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神魔之间————仲心宛琴

"那个人，他还会回来么？"幽昧与碧落倚在灵神殿外，遥遥望着远处的天空中那一片绚烂的华光，年轻的智圣将军怅惘地问，目中隐隐有着泪光。
碧落茫然地望了一眼幽昧，不知是喜是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幽幽一叹，"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吧！最终他还是超脱了魔道，宁愿让自己的命星殒落！"
"他的命运果然是无法窥测的。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毁灭的魔还是创世的神！"幽昧苦笑着垂下头，摆弄自己的衣角，忽然又开口："而我，现在仍是不知！"
"嗯！"碧落微微一诧，正欲开口询问，却见灵皇止纾从殿内走了出来，"灵皇殿下！"
幽昧与碧落一同伏跪下来，望着眼前高贵的蓝发孩子，不由呆了一呆，"您怎么出来了？其他属下怎么......"幽昧见其余十二守卫没跟来，心中诧异，失声问道。
灵皇止纾的蓝眸中，带着某种奇异的辉光，全不似一个孩子，冰冷桀骜，高贵凌人。
"我要去找大祭司！"虽然是童稚的声音，但却是如金石坚定，他不待幽昧开口，已经迈出了灵殿去。
淡淡的风吹起了灵皇止纾的蓝发，夜幕下，他发间深红的圣曜石流动着动人的光辉。
幽昧蓦地醒过神，双手在地上轻轻一点，仍然是跪着，但却已拦在了蓝发灵皇的身前，"灵皇殿下，您不可离开灵神殿！"
灵皇止纾脚下一滞，冷不防踩了自己的袍角，一绊之下，险些跌倒。他望着幽昧，略微有些气恼。
"你干什么？让开！"伸出小手欲要推开幽昧，然而，幽昧却纹丝不动，抬起眼来，声音有些生涩，"灵皇殿下，您不可以离开灵殿，外面有邪术凝成的结界，请您留在这里！"
"你！"推又推不动，走又走不了，灵皇止纾更加恼怒，然而见幽昧又甚是坚决，忽然目光定住了。"你没大祭司有本事，还是胆小鬼，你不走开，我生气了！"说毕便一拳击在了幽昧胸前。
毕竟还是孩子，那一拳对于幽昧几乎是毫无知觉的，他动也不动，只是望着灵皇止纾，任他哭闹踢打，依旧跪在蓝发孩子面前。
灵皇止纾硬是拿幽昧无法，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正欲转身回灵神殿，忽然之间，他澄澈的蓝眸遥遥望着远方微明的天空，小小的身躯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幽昧与碧落也一同转头望去，顿时目瞪口呆！
在那几乎是尽头的天际，夜色被一种异样的华光划开了，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仿佛是立在云端，衣袂翩翩飞扬，如同闪电在一刹那间数度交锋。
那是怎样一种景象？
诡异，惊人的力量荡在空气中，即使站得那么远，也依然感觉得到那种令天地间一切凡灵战悚的力量。
然而在那恐怖力量激出的同时，却带着无可比拟的美丽。是蝴蝶死前的绝世一舞，凤凰涅磐的惊世之曲！
神与魔的最终对决，即使百年前灵皇灵后双剑和壁也要稍逊风骚，无法形容的惊世绝艳，如果太阳、月亮甚至于星辰一齐耀在天空，也将因此而失去它们的光辉！
忽然之间，那两个惊世的身影再度相击，异常耀眼的光芒从他们身上绽放出来，一点一点扩散到整个天空，把那漆黑一片的夜幕照彻，两人的身影没入光影中，而天空却比白昼更加明亮。
大地震动了，仿佛亦畏惧那般力量，开始站悚，天地仿佛陷入了毁灭的劫难，将要在这一夜崩塌！
然而，这却不是终结！
片刻之间，一切竟然恢复如常！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从亘古以来就没有过声响，天地间静得让人窒息。天色又慢慢暗下来，星光也依然惨淡，一切如同在轮回后又回到了轮回前。然而，那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却失去了踪影。
"大，大祭司！"半晌，灵皇止纾回过神来，望着空旷寂寥的天空，失声惊呼，微微提起袍子，向着灵神圣殿外飞奔。
幽昧一失神之间，竟让灵皇止纾奔了过去，不由吃了一惊，呼道："灵皇殿下！"随即起身追了上去。"幽昧！"碧落亦开口低呼，双足一点，轻盈的身姿如风一般掠过去，旋身间抱起灵皇止纾，向幽昧略一点头，疾道："去看看！"

23

三人倏而出了灵神圣殿，奔出一里左右，到了那一片山坡。
碧落放下灵皇止纾，游目寻去，却见着一片草地仿佛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吸去了生命，全都枯黄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影。她转过头望了望幽昧，正欲说什么，还未开口，灵皇止纾却似中了雷击一般，小小的身子一震，脱口呼道："大祭司！"径直向前奔去。
白衣的大祭司静静地倚坐在一株娑罗树下，俊逸的白袍纤尘不染，黑发柔顺地垂在胸前，仿佛神明一般遥不可及，他正仰头望着夜空，俊美的脸庞上浮着淡淡的笑，散发出柔和圣洁的光。这一刻他已超脱了魔道，真正成为了一个神。
"大祭司......"灵皇止纾哭着扑向含迦怀中，紧紧抱住他，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便会消失一般。
"止纾......！"含迦怜爱地抱着怀中的孩子，低低地唤，然而声音中却有说不出的疲乏。
到了这一刻，一切已不重要了，逆神者终受天罚。然而对于含迦，那不过是对轮回的救赎。恨与爱，生与死，离别与伤害，痛苦与欢乐，一切一切都会因为生命的消逝而离开红尘，然后再以另一种方式永恒。
"止纾，你看，帝星亮了呢！"含迦微笑抚着蓝发孩子的头，引他向西北角的天空望去。
那里，先前还很暗淡的帝星正耀出璀璨的光芒，美得令人绚目。然而在他不远处的那颗明星却黯了下来，仿佛光芒都被帝星夺了去。
"帝星亮，灵皇也该强大起来了，那一颗逆神的星将要接受命运与神的惩罚，坠落了......"含迦的语气出奇地平静，温滑如水的嗓音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小小的灵皇仰起脸，望着完美无缺却极度苍白的脸，以及那一双平静的琥珀色眸子，慢慢说道："大祭司，止纾喜欢那两颗星相伴的样子，好象止纾和大祭司一直不分开，你能够让那颗星星不要坠落么？"
含迦望着怀中恳切的孩子，异样的痛流入心底，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孩子的脸颊，有些无奈，"星辰怎么可能不坠落呢？这个世上哪有什么永恒？止纾啊，当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我也曾想守护星辰永不坠落，可是，那不过是异想天开......"含迦望着灵皇止纾失望的眸子，不再说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忽然一黯："止纾，以后不要轻易向人许下永恒的誓言，那终会食言的......"
"大祭司，你也会食言么？"灵皇止纾有些朦胧地喃喃，小小的身子依偎在含迦怀中，还不待他回答，便沉沉地睡去，口角犹自带着满足的微笑。
含迦怜爱而悲伤地望着怀中的孩子，一动不动，任他安安地睡着，仿佛是一件稀世珍宝，连碰一下也舍不得。
良久，含迦抬起了眼，望了一眼侍立在不远处的幽昧与碧落，目光霍然一冰，低唤道："幽昧！"
幽昧微微一诧，三两步走上前，在含迦身畔俯下来，嗫嚅着："大祭司......"他实在无法招架那般摄人心魄的力量，禁不住震颤起来。
"幽昧！"含迦悲悯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苍白的手无力地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道："我已诛除了无泪城的叛逆，以后灵皇和灵皇圣殿就交托给你了......"
"大祭司？"幽昧心中一沉，什么意思？他诧然望着含迦，正欲开口询问，含迦却径自低声说了下去："你虽年幼，但无论智谋和力量，将来自可有成，如今十二守卫衰落，你身为十二守卫之首的智圣将军，身负之任，已非寻常，你......不要令我失望。灵皇......年纪幼小，但......既然......帝星光辉已现，必是......力量将回复之时，此后种......种，你们......且自担待，是......非因果，终究是，抵不......过轮回命数的......"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幽昧的心也随之下沉。
忽然之间，幽昧感到肩头一沉，那只苍白的手兀自下沉，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轻笑："星坠......"
含迦，你与星坠一战，已是油尽灯枯了么？你坐在这一株娑罗树下，是在等待么？你知道你要向你珍爱的止纾食言么？
"我会一直守护在灵皇身边，一直守护！"这一句誓言终究毁灭了，你超越凡灵的力量亦无法成就永恒，然而......
含迦，你最终是创世的神！
幽昧缓缓抬起头，白衣的大祭司无声地倚在娑罗树上，琥珀色的眸子合上了，白璧般面容完美无缺，无法形容的优雅沉静，真正的神！
"大祭司......！"幽昧的泪忍不住滑落下来，智圣将军的心，已是重历轮回！
西北角，那一颗星辰，脱离了行程，慢慢地向西方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