说只有这样奴才才能为皇上尽些绵力,以报皇上深恩。"
他原名温月笙,是医中国手单元清的弟子,十一年前,单元清为太子奶公呼延雄的小女儿看病,一句"小姐有喜了"为他惹下杀身之祸,门下弟子也受到牵连,除了四师兄在外地看诊,他因长得美丽被卖入相公馆外,其它的通通不能幸免。太后,也就是当时的梅妃感念单元清曾救治过她的父兄,施以援手,将他和四师兄收归府中。但他那时已在相公馆呆了一年,被训练得没有男人不行,干脆就组建了彩晖班,名为戏子,实际上却是大顺国的风月头儿,掌握了大顺国里大部分的相公馆和青楼,专为日昭搜罗情报,是日昭倚重的心腹之一。
日昭见温生生坚持,再说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把管情报这条线,就没有勉强。转了个话题说:"月笙,这些年你的医术没丢吧?"
温生生一怔,说:"丢倒是没丢,只是却没有下苦功,怎也比不上四师兄......唉,若是四师兄在就好了。"
日昭轻轻一叹:"月琴是圣手,所惜天不假年,让朕失却良医爱将,为之奈何!月笙,朕想要一种药,相隔三个月才会发作,平时全无症状也无不良影响,给你一个月办得到吗?"
温生生皱眉:"要算准时间发作倒是难了些,不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我记得四师兄以前曾配过一个月才发作的药,我试试将这种药的潜伏期再调长些看行不行。"
听到温生生提起往事,日昭的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就恢复了正常,含笑说:"好,这事就交给你了。"
捕捉到日昭那一刻的失态,温生生心中突然说不出的害怕,四师兄配出那种药不久,太子就死了,他打听过,太子当时的症候和中了那种药的症状惊人的相似,而太子死后一个月,四师兄就暴病身亡了,自己出门在外,连师兄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虽说四师兄的身子向来不好,可是那样说去就去确定蹊跷......不敢再往下想,他低头,说:"是!奴才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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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前一天,傅宁请旨回家和父母妻儿辞别。日昭单独召见冯三定。
望着灰蒙蒙的天,日昭负手而立,对跪着的冯三定说:"这次的任务你明白?"
冯三定简洁回道:"明白!"
日昭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笑:"给朕盯紧傅将军!上次凤凰山一行没有拿住七弟的人,他心里只怕更叫劲儿。这次傅将军手握军权,匿名出征,若打了胜仗,终不能久瞒,他定会蠢蠢而动。哼!"
"是!"
"给朕好好保护傅将军!不准他出事!"
"是!"
日昭走到御案旁,从暗格里拿出一只玉瓶递给冯三定,说:"这里面有一粒药。以后每隔三个月朕会派人给傅将军赐酒,若是期间不小心出了意外,朕派去的人不能顺利见到你们,你便要留心,若......若傅将军身体有异状又没贰心的话,你就拿瓶中的药给他服下。"
冯三定一听,就明白日昭给傅宁下了毒。恭敬地双手接过,收入怀中,应道:"是!"
日昭点头,叮嘱:"你也要小心。"
冯三定心里一阵激动,在地下重重叩了几个头,说:"谢皇上关心。也请皇上保重龙体!"
日昭抚慰地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你跟你父亲一个样!都是朕和先皇倚重的心腹爱将--好,去吧!"
冯三定恭声说:"是!臣告退!"
空寂的大殿又剩下日昭一人。日昭转回御椅坐下,轻轻拉开御案下面的暗格,把其中的一个玉瓶拿出来,轻轻摩挲着,眼中光芒闪动,过了许久,才把玉瓶放回去,将暗格合上。站起来,看了看天色,扬声喊道:"澄观?"
在外侍候的江澄观连忙跑进来,问:"皇上有何吩咐?"
日昭挑眉:"傅将军回来没有?"
傅宁绝对没有想到这时有人牵挂他。
此刻的他正抱着妻子激情拥吻着,两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没半分缝隙。喘息着将唇稍稍离开,傅宁望着双眼微闭,气息不稳的周若梅,轻轻将妻子额前的几络散发挽到耳后,柔声说:"梅梅,对不起,明天我又要出征了。"
周若梅猛然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他,眼泪不知不觉就淌了下来。傅宁看着妻子的泪眼,心中一痛,温柔吻去周若梅脸上的泪痕,哄道:"放心,那些南蛮人那是相公我的对手,瞧相公打他个落花流水......乖乖别哭,相公很快就回来。"
周若梅用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眼泪仍止不住一颗颗掉下来,哽咽说:"好容易盼你回来,隔了没多久,又要出征,我......我好舍不得你。"
傅宁心中一甜,他这妻子温柔端庄,向来怯于说亲热话儿,此时表明心迹,娇婉清弱,泪眼依依,顿时觉得整颗心都快融了,又怜又爱又惜,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吻妻子,轻笑:"梅梅,相公也舍不得你,但这是没办法的事。相公保证一定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嗯,梅梅......"
他辗转着越吻越深,周若梅如水般软在他怀里,低低呓道:"相公......相公......"
傅宁一手抱起她,温柔地放倒床上,右手轻轻一拉,床幔如云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