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话啊!"赵仲衍边说着,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许多,乔适此刻也顾不上疼痛,头昏目眩地竟然还笑了出来。
"这应该...问你吧?"
听了这六个字,赵仲衍的神色暗了下来,握住乔适的手的力度也渐渐退下,然后放开了。之前那些并不是错觉,那晚他的确......
"果然...想不起就算了,我胡说而已......"好不容易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没想却是这么一个神情。那么一瞬间,他简直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不想让赵仲衍想起那晚的事,如今却在主动挑起他的回忆。
他会想起来?或许他并没有忘记?是记得,还是不记得?那么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实在矛盾得可以。幸好,赵仲衍似乎没有印象。
幸好麽?真的‘幸好'?那为什么......心脏的位置,会有疼痛的感觉。
"既然你来了,我把东西给你吧......"才知道,原来说一句话需要费如此大的力气,平常一下子便能说完的话,现在似乎花了不少功夫。
"什么东西?"
赵仲衍问着,但乔适却久久没有回答,仿佛是听不见他的话一般,最后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玉佩。"
"玉佩?"赵仲衍脑海中的画面,开始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日从延玺殿离开的时候,乔适细想之后复又把玉佩带走了,若赵仲衍忘了当晚的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把玉佩留下,说不定会让他找到点蛛丝马迹。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那日把玉佩带走,的确是做对了。
原本勉强支撑住的身体忽而晃了一下,但很快便又站稳了脚,只是其中一只手早已扶在了树干上。从衣襟取出一块玉佩,递到了赵仲衍面前。
赵仲衍自然是认得的,这是属于赵褚寒的玉佩,至于为何会在乔适手上,这不是此刻该关注的问题。看见了玉佩,赵仲衍对心中的猜测已经万分肯定了。
"那晚在延玺殿的人,是你!我们......"
"你想太多了,圣上......"
"是我想太多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赵仲衍的目光飘向乔适的手,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明显。
"所以说,你想太多了。"本想尽力装作轻松,可话语说出口的瞬间,却变得无力了。
"你为什么......乔适,乔适!"赵仲衍的话仍未说完,乔适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赵仲衍一怔,立马拉住了他的手,揽过乔适,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乔适,乔适......"赵仲衍唤了好几声,乔适的声音又再含糊地在他耳边响起。
"我真的...很难受......"
"哪里?"
"......心。"乔适无意识的回答,赵仲衍一下子便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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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道似曾相识的清香,一点点把意识唤醒,乔适缓缓睁开双眼,看见了身旁的男子,轻笑了下。
季宣宏没想到赵仲衍才刚离开,乔适便醒了过来,对于乔适的笑,更加困惑。
"殿下,感觉如何?"季宣宏上前询问着。
"很不好。"乔适边说着,边撑起身倚坐在床头。
季宣宏稍微惊讶了下,乔适已经服过药,房间里燃的檀香也有凝神的作用,但他竟然感觉很不好?
见了季宣宏的反应,乔适连忙道。
"我不是说身体。"
听了这话,季宣宏的眉头轻蹙了下,双眼直视着面前的人。
"我才发现,我好像......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同样的注视,乔适的眼神却比对方更加凌厉,季宣宏停顿了片刻才道。
"或许,禹昂说得对,你不该回来。"
只不过短短的几天,今日的乔适,却与当日第一次重遇时的他完全不一样,变得......更接近原来的他了。
"谢谢你用‘回来'这个词。"
"你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乔适的眼神,有点熟悉,却又多了些陌生的情愫。那双深邃的眼眸,蕴藏着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预知的思想。
对于季宣宏的话,乔适并不急于回答。若季宣宏不认识从前的自己,是绝不会用‘想起'这两个字。
正因为相识,所以才知道他失去了记忆,即便是禹昂这么没有心机的孩子,也不会随便把他失忆的事告诉别人。
"我的记忆里,有你。"
"所以?"季宣宏从容一笑。
"所以你那日,又是为了什么,要装作我俩第一次见面?"
"你已经不是我往日认识的那个人,我又凭什么跟你套近?"不需要再多的解释,这个理由已经足够说服乔适了。
"呵......你和赵仲衍,关系似乎不错。"
"不敢当,若在他没继位以前,我大概还能说是。"
"那你应该知道,赵仲衍喜欢的人,是谁。"
"你。"几乎完全不用思量,季宣宏直接回道。
也许真的需要从陌生人的角度,才能真切感觉到乔适的睿智。
"那么,你呢?"
乔适凝望着季宣宏的双眼,此刻的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狡黠而邪气。对于乔适的这个问题,季宣宏却不像先前那般爽快,只是微笑了起来。
但在听见话语的那一瞬间僵住的表情,依然落到了乔适眼里,似乎早就料到季宣宏不会回答,乔适一笑之后,继续说道。
"我回炎国,只是为了算那笔账。"
季宣宏闻言,摇头一笑道。
"这笔账,怕是任谁都无法算明白。"语气中,明显增添了几分无奈。
"我知道,否则如今你不会看见我这副模样。"如果说,最大的阻碍,是那已经遗忘的感情,那么是否继续忘记,就能理清一切?
"你知道,但你却不肯善罢甘休。"
"如果我要杀赵仲衍,你会不会插手?"乔适的眼神,带着笑意。
"作为一国之君,他不失为一位明君。"虽然听见了乔适的话,但季宣宏却并未显得慌张。
"所以,我该为炎国的百姓着想?"
"你自然是明白的,但我知道,你不会杀他。"
"你的‘知道'跟‘不会',未免言之过早了。毕竟这事情,连我都不敢肯定。"
"你对自己的了解,只不过是这几年时间,但我不一样。"
"你的意思是,没有过去的人,就没有资格支配自己的行动吗?"
"你这话说重了。"因为不知道是否当你想起以往的一切,情况会变得如何。是更好?还是更乱?当你想起从前的一切,再作定夺吧......这话,似乎也没有把握说出口。
两人沉寂了片刻,乔适开口道。
"赵仲衍呢。"
"在你醒来之前,与大臣议事去了。"
"既然你知道我不会善罢甘休,有时间的话就劝他离我远点。"乔适说这话也并不严肃,只道是玩笑话。
"就算我有这个胆去说,皇上也不会有这个理智去听。他不会轻易放手的,哪怕明知道是断崖,他也不会停住。当然,前提是,那里有你。"
"也许,就只有外人是这么认为的呢?"太多的不肯定,但起码还会有人这么‘认为'着。
"呵,也许...但他连茗儿都能派给你。"
"这很不可思议?"
季宣宏挑眉,熟悉赵仲衍的人都会觉得有点意外,茗儿是这几年来让赵仲衍最放心的侍女。但对于季宣宏,这自然没有任何疑问。
当晚,赵仲衍赶在用晚膳前来到熏陵殿,没有通传的声音,就像是来回自己的房间一般,乔适倚坐在床边,茗儿在伺候着他喝药,但见了赵仲衍,只有茗儿行了礼。赵仲衍把茗儿遣退后,接过汤药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还好吗?"
"你指哪方面?"
赵仲衍叹气,饶了一汤匙药,送到乔适嘴边,乔适却摇头,最后只得先把药放了下来。伸手想要看看他手腕的伤,乔适却轻轻一动,有点抗拒。
见状,赵仲衍定定地凝望着他的双眼,良久以后,才握住了乔适的手。望着那深深浅浅的伤痕,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我知道的......"
"......"闻言,乔适不禁一僵,随即把手抽回。
"对不起。"这一次,不是抓住他的手,而是侧身把乔适抱住了。
道歉,代表了什么?或许说,若赵仲衍丝毫想不起当晚的事,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但如今又叫他如何面对?
"圣上...言重了。"想要挣脱赵仲衍的怀抱,不料却被更用力地禁锢着,眼前的人,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你就这么抗拒?哪怕只是这样抱着,你也想要挣开吗。"
身体依然被拥抱着,赵仲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乔适怔住了好一会,才渐渐放松了僵直的背。
"那晚我说的话,全都只是对于清说的,我以为房里的人是......"赵仲衍的话还未说完,乔适便咬了咬牙,抢声道。
"我,不是你后宫的那些男宠!"乔适的语气带着怒意,声音却分外低沉。
明显感觉到乔适的身体在颤抖着,赵仲衍暗道不好,随即便放开了双手,可这下倒察觉不出有何不对劲,只道以为是方才激动所致,赵仲衍松了口气,平静地回道。
"你当然不是,全天下能左右我思想的人,只有你。"
"那么......易将军,又是怎么回事?"话,快要接不下去了,就连大脑似乎都越发难控制。或许下一刻,就连赵仲衍的回答,他也可能听不清楚。
思量着乔适的问题,双眼却对上了乔适那越发惨白的脸,额上已经涔出一层薄汗,刚被咬出了血的下唇,鲜血随即被他用手背拭去,深锁的眉头,并不难猜到他此刻的感受。
赵仲衍不禁皱眉,抚上乔适的脸颊,温度已经高得让他心惊。
"到底怎么了?"
乔适却只是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原来半眯着的双眼,紧紧闭合了起来,就连呼吸也开始喘急了。
"我去宣御医!"看着乔适的模样,赵仲衍确实是着急了,猛地站起身来就要迈步,不料手却被乔适牵住了。
"乔适?"赵仲衍疑惑地看着已经失去大半意识的人,那手却依旧紧紧地握住自己。
不想让他离开吗?
赵仲衍稍停顿了下,收住了脚步,俯身将乔适扶着平躺在床上,看了看乔适的的脸,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那由于用力以至青筋显露的手,指尖竟然......微微发紫!
一时间便让赵仲衍想到了从前,此刻看来,十足是中毒之兆,便立刻向门外唤道。
"茗儿,快传御医。"
尽管声音并不大,但着急之意再明显不过,一直在门外守候的茗儿,自然知晓主子的心思。
"是,皇上。"
听见门外迈着徐急的脚步离开,赵仲衍低头凝视着床上之人,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在这种状况下,乔适竟还能将他的手紧紧抓住,力度之大甚至让他感觉有些疼痛。
似乎是在找方法宣泄身体的不适,以至于使上了所有的力气,眼看着乔适开始蜷缩起的身体,紧蹙的眉头没有一丝舒缓,唇上的伤口复又被嗑出了血,静静地望着乔适,赵仲衍撵紧了拳,不禁责备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唇齿间殷红的血,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刺眼,但看乔适紧咬着的牙关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再这么下去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伤了自己。稍顷,赵仲衍定了定神,随后渐渐低下了头,吻住了乔适。
赵仲衍双手把他揽入怀中,那全身绷紧的神经,就连双唇也死死抿着,温软的唇瓣落下,四唇相接,慢慢让原本急促的喘息稳住了。舌尖舔噬着乔适的下唇,那属于鲜血的腥甜,刺激着味蕾,传遍整个口腔。
略过贝齿,舌头送进了对方的腔内。朦胧中,乔适只有本能地迎合着赵仲衍的动作,被逐渐用力地吮吻着。怀里的人,竟连自己的舌头都咬破了,赵仲衍眉头深蹙着,但看乔适此时的反应,似乎身体的不适已经慢慢缓和下来,这才安心了些。
这一吻,仿佛有着安抚的作用,待感觉乔适没像先前般难受时,才发现之前一直紧握住自己的手,已经放松了下来,赵仲衍沉声呢喃道。
"是不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你也会这般牵住他的手?"
这话自然是没有回答的声音,赵仲衍哼笑了下,叹了口气。
"皇上,李御医到。"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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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简单的把个脉,不料却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看着老御医脸上复杂的表情,赵仲衍正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耐性,但看着老者始终一言不发,不禁问道。
"到底如何?"
赵仲衍的话语,强硬中渗着怒意,老者先是一怔,看样子实在是为难,随即跪了下来。
"圣上,微臣医术浅薄,罪该万死。"
"朕在问你病症,你是说还是不说?"
"圣上,这公子......"老御医想了又想,似乎要说的话是多么难以交待,赵仲衍自然没有这个耐性,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厉声道。
"你若始终这般吞吞吐吐,朕便下旨赐你死罪!"
"......圣上,依您方才所说,这位公子的反应似乎是中毒之兆,但依微臣诊断,公子除了风寒入侵以至身体虚弱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
老御医的话并为让赵仲衍勃然大怒,只颔首沉思,李御医自十七岁进宫,至今已经四十多个年头,若说他学艺未精,恐怕是天方夜谭,但连他也诊不出病症来,莫道真是自己多疑了?
不,这不可能,况且方才乔适的反应,又岂像身体无恙?即便是风寒再重也不会像他这般难受,但老御医这么一说,赵仲衍便瞥了眼乔适的手,方才的灰紫色竟没了踪影,是眼花了?
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人,季宣宏。回过神来,遣退了李御医,注视着昏睡中的人,片刻之后,便命人传召了季宣宏。
..............................
季宣宏进门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乔适那如死灰般的脸色,当下便让他的担忧提上了心眼,赵仲衍着急之际,赶在季宣宏停下脚步开口以前说道。
"无需多礼,立刻诊脉。"
季宣宏点头,早上分明还好好的人,不过是半天时间,竟有弄成了这副模样模样,挽起了乔适的衣袖,手腕处的瘀痕,始终让他揪心。
良久以后,放下了乔适的手,季宣宏站起身来,走向赵仲衍。
"如何?"赵仲衍旋即问道。
"圣上急召微臣进宫,想必事态严重,但且看殿下的脉象,除身染风寒外,无碍。圣上如此着急,又是所为何事?"季宣宏这话用意自然不在交待结果,而是询问。
"无碍?不可能。"
"圣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赵仲衍叹了叹气,才把之前的情况复述了一次,但话音落下,却未见季宣宏像先前老御医那般为难,当下便定下神来,好好审视了面前的人一番,良久才道。
"宣宏,你是不是......有些东西该向朕交待?"
"圣上要询问何事,微臣直说便是。"
赵仲衍听着,不禁想起日前让季宣宏替乔适看诊,当晚在延玺殿听季宣宏的复述,却不见丝毫惊讶之意,当时自己并未跟他多说些什么,他却已在话语里头,直接用上了‘乔适'这个名字。
可眼看着分明是‘已死'之人出现在眼前,却依然没有向他问道任何关于乔适的问题......但也许,这跟他的性格有关,季宣宏他,一直沉稳得过分。
在赵仲衍看来,季宣宏甚至是没有任何疑惑,对于这位邺国皇子的相貌,又或者说怀疑他根本就是乔适,他是一开始便认定了,这邺国皇子,就是乔适。且说季宣宏与乔适相识多年,要说会错把陌生人认作是他,倒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