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靖笑著看秦敏有些慌张的样子。"让你一个人回去,你不担心,我也不能放心。"
秦敏低下头,微微的点头。
×××
陆鸣晨透过厨房的玻璃,看蒋靖和一个女子谈笑,亲昵,似乎正要离开。
陆鸣晨突然觉得有些冷,蹲下身子,双臂圈住双腿,埋首。
於是,错过了蒋靖的抬眼回望。
×××
灯还暗著,也许陆鸣晨没有回来,也许已经睡下。
蒋靖轻轻微笑,和秦敏相协走出小区正门。
×××
人常会在记忆中寻找过往相似的自己,用过往的自己来佐证自己没变。蒋靖常以为自己没变,放下电话,猛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变了。即使记忆里的自己与现在如此的相像,但无法自欺欺人,已是多年,怎会恒久不变。若是以前的自己,与陆鸣晨重逢,恐怕也不会搭理,陆鸣晨并不是和他一个调上的人。过去的自己绝不会在心里牵挂著一件事的时候去做另一件事情,而现在的自己却一面在意著陆鸣晨疏离的态度,一面答应去陪秦敏看望伤患。蒋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难道医生的职业真的让他变得无私了?
人常会在记忆中寻找过往相似的自己,用过往的自己来佐证自己没变。蒋靖常以为自己没变,放下电话,猛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变了。即使记忆里的自己与现在如此的相像,但无法自欺欺人,已是多年,怎会恒久不变。若是以前的自己,与陆鸣晨重逢,恐怕也不会搭理,陆鸣晨并不是和他一个调上的人。过去的自己绝不会在心里牵挂著一件事的时候去做另一件事情,而现在的自己却一面在意著陆鸣晨疏离的态度,一面答应去陪秦敏看望伤患。蒋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难道医生的职业真的让他变得无私了?
蒋靖轻微的回旋扭动陆老太太的脚踝,捏了捏踝骨,柔声问:"还疼不疼?有没有胀痛的感觉?"
"都说我没事了,你们还来做什麽?"老太太沙著嗓子硬声说。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蒋靖微微一笑,轻放下陆老太太的脚,为她穿上鞋。"您没事,我们就现走了。"
"等等......"老太太爬跪上床,从枕头下面拖出一个铁皮月饼盒,打开盒盖,从里面抓出一把糖来。"给你们......"
蒋靖一愣,正不知该不该接,秦敏已接下了糖,分了一半塞进蒋靖的手里。
"陆老太太,你的好意我这里收下了。"秦敏的脸上笑开了花。"这糖你不再留一点吗?"
"就你这丫头不知道客气。这糖是我那笨儿子买给我的,也不想想我都没牙了怎麽吃?现在就便宜你们了。"
"我就说吧,老太太只是嘴硬,心肠好的很。"秦敏凑到蒋靖的耳边轻声说。
"哼,说我什麽坏话呢?"陆老太太虎起脸来。
"我哪敢呢......"秦敏拖了个长音。
蒋靖也被秦敏的语气逗乐了。
×××
晚上蒋靖接到陆鸣晨的电话。乍一听陆鸣晨的声音,本以为接下来会是难堪难忍的沈默。时间却不知不觉的在陆鸣晨有些辞不达意的闲话中一点一点的流逝开来。
"谢谢你帮我妈治脚伤。"陆鸣晨短暂停顿後冒出句没头没脑的话。蒋靖一怔,随即想明白陆鸣晨说的是哪回事情。
"陆老太太?"
"嗯,我在门口接了个电话,有急事要处理,就没进屋。事後听我妈说事,马上就电话致谢来了。"
"这事真巧,没什麽好说谢的,要说谢也得和秦敏说,她帮忙更多。"蒋靖觉得陆鸣晨和他妈的关系有些奇怪,陆鸣晨的说法也有遗漏,却想不出奇怪在哪里,又遗漏了什麽。
"嗯,改天有机会吧......晚了,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挂电话了。"
"好的,晚安。"
作别的话音刚落,电话的那头被毫不犹豫的挂断。蒋靖听著机械空洞的嘟嘟忙音,心中一片怅然若失。这通电话的开始蒋靖只是听著陆鸣晨不断的变化这话题,自己却插不上几句。刚刚进入正题,电话却仓促的结束,应答之间分外生分。
蒋靖自认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果然是无法当作什麽都没有发生,虽然想不明白他和陆鸣晨之间在那夜到底发生了什麽。感觉那极致的危险,所以逃避。明明知道秦敏对自己有好感,却任由两人拉近距离,好像在寻找一种寄托。
现在蒋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想要思考清楚的问题太多,却怎样都无法静心思考。
他和陆鸣晨之间的不对劲到底是什麽?
和秦敏到底算什麽关系?
这几月来发生的事情到底有什麽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不自在的根结到底在哪里?
一切,一切,好像有什麽被忽略,可是这杂乱的思维却抓不住线索。
"唉......"蒋靖不自觉的叹气,转念又问自己是不是考虑的太多。这心情烦乱不定,想的越多,越觉得矛盾,越叫自己不要去想,却越想的多。
蒋靖一溜钻进被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孩子气。
人总想要逃避,这世界上真正有效执行的办法却并不多,睡眠也许是这些方法中伤害最少的一种。不管想不想得明白,就任由顺其自然最是省心。
7
周末过去又是一个周一。早晨出门,天起了大雾,目视能见度不足十米。公车驶得很慢,到医院比平日晚了许久,所幸还没有迟到。
刚踏进医院大门,就被门口守门的警卫催著去科室。快步走进大楼,大厅一片繁忙景象。坐电梯上楼,进放射室,换衣服。不等蒋靖开口询问,护士小刘就急急忙忙的把事故告诉他听。
环城公路上出了大事故,两辆公车截腰相撞,还波及了一旁三辆轿车。一名司机重伤当场死亡,两外四名司机以及车上大部分乘客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真严重。"蒋靖一边说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
本与秦敏在医院没什麽交集的蒋靖,因为秦敏换了科室,两人今天打了好几个照面,看著娇小的秦敏用不熟练的动作,推著躺著血肉模糊的重伤病人,蒋靖心里升起了些许敬佩。
看著手中长长的号码单,蒋靖终於觉得可以松上一口气了。忙碌真是一种有效的遗忘剂,一整天蒋靖都没空多想。还有最有一个,需要全身检查,重症病房。拨通内线电话,那头的护士听是蒋靖,先一个劲的道歉。说是病人在他私人医生没到之前,不接受不知会否伤害身体的光片拍摄,而他的私人医生早上时还在香港,今天却没有直飞本省的航班,下飞机後转火车,仍需要多用4到5个小时。医生再三向病人保证,所有的检查都是对身体无害的,那人却还是不信,一定要等他私人医生来检查器械。蒋靖觉得奇怪,听来这重症病房的病人还挺精神。那头的护士叹了口气,压低声,告诉蒋靖,病人嫌急症室太挤,太杂,太吵,提要求换到独立单间的重症病房。
"没办法,他省政府里有人,我们医院得罪不起,我看他就没什麽事,还摆出那副嘴脸,真让人恶心......"
听护士这麽说,蒋靖有些气结,偏又没办法。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小医生也改变不了什麽,只是不知道秦敏压不压的住脾气。想起秦敏过去的事迹,蒋靖有些为她担心。
为这一个病人,蒋靖折腾到晚上九点。下楼的时候正好迎面遇到了秦敏,听秦敏说还没吃饭,於是约了秦敏一起吃了晚饭。秦敏下午被安排照顾重伤病患,当时就不知道有这麽个摆谱的病人。
"还好你不在场,我真怕你有冲动和他吵起来。"
"是他运气好,骂他是客气,我还要揍他呢......"秦敏扬了扬拳头。
纤细的胳膊,表情再凶恶也没什麽威摄力。蒋靖想著笑出了声。
"你不信了?"
"信,我信。呵呵~"
×××
晚上蒋靖到家已有十一点,开门回家,正见著蒋妈妈听见动静,穿著睡衣从房间里走出来探看。
"靖,今天这麽晚啊......"
"医院加班,然後和同事一起吃了个饭。妈,没事,我洗把澡就睡了,你先睡去吧......"
"哦哦,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男同事。妈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靖,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一个了。有女朋友了千万别瞒著妈,不管好不好先带回来给妈看看......"
"妈,我知道了,有了我一定带回来给你看。你穿睡衣这麽站著当心著凉,快去睡啦。"
"那你也早点休息。"
女朋友吗?蒋靖算算今年自己快三十了,可是为什麽就没兴起找一个的心呢?虽然想谈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确不知道自己会爱上怎样一个人。
秦敏,也许可以试试。
×××
两个人若都是有心,靠近决不会是件难事。
"靖,女孩子打来的电话。"
"哦,知道了。"蒋靖在房间接起电话,电话听来有中独特的空洞声。
"妈,我接起来,你好挂电话了。"话筒挂下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清脆的笑声。
蒋靖和秦敏的发展的自然而然,从偶尔通话到日益频繁。蒋靖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或是应该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秦敏有时会滔滔不绝,说到兴致处还会兴高采烈的拔高了音,可有时候也会说著突然停顿下来,问蒋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话痨。蒋靖能想象她在电话前眉飞色舞的样子,也能想象她忐忑不安的样子。从与秦敏的对话中解开了心中的一些疑问,知道那天秦敏与陆老太太争执是为了陆老太太嫌医生处方药开太贵,不肯买药,秦敏知道这是特效药硬要让陆老太太买。挨批之後又不放心,自己掏钱买药去看望陆老太太。秦敏的好心好意,却没换来老太太的好脸色,把秦敏往门外推,偏偏不小心咯了一跤,扭上了腿。别扭的老太太不愿意去医院,秦敏想偷偷出来拨个电话,在公用电话附近遇到了蒋靖,於是出言拜托。
"蒋靖,你明天陪我去帮朋友买件礼物,行不行?"
"行啊。"
"就这麽定了,下午一点,65路大诺新村站,不见不散。"
"嗯......你先睡吧,难得的周末,你昨晚刚值完晚班,今天有加了个白天班,肯定累了。"
"那我去了,明天别忘了。"
×××
才放下话筒,电话的铃音紧跟著又响了。
一个久违的声音。"蒋靖,我是曲颂雷,你的电话真他妈的难打,我快打一刻锺了。帮你说件事,这星期六高中同学聚会,就是明天,你要敢不出现,我要你好看。地址和时间等下我发你手机上,你给我记著开机,我还有别人要通知,明见。"
曲颂雷还是那风风火火的个性,和高中时比来更是越发的招摇,不等蒋靖的反应,就挂了电话。高中同学会真是好久不聚,可明天约了秦敏,这怎麽和她解释?突然想到了陆鸣晨,今年他是不是还在邀请之列,曲颂雷去年说过陆鸣晨太不上道,今年定然不请了。陆鸣晨也说没有兴趣,可真的不请,理上又说不过去。有段时间没和陆鸣晨见面了,或是在蒋靖自己的心里有著想要再见见陆鸣晨的隐约念头。
蒋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麽了,守约或失约,通知和忽略,一件简单的事情,本是一个电话,随口一提就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却翻来覆去的这麽多念想。
听见短信的铃音,是曲颂雷发来的短信。
"12月17日晚8点 柏树路1588号 锔伤酒吧"
锔伤,细密的让人看不见的伤痕,却确实的存在。
蒋靖突然就下了决心,不把办同学聚会的事情告诉陆鸣晨。
8
蒋靖与陆鸣晨毕业於一所普高,蒋靖和陆鸣晨都是这所学校少见的人物,只不过一人是块香馍馍,一人是条冷鸡肋。
陆鸣晨本只想混个中专,却不知为何志愿表上竟有多了一个高中志愿,虽说是压著分数线上,可也让陆鸣晨的一班兄弟羡慕许久。
高中正是开学前有为期一个月的军训,虽说才一个星期,行囊还是得正正经经的整理上一个。六点半的校车一路把陆鸣晨颠的昏昏欲睡,却又阵阵恶心。後排的那群已经混了个相熟,几个男生围在一起打起了扑克。三个小时的车程若是用来玩乐自然是过的飞快,可对一个睡眠不足,又严重晕车的少年来说,就不是这麽好熬的了。
车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站在车上,陆鸣晨只觉得自己的脚都在打颤。扶著椅背和把手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这新鲜的空气和平稳的大地来的太让人"兴奋",陆鸣晨清晰的感觉到一阵恶心涌向喉头。抱著背包,压住胸口,蹲下身子,紧靠住膝盖,用力咽下口水。陆鸣晨可不想当著这麽多人的面出丑。
"没事吧?"
陆鸣晨的面前出现了一双白色跑鞋。陆鸣晨扬起手,摆了摆。白色跑鞋的鞋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没有後续的关心,不带一丝的勉强。陆鸣晨反而对跑鞋的主人起了兴趣。
像很多成长中的男孩一样,一个削瘦的背影,头发剃的很短,中等身高。
"谁啊?"陆鸣晨喃喃道。
"蒋靖。"
"啊?"不注意身边多了个其貌不扬的胖墩,接上陆鸣晨的低声自语。
"你不知道他啊,学校未来的风云人物,邻省的中考成绩排前十的。听说是父母调动工作,他父母又不愿意通关系,全按著政策来,要不各个重点高中还不是任他选。"
陆鸣晨抬起头,看著不远处与同学谈天著的蒋靖。蒋靖的脸上带著微笑,陆鸣晨却感觉到一种疏远的距离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
"你知道挺多的嘛,还有什麽给你哥说说。"
"你真肯当我哥?"
听著认真的询问让陆鸣晨有些错愕。这说话的习气想不到竟然会有人当真,不觉失笑,不会是被奇怪的人缠上了吧?
"你叫什麽?"
"我叫......"
"行了,以後就叫你肥仔吧。"不等胖墩说完话,陆鸣晨就自说自话的把外号按在了胖墩身上。
一个班二十个男生,一间房放六张床,两间不足十平方米的房,就把一班的男生都打发了,同学间想不熟悉都挺难。房间是按学号分的,而学号是按成绩排的。陆鸣晨的学号是班级最後一个,而蒋靖的是第一个。下车时认的小弟和陆鸣晨住一间房,陆鸣晨倒是挺喜欢这种有人鞍前马後的感觉。
×××
陆鸣晨觉得这运气著实不错,心里盘算著怎麽安分又风光的读完著三年。可现实就喜欢与愿望对著干。不知是这良好的开局麻痹了他的思想,还是他压根忘了带上记性,军训结束前一天,才在代班老师的关怀爱护下想起自己忘了写军训日记。
陆鸣晨怀揣著空白练习本,准备迎接一顿臭骂,踏进办公室却觉得代班老师正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代班老师听见声响,手指点了点房子桌面上的练习本。"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重写。"
陆鸣晨有些同情那学生,这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代班老师看了看表,又看了看陆鸣晨,说:"我去班上,你们两个晚饭前把该交的东西交给我,要不明天你们就不用回去了。"
陆鸣晨心里大骂老师的险恶,面上却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
回身端看竟是蒋靖。
"哥们,你也忘写了?"
陆鸣晨顺手亲昵的勾上蒋靖的脖子,把脸凑到陆鸣晨的面前。
"借支笔。"
"呃?"
蒋靖皱了皱眉头,後耸了下肩膀,又重复了一遍,伸出一只手来。
陆鸣晨从笔盒里挑了支笔,递给了蒋靖。
蒋靖不知从哪里摸了本练习本出来,唰唰的写了起来。
陆鸣晨往蒋靖面前摊开的练习本上一瞧,满目的红字,亮得扎眼。怪不得代班老师要生气了,这老头可是出了名的老古董,蒋靖挨批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