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苏零

"师傅，你找我们是什么事？"开口的是南华。这小子，还是那么得没有耐心。
"小舞的病越来越难以控制了，这次听说云清会到杭州，所以想让你们把他请来。本来我是想亲自去的，可这两天山庄里面事情不少，我抽不出身。"
"那个云清很厉害吗？我不是很擅长对付老头子耶......"南华皱眉，伴着一脸痛苦的表情。
南华讨厌和上年纪的人打交道众所周知，他向来做是很爽，而且看不惯别人拖泥带水。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有点啰里啰唆。
"谁告诉你云清年纪很大啦。"师傅一个劲的摇头。我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云清呀云清，这就是你从医的代价。
"师傅，弟子和云清是旧识。"

"那个云清很厉害？"走在长廊上，南华悄悄问我。
"应该吧，否则师傅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请来。"我耸耸肩。说实话，我心情很不错，没想到会那么快见到故人。我以为在我永远离开夜舞山庄以前时间不到他的，
"你和他关系很好？"南华的语气中充满诗坛，他想知道什么？
"是呀，他就过我的命。来这里之前，我的武功都是他教的。不过我死不肯叫他师傅。要是没有他，我早不晓得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了。"我故意打趣他，其实南华还是挺可爱的，除了脾气有点臭。
"谁说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扭过头，不意外看见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去准备一下吧，我们明天就出发。"好不容易报了之前的愁，我心情打好。
"明天？"他瞪大眼睛。
"越快越好呀。难不成你又旧情人要话别？"我笑着看着他，我要再一次看他吃鳖。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孩，欺负起来不爽。但他脸红个什么劲呀，刚刚明明已经恢复正常了，怎么又一下子......
"你以后穿红衣服吧，整一只烧熟的大虾。"怎么跟他在一起，我就幼稚了呢？

六
相较起镇江的宁静，杭州城多了一份华丽的味道。即使是在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迤逦依然。
醉仙楼面朝西湖，即是它的菜味道不怎么样，游人依然络绎不绝，仅仅只是占个靠窗的位子，温一壶酒，欣赏美景也是极好的。
"云清在里面？"南华看着那座装饰华丽的酒楼，不屑，"这种地方一看就是砸钱的地方。"
"探子说，云清每天正午都在这里用餐，然后独坐一个下午。他好像刚刚救了一个富商的命，那个富商请他的。"我看着南华，他一脸阴沉，"谁又惹你了？"
"没有......"我用怀疑的眼神瞥他，这叫没有，整一个便秘一个月的表情。他却不理我，一扭头向酒楼里走去。
"小二，温一壶酒，随便上两个菜。"见了个靠窗的位子，反正云清还没来，没必要委屈自己。
南华皱眉，很小声地问："我们会不会因为这一顿以后一直风餐露宿？"
我白他一眼，我们夜舞山庄真有穷到连自己人都鄙视自己？
"别说傻话，小心点，这里气氛不对。"我压低声音。
明明还没有到正午，这里却已经几乎座无虚席，而且来人纷纷选择靠里的位子，对观景最佳的位子反而视而不见。而且，这里太静了。
"知道，静观其变。"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两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脚步声很浮，应该不象有武功的样子。
喝酒的照常喝酒，低语的照样低语。只是一股杀气无形间蔓延开来。
目标是他们？我不禁皱眉。一个人丝毫不会武，另一个人也高不到哪去，这样两个人需要那么一大帮人围攻吗？我看了眼南华，他也同样一脸不解。
"会不会是云清？"南华用很轻的声音问。
"应该不是，他不是个招摇的人。"我用正常的声音回答。我们又没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不就是见个老朋友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难说，没事往这里坐的，哪个不是招摇的人。"看来南华对云清的感觉很不好，为什么呢，就因为人家摆了趟阔？我笑，很少看到这小子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你笑什么？"他看我，皱眉，漂亮的眼睛里满是不解。
我摇头，刚想说话，周围的气氛已经变了，剑拔弩张。我看着楼梯口出现的人，彻底无语了。
"南华，"他看着我，"情况不对的话，我们要上了。"

原本靠楼梯的那两桌的人，迅速站起，把云清和他身后的男子包围起来。速度很快，训练有素，看来他们的麻烦不小。
"江公子，主上有请，麻烦您跟小的走一趟。"其中的一个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带丝毫感情。
云清身后的俊秀男子脸色惨白，后退了两步，云清一把抓住他的手。
"看来那两只关系不一般。"南华在我耳边咬耳朵。
什么关系不一般？我皱皱眉头，一掌把他从我身上推下去，这小子怎么象浑身没骨头的。"看着点，一有不对，马上把人带走。"
说话间那边已经打了起来。云清本就是医术过人，要他打打杀杀实在难为他了，更不要说还拖着个不会武功的大累赘。不一会已经险象环生，手臂已被对方的大刀划开了老大的口子，鲜血迅速染红了雪白的长衫。
眼角一道人影闪过，伴随着剑出鞘的声音，南华已经出手了。这小子，就是没耐心。
我提剑迅速跟上。云清已经被逼到角落，对方三把刀同时往他身上招呼，我掠到他身边，一剑挑在对方手腕上，耳边传来杀猪般的惨叫。我面无表情，抱歉，我不是仁慈的主，废掉你一只手已经够客气了。反手又是一挥，挡掉一柄刀，顺势往对方左肩削去。
"你带人先走。"赶到南华身边，我冲他说。他的脸色一沉。"别啰嗦，那边那个不会武功的已经明显不行了，要带他快点离开。放心，我马上跟上。"
他皱眉，可还是点头，一手拉一个，从窗户跳了出去。
有人想追出去，我左手一挥，一支竹筷正插入他的咽喉。刚才吃饭时顺手牵羊拿的。
"我还没打尽兴呢，一个都别想走。"面对一大拨子人，我笑的灿烂。说实话，那本册子上的内功到现在我还没实际运用过，现在实在是个不错的实验机会。
"你是谁......想怎么样......"面前的人脸色惨白，显然被刚才的一幕吓到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情大好："我想怎么样？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听到了心底的声音，那个不断叫嚣着想杀人的声音。

耳边充斥着惨叫的声音，伴随着骨头的断裂声。眼前只看得到血红的一片。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只是习惯性的挥动着手中的剑，不断催动体内奔腾的内息。
唯一清晰的只有心底的那个声音，那个渴望血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清凉的气息，吹散了浓浓的血腥味，我一个激灵，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
遍地血肉模糊的尸块......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怎么耽搁了那么久，身上怎么这么多血，脸色怎么这么白，你受伤了......喂......林天翼......"南华的声音，在我耳边越飘越远。

我看到无数骷髅在我眼前盘旋，诉说着他们死得怎样的惨无人道。我看父母亲突然变成累累白骨，掐着我的脖子，要我还他们命来......
我不停的逃，不停的哭，可那一群白骨就是不肯放过我，不停的追......
"好了，不要哭，没事了。真的，你现在很安全......"忽然，一个很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有安抚的力量。我感到有人把我抱进了他的怀里，很温柔的拍着我的背，他的胸膛很暖，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真得很安心......
睁开眼睛，明亮的阳光让我一时无法适应。好一会，我才能够睁开眼睛。是一间客栈，我已经和南华他们会合了吗？
我想起来，刚动了一动腿，就发现床边趴着一个人。居然是南华。
显然是被我的一动所惊醒，他一下跳了起来："你终于醒了，吓掉我半条命。我去把云清叫来，让他再帮你看看。"
"等......"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跑得没影了。
之前安慰我的那个人，难道是南华......

"现在是没事了，主要是因为一下受刺激了，然后又是拖水，才会昏倒。"云清替我细细诊了脉，突然认真地看着我，"你还在连那个内功吗？"
"嗯......"是那个出问题了吗，我想也是。
"那个内功有唤起人内心中仇恨的力量，只要你心中有恨，你就会被它利用，在动武的时候失去神志，大开杀戒。"云清叹了口气，担心地看着我，"我又去酒楼看过了，实在是......"
我咬紧下唇。这真是我不堪回首的回忆。
"有其他的可能控制吗？"我认真地看着他，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可能放弃这种内功，如果我要报仇，我不能没有它......"
"六年了，叶浩天还是没能化解你对他的恨吗？"
"这不是化解不化解的问题，其实他对我很好。但是只要证实当年的事确实是他干的，杀父之仇不可不报。"我摇摇头。我自己又何尝想生活得那么煎熬，可是生为人子，若连家仇都可制止不力，我还是人吗？
"啪......"门外突然传来了玻璃打碎的声音。我一惊，就想跳下床。云清按住我的肩，起身开门。
门外，南华傻傻得站在那里，满脸的不可置信。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瓷碗，里面盛的是我最喜欢得虾仁炖蛋......

七
他傻傻得看着我，我也傻傻得瞪着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完全不知道。
过了好久，云清突然轻咳一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那个......"我刚想开口，看到他一个转身就冲了出去，留下一串被他撞到的客人的叫骂声。
"要不要去追他回来？"云清看着我，满满都是担忧。
"算了，让他好好想想，然后让他自己选择。"我叹了口气。在他眼里，这一定是欺骗吧，我骗了叶绯，骗了叶浩天，骗了他，在夜舞山庄生活了六个年头，甚至学的都是叶浩天的武功，可到头来，我的目的是要杀叶浩天。不管我的理由是什么，这一点上我都是一个卑鄙小人。
"万一，他先回夜舞山庄去通风报信呢？"
"那就是天意。如果真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和叶浩天硬碰了。"我苦笑，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结局，其实我是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叶浩天，他毕竟是我的师傅，这六年来他带我不薄，可以说，我是他某种意义上的儿子。叶绯，他是我最想保护的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可以永远快乐，永远单纯。至于南华，太多的东西，已经超出了我的预计。
"其实，你最想做的不是复仇，而是证明你和夜舞山庄更本没有任何仇恨，对不对？"云清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看着我的眼睛，而我不自觉地点头。
本来我想做的就是这个，只是南华，只听到了其中的一部分，并且，一定是往不好的地方想了。
如果那是天意，我只有认命。

"两位是在哪里吃饭？"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是那天和云清在一起的人。
我抬头，看向云清。他轻轻一笑："这位是江怀，他可是现武林盟主的独生子。
武林盟主的独生子......吗？居然不会武功，难怪会被那么多人找麻烦。
"下去一起吃吗？"云清看向我。
我朝他抱歉的笑笑，点头。e
"你这次应该不是碰巧到杭州来的吧。"三个人各自闷头吃饭的当口，云清突然开口，而且一开口就是问罪的口气，吓得一口菜差点哽在气管里。
连喝了几口水，终于可以说话："当然是故意来找你的，你自己说我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找你的。更何况我这次是先给你解决麻烦，在给你制造麻烦。已经比你预想中的好多了吧。"我眨巴眨巴眼睛，装可爱。
"我早就说了当年就你这个魔头是我一生最大的失策。说吧，有什么事。"云清明显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江怀在一旁偷笑。
"请你治一下叶大小姐的病。"对出去这句话，其实我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所以继续闷头吃饭。云清真小气，在西湖旁边居然不请我吃醋鱼。
"叶舞的失心疯？"云清稍稍簇起眉头。这个病人很棘手吗？
"原来她的病那么出名？"不用诊断就知道有这个人得了这种病。
"当年叶大小姐对一个杀手一见倾心，发誓非他不嫁。叶老庄主自然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所以这个大小姐又闹上吊又闹出走。这件事当年又有谁人不晓？"他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凝重，"可是最后，这个杀手死于一次任务失败，据说当时叶大小姐也在场。就回来以后，她就疯了。"
"为什么我听说的是那个男人不要她？"
"名门贵族内部的故事，本就是众说纷纭。"他放下碗筷，看了一眼见江怀，用商量的口吻，"明天我们就上路好不好？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江怀笑着摇头。
为什么他不问我，明明我也是病人，而且我还为了南华的问题一个头两个大呢。等等，这两个人，很有问题。

坐在床沿边上，把头倚在床边的栏杆上。维持这个姿势已经不知道坐了多久。
我呆呆得看着桌上点着的灯，不怎么明亮的火焰持续不断的跳跃。
耳边响起了打更的声音。已经三更天了。万籁无声。
门外忽然想起了脚步声，一丝笑容渐渐泛起，他终于来了。
在门外犹豫了很久，他还是开了门，看到我的姿势时，不禁愣了。
"呵......"我忍不住笑，"还好你还是来了，如果我维持这个姿势到明早，我的脖子就完了。"
"如果我不来，你就不休息？"南华的声音有点沙哑。在外面水了一天风，着凉了吗？
"因为明天就要起程回夜舞山庄了，我怕如果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轻轻的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外面果然很冷。我握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床边，然后把手塞进被窝，"好点吗？我帮你倒杯热水。"
我刚站起来，他一把搂住我的腰，又把我拉回床上，使劲抱着我，就想要把我揉进身体里去一样。我觉得我要喘不过气了。正在这时，我听到了他接近自语的声音："翼，不要离开我，不要去做冒险的事情，好不好？"
"南华，我......"我想挣扎，可挣不开。我想说话，可是被他用嘴堵住。
就在我觉得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把我放开。我看着他，摇曳的烛火映在那双漂亮的瞳孔里，就想要把我的灵魂也点着一样。
"南华......"我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也许只是单纯的叫着他的名字。在这样的夜里，一切都散发着魅惑的光芒。
"叫我华......"他轻轻的呢喃，舌尖舔过我的耳垂，"我爱你，翼。从第一次见到你......"

在思维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我听到他的声音："翼，叶浩天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可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平安是更重要的。所以，你动手之前我回远远的走开，我不想成为你的障碍。但是你要答应我，你要活着回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嗯......"

八
天空布满乌云，天色暗的惊人。
"我们要快点了，一旦下雨，就不能再赶路了，否则太危险了。"云清策马在最前面，他一边赶一边回头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