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依想了想,对萧亦山道:“千叶堂其实是不想杀贺公子,因为千叶堂经常有用得着贺公子的时候。但苦于委托人都是江湖大派掌门,而且又怕他们去找其他人杀贺公子,所以千叶堂只好接下这门生意。因此,堂主才派我来,是想能想办法说服贺公子加入千叶堂,至少能与千叶堂合作。虽然贺公子并不愿意加入千叶堂,但以后的合作却还是少不了的。我被贺公子作人质,不仅是贺公子,便是千叶堂便也有了理由不攻击贺公子,这于千叶堂自然也是有益无害的。”
“你倒好心肠,他却对你下软筋散。这是遇到我,若是遇到什么心怀叵测的人呢,公子到时候你连自保都困难,你怎么可以包庇这样的人。”萧亦山仍然很是不满。
易依笑笑,“我的武功本就稀松平常,在江湖上不过是末流。若真有我易容、下毒都逃不掉的,那有没有软筋散对我来说并无太大区别。更何况,像软筋散这类的毒,我若有心想解,难道不是易如反掌吗?”
萧亦山哼一声,转过头,不再说话。
易依转向贺青楠,“贺公子,那么就这样,我与他许久不见,只想多呆些日子。反正这里已经离海边不无,若贺公子实在想吃新鲜海蟹,就命人去海边买些海蟹来。易依的手艺虽然有限,但应该还是可以入口的。”
贺青楠点头,“全凭易公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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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依说完,萧亦山已是不耐烦,“既然公子愿意留你,我也不说什么了。不过你在这里出了任何事情便是死了都与我无关。还有,你晚上最好不要出来。而且,我这里的情况也绝对不许你告诉其他人。”
贺青楠想了想,点头同意。
萧亦山的挥挥手,“行了,你滚吧,我跟公子要好好说话。”
贺青楠并不生气,也不计较萧亦山的无礼,只是笑笑,向易依感谢的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那间房,贺青楠躺到床上,头枕在手上仔细思考要怎样才能证实自己的猜想。对方在武功、用毒各方面似乎都不在自己之下,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一个非常稳妥的方法,有些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贺青楠耳朵里,、不时听到易依房间里传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断一会,又出现,呜呜咽咽一阵再停一阵,应该是不时哭泣的声音。贺青楠不由暗想,到底两人在谈论什么样的事情,会悲痛到这样的程度呢。
贺青楠原本想早点睡一觉,但心里有些亢奋,无论如何睡不着,于是起身,推开窗子,坐在窗棂上。
虽然在山谷中,但抬头,仍然可以看见天空。月亮很圆,又圆又白又亮,映得地上都仿佛结了一层银色的霜。秋天的风带着成熟的萧索气息,吹着树上的叶子轻响。
不晓得过了多久,易依房间里的呜咽声音卡住,房间门打开,萧亦山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易依跟在身后。
在门口,萧亦山伸出双臂抱了一下易依,易依笑着拍拍萧亦山的后背。贺青楠眯起眼睛,看着在门口仍然不停说话的两人,看见终于易依回到房间,萧亦山离开。才转过脸,贺青楠发现萧亦山脸上满是眼泪的痕迹,显然刚才哭了很久。
萧亦山转身欲走,却看见坐在窗棂上的贺青楠,面现愠色,“你在这里偷窥什么?”
“偷窥?”贺青楠笑起来,“今夜月色这么好,我只是在这里看月亮罢了。可惜没有好酒,若有好酒,再伴上个漂亮姑娘唱曲儿,那简直比神仙还逍遥。”
萧亦山轻蔑的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忽然,从山谷另一头传出一阵悠扬笛声,萧亦山愣一下,微微皱皱眉头,嘴里咕噜一句什么,飞身跃起,几下便消失在月色中。
贺青楠看着萧亦山消失了的背影,之前的问题又浮上心头。还没等细想,却听到易依的声音。
“唱曲的漂亮姑娘没有,酒倒是有一壶。”
贺青楠转头,看见易依提着酒壶和两只酒杯从房间内施施然走出来,与萧亦山不同,易依表情淡然,看不出来有哭过,当然也可能是易过容了的原因。
易依从贺青楠房间内搬了桌椅在窗旁,斟上两杯酒,递给贺青楠一杯。贺青楠凑近唇,便闻到香气浓郁,还未喝,身体已经感觉到了醺然醉意,抿酒入口,醇香之气从舌尖一直漫延到胃里,整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果然是好酒,上等的好酒。
贺青楠咂咂嘴,笑道:“实在不公平,你那里好酒好菜,我这里却是粗茶淡饭,还是加了料的。”
易依不说话,只是笑笑,举杯入唇。
贺青楠再喝一口,忽然平静的问道:“易公子,刚才你为什么帮我?你说的那些理由说服不了我,我想摆脱我应该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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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依抬头看一眼贺青楠,不说话,抿了一口酒,又低头把玩着杯子,看着酒杯中透明的月光。
贺青楠见他不回答,便要换个话题,还没说出口,易依却忽然开口。
“说句实话,我并不是特别想留下来。”听到这话,贺青楠愣一下,看一眼易依,易依继续道,“我与他虽然许久未见,但是……看见他,我会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驳他面子,所以才只好留下来。不过,若你在这里,有个其他人可以聊天说话,就不是总说那些旧事,也可以提醒自己那些事情都不过是过往烟云。”
贺青楠摸摸下巴,想了想道:“这样说来,我是被你利用了。……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你该付钱。”
易依抬头看着贺青楠,笑道:“天下没有白吃的筵席,你在这里不是为了知道萧亦山要做什么吗?”
“可是我答应萧亦山不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外人了。”贺青楠皱起眉,“如果被发现,会被人骂我不讲信义呢。”
易依挑眉看着贺青楠,抿唇而笑“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贺青楠笑而不答,举起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易依也笑着帮他再斟满杯。
月色正好,美酒香醇,两人借着月色把酒问歌,声音在山谷里回响。
兴致虽高,酒壶却小了些,又饮尽一杯,易依摇摇酒壶,无奈道:“没酒了。”
贺青楠放下酒杯,伸个懒腰,“你说,在我们之前进来的崆峒派几个人,还有那个和尚村姑的,他们在做什么?我们在这里唱歌这么大声音,竟然没人理附合我们,连骂我们吵闹不能睡觉的也没有,实在不合常理。”
易依想了一下,“我猜也许他们谨慎没吃那些饭菜,所以现在大概已经都睡着了。”
贺青楠笑起来,跳下窗棂,“走,我们去看看。”
正说着,暗地里有人讪讪出来,“嗯……不用看了,这位公子猜对了,他们确实都迷倒了。我还奇怪是什么原因呢,原来是只有我吃了那些饭菜,所以还清醒着。”走近,这人原来却是崆峒派的那个葛新。
贺青楠与易依相视一眼,不知道这人到底都听到些什么。不过好在两人本来也没说出什么,并不怕别人听到。
“原来是葛兄弟。”贺青楠连忙笑着施礼。
葛新忙不迭回礼,看着两人,尴尬的摸摸后脑勺,憨厚的笑笑,“我原来以为两位不会武功,原来倒是我眼拙了。”
易依道:“哪里眼拙,我们本来就是武功低微的。倒是葛兄弟古道热肠,我们却一直在欺瞒葛兄弟,因此我心中着实有些内疚。不过我们确实只是好奇才进的这里,并不是有意要诈出这个地方的。”
葛新忙摆摆手,“哪里的话,出门在外,自然是要谨慎些才是。”
贺青楠把葛新让进屋来,“可惜酒已经没了,饭菜也已经被我吃了,只好只请你干坐了。”
“不妨事不妨事。”说着,葛新在椅子上坐下,却只坐了个椅子边。他摸摸头,不好意思的干笑道:“其实我是听到两位的歌声才过来的,没想到是两位兄弟。刚才听两位兄弟说的,两位应该知道到底是什么药把我的那些师弟们迷倒了。”他搓搓手,“我就想问问,这药到底厉害不厉害,我的那些师弟会不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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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毒,类似于迷药吧。睡一觉就好了,若你担心,就把饭菜给你师弟师侄们喂下去。并不会有什么事情,我想是萧亦山跟你们交换什么东西,所以要看你们是不是值得信任吧。”易依微微一笑。
葛新憨憨的笑笑,摸摸头,“我是饿了,见有东西吃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结果竟是瞎猫遇上了死老鼠。”
葛新说的实在,易依!哧笑出声来,“所以说这药还是有用,就试出葛兄弟这个实在人了。”
葛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呵呵的笑着。
贺青楠问葛新道:“还要请教葛兄弟件事情,不知道葛兄弟是否愿意赐教。”
葛新连连摆手,“客气客气,我若是知道,可以说的一定告诉你们。”
贺青楠正色道:“请问葛兄弟,萧亦山到底要与你们交换什么。我听那个叫小福的小童意思,似乎是武功路数或者是什么绝技?”
葛新低头想了想,大概是思量到底能不能说,过了半晌他抬了头,对两人道:“虽然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但这事情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秘密,现在不知道,以后总会知道的,所以就告诉两位兄弟也无妨。两位兄弟该知道,萧亦山──也就是这个山谷的主人是江湖新出来的人物,他本人凭着一本不知哪里来的江湖秘笈成为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最近,萧亦山给各大门派都来了信函,想以秘笈里的一部分交换各门派的一部武功绝学。我们崆峒派,萧亦山想要的是崆峒派的内经。因为我们崆峒派主要靠的是刀法,因此内功心法倒并没什么特别高深的。因而并不忌讳将它交换个更好的武功秘笈。所以掌门师叔就派我带着几个师弟师侄来看看,若要换的武功套路确实好,也就换来了。”
“崆峒派的内功心法虽然不高深,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贺青楠好奇的问。
葛新偏头想了想,“其他也算不得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我们崆峒派信奉修身养性,所以内功里除了像其他内功一样养气,更多了些养身的修炼方法。因此,我们崆峒派的人虽然内力方面差些,但却是比其他门派身体强健了些,性子也更平顺一些。若没什么特别劫难,想必也比其他门派的人能长寿些。”他呵呵笑着,颇为得意。
易依笑道:“白道中人练武嘛,总脱不了两条,强身健体或者行侠杖义。崆峒派的内功心法既强健了身体,又能行侠仗义,所以能在江湖上占一席之地。”
听到易依称赞自己的门派,葛新嘴上虽然照例谦虚一下,表情却得意起来。
贺青楠于是又问,“那个跟着的和尚和村姑又是哪门哪派的呢?我看他们并不像什么江湖大门派的人。”
葛新点头,“他们确实不是,那两个人似乎是江湖邪教之人,邪门歪道的。也不知道哪里得来的这个消息,或者也是萧亦山请过来的。反正他们虽然是在路上偶然得知我们要往这边去就一直跟着我们的,但我们也并未说什么萧亦山的事情,所以也许他们也早得了信,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吧。”
又说了一会儿,眼见天色愈晚,虫鸣大作,葛新看看窗外月色,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休息了。既然两位兄弟说我师弟师侄们不妨事,那我想明天早上他们应该就没事了,我先谢过两位兄弟。”
贺青楠与易依又谦虚一番,送走了葛新。
“这倒确实是个老实人,虽然脑子不够灵活。”易依道。
贺青楠看向易依,“萧亦山到底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用自己辛苦得来的秘笈交换其他门派并不宝贝的东西?”
“不知道。”易依摇头,“所以我说我不想在这里,想问点正经事情问不出来,只是拉着我说了许多以前的事情。亏得有你陪我说了会儿话,不然我晚上我恐怕又要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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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青楠笑道:“你还真是冷淡,人家那么关心你,你却这样说他。若是他知道了,岂不要哭死。”
“你要去告秘吗?”易依笑问道。
贺青楠撇撇嘴,“告秘又换不到钱,没法拿来做交易的秘密是没用的废物。”一边说着,觉得口有些渴,从旁边的茶壶里倒了些水出来。
易依皱了皱鼻子,“真是功利的人。”说罢,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站起身来,“好了,我也要去睡了。”
贺青楠点头,坐在椅子上,目送着易依慢悠悠向房间外走去。
走到门口,易依却忽然回头,“好人做好底,再帮个忙如何?”
“什么忙?”贺青楠挑起眉毛看着易依。
“嗯……”易依似乎有些为难,思索半天,陪笑问,“我们柢足而眠如何?”
贺青楠愣一下,旋即“噗──”一声,刚入口的半杯水一半喷了出去、另一半走错了路径,呛的贺青楠大声咳嗽,脸都憋红了,“你……你说什么?”
本朝尚男风,是以寻常男子间甚少身体接触,以避免别人误会,贺青楠目瞪口呆的看着易依。
易依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回到那个房间,又该想起之前的事情了。你在旁边,我反而自在些。”看贺青楠不说话,易依又游说,“而且,你这里床铺简陋的很,我房间的床更舒服些。”
贺青楠还是不说话,只是半天皱眉看着易依。易依以为贺青楠不会同意自己了,刚要讪讪的自嘲一下,贺青楠却从唇边绽开笑意,点头道:“好。”说罢,贺青楠站起来,两步走到易依身旁,“既然有舒服的床,当然睡舒服的床。”
易依房间果然比贺青楠的房间华丽舒适许多,床和被褥也更宽敞柔软。两人行走了一日都困了,脱掉外衣,钻进了被子,闭了眼。
“易依……”贺青楠忽然转头叫一声,气息触动了易依的脖子,全身涌起一种异样感觉。
“什么?”易依压下身体里的怪异感觉,问道。
“我还真好奇你以前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情。”贺青楠转回头,看着头顶的帐子。
易依强自镇定,打趣道:“是不是还希望能把我以前的事情卖出钱来?”
贺青楠点点头,“能卖自然要卖。──不过我们在一起朝夕相处这么久,也算是朋友了,卖也会卖的贵一点,好请你喝酒。”
“你的意思是卖了我还要我替你数钱吗?”易依笑起来。
贺青楠不由大笑,“哈哈,玩笑玩笑,快睡快睡,习武之人应该早睡早起才对。”
易依也大笑起来,不再说话,闭了眼睛。
一夜好眠,虽是没做噩梦,但却被一声尖利的呼声惊醒。
易依贺青楠同时挣眼,见萧亦山目瞪口呆的看着睡在一张床上的两人,“公子……公子……你竟然跟这个人……”
易依打个呵欠,睡眼惺忪的坐起来,“只是睡觉。……阿千,你这里床真是舒服,好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
萧亦山仍然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半晌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