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嘱咐鸳鸯明儿开了库房,将自己那座大理石屏风抬来,着人给琏儿送去。他家虽然是圣人赏的宅邸,到底布置仓促,里面的器具简陋了些。武夫人听了连忙替贾琏道谢。
王夫人在一旁看了越发恨自己笨嘴拙舌每每吃亏。
贾母又问贾敏,白瑾到底怎生出身,那通身气派和眉宇间的傲气,越大越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了,他父母到底是谁,定亲没有?贾敏只得又说一遍:瑾儿父母确是布衣,但是他们家人都气派着呢,不独瑾儿一个。瑾儿父亲和我们老爷是世交,前儿为参加硕哥儿婚礼来的,后来砎哥儿又定了亲便暂且留下,砎哥儿婚事之后只怕是要回南的,人家有父母做主,以后凭谁求到母亲,母亲不应就完了。
贾母听了,只得点头。她爱热闹,又喜欢白瑾,爱与人说合倒没什么坏心。今日反而差点引起争执,真真没有好报,日后她自不会揽这些不相干的事。
黛玉的潇|湘馆如今湿气散去,越发齐整别致,这年十月里头她就搬了进去。砆哥儿也移了出来。白瑾和林砎交好,一直住在林砎院子里头,过了今年林砎就要迎亲,再住他院子倒是不好,趁黛玉和砆哥儿搬家,白瑾也搬了出来。他原说去客房住下的,贾敏说什么不肯,又说砆哥儿、碀哥儿在白家习武时,住的可是正院儿,自己哪能委屈客人?
于是将文华堂的耳房按白瑾平时惯用的摆设收拾了,将白瑾挪过去。倒惹得林家兄弟几个玩笑说:咱们兄弟几个挪来挪去,到底是让白家兄弟抢了最好的一个住处。又被贾敏说他几个,你们到小蓬莱作客的时候,不也是一般待遇?
黛玉入住潇|湘馆,自然是请了闺中姐妹们来庆贺她乔迁之喜。除妙玉在家待嫁没来,平时交往许多姐妹和贾家三春,贾府作客的湘云宝钗都来了。潇|湘馆何等精巧别致,众人皆是赞叹好的。独湘云听了心中不忿,脱口说:“这潇|湘馆好是极好,只若是从头后开一处活水引来,环绕屋宇流出,岂不是更好?宝姐姐你说是不是?”
湘云说的倒是正理,前世大观园中潇|湘馆便开了小渠引水,灵动得很。只贾敏想着水景虽好,却湿气重,长期住着对身体有害无益,便没建这个。宝钗自然知道若是引了活水别有一番风致,只她随分从时,会说话得很,因笑道:“你不知道,这水景虽然灵动,若是绕了整个房舍,屋子里头湿气重,对屋中所居之人并无好处。”
湘云听了笑道:“果然是宝姐姐,博学得很,我就不知道这个。不过也是,林姐姐身子柔弱,只怕有不足之症,原该更加注意些。”
原来自从五年前,宝玉见黛玉一面之后,总是惦记黛玉。便是贾母接了湘云来顽,他也每每去求老祖宗也接林妹妹来一处,湘云听了就心中不忿。这日要来林家顽,临出发前,宝玉又央姐妹们回家好好跟他说林妹妹的住处好不好,林妹妹是不是出落得更加好了。湘云听了越发心烦,因而今日拿话刺黛玉。
作者有话要说: 1、昨天写的水洇配孙绍祖,原著孙绍祖不到三十,应该有二十□□了,儿宝钗进贾府过的第一个生日是及笄,后来又过了几次元宵什么的,我猜迎春出家应该是17-18岁,她比孙绍祖小10-11岁。本文水洇比林砎大几个月,林砎比薛蟠大半岁左右,所以迎春比水洇小3-4岁,原著的孙绍祖比水洇大7-8岁。但是这篇文将孙绍祖的出身提高了,年龄又小了几岁,因为我就是想把他们配一对互相伤害。
2、新潇}湘馆的布局引用了原著一百多字,特此说明。
第57章 算计
在场众人虽然都是各家娇客,但是俱是明事理的,听了这话俱是一愣。其时世人重嫡轻庶,因而说亲时,除了打听姑娘家的根基门第、样貌品行、学识修养,也极为看重身子骨。
太过柔弱的一来怕不好生养,断了家中嫡子,二来又怕岁月不长,嫡妻早亡也是忌讳。一个即将说亲的姑娘家被说“不足之症”,若是传出去,三人成虎坏了名声,岂不误人终身?凭白说这样的话,真真极为不妥。
贾敏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和姑娘们一处,怕姑娘们不自在,因而并没有去潇湘馆。陈韫进门不足一年,她又年轻,和姑娘们年纪相仿,和姑娘们倒是投契,因而陈韫倒是陪着黛玉一起待客。听自己小姑子凭白被人这样说,陈韫笑道:“史大姑娘这话说的,咱们家玉儿一年到头连风寒也不见感染,你再看这气色,身体康健得很,哪有半分不足的样子?
史大姑娘这话何来?咱们家玉儿是江南女子,生得秀气些,可跟不足之症没什么干系。莫说玉儿,便是我家婆婆,生了玉儿和她兄弟五个,现下依旧苗条风流呢。常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玉儿天生的美人胚子,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怎么倒了史大姑娘嘴里头,还成不足了?”
其他众人听了自是点头称善。再抬头看黛玉时,冰肌雪肤中微微透一点粉红,当真气色上佳,又见她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真真陈韫说得一点不差,越发惹人羡慕,确无半分不足之兆。只陈韫一席话却把黛玉说得不好意思,低了头说:“嫂子胡说些什么,没得让人笑话。”众人又笑起来,说林大嫂子说的对呢,哪里就胡说了。
黛玉今生可不是什么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的拘谨性格,且她又是楚神医的嫡传关门弟子,于医理一道不知多精通,不说她将全家身子都调理得好,自己自然没什么不妥。单说她本就言辞锋利,早想好一篇话回湘云,谁知有嫂嫂站出来维护自己,她倒将心中腹稿收起来。
谁知陈韫不知湘云底细,维护自家小姑子,却让有心人听了去。湘云听陈韫说贾敏生了五个,便觉此话在刺自己襁褓中父母双亡。又听陈韫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黛玉是天生的风流骨架美人胚,又觉在讽刺自己生得高大,越发生气。原来湘云生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她自持豪放,独有一段不下须眉的豪气态度,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想今日让黛玉大嫂讽刺了去,顿时脸上就不好看了。
黛玉是此间主人,自然不愿一番庆贺惹出不快,遂转了话题说不如大家联诗。湘云自持才思敏捷,心想你林家大嫂素有才名,今日须得强过你去,才不白遭你讽刺一回。
于是黛玉果然使人取了笔墨来,拟了诗题、韵脚、格式,众人联起诗来。前世芦雪庵联诗,黛玉只正紧读一年书才华就不下谁,今世她得林如海亲自教养,比之前世所学不知又强几许,闺中联诗,自是绰绰有余。陈韫之才能得黛玉推崇,自也不是白来,只她二人想着是主非客,谦让得很,无非是不争不抢的联上几句,既不显得出挑,又不显得落后。
初时湘云不知二人有意谦让,心想两人都称过京中第一才女,也不过如此。她一心想要诗词上胜过二人,且别人也不如她敏捷,越发扬眉挺身不肯让人,竟是抢着联了去。
湘云原以为陈林二人不过如此,只需自己再捡了生僻韵脚联去,只怕就要难住二人,却不知初时二人不争不抢眼看就要才尽,自己努力一把,谁知对方又有略高一点,竟是总也拦不住人。
宝钗也是自忖有才的,但是她比湘云明白,知道初时陈林二人作为主人不过是让人,湘云这样下去,只怕是联尽了限韵也未必能难住二人,方笑着说:“罢了,罢了,剩的字若生扭用了,倒不好了。”于是自己联了一句,收住了,探春见湘云抢起来就知道没得自己联的了,取了纸笔早写下来了。
众人拿过看时,独湘云的最多,又赞叹一回探春的字真真写得俊气,众人方散了。
在回府马车之上,湘云和宝钗一车,她仍满脸不服:“宝姐姐你评评理,有没有做主人的这样数落客人的,若不是怕迎春、探春姐姐,惜春妹妹不好相处,依我脾性,当场就要带了翠缕家去。她们不过出身侯府,还是新晋的,哪里有这样目中无人起来?”
宝钗知道湘云没有当场发作,乃是黛玉提出联诗,她想拔个头筹,只不点破,反而笑道:“林姑娘嫂子那话原是不错,林姑娘虽然生得秀气些,气色倒极佳,哪有不足。再说,你若当真走了,谁又来拔诗会头筹,依我说还是不走的好。”
待得三春并宝钗湘云回到府中,先是去合贾母说话。宝玉早在房中盼着了,见几人将将给贾母请了安,就上来好姐姐好妹妹的求个不住。只盼五人将林妹妹的新屋子和林妹妹现下通身的气派形容给他听。
湘云听了越发不受用,甩着膀子走了。今世没有大观园,她先时来府中住碧纱橱里头,如今和宝钗投契,又住在梨香苑。没得她独自回梨香苑宝钗还在这边说话的,宝钗只好起身跟了湘云出去。
宝玉到底好奇得很,央了探春将林府之事形容给他听。探春和二哥哥倒是极好,捡平和有意思的桥段说了,湘云如何拿话刺黛玉,陈韫又如何反击皆略过不提,专说黛玉的屋子确实极为雅致,联诗一回湘云拔了头筹,但是陈林二女也不负才女之名等等说了,听得宝玉越发向往,深恨那年自己唐突说错了话,便再没见过林妹妹。
黛玉那头娇客散了,贾敏听了今日之事,独她比别人更气十分。林如海听了媳妇维护妹妹,黛玉又大气化解尴尬,觉得自家人做得极好,贾敏平日大气得很,不明她今日如何这样生气。
原来林家其人不知前世之事,只要黛玉没当真吃亏,爷们儿们哪里还跟个闺阁女子计较,自是撂开此事。独贾敏记得前世宝钗及笄,府中给宝钗做生日。姐妹们一处热闹罢了,偏生凤姐指出一个戏子扮相像黛玉,湘云又口快喊将出来。
想黛玉堂堂书香仕宦名家女,就这样被一群人围着当戏子取笑。黛玉没人作主,忍了下来,没有发作,谁知这件事上后头依旧传出黛玉小性儿,行动爱恼人的名声。贾敏便是此刻想起,也是一番心疼。此生黛玉有父母兄弟疼着,自然没人再敢轻贱她,怎么湘云一来又要败坏黛玉名声?贾敏听了如何不气。
贾敏又听了陈韫维护幼妹,行为得体,日后越发喜爱陈韫,婆媳两个齐心得很,却是后话。
到了这年冬月,景和帝又到铁网山围猎,这次却点了林如海作陪。贾敏听了心中一惊,前世这年围猎,可是太子弑父未遂,惹出好大动乱来,今生让林如海作陪,真真叫人悬心。
贾敏在家担惊受怕数日,这日外头来回话说:老爷要回来了。贾敏听了忙丢下手中活计,赶忙迎出内门外,又等了半日,林如海才回来,贾敏不觉脚都站麻了。
林如海进门后直奔内院,刚过了穿山游廊就看到贾敏在内门口站着,忙上去拉了贾敏的手问怎么大冬日里头又在门口站着。刚拉着手却觉贾敏双手冰凉,比自己骑马回来还凉些,林如海一惊,忙让青岚送上手炉来,又嘱咐贾敏大冬日里头要爱惜自己,看情形只怕在外头站半日了。
贾敏笑说:哪里站了多久,老爷回来我高兴,倒忘了时日。说着夫妻两个携手往屋内走,贾敏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原来她站得久了,竟是有些脚麻不听使唤。林如海见了越发心疼,内院里头左右没不相干的人,索性打横将贾敏抱起,在屋内椅子上放好,惹得贾敏些微红了脸。
黛玉知道这次父亲回来,母亲大风里头等了好久,竟是劝也劝不住。忙请过安后亲自煎了适合男女的驱寒汤药给父母。两人见女儿孝顺,自是笑着都喝了,这边喝完,那头黛玉已经亲自端过一玛瑙碟子蜜饯来。
原以为这次不过白担心,此事就此过去。不想这次围猎倒没生乱子,只围猎回来不久,林如海又病得起不来床。贾敏想着前世,林如海正是今年一病没了,从此黛玉成孤女。今生自己一大家子,若是林如海有个长短可怎么好?越发吓得六神无主。
好在黛玉学了楚神医本事,这许多年没落下,反倒更加进益了,现下她医术之精湛,只怕整个太医院没人强得过她去。只睿智侯病了乃是朝中大事,府上不请太医倒是不好。延请京中名医会诊,开的方子黛玉看过,再不怕被庸医误了。只林如海吃了半月汤药,竟是没一点改善。
要说为何如此,却有个天大的缘故。
自两年前太子坏事后,林如海封了睿智侯,升任太傅之后,极得景和帝倚重。景和帝因听了众人劝谏,只将太子禁足,如此两年依旧没放出来。但是景和帝怕皇长孙因此耽搁了,所以自己带在身边教养。又因林如海乃是太傅,景和帝就将皇长孙交与林如海管教。当然林如海因担着户部尚书的实职,给皇长孙讲学的时日有限得很,皇长孙另有景和帝亲择的名师指点。
只景和帝这些举动让觊觎皇位的几位心慌得很。其中便以牛皇后为首。要知若是太子废黜,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便是六皇子。而三皇子虽然自从上次太子禁足之后又安心做了闲散王爷,其实林如海最严加防范的便是他,不想这次竟是牛皇后沉不住气,怕皇长孙有了林如海帮衬越过几位皇叔去,意欲除掉林如海。
林如海如今是睿智侯,自然有太医院的太医前来诊治。当年的左大夫也已经进入太医院,本事极大,且他师傅柳太医亦是在太医院供职。谁知这日贾敏派人送了帖子去请二位太医来会诊,却又有个不熟悉的太医姓鲁的不请自来,说是来替睿智侯调理身子的。而柳太医、左太医两人神情都拘谨得很。
太医前来替林如海诊治,贾敏黛玉自是避嫌的,林家几个公子和白瑾却不用避讳,加之林如海自己皆是极敏锐的人,六个人十二只眼睛都发现了柳太医和左太医不对。白瑾是轻功极佳,有踏雪无痕的本事,跟踪几个太医自不会让人发现,他心中起了疑心,加之艺高人胆大,便跟了几个人去太医院查个究竟。
黛玉又是楚神医亲传的弟子,自己给林如海诊了脉,又查了太医开的方子也起了疑惑。这些方子粗看没有什么,只其中一味麻黄用得奇怪。要说这药其实也对症,但林如海只是偶感风寒,用羌活只怕更加好些,为何三位太医却开麻黄?
黛玉略思忖会子,将这麻黄的药性对着方子细细想来,让她发现了蹊跷。原来麻黄本无甚异处,只世间有一味异香名叫百舌香,百舌香和麻黄混在一起却是慢性毒|药,且中毒之人看不出异处,银针试不出毒性,和一般病故无异,且若中毒深了,神仙难救。这百舌香说是香料,却香味甚淡,也可说无色无味,竟是查不出来。
黛玉起疑之后,自然问林如海围猎几日,有无甚异处或是赏赐。林如海回忆半日,却说景和帝赏了一张花豹皮子。黛玉听了忙将花豹皮取来,凭谁细看看不出有甚异处的,若不是黛玉从楚神医出学了特殊的验毒法子,只怕也查不出异处。
只见黛玉取出当初从江南回来时,楚神医留给她的箱子,打开以后,里头各色瓷瓶,黛玉取出其中一个,倒出些许粉末溶于盛了酒的琉璃杯子中,又剪下一小块花豹皮子放到琉璃杯子中,摇晃几下。
这时众人才发现奇艺之处,只见那清水一般无色的酒水却渐渐变红,艳丽已极。黛玉看了俏脸阴沉,说:“百舌香极是难寻,这下毒之人真真舍得下这大分量。师傅说过,这红色越艳,毒性越强,若不是师傅曾经教过我验百舌香之毒,只怕父亲……”黛玉说到一般,红了眼圈儿,终究说不下去。
林如海反而拉着黛玉手柔声安慰说:玉儿不哭,咱们玉儿好本事,有玉儿在,为父不会有事的。
贾敏也是满脸恨色,要命人将花豹皮子拿出去烧了,却被黛玉拦住。黛玉说:百舌香虽毒,只闻过却对人体无碍,这花豹皮子留着说不定将来有用。又问林如海,父亲会中毒,难道是受过伤?
林如海才说围猎那日手指被擦破一点皮子,些微流了些血。自己也没在意,景和帝赏下皮子自己拿手接了。黛玉听了花容失色道:难怪父亲这病来得蹊跷,百舌香入血,再配合服用麻黄,若是真真入口,只需服得几剂,父亲焉能有命在?
好在黛玉善医理,偷偷将药方换了,只她却不敢一下子狠解了林如海之毒,只怕反倒被人看出来。于是黛玉一面替父亲解了百舌香之毒,一面又用了些使人浑身无力,脉象不宏却对身子伤害不大的药,这样林如海看起来身子不好,跟中了百舌香毒症状极像,一家人只盼着能瞒天过海,查出真凶。因而家中虽然有黛玉这位小神医,林如海之病反倒拖拖拉拉半月不见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