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苏零

"干嘛，几分钟见不到人就急成这样？还说我像老母鸡......"我看着他，收起嬉笑的神情，"你不觉得江怀和小绯很像，尤其是性格方面？"
"我知道。"他没有回避我的视线，而是笔直的迎向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保护他，尽我的所有力量，而且，我希望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他深沉的目光似要将我穿透，"你做得到吗？"
永远吗？好像南华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没有想过永远，尤其没有想过和叶绯会有什么永远，我告诉我自己，我只是把他当弟弟。只是也许，有些感情，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对了，估计小怀家里那边也要派人来接他了，我和他说好了，送他到家门口。等一会我去跟叶庄主道别。"
"那么快要走吗？"其实潜意识里，我一直是把云清归为亲人的。这次一别，还不知要几时才能再相见。
"为什么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多愁善感？是不是开始被那个小鬼同化了，开始学会感性的思考问题了？"他随时随地不忘打趣我。
"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你能拥有符合你年龄的稳重......"我白他。

"师兄......"身后忽然传来小嫣气喘喘的声音，我回头，那丫头风风火火一路跑来，哪还有一点女孩该有的样子，"云大哥也在，那正好，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
"干吗急成这样？"我看着云清有点发愣的表情，有点好笑。小嫣在陌生人面前一直是一副很温柔贤惠的样子，其实骨子里的大大咧咧不输给一般男孩子，只是会装而已。
"江盟主派人来了，不晓得和师傅说了什么，师傅就急急忙忙走了。他让我带话给云大哥，他先走一步，你和江公子由大师兄护送回洛阳江府。"噼里啪啦一大串，不见停顿。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不禁皱眉，武林盟主下召集令？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呢。
小嫣摇头。
"可能和那些追杀江怀的人有关吧。"云清沉思了会，抬头看着我说。
"那些人......确实不像是一般的杀手......"不期然想起了那天客站里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胃里一阵翻滚。
"对了，师兄，师傅说这次让我和小绯跟着你一起去。"小嫣笑得一脸灿烂，"师傅说让我们见见世面也好。"
我一愣。小嫣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导致她根本不能长时间练武，所以至今也根本没出过什么任务。至于小绯，更不用说了，使小祖宗一个。这次出行的危险性绝对不小，师傅怎么可能冒这么一个险。
"是小绯要求的拉，他说他年纪也不小了，想要锻炼一下。"估计是小嫣看我的脸色不太好，加了一句。我相信我的脸色变得更糟。
"天翼，这对叶绯来说确实是个独立机会，更何况他自己有这个意思。"云清拍拍我的肩，"记住我说的话，你不可能守着他一辈子的。"
怎么每个人都一副看死了我和小绯不过是兄弟间的情谊，不可能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不过，也许他们是对的，我根本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十一
"明天就出发了，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下叶绯，多年的习惯吧。
"嗯，应该没有东西拉下了。"叶绯倒了一杯茶给我，笑笑。他真的一夜变了很多，至少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不使用撒娇的态度面对我。心里难免失落，这算什么，老母鸡情怀......
"哥，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虽然不是一个人，可总有怪怪的感觉在呢。"叶绯搬了把凳子，放在我旁边，屁股坐在上面，脑袋往我怀里钻，"哥，我们好久没靠那么近了，最近大家都好忙......"
"这样的情况是难免的。"我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很顺，非常舒服的质感，"这样多锻炼锻炼是好的，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要靠自己。"
"嗯......"叶绯的声音有点闷。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想他一定明白我在想什么。
"哥，陪我见见娘亲好不好？"
我点点头，和母亲话别是必不可少的。只是，那么多年了，他们母子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丝毫和缓......反而有点越来越僵......
但是，我又能干什么呢......

对于那一位师母，我一直是十分陌生的，虽然有远远看到过几次，但对她的了解仅停留在后院那一大片白色山茶。
"好可惜哦......"叶绯的声音吸引我抬头，仍是那一大片山茶，仍然是一个繁花灿烂的季节，只是满目的苍凉，藏也藏不住。
一地的苍白是否就如同眼前小楼里深锁的容颜一般。
"爹爹对这些花好像也放弃了，好久都没有找人来修过了......而且最近，他找娘亲的次数越来越少......"
你一定也想做什么吧。我摸摸他的脑袋。
"哥，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下来。"叶绯看着我，那笑容如初识般纯洁，只是我们都知道，一切已变了太多。
"不用我上去吗？"
"不用，我只是想拉哥来壮壮胆......"说完一吐舌头，"噔噔......"跑远了。

"哥......娘亲哭了，娘亲抱着我哭了......"那天叶绯见过他母亲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也只说了这一句，之后他就抱着我哭。
他在他母亲面前忍住了，尽管那是他母亲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情感。
"你在你娘亲面前为什么要忍呢？"离开山庄的路上，我问他。
"不知道。"他嘟起嘴，"她抱住我的一霎那，我傻了......"
呃......
可怜的小孩......被妈妈抱还会高兴的傻掉......
"天翼，我们是不是要走一段水路？"云清问我。
一般情况下，水路确实比较快，而且我们现在坐的是马车，速度更慢。
"不，前面就是渡口，我们直接过江。水上万一遇到袭击更是逃都没地方逃，一个拖一个还拖不过来。"真不知道江怀他爹是怎么想的，居然也不给自己儿子留两个高手。弄的我们那么狼狈，连小嫣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都给当车夫使，大家轮流当苦力。
"为什么不雇个车夫？"不谙世事的江大少爷如是问。
"怕他泄漏行踪。"云清揉揉他的脑袋。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江大少爷单纯得有点过分了，比叶绯还蠢。
"你肚子里又在诽谤什么？"云清的语气突然严肃，吓了我一大跳。抬头，看到他正怒目而视。他现在咋搞得跟胃虫似的。
"......"我把头别向车窗外，什么嘛，一个劲护着自己的小情人。
"对不起......"江怀小声的道歉，明显是被这样压抑的环境吓倒了。我不禁有点自责，那又不是他的错。
"不管你的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烦躁，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样的感觉，是没有过的。怎么说呢，像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怎么了，哥？"叶绯轻声地问。
"呀......"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已传来了小嫣的惊叫声，伴随着马匹的嘶叫，车身剧烈的摇晃着。
"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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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已经行驶到了一片树林中，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小道在眼前蜿蜒。周围很静，没有一点声音。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与沉寂的空气融为一体，令人心悸。
"师兄，那边......"是小嫣颤抖的声音。
横七竖八倒着十多具尸体，全部是割断了颈动脉，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诉说着凶手的灭绝人性。
"天......"云清在我身后发出叹息。
"嗯......"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很轻的呻吟，我和云清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十步远的地方，一个人倒在一棵大树旁，一身血污，明显失去了知觉。云清替那人把了把脉："伤得很重，马上治疗还是保得住命的。"
我皱了下眉，总觉得凶手好像是故意留下一个活口的，为什么......
"我想去准备一下，你把他带回车上。"
小心的抱起那个人，奇怪，看看个子不矮，怎么这么轻。
"怀儿，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干净的水源......"还没进马车，就听到云清吩咐江怀的声音，终于舍得让自己的小情人干点事了......
"哦......" 车帘拉开，江怀的脑袋探了出来，看到我愣了愣，然后又看到我抱着的人，眉头紧锁。
"小心点......"我嘱咐他，"不要跑太远，一有不对马上呼救......"我没有对他有意见，我发誓没有。
他笑了笑，点点头。
"小嫣，我多带的两套衣服呢，帮我拿出来。"
"好......"

十二
破旧的木屋，明显年久失修的样子。一张明显跛脚的桌子，数把一坐上去就发出呻吟的椅子，两张只有光秃秃木板的床，而且木板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明显是废弃很久的屋子。
"虽然破，但有总比没有好。"云清一边说，一边尝试着打开窗子，"咯吱咯吱......啪......"原本关着样子还算不错的窗子，只剩一个角还挂在窗框子上......
我让叶绯把马车上的垫子也一起取下来，铺在木板上，然后把那个昏迷的人搬到床上："他的待遇比谁都好......"
"没办法，他前胸和后背都有很深剑伤，压在那么硬的木板上肯定会加重伤势的。"云清无奈的耸耸肩，"还好他都是外伤，失血过多而已。熬两天，就可以继续出发了......"
"小嫣，厨房的情况怎么样？"
"锅子什么的都有，米什么的我带了些，就是木柴没有。"这个时候我还是很庆幸把她带出来的，否则估计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那我们去砍柴，就在屋子附近，有什么问题叫我们。你们把屋子打扫一下，吸多了灰尘也是会得病的。"

木屋所在的地方，是这片树林中为数不多的空地。半依靠在不甚牢固地的门框子上，抬头仰望夜空，实在是一件挺享受的事情。
"夜里风凉，披一件外套吧，要是你再感染个风寒什么的，我们一群人就全完了......"身后传来云清的声音，略带调侃的语调。
"那么晚还不去睡？"我没有回头，伸手接过外套，披上，继续看天。
"还不困。要不要我下半夜换班？"他也学着我的样子，欣赏夜空。
"不用，明天又不赶路，我白天睡也是一样的。"夜风徐徐的吹打在脸上，有种沁凉的味道，"对了，让江怀睡地板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没关系，他还没弱不禁风到需要和小孩或是女孩子抢床睡。"
"其实挤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打地铺毕竟比较凉......"虽然已是初夏，白天的太阳已经有了灼人的感觉。
"不用放在心上。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屋里坐在椅子上舒服多了......我进去了......"
"嗯......"
其实，一个人在深夜独坐是一件挺享受的事，至少我就一直很喜欢。可以谢绝一切的打扰，包括各种丢不下的烦恼，包括乱七八糟的思绪，包括尘世的嘈杂。
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g
在夜舞山庄的这么多年，深夜静坐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至少我很享受。
"嗯......"非常微弱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打破了夜的沉寂。
我起身，动动脚，麻掉了，转身进屋。
"怎么了，有没有那里不舒服......"点起了灯，就发现那个昏迷了一整天的人睁开了眼睛。
"水......"很模糊的声音，我靠得很近才听见。
轻轻地把他扶起来，把杯子送到他的唇边。他很轻的抿了口，然后又抿了口。
"是不是水太凉了，我帮你烧水去。"
他拉住了我的衣角，很轻得摇了摇头，"谢谢......"直到此时我才很仔细的看清了他的容颜，他的眼睛，很大，像笼着一层烟雾的湖水，朦朦胧胧，美得不真实。
"你好好休息，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扶着他躺好，替他盖上薄被。
"嗯......我叫风隐华......"他轻轻的笑，温柔如水。
"林天翼。"我觉得我的心情也随着这一笑逐渐明朗......

阳光照在脸上，刺得眼睛生疼。缓缓睁开眼，太阳亮得刺眼。
"天翼，那么快就起来了？"云清第一时间抬头。
"差不多了......你们这是......"所有的人排排坐，全部抬头看我。风隐华倚在床头，眼里有一闪而逝的狼狈。
"哥，风大哥在跟我们讲他是怎么受伤的......"叶绯替我搬了把凳子。
"你们继续......"
"......"回答我的却是一片沉默。
良久，才听到风隐华略带伤感的声音响起："我原来是焚天教的左总管手下当差的......因为除了轻功以外一无所长，所以一般的任务都是传传令什么的小任务，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总管突然让我跟着另外几个人去跟踪目标......"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锁。
"因为跟丢了，你们那总管一怒之下就把你们全杀了？"云清替他说了下去。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你还活着......"我瞪了云清一眼，他就不能婉转点问吗......
"......他说......他说......"风隐华的语气忽然变得支吾，眼神变得慌乱，"他说，我是第一次出任务，就先饶了我......"
"那个家伙真不是人......"小嫣开始鸣不平。
叶绯和江怀点头附和。
不对，他说的不是实话。如果不是遇到云清，他一样难逃一死。我始终觉得他根本就是知道我们会路过那里故意等着的，并且他知道我们是谁。
难道，他和追杀江怀的人有关？我看了眼云清，他也在看我，我知道，我们想的一样。
"为什么要说谎......"我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绝美的眼睛，此刻闪过惊恐的神色。
"......"
"你不是适合说谎的人，你的眼睛，骗不了人......"房间里只有我和他。我放低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我严肃不起来。
"我......"
"我一定会尽量保护你的......"他瞬时瞪大了眼睛，我笑，"虽然要照顾这么多人，真得有点力不从心，可是只要我能做到，拼了命......"
"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值得......"他轻轻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左总管说，只要我给那些武林正派人士带路就可以了。"
"带路？什么路？"
"进入焚天教正殿的路......我所知道的正确的路......"
"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

十三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小嫣喃喃自语，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然后朝旁边眨巴眨巴眼睛。
叶绯看着她，也跟着眨巴眨巴眼睛。于是两个人在那里对眨。
"你们两个......"我按着发疼得额角，看着他们，"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明天还要赶路呢......"
"不困......"叶绯一脸无辜。
"我们在培养睡意......师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虽说我们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可......"小嫣据理力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