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麽...』萨枢诔小声的低语。
『大师是问为什麽有人想加害於我吗?』风焕日笑著,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知道,或许我天生就是个不讨喜的人,所以一堆人视我为眼中钉...』
幸好那天他人不在苑里,否则毁损物的清单上会多一条名叫"风焕日"的东西。
『不...』萨枢诔望著风焕日,『为什麽这麽大的楼阁只有你一个人住?』
风焕日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立即回复,『因为我喜欢清静。一个人住在这里没人打扰恰好合我的意。』
『是你自己选择住在离主苑最远的角落?』萨枢诔继续追问,『连"烛龙"这名字也是你自己命的?』
『大师果真是大师,连这点小事也这麽考据...』风焕日笑著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你知道烛龙的典故吗?』
『知道。』风焕日坦然不诲的承认。
烛龙之子谋害了天神祖江,黄帝怒而诛之。其戾气不散,化为人首蛇身的怪物...
他就是那条差点毁了清风的怪物。而他父亲也好不到那去,只是倒楣了点,在毁了清风之前就先毁了自己。
萨枢诔沉默不语。
『大师想说什麽,直说无妨。』风焕日轻松的笑著。
『一个人...不觉得寂寞?』
风焕日的笑容再次僵硬,反差之大,完全无法掩饰。
他抽了抽嘴角,勉强撑起笑容,『大师呀...我看您的服务事项不只芳疗和驱邪,还得加上心理谘商这一条呢...』
萨枢诔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问题太过私密,尴尬的笑了几声。
不知道为何,他对风焕日突然产生一股异样的情愫。他想更加了解风焕日,想理解是什麽样的背景,塑造出了这样的人。
『抱歉,离题了。』萨枢诔调整了一下坐姿,回到正题,『那麽,後来有调查出什麽吗?』
『没有。不过...重建的时候到是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风焕日站起身,走向後方的矮柜,从中拿出一个布包,折返回位置。『我想,这样东西应该是属於大师的专业领域吧...』
他将白布摊开,露出里头包裹著的东西。
是两片刻成人形的木片,上面贴了张写著符纹的黄纸。
萨枢诔脸色一凛。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追纵和破坏用的符偶。
他知道凶手是谁...除了那个总是和逆五星作对的老对手,没有别的人选...
路行云。
『怎样,大师。』风焕日轻唤,拉回萨枢诔的注意。
『这几个月长清苑附近有没有可疑人士出没?』
『这个嘛...』他抚了抚下巴,『有。』
『长什麽样子?』
『不知道。』风焕日若有似无的浅笑,悠然开口,『差不多一周前,正门守卫说有辆深蓝色的轿车停在苑外,车窗都贴满深色隔热纸。里头的人也没下车,停了好半晌才开走。』
萨枢诔乾笑两声。因为风焕日说的正是他。那天是他派桑格潜入长清苑的日子,他以为自己很低调,没想到还是被守卫的注意到了。
『呃。除了这个之外呢?』
风焕日偏头,沉默了半秒,『听说在烛龙苑出事的前几天,有人看到後山那里有外人走动,但是追过去看却又空无一人。』
萨枢诔心里有了个底。他可以确定,长清苑的风波十之八九就是路行云干的。
『大师听完之後有什麽想法?』
『这个嘛...』萨枢诔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由这些线索,我大概知道是什麽人下的手了。』他刻意用严肃而低沉的声调开口,『其实这些事,包括风嫣然之前所说的闹鬼事件,全都和一个人有关。』
『谁?』
『一个名叫路行云的咒术师。』
『喔?』风焕日挑眉。『为什麽?』
『路行云在业界的风评很糟,他常接受委托,利用咒术帮不肖份子盗取重要文件或是珍宝骨董。』他戏剧性的顿了顿,『不晓得长清苑里是否有珍藏著什麽机密文件,或是绝世秘宝?』
『大师果真是大师!!』风焕日坐直了身子,脸上带著惊奇的笑意,『太厉害了。真是...哈...你果然厉害!!』
萨枢诔见计谋得逞,得意洋洋,殊不知风焕日口中的厉害是指别的事,『我说的正好合乎苑里的状况,对吧。』
『对对对。』风焕日拍著手,赞叹不矣,『恰好那样秘宝正是由我保管,藏纳在烛龙阁中。』
萨枢诔心一惊,『东西没被偷走吧?!』
『当然没有。』风焕日笑吟吟的盯著萨枢诔,『大师似乎很担心秘宝被偷?』
『噢,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那恶徒受到责罚...』这话虽是在栽赃,但也不全是假的。他的确是不希望看到风焕日受罚,不希望风焕日这无辜的外人为了逆五星和路行云的私怨而受伤。
当然,虽然他的目标也是宝盒,但他要的只是盒中的那面镜子。将黄帝宝镜取下之後,他会安装上另一面相似的镜子,让人看不出异样。
他突然庆幸鎏宵的占梦。要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个占梦确定了癸朔所需要的不是骊龙刀和秘宝盒,而是刀上珠和盒中镜,那麽今天,他不知道自己狠不狠得下心从风焕日这儿盗走整个秘宝盒。
当时他还对鎏宵做出的占梦感到怨恨,因为那个梦,化解了司徒暘谷的困境,让他的天使随著那颗太阳离开。
呵...没想到...他今天反而感谢起鎏宵了。预测未来虽然是件难事,但是人心的转变,却更加难以捉摸...
『大师你心地真好。』风焕日若有所指的笑道,『那麽,接下来该怎麽办呢?』
『路行云没得到宝盒,不会善罢干休。我推测他日後还会继续发动攻击,对你或整个长清苑都不利...』
『所以呢?』
『苑里住的都是一般人,不易对付这种邪术妖道的攻击,所以...』
『所以大师要住到长清苑,保护我们的安全,直到逼退路行云,是吗?』
萨枢诔愣了一愣,他没想到那麽多,他只想光明正大的进出长清苑,直到宝镜到手为止。
『呃,这个....』住进长清苑?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
让人觉得像是个陷阱。
桑格昨晚的叮咛浮现在脑中。
『大师不愿意?』风焕日苦恼的皱起眉,『对方是这方面的行家,长清苑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付。』到时候,毁得不只是他的烛龙阁,整个长清苑都会变成历史遗迹。
萨枢诔沉思了片刻。『我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虽然他知道风焕日没有设陷阱陷害他的理由,但是长清苑毕竟是阴火陆思睿的所在地,或多或少会有些影响。
还是保守点好。
『萨枢诔。』
『是。』
风焕日站起身,走向萨枢诔,弯下腰,面对面,一字一字的低喃,『你不愿意保护我吗?萨枢诔...』
『不,不是,但这...』
『我很希望和你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呢...』
『什麽?』
『就像你刚才说的,一个人住在这麽大的楼阁里,确实会很寂寞...』他面带微笑,但语气中参著稀薄难辨的凄怆。『不能来陪我吗?』
唉...萨枢诔无耐的闭上眼,缓缓张开,『我答应就是了。』
算了,他就是拿那个表情没辄...虽然驻入长清苑风险不小,但对於取得宝镜也有不小的帮助。
至少待在苑里可以防止路行云出手。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和风焕日住同一间屋子,这点令他心花怒放。
往後的夜生活将会非常精彩。
『谢谢大师。』
萨枢诔和风焕日閒聊了几句,便准备打道回府,收拾行李。
『需要我送你到门外吗?』风焕日陪著萨枢诔下楼。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开玩笑,他今天开的就是那辆"行迹可疑"的深蓝色轿车,怎麽能被风焕日看到...
风焕日笑了笑,『大师真客气。』
『呵呵...好说好说...』
走出楼外,风焕日停下脚步,倚靠在那刻有"烛龙"二字的门柱旁。
『大师。』
『怎麽了?』
『除了我这烛龙阁。』风焕日将长指抚上那涂了金漆的字体,『你的calebassier似乎也有所含意呢...』
『喔,那只是个香料植物的名字。』他含糊的解释。
『大师这样讲未免太不厚道了。』风焕日扬了扬眉,『calebassier,马雅神话中的神树,是知识之树,生命之树,同时....』他拉长了尾音,『也是死亡之树。』
萨枢诔诧然,但也没啥太大反应,『你知道的可真多呢...』
『我说过,我喜欢西方的东西。』风焕日笑了笑,『尤其是欧美大陆的古老神话。』
『这是变相的重洋媚外吗?』萨枢诔故作幽默的调侃。
『不,我只是厌倦了包围在我四周的东西。』
『喔。』萨枢诔不知道该接什麽话,扯了扯嘴角,挥了挥手,『那麽,明天见。』
『明天见。』风焕日站在原处,向萨枢诔挥手到别,『下次说话的时候要谨慎一点呐,大师...』呵,他可不记得,自己曾对萨枢诔说过他所保管的东西是宝盒呀...
『嗯,你说什麽?』
『没事。』他漾著笑容,『我很期待和大师同居的日子。』
萨枢诔回到家,时约正午,但calebassier的店门依旧深锁。进了家门,正打算斥责桑格偷懒不上工,却在餐桌上发现一张用萨律尔古文写的纸条。
"我要请长假,时间到了自然会回来,不用找我。"
萨枢诔将纸扔回桌面,不以为意。认为桑格只是闹闹脾气,到外头蹓哒个几天。但是当他进了厨房打算弄些东西吃时,才发现屋内所有的食物被搜括一空。此外,他衣柜里那只大行李箱,收银台里的现金,全都不翼而飞。
好家伙,竟然给他卷款潜逃...看来这只古城来的猫妖已经完全学会了都市的求生技巧。
萨枢诔低咒了几声,悻悻然的翻出另一只较小的旅行袋,收拾著行李。
他简单的写了张告示,贴在店门口,接著回到屋内,坐在沙发上悠哉的看著电视。
只是少了一只聒噪的猫,屋里竟变的这麽空荡,这麽安静...
他忽然想到了烛龙阁。那栋华丽的楼房比他的公寓大上好几倍,但却只有一个人住在里头。
风焕日是抱著什麽样的心情住在烛龙阁呢?
为什麽在那样的生长环境下,风焕日的脸上却能总是带著笑容?难到他和殷睿洹一样,挂著人畜无害的外表,欺瞒世人?
不对...洹的笑容是为了伪装,为了塑造出天使的形象,掩饰自己的罪恶。但风焕日不是,风焕日并不会遮掩自己的叛逆,大剌剌的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大方的犯规,大方的接受处份,大方的任人冷落任人排挤。
那麽他是为了什麽而笑?
萨枢诔瞪著电视,脑子却神游到长清苑。穿过重重楼院,来到最偏僻的深红色楼阁,然後看见风焕日一人站在窗台边,脸上挂著笑容,看著烈日,等它落下。
一股淡然长远的悲哀油然升起。他突然怜惜起了风焕日。他突然想现在就拎著行李,冲到长清苑,冲进烛龙阁,将风焕日拉离窗台,拖回屋内,和他疯狂的欢爱,阻止风焕日一个人面对独自凭栏的凄然。
啧,他管那麽多干嘛...风焕日只是他出任务时消磨时间的玩物,只是个比较难上手的猎物,他没必要花这麽多心思在他身上...他的目的只是风焕日的身体,只是为了纵欲。
他真正爱的依然只有殷睿洹。
这次任务结束後,他会想办法干扰司徒暘谷和殷睿洹的恋情,下个咒语,撒个迷香让东官移情别恋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他不管,他就是要得到洹,就算手段恶劣他也不在乎...
这天他早早就上床睡了,在梦中,他回到了久违的萨律尔。他看见那笼罩在他头上数十年的宝蓝色苍空,被落日的火红给染成妖异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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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枢诔住进了长清苑,搬入了烛龙阁,本以为外人的驻入上头的长辈会不高兴,所以他特地带了丰厚的礼品准备送人。
但是近了苑之後,才发现自己根本是多此一举。清风的长老们全部都当风焕日是空气,不管他带了什麽人来,打算做些什麽,全都一概不管。
风焕日差遣著一名侍女帮萨枢诔搬行李回房,然後拉著萨枢诔在苑里四处晃。
他们在途中遇到了某位表亲,风焕日主动向对方问安,但那位叔伯却置若罔闻,冷哼了一声之後撇头就走。
风焕日对萨枢诔笑了笑,彷佛习以为常。但萨枢诔却满肚子火。
『他怎麽能用那种态度对你?』
『喔,因为我一直都是不讨喜的角色。』风焕日浅笑。
『你是风家的大少爷啊!若不是你父亲早逝,现在当上王爷的人可能就是你!』
『呵呵...大师呀...』风焕日苦笑,『我会这麽不讨喜,有一半的原因是我父亲的缘故。』
萨枢诔默不作声,他看见风焕日笑容中的无奈。
他们走向北侧的池子,坐在凉亭里,看著满池红豔的莲花。
风焕日和萨枢诔并著肩,坐在靠水的那一侧。享受吹过水面的凉风,和花所散发的淡淡清香。
萨枢诔低著头,貌似在赏花,其实是在偷偷的品嗅著风焕日身上的味道。
啊...这个味道...他梦寐以求的味道...
每次一闻到这气味,他就觉得自己的魂似乎被那无形的气息给勾著走。
或许任务结束後,他会学葛奴乙,偷一点风焕日的汗水和分泌物,回去做成满足他嗅觉的珍藏品。
『大师...』风焕日突然开口,『你不问吗?』
『问什麽?』
『不好奇我父亲的事?』
萨枢诔偏头想了想,『你想说我就听。』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对於挖人身世的行为更是嗤之以鼻。『你如果想要个听众的话,我很乐意担任这个职位。』
风焕日笑呵呵,彷佛萨枢诔做了什麽取悦他的事。
『大师呀...』他眉开眼笑的说著,『我越来越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离开烛龙阁了呢。』
『喔,』萨枢诔暧昧一笑,用著轻柔而勾人的声调,『我也不希望你离开我呢...』
後来风焕日还是没对萨枢诔说出有关父亲的事。两个人就坐在池边,静静的看了一下午的莲花。
虽然什麽话也没讲,但萨枢诔却不觉得尴尬,反而有种悠扬的清閒,以及未曾拥有过的满足感。
靠近傍晚的时候,风焕日主动站起身,牵著萨枢诔的手,将他移到另一个位置。
正当萨枢诔打算开口询问风焕日的举动时,那张好看的脸忽地凑近,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接著,他又听见那熟悉的女子惊呼声,这次是从池边的小丛中传出,接著是一阵清脆而响亮的落水声。
『啧啧...』风焕日笑著摇头,『兴趣真是个害死人的东西。』
萨枢诔彷佛也习惯了,他望著在水里挣扎好一会才从泥泞中爬起的风嫣然,两人四目相接了片刻,接著风嫣然尴尬的嘿嘿两声,带著被泥水沾污的望远镜,奔离现场。
『呵,幸好左辅出苑了,不然她又会被讥笑到无地自容。』
萨枢诔眼睛一亮,『你说陆...先生他不在苑里?』
『是的,左辅前几天出远门,过一阵子才会回苑。』风焕日盯著萨枢诔,『大师似乎很高兴?』
『喔,没什麽...』萨枢诔在心里松了口气。『因为陆先生似乎不是很欢迎我。』
太好了,阴火不在苑里,降低了不少风险。
风焕日笑了笑,领著萨枢诔回烛龙阁。
当侍女端著晚餐进门时,萨枢诔才发现,风焕日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楼阁里用餐的。
『这是亲戚们的好意。』风焕日笑著解释,『他们知道我喜欢独来独往。所以这样安排。』
萨枢诔皱著眉,闷闷不乐的吃著风焕日夹给他的菜。心里除了愤怒之外,还参著更多的怜惜。
不过,他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风焕日的遭遇如此在意。
夜晚时分,萨枢诔不怀好意的想潜入风焕日的寝室。但对方上了锁,而且是精密的电子锁,得刷磁卡才能进入。
他是可以召唤妖物把这扇破门给炸开,但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因此,号称淫魔的萨枢诔,在不得以的状况下,悻悻然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破天荒的当个正人君子。
次日的状况差不多,早上起床和风焕日在苑里閒晃,装模作样的"侦查"屋里是否有不寻常之处。接著回到烛龙阁,帮风焕日进行芳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