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版本的演唱会画面质感很差,明显是翻录下来的。
台中央的安泽穿着醒目的银白色长外套,与上次我们见面相比消瘦不少。原本柔和的脸庞能分明的看出棱角。他卖力的唱跳不止。眩目的彩灯闪过之地顿时沸腾一片。是太热了吗,许多汗水从鬓角流下,眼睛中也闪着光辉。舞台在片刻幻化为深不可测的森林,而安泽成为被施魔法的精灵,在银白的月色中独自舞动。他置身于一片热闹之中,而热闹又似乎与他无关。只有寂寞浸透身体每一个角落,融入血液,直至在眼眸处开出孤独的花朵。
第 4 章
回来的时候,公司大方的为他们一行人包了飞机。安泽在msn里给我留言说飞机大约6点到,他7点就能到我家。但我觉得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经济公司总有办法减少艺人与外界的接触。譬如艺人唱片销量不佳或是节目收视率不高,领导层会召开研讨会,一方面商量对策,另一方面也是对艺人的小小警告。我亲眼看见过从那种会议出来后脸色发灰的安泽。那晚他翻来覆去如何都不能入睡,凌晨打电话给我,在我的劝慰下才勉强眯了一会儿。这一次他的表现算是相当好。演唱会受到好评,上座率高,新出的单曲也进入了排行榜前十的位置7周之久。公司没有理由为难他。但难保没有庆功宴之类的环节。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难以抑制的兴奋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他,我一下班就去蛋糕房买了蛋糕准备为安泽庆祝。那家私人蛋糕店的老板不在,我的到来似乎打扰了看店小妹的的睡眠。她不耐烦地撑着桌子站起来,慢慢悠悠的从柜子里取出蛋糕递给我。找零的时候还也是一幅有气无力地样子。我皱起了眉头,想想安泽吃蛋糕的样子,所有不快就又一扫而光。
是工作顺利的关系吧。安泽已经在家里等我了。脸色略显苍白,精神却相当好。我切蛋糕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摆碗筷,还讲着一路上的趣事。他仿佛忘却了排练的辛苦,受伤的疼痛。是掌声的鼓励吗,20岁就站在了事业的高峰。我看多了娱乐圈里的沉沉浮浮,不免为安泽的未来担心。虽然不希望,但是没有人可以一帆风顺,就像曲线走到顶端之后必然要下降一样。以后安泽要遭遇什么,承受什么,还是未知的。我只盼望,那条属于他的曲线可以走的平缓一点。
这一次回来,安泽难得有半个月的休假时间,也许是漂泊在外的时间太久,安泽拒绝我去度假的提议。每天都窝在家里看电视或是打游戏。连公司里朋友的聚会都没有参加。
我很想每天在家陪他,可是整个杂志社都沉浸在一种忙乱的气氛中。小编们战战兢兢,生怕惹毛了主编已是铁青的脸。这一切等于向我竖了一块警告牌,上面写着"禁止请假"。
晚上加完班回到家里,看见安泽百无聊赖的对着电视机打哈欠。
现在的电视节目真无聊。难怪收视率这么低。他抱着一只小熊靠垫向我抱怨。
我脱下皮鞋,换上木拖。这是安泽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拍戏的时候给我带回来的当地人用的拖鞋,穿在脚上很凉爽,就是撞倒地板怦怦的响。我每次穿上它都小心翼翼的在家里走动,生怕楼下邻居会来找我投诉。
"别忘了,你也是娱乐节目的参与者阿。不过你们公司的节目做得还不错,我电脑里有下载,要不要看。"
他点点头,很惊喜的样子。
我帮他开了电脑,然后去了浴室。隔着几道门都能听见安泽咯咯的笑声。
换了睡衣出来,看见盘腿坐在转椅上的安泽很惬意的用调羹瓦着杯里的果粒酸奶,透过他鼻子上架着的刚买的黑边框眼镜,可以看见一双漂亮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这么有趣吗,笑得这样,好丑。
什么呀,是太假了我才笑得。
嗯?
你看这个主持人,说得笑话这么冷,观众还笑成一片,知道为什么吗?
我虽说是娱乐记者,但是并没有报道综艺节目的经验,也就无从得知他们的录制过程。安泽这么问,我只能无知的等待他的回答。
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安泽说:节目开始之前,现场导演会要求观众先拍鼓掌,笑之类的镜头。到最后节目剪辑的时候再插进去。还有那个。他指了指屏幕上参与明星互动的一个女孩。 你知道为什么选她上台玩游戏?
我摇摇头等他的下文。
为了和自己的偶像接触,她出了50万给节目组。至于路费和服装费还另当别论。
My god。我叹了一声。
窗口被关掉,安则打开了播放网络电视的软件。刚好有个频道在放颁奖典礼,嘉宾席上坐着两个穿西装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安泽的经纪人。我拱了一下安泽的胳膊。
"你经纪人唉。旁边那个是谁?"
"制作总监,也是公司的大股东"
"看起来比卢腾毅有气质多了"
安泽淡淡一笑"他是海归派,才31岁就进入领导层。少年得志,怎么会没有气质。"
"你不是还不到18岁就成了remain的一线艺人。那个家伙的工资,还不是从你身上抽出来的。"我猛地想起了什么,有点后悔口不择言。
"我本来就只是他们的摇钱树而已。"他有点低落。
"万恶的资本家阿。"我故意调侃的感叹,希望安泽高兴点。
"今天打游戏太久了。腰酸背疼,我想睡觉了。他跳下椅子,往房间走。"
"要不,明天早上,一起去跑步吧。我对着他的背影说。"他掉过头,露出个笑脸
"好啊。"他说。
半个月的休假很快结束了,安泽重新开始工作。但是这一次他的工作量却大大减少。我一直希望安泽可以多些时间休息,他长期练舞身上有不少伤需要长时间的安养来自我修复。然而娱乐圈是个特殊的环境,工作量骤然减少并不是好兆头。出镜率一旦降低,艺人很快就会被观众淡忘。所以很多人宁愿搞一些绯闻出来,也要让自己的名字在报纸的娱乐版上频繁出现。
"是不是和经济人闹变扭。"看的出来,安泽和他的经济人相处的并不好。他又不愿意多说,什么事情都闷着,难过得不行了就去喝酒。公司想晾晾他也说不定。
"没有。"
可你最近比我回来的还早。
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样子肯定很容易得罪人。而且得罪了,自己还没感觉。
我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等待。希望事情会好转。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接下来几周,安泽几乎是闲在了家里。唯一参加的一个明星大集会的节目上,镜头也只是偶尔的在他身上扫过。明眼人都看得出公司在故意冷落他。安泽先是办了张健身卡,每天去健身房运动打发时间,但总有人来向他要签名什么的,到最后,安泽干脆连门都不出了。
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香烟被拆过,想必是安泽烦心的时候拿了抽得。我走进他的房间,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
去公司吧,好好谈谈,说不定可以解决问题。趁着他们现在还没有推出新人代替你。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焦虑。手指不自觉地敲击地板,我倾身过去抚摸他的眉头。
不要皱眉头,那样不好看了。
轻轻吻他的脸颊,他没有拒绝,回应的靠在我的怀里。
吻向雨点一样落在身体上,他高高的鼻子,优美的脸部轮廓,明亮的眼睛,丰润的嘴唇。雨点一路往下移动,从白皙的脖颈到粉色的花蕾,从柔软的腹部到......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缓解他的忧虑。我听见安泽渐渐加重的喘息声,但是在我准备进入他的时候,他却走神了。
对不起。他红着脸说。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帮他盖好被子,母亲般的拍着他的胸口,等到他睡着了,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快要过年了。安泽和公司商讨依然没有结果。他尝试自己去电视台上节目。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安泽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好像大家都约好了一样。我猜的到,公司必定在这里面作了手脚。
我搂着他坐在沙发上,"算了,不做艺人也好,至少可以很自由。我会养你的。"我咬着他的耳朵说。
但是我知道安泽是不甘心的。这么多年的努力和辛苦,流了那么多汗水,没有人可以做到说放就放的释然。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安泽不久之后接到了工作。是帮一个女明星拍摄mv。安泽穿着高中校服演男主角。虽然不是自己的歌,但毕竟有了上镜的机会,我和他都兴奋不已。商量着要不要去他喜欢的比萨店吃饭庆祝。安泽说要发泄一下压抑很久的情绪,最后我们决定去ktv,两个人,开了豪包,举着麦克风肆无忌惮的狂吼。
和公司和解了?拿着一瓶芝华士问他。
什么公司,我是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工作。
什么意思。
就是你在一家杂志社上班还帮另一家写稿的意思。
接私活?
他放下麦,往墙上扔了一支飞镖
真聪明,全中!
那个,要付违约金的吧。
不清楚。
当初和公司签订的合同上肯定会有一条,在合同期,不允许擅自参加商业活动。我尽量平心静气的对他解释。
但是是公司先违约封杀我的。
这个我也不是了解的很详细。你最好还是把拍mv的事推掉。
不可能的,这个也要付违约金。
多少钱?
也是天文数字。而且remain不一定会发现。不要想得太多啦。
我听了心里慌慌的,但一时也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好由着安泽去接了那个mv。幸运的是,女明星的专辑发行后,那支mv也没给安泽惹来什么麻烦。我以为我们都幸运的躲过一劫。
放年假期间,我们很潇洒的去普吉岛度假。安泽被那边蓝天碧海,罗曼蒂克的气息迷恋的不肯回国。我狠狠心,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继续玩,自己飞回来。没有安泽在的日子确实有些寂寞,但正好让我心无旁骛的工作。我每天拉着窗帘没日没夜地赶着书稿。
如果说在杂志社写娱乐报道是为了维持生计的话,出一本属于自己的小说集才是我真正的梦想。在杂志社的工作恰好给我带来了这个机会。年末的一次圣诞派对中,我结识了胡序。他是我们杂志最大的广告商。他的公司经营的是以青少年为主要消费群的运动服装,这和娱乐杂志的购买群刚好吻合。吃饭的时候,主任不停的给这个比自己小10多岁的年轻人敬酒,好像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衣食父母。胡序很理智,每一杯都不推辞,但也仅是浅尝辄止。我猜胡序是那种受过高等教育,家庭氛围也很好的人。否则他没有理由生处竞争激烈的商业圈,仍然保持着这么良好的修养和儒雅的气质。他完全改变了我心中一身铜臭的商人形象。看着他在人群中自如的聊天喝酒而丝毫不丧失风度,我下意识中将他比作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我的花痴女同事们围着他眼神已经开始迷离。
我们站在饭店大厅里隔着大扇落地玻璃窗谈论城市的夜景。胡序说他曾经在纽约的大学学习经融,和当地人合住。两层的房子,他住在二楼的一间。父母给的钱只够学费,每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都要靠他在一家club打工赚回来。club地处黄金街道,夜夜都是灯火通明,霓虹闪耀。他每晚也是这样站在店门口,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要穿着工作服,为每一个进来的顾客开门,并且时刻都要保持微笑。一晚上下来,脸部肌肉仿佛快要僵化。
为什么不住在学校,那里的住宿费便宜的多阿。
住在学校,又在学校学习,那么我不是去美国,而是去那一所大学。如果仅仅是呆在那里。我的所见所闻也就仅仅局限于那个学校。四年之后除了一张毕业证书,我什么都得不到。
我一直很佩服这种人,他们时刻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后要做什么,并为自己的未来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不像我,只看到当下,从不对未来充满抱负。随欲而安的生活,也不明确自己要的是什么。
令我高兴的事,胡序看过我写的东西,很欣赏我的风格。问我有没有出书的打算。这正中我的下怀。我就把完成了一部分的小说稿讲给他听,他似乎对这类题材有些兴趣,答应为我联系出版社,解决经费问题。我乐得合不拢嘴。当时我们订的交稿时间是3月,我要趁这休假把重要的情节写下来,防止自己拖稿。
第 5 章
我终于发现人的潜能是多么可怕的东西。我就像这样发疯般的写啊写啊,写到后来笔都停不住了。年假结束,我不得不再次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但是这并没能抑制我写作的欲望。我挤压睡觉时间,吃饭时间。娱乐时间来完成书稿。一回家,就进书房在电脑前敲击键盘。安泽先是坐在电脑旁边的充气沙发上和我聊天,在我无厘头的回应下自觉没趣,抱着枕头去客厅看电视,中途屡次来书房骚扰我。有时候是水,有时是苹果。我拿起他削的形状怪异的苹果面无表情的咬下去,连抱怨的心情都没有。安泽却一脸满意的样子,像是做了一桌菜的妈妈看着自己的孩子食欲旺盛得狼吞虎咽时得心满意足。我想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因为从小缺少母亲的照顾所以自己才希望去照顾别人呢。
我没有时间陪他聊天,也不能出去玩。嘴上不说,但是看着他眼神空洞的咬手指头的样子,心里很清楚他的孤单。在他提出要买一只小动物回来养的时候我一口答应了。
我本身也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小时候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黄昏的时候,我牵着一条属于自己的大狗,在曲折的林荫路上散步。夕阳平和的光线在地上投射出我和狗狗的影子。迎面走过来同龄的小朋友,羡慕的抚弄狗狗柔顺的毛。然而事实却与此相差甚远。我的家住城区,一栋栋的楼房挤占了绿化带的面积,每天上学放学所看到的除了人,就是钢筋水泥筑造的大厦,灰色的狭窄的天空,散发着恶臭的运河。养宠物从梦想变成了空想,除了花鸟市场以外,我有时还会看见家门口的火锅店外有等待着被做成狗肉火锅的草狗,在冬天的寒风中,蜷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那时的我会想: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人类又为何会变得如此冷血麻木,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不惜残忍的毁灭一条条的生命?
那之后,我再也没动过养宠物的念头。我害怕自己没办法承担起照顾一条生命的责任。有时在垃圾箱里看见被人丢弃的初生的野猫,也闭着眼睛走过去。生命从来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这一点。没有谁能拯救谁。肢体中,最灵巧的双手也是最软弱的东西。
那天安泽抱着一个金鱼缸回来,我第一反应有点失望。原以为他会选择毛发柔软,摸起来很舒服的宠物。谁知道他尽然买的是冷血动物。
咚。金鱼缸安放在了玄关的空格里。
肖竟,你知道我买了什么。
金鱼。
不是的。
嗯?那是什么。我的好奇心被挑起。离开了电脑,走到安泽身边。
乌龟?你养乌龟?!我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吗阿。养乌龟有什么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养乌龟。你喜欢冷血动物?
不是,猫或者狗会在家里跑来跑去,我怕打扰你写东西啊。他俏皮的回答。
心里忽然一暖。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每熬夜,家里的大人就会劝阻说:早点睡吧,别把身体熬坏了。就是这种熟悉的温暖感觉。我以为离开父母后不会再有人向我提起,但是现在,这感觉竟来的这样真切。
那为什么不养金鱼,那个比较赏心悦目一点。
乌龟不是也挺可爱的。安泽自顾自的摆弄起乌龟的家当来。而且,金鱼很难养的长久,换水,喂食,每一个步骤都太讲究了。
就像你一样?我想起了安泽在饭桌前挑食的样子。
像你才对。他朝我吐舌,明明还是一副孩子样,偏要装的那么母性。
我不想看到我的宠物在我面前死掉。这只龟,也许可以活得比我们都长。
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点伤感。因为不想再继续伤感下去,我揉揉鼻子,回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