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茫茫————苹果超人

我从她身后胆怯又羞色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高大英俊，有着天生的威严，略微上扬的嘴角笑起来一定很温柔罢？
她冷笑着把我从身后拉出来，说，看，这就是你的父亲。
我尽力作出乖巧的样子。心却扑通扑通跳着，既紧张，又充满了兴奋和憧憬。眼前的男子英俊的脸孔却扭曲起来，狰狞恐怖，他瞪着我，用我熟悉的眼神，他知道这种眼神叫怨毒。"野种！"他突然咆哮起来。
心中的憧憬碎成一块一块，散落在脚边。
母亲的声音凄凉地在耳边回旋，仿佛死咒。
他说你是野种，说我是贱女人！当初却是谁说我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只是因你是血狼族，便是野种。只因我是血狼族，便是贱女人。我们在他们的眼里，始终是，畜牲。
我的眼前一片血光。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叫嚣着，渴望着鲜血！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有鲜美的血！
然后，我遇到了他。母亲冲进来制止住我，已经为时过晚，我的嘴里都是那个男孩的鲜血。
母亲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骂道，没用的东西，只会给我添麻烦！
我看着四周，天啊，我都作了什么？！那个男孩子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额头鲜血汹涌。
我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跪下来，我恳求他救救这个孩子。母亲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居然答应了。但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狡猾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母亲劫持着另一个孩子，逃走了。她抛弃了我。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见过那个叫做父亲的人。我被那个男孩带回了家。
我很喜欢那个男孩。他是第一个温柔对待我的人。
他让我躺在他的床上，彻夜聊天。我们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窝在他的床上，一觉睡到天亮。我喜欢睁开眼睛就看到彼此的感觉，很温暖。我总是刻意睡在靠近床边的位置，因为他的睡相非常不好，会踢人还会打滚，我怕他会摔下床。
我害怕他会受伤，因为那会让我的心脏很痛。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喜欢那种感觉。他偏偏是个那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于是我拼命地练习剑术，我对他说，我要保护他。我要成为最优秀的影护卫。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专属于他的影护卫，我才有资格保护他。我没日没夜的练。我成功了，而第二年，他成为了云钟家族最优秀的术士。
他一向优秀，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他是那种注定会站在巅峰的人。所有的术士都敬佩他，不仅因为他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能力。但我还知道，他会在深夜尖叫着坐起，浑身发抖。他从未对我说过那个恶梦，但其实我是知道的。他梦到了我们的初识。我不知道母亲将他的记忆修改到什么程度，我只知道他以为我是个父母被杀死的孤儿，而所谓的父母，就是被我残忍撕碎的那对无辜夫妻。我没有办法安慰他。只能满怀愧疚和心痛地看他被噩梦折磨着，一次又一次在夜里惊醒。只能抱紧他，用行动告诉他，别怕，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绝对！
我知道他恨狼人。
他对我说，如果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狼人，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用利剑刺穿他的心脏。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害怕他会识破我，他的能力越来越强，我就越来越担心。于是，我选择疏远他。尽管他对我的刻意疏远很愤怒，我别无他法。我只求能在他的身边默默保护他，还能奢求什么？
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我不敢喜欢他。我配不上他。

16

老爷让我们去四海，我们都明白原因。我知道他很痛苦，于是我的心脏又开始疼痛，甚至忘了四海有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我也许就要失去他了。想到这种可能，我就要发狂。我甚至不敢跟他独处，我怕我会不受控制地再次伤害他。当掌柜告诉我，只有一间客房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
他在我面前狠狠地摔了门。我知道他生气了。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就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看到了母亲，那个弃我于不顾的女人，那个抛弃我整整十年的女人。
她出现在我面前，居然要我趁机杀了司空文。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
然后，她露出我所熟悉的狞笑，说，有想保护的东西，就会变得懦弱。
我惊呆了，我知道他要对那个人下手，我抛下他，疯狂地寻找那个人。我看到一个男人，用他的脏手碰触他，而他身边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亲的恶臭。
我拉住他，疯狂地跑，逃离那股恶臭，逃离母亲的诅咒。
那一夜，我一如既往地用我的力量抑制残留在他体内的狼毒。白天那个男人的轻薄举动，让我莫名其妙的愤怒。于是，我趁他睡着，抚摸他的脸，甚至忘记了初衷。
他突然醒来，吻了我。
我惊慌失措，只想到了逃。
他靠近我，那么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他微笑着，用我无法抗拒的温柔声音说，我们不去四海提亲。你明白的，长久以来，我心里喜欢的人就是。。。
住口！我粗暴地打断他，生硬地吓了自己一跳。我配不上他，我不配让他喜欢，我只是个狼人与人的野种！如果有一天，让他发觉他爱上的，是比自己最轻视的狼人还不如的东西，那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离开我的！他会恨我也会恨他自己。所以，不要说出来，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要恨我，让我留在身边保护你，好不好？
他在我的面前冲了出去。他受伤了，我又伤害到他了。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他，却总在伤害他呢？！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让他幸福么？
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知道他的狼毒发作了，都怪我，如果我能更加冷静一些，他的狼毒就不会发作！我感应到了他的危险，直觉告诉我，我可能会失去他！我发疯地赶到那里，他已经昏迷不醒，倒在母亲的手臂里昏迷不醒。
母亲说，不杀司空文，我就杀了他。
我别无选择。0
母亲说，立毒誓，你会成为司空家族的宗主，把那些瞧不起我们的术士踩在脚下，否则，我就杀了他。
我依旧别无选择。
母亲在我身旁笑得撕心裂肺，她说，老贼，你的气数已尽！！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觉得幸福。她癫狂的样子仿佛服用了大量的毒药，我知道那种毒叫做怨恨，中了这种毒的人，注定得不到幸福。
我害怕他会在我离开的时候消失不见。于是，我把包袱交给白岚，让她一定要留出他。
白岚看着我，良久，说，少主，你太过于感情用事了。
我冷笑。我绝对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我所有的感情都给了眼前这个人。所以，对别人，我永远不可能感情用事。
我从没想到，肮脏的血能带给我如此之大的力量。我不废吹灰之力就接近了司空文。然后，我感应到他的危险。我慌了。我不可能现在马上赶到他的身边。我害怕失去！这种畏惧和担心让我变得异常凶残。等我恢复常态的时候，司空言已经死在了我的面前，死状凄惨。

17

我杀死了母亲。却没有任何愧疚的感情。虽然她是给我生命的人。
所以我说，我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
白岚突然闯进来，吓呆了。
我跟她说，你只有两条路，臣服于我，或者死。
她又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问，你是怕我加害云钟易么？
她那种眼神让我心烦意乱，于是我对她吼，你想死？
她跪倒在我的面前，说，主人救过我的性命，我的命早就是你们的了。
我仍然不放心她，所以我对她下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永远不许见云钟易。

我没想过他会怀疑我，这让我很愤怒，除了愤怒还有心痛。这种愤怒和心痛比不上我看到他和何宇在屋顶上谈笑来的强烈。我知道我在嫉恨。
是的，我看到司空文就知道了何宇的身份。他是足够和他并驾齐驱的人，所以我嫉妒他，恨他。我在房间里一遍一遍地擦着我的剑，强迫自己遏制心中的恶魔。我怕我会不受控制地杀了何宇，我怕我会在他面前暴露出狼人的凶残。
我才知道，狼是独占欲很强的动物。
我不希望何宇跟我们去四海，真的。虽然，他去四海，我就能更快地实现自己的毒誓，但也意味着我会提早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丑陋的嘴脸。其实我心里一直想将那个毒誓无限期的延后的。母亲死了，再也没有人能逼我。但我没有办法违背他的决定，只要是他的命令，我就会顺从。哪怕我能够清楚地预见我们不久后的结局。我从来不知道，狼是这么忠诚的动物。
我并非不担心那个叫做父亲的人。但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的眼里只有另一个儿子，血统纯正的儿子，何宇。我不嫉妒，也不怀恨，因为，对我来说，司空家族完全是陌生的，包括那个叫做父亲的人。
继承仪式的日子接近了。我知道我留在他身边的时日无多。我贪婪地看着他，想记住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因为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而那一天始终还到来了，即使我多么不愿意，它还是到来了。
我夺走了司空家族的蓝水晶，开启了祭台。
而那个人，就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他在他的面前诅咒我，用肮脏的字眼将我的丑陋展现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我没有办法遏制心中的愤怒。我又丧失了理智。
我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的双手沾染了多少鲜血。
然后，我突然看到了他，他悲伤的表情印在了我的瞳孔里，如此之近。于是，我的所有攻击瞬间失去力量。他的长剑刺通了我的身体。我知道的，那是只有他能召唤出来的紫晶剑。
我想起他第一次招出紫晶剑时的欣喜。
我想起他跑到我身边，开心地对我说，你看，我招出剑了，跟你的一样啊。
他的笑脸让我的心脏狂乱跳动，无法控制，我说，那怎么一样呢。颜色不一样的。
我说这话，只是为了掩饰。但我看他的眼睛在我面前暗淡下来。于是，我开始后悔。
第二天，我请铸剑师傅为他打造了一把紫色的剑，和他的一模一样。
我们把剑举向阳光，笑得那么开心。
而现在，我们却用这两把剑互相残杀，他的剑刺通了我的胸膛。
我疲软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说，我输了。

18

我以为我死了，但没有。他始终下不了手，即使我是他最恨的狼人。
我来到了北方，看到了我从未见过的雪。我在森林里造了一间房子，格局与我们初次见面的民房一模一样。当地人笑我，说我这样造房是不对的。
我不理会他们。0
事实上，我不和任何人交往。除了白岚。她心甘情愿地跟着我来这个贫穷的地方，过着凄苦的日子。
我问她，她却说，我没有觉得苦啊。这样平淡度日一直是我的梦想呢。

三年后的一天，我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赤着脚，脚趾夹着鱼竿钓鱼。双臂重叠着枕在头下，我眯着眼睛看碧蓝的天空，思念他。
一到黑影罩住了我的脸，转过头，看到一张白岚愤怒的脸。她双手插腰瞪着我。
我意识到难得的幽静又要被破坏，叹了口气，脚趾一勾，将鱼钩从河里拉出来。
少主！你明明知道我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来，还跑出去！你故意躲我啊？！
我笑着，说，最后你还不是一样找了过来？
白岚被我气的大吼，什么一样？！我差不多翻了整座山才找到这里！
这三年的相处，我才知道，白岚其实根本不想外表那样文静，实际上，她的性格相当恶劣。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说，白岚啊，你这火爆脾气再不改，当心哪天被你相公休了。
她冷哼一声，说，他敢！我不休了他就算好的了。
天色微微墨染，林间一群群鸟飞过，留下此起彼伏的鸟鸣声。我起身，扛起鱼竿，拿起放在河边的竹篓，几条鲤鱼在里面扑腾着，溅起小小的水花。
回去吧。
白岚跟在我的身后，夕阳将我们的身影拉得斜长。
我知道白岚来找我一定有原因，于是，我停住脚步，问，他，还好吧？
很好。上个月，他正式继承云钟家宗主的位置，可威风了。。。
我打断了她，说，今晚我们吃烤鱼。
白岚一脸诧异。
我撇下她，径自向前走。

知道你过得很好，便足已。

五年后。
白岚一脚踢开木门，大喊，少主！快跟我走！
说着，拉住我就往屋外拖。
我皱皱眉，甩开她，责怪道，都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莽撞。
白岚急得直跺脚，再不走就来不急了！
来不及干什么？
云钟易他明日成亲！你快点去找他啊！过了今晚就来不及了！
我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那很好啊。白岚，你去买最好的酒，买个二十坛，我们不醉不休。
少主。。。
去买酒！

白岚红着脸趴在桌子上，不时地吐着酒泡，早已醉得不省人事。
我斜靠在门边，对月自酌。这酒肯定对过水，否则我怎么会越喝越清醒？
这几年，我看着白岚嫁人生子，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然后回忆我和他。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彼此相爱，偏偏又要彼此伤害？我总是梦到他看我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然后，我想，是不是有一天，他彻底地忘记了我才会幸福？是不是有一天，他和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过着世俗而简单的生活，从此忘记我给他的所有伤害才会幸福？
村里的老人说，遗忘是种本能，是为了获得幸福而产生的本能。
那么，就将我遗忘了吧。将曾经喜欢过我的心情，连同我们在一起快乐的痛苦的回忆一起遗忘了吧。
反正，他遗忘的东西，我都会帮他记得，永远。
我突然想起，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他说过爱，我甚至没有对他说过喜欢。
屋内，白岚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大喊，喝，喝，喝，不醉不休，不醉不休。。。
是啊，不醉不休，但愿长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