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早----阿吴

"你掌管灾厄，让注定无子的皇后怀孕不算什么难事。但这总归事涉皇家命脉天命归属，不好说改就改吧？"
紫扬开门见山，苏遥将枝头盛开的鲜花掐下，在掌中捏碎。一点一点地撒下来。
"一般的法术他只会觉得新奇，不会立刻予我地位权力。但子嗣则不同。没有哪个帝王心甘情愿地将帝位传给弟弟。所以这是最快的捷径。能让我在此呼风唤雨。况且只是一个孩子罢了。我能让他出生，也就能让他死去。只要不改变天命，谁都不会察觉。"
"这不是你的风格。我所认识的苏遥，因为知道得到的东西会被珍惜，所以从不会轻易摧毁。更不要说先给予后收回。"
紫扬走过去掰开他紧握的五指，把剩余的残花取出扔进溪水内。
"说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如果我说我这般费煞苦心都是为了能接近你，你会不会相信？"
苏遥抿着唇，面色阴沉地凝视着表情惊讶的紫扬。他明明已经低头，三番四次向他致歉，恳求能够从新开始。但无论是在凡间还是在天庭，紫扬给他的回应永远是冷淡想尽办法处处躲避。就像是要报复千百年前他对他的冷落，丝毫温情都吝于施予。实在叫他难以忍受。
"你避而不见，日日躲在老君府内下棋玩乐。我知道你为那对情侣讨要仙药后必定还要回去赠药，于是提前半日下凡准备。现在你我皆为护国法师，分属同僚。就算是陶文清想拦我，想必也未够资格！"
他说到最后，已然带了点赌气的味道。哄得紫扬哈哈大笑，倚在湖山石上直抹眼泪。指了他说。
"你，你真是苏遥？莫不是妖怪变的吧？！"
那样一个清高自傲的神仙，会为了他屈身在凡人底下听从差遣？不是笑话又是什么？他笑得脱力。衣襟略微松开，无意间露出那枚嫣红吻痕。衬在秀气的锁骨上，非常扎眼。
苏遥目光一沉，迎上去将犹在大笑的紫扬按倒在石上。不容反抗地扭着他下巴俯身亲吻。
可怜紫扬毫无准备就撞上了尖锐突起的山石堆碰得头晕眼花。想挣扎，但已失去先机。苏遥的气力不小，强势地囚住他手脚不许他动弹。只好被逼着昂起头来承受这个充满不甘的吻。再慢慢调整呼吸。
"紫......"
"紫扬真人。"
苏遥扯开他衣领，正准备吻上那碍眼的吻痕。却被不速之客生生打断。廊下人一袭绯红官服，俊得似是画中人。两瓣浅色嘴唇往上微弯，温柔如春风的笑容刺得紫扬头皮阵阵发麻。
今儿出门忘了看黄历，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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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紫扬心慌意乱。只愣愣地看着满面微笑的林慕染步近，伸手轻柔地替他拂去发间的树叶。再拉拢好被扯开的衣衫。整理贴服。
"我以为你昨夜喝醉想要休息不会进宫，所以早上起来后就独自来了。早知如此，我应该与你一道前来。"
他的一双眼睛独独流连在紫扬脸上，完全视苏遥于无物。任是瞎子都看得出他对紫扬是何等情深。而苏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冷眉冷目，倒与林慕染的和颜悦色成鲜明对比。
紫扬夹在中间，哪边都不好帮。僵持到最后还是苏遥先罢手。长袖一挥，闪身离去。末了只留下声叫人从骨头里升起寒意的冷哼，可见已是盛怒。也不知日后会如何报复，出这口恶气。
但林慕染却不害怕。指端掠过紫扬嘴唇，笑意不减。
"来，我给你擦一擦。"
说罢他指上用力，像是要拭去苏遥留下的痕迹般来回轻抚。说不上暧昧，又不算单纯。这充满占有欲的动作令紫扬想起自己锁骨那枚惹事的吻痕，不由皱眉。
"下回要亲不要亲在那明显的地方。天气热，衣服掩不住。"
"好。"
林慕染顺从地点头。双手攀在他脊背，把人拉到怀里搂着。紫扬又皱眉，挣脱开了反手抱住慕染做主导姿态。抬头说。
"还有，要抱是我抱你，不是你抱我。"
"好。"
林慕染的回答还是只得一个字，旋即低头伏在紫扬肩膀。其实他比紫扬高大，只是因为身形瘦削才不显眼。眼下两人亲昵相依，由紫扬来引导多少显得有些怪异。紫扬自然也察觉其中微妙。回忆起从前纤细可口的美少年，心头浮起怒意。
"没事长那么高干嘛？长手长脚，抱起来也不舒服！"
林慕染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笑，摸索着隔了衣服轻轻咬了紫扬乳头一口。以示不满。虽说他气力不大，但这突然袭来的刺激已令紫扬浑身一颤。圈在他颈上的双臂骤然收紧，险些泻出呻吟声。
"喜欢？"
"你跟谁学的？"
被将了一军的紫扬臭着脸。林慕染但笑不语，温热的手心已经悄悄自上往下滑到他要害处。不轻不重地捋了几下。
"当初谁教的我，我就是跟谁学的。"
他嘴唇贴得极近。呼出的气喷在紫扬耳后，温暖中带了丝说不出的感觉。紫扬哼了声，扬眉拨开林慕染不安分的手掌。用力揪住他两侧脸颊揉拧戳按。
"好小子，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林慕染被他拧得脸颊吃痛，神情略为恍然。不明白为何紫扬前一刻还与他柔情蜜意相互调情，怎么突然变了面色。将他当成小孩子般训导。
"......"
"谢谢你方才为我解围，但..."
紫扬停下动作，摆出长辈的姿态抚摸眼前青年发顶。是他太大意，被他开始的礼貌和温柔所迷惑。忘记了他的倔强脾气，更忘记了十一年前他发出的执着誓约。少年承诺会努力活久一点，会真心对他好。恳求他应允，与他做一对鸳鸳之侣。幸好在最紧要关头想起来了！
紫扬擦了把冷汗，不动声色地夹紧大腿，掩饰早已抬头的胯下性器。如果他没有想起这件事，或许他会顺势接受这个充满暗示的爱抚。腆着脸皮和后辈玩乐。
"小秀才，我心依然。"
他凝视着林慕染的眼睛，说。那双漂亮如星辰的眸子内此刻写满了对他的痴迷，再也无法为主人隐藏心意。也正因为如此，才让紫扬敏感地察觉苗头不对。
"我心亦依然。"
林慕染半响后才确认自己心意暴露。只得深叹口气，苦笑自嘲。
"真可惜，明明只差半步了。"
"小秀才，别和自己过不去。况且我也不值得你掏心掏肺地对待。当年我只是看你长得好看，心生歪念才逗你玩开了个玩笑。这并不是爱。就像现在，我仍旧觉得你很漂亮很吸引。但一想到你对我的心意，我就连一丁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了。"
紫扬很为难，但仍坚持认真地说下去。
"如果我想接纳你，十一年前就不会逃回天庭。如果我记挂着你，就不会拖了十一年才重回凡间。慕染，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真正值得倾心的对象..."
"等等，你还是头一回直呼我的名字。"
一直不吭声林慕染却突然笑了。打断紫扬的话，提出请求。
"再叫一次？好不好？"
他放低声调，语气既哀伤又欢喜。像枚青涩的橄榄，牢牢堵住了紫扬的喉咙。
臭小子，为什么要摆出这种你亏欠我的表情？！
肯定是跟徐愫那不长进的东西学的手段！
紫扬气急败坏不知该如何应答，偏偏那厢林慕染盯得紧。眼珠子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活脱脱像小孩子过年讨糖吃。
"慕......慕染。"
最终还是倔不过。
紫扬说完这句，两颊已有点微红。林慕染上前半步，低声回应。
"是。"
"我不是你真正值得倾心的对象，你还是找其他人去吧。"
狠了狠心，紫扬一口气把话说完。转身就走。林慕染急忙追上去扣住他的手腕。却挡不住他施展幻术化身遁去。空中唯余一缕淡雅檀香，是他身上惯常熏的香气。
太急了，还未是时候。
林慕染惆怅地踱回来，靠在湖石上舒气。回想起紫扬幻化前一刻对他所流露出的不安表情，又忍不住微笑起来。那个人就是心软嘴巴硬。明明为他担忧，但死活就是不肯承认。罢了。既然知道已在他心中多少留了点位置占了些分量。日后他纵然要走，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静悄悄地消失不见。
这样就够了。能够将他的人留下用心意将他困住，便是第一步胜利。
抬手把随风轻晃的桃花花枝牵到唇边，林慕染张唇，轻轻地吻上那些刚刚拂过紫扬发端的花朵。粉色的多重桃花映照了他如花般俊俏的年青容颜，纵使是见惯了美人的紫扬也不由得看呆了眼。

其实紫扬并没有走远。他担心林慕染会干傻事，隐身躲在旁边偷窥。却想不到会见到这般美好的场面。尤其是见到林慕染轻启唇瓣，逐朵逐朵吻上那盛开的桃花时。那些幸运的桃花花仙所发出的吱吱喳尖叫简直叫他抓狂。恨不得能冲出去将那群呱噪的花痴花仙赶跑。
道行极低甚至没有能力化出实体的桃花花仙自然感觉不到紫扬的怨气。她们缠绕在林慕染身旁，用看不见摸不着的纤纤细指抚摸他英俊的脸庞。喃喃地请求他将自己折下，带在身边。这种恳切的心情感染到林慕染，驱使他如桃花花仙心中所愿，将盛放的花枝折下捧在手中。转身往修书暂居的殿所走去。
紫扬脚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跟在慕染后面。看着那些欢欣鼓舞的小花仙围绕着他上下飞舞依依不舍，不由得腾腾地冒出酸气。阴沉着脸色加快脚步，想要把碍眼的她们一一赶走。
拐了个弯，人没赶上，倒碰见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他者一袭黄衣，浑身珠光宝气。可见来头不小。果然。林慕染立刻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会见尊者之礼。
"王爷。"
"免礼免礼！林探花，你我之间何必拘礼？！"
老王爷笑盈盈地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林慕染，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牵住不放。那热烈的眼神于闪亮中带着渴求。仿似恶狼看见了肥猪又像迷路者在荒漠遇到了绿洲。其气场之强烈，就连花仙们都被吓得四散不敢靠近。
紫扬忆起想起徐愫所说的天仙郡主堂妹，心里咯噔一下。忙飘到两者上空仔细观察林慕染神色。见他脸上平和嘴角略带笑意，酸气冒得更盛。
"王爷折煞下官了。"
他不过是个新晋探花，供的是无实权的闲职。能被老王爷这般看重靠的绝不是探花这个三年一换的头衔，而是因为小郡主在新科三甲赐花游街时对他一见钟情闹出个非君不嫁的誓言。
其实老王爷对林慕染也是越看越满意。他是今科考试的监考之一，深知林慕染的才华远胜状元。只是因为答卷上错了格式，把今上前面的抬格少空了一格，才委屈地降到探花的位置上。况且容貌也是难得的俊美。能有佳婿如此，亦不枉郡主女儿下嫁与他。
"好美的桃花。"
他笑呵呵地挨过来，探身看林慕染手上的桃花枝。林慕染微躬身，说。
"是。下官途经前院见桃花正在盛放，忍不住斗胆折了一枝。"
"林探花身为探花，必然担得起爱花人的名号。这桃花被你摘下，不冤枉不冤枉。"
老王爷捋了胡子，挨得更近。
"不知林探花可否将这花转赠予本王？本王府中也有一倾国名花。可惜只得单独一朵，未免寂寞啊。"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赤裸裸的暗示--这花递出去就算是应允郡主的婚事，不递便为大不敬。就连心思细密的林慕染亦有点为难。捏着花枝久久不答话。
"林探花？"
老王爷本以为以自己闺女的美名，林慕染会欢天喜地一口答应。哪想到他半响都不吭声，难免心生不快。
"不是连一枝桃花都不肯给吧？！"
林慕染手腕微震。犹豫片刻，表情似乎有些动摇。旁观的紫扬白眼一翻，攀在他肩膀上朝那枝灿烂盛放的桃花轻吹口气。柔弱的花瓣立刻随风片片掉落，转眼就落得七七八八。仅剩几朵花蕾可怜地挂在干秃秃的枯枝上，好不难看。

第 13 章
老王爷盯着那支残花树枝，目瞪口呆。皆因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诡异。满枝的桃花毫无预兆地凋谢，实在有点骇人。
"可能是下官选得不好...开得过盛，反而受不住风。"
林慕染也十分惊讶。他狐疑地往空荡无人的左右看了眼，勉强想出个理由来安慰对着秃花枝直瞪眼的老王爷。然后走下台阶到园中再折了一枝白色杏花，转而递到老人手中。
"杏花虽略素雅了些，但亦是春色一景。王爷若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老王爷本来打算干脆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直接向林慕染提出招其为婿的意愿。眼下得了这枝杏花，以为他已经接纳自家女儿心意，心情顿时大好。
"陛下现正是用人的时候，还望林探花多加努力，为皇上分忧才是。"
他一手拿着杏花一手搂在林慕染肩膀，边走边笑眯眯地说话。得意洋洋的表情令围绕在两人旁侧的小小杏花花仙与桃花花仙很是不满，当然，盘腿悬浮在林慕染头顶上方的紫扬也很不满。

这说不出挥不去的郁闷感一直持续到傍晚，目睹小秀才另折杏花送予佳人的紫扬失落地踱回徐愫和陶文清居住的郊外小居用晚膳。饭桌上摆了三荤两素，就三人用而言已很是丰盛。神清气爽的徐愫细心地为情人挑糖醋鲫鱼里的鱼刺，叮嘱向来清瘦的他要多吃一点。
"哼。恐怕是你想要多‘吃'一点吧。"
紫扬捧着碗拉着脸。林慕染不在家，越发显得这对甜蜜蜜的情侣碍眼。
徐愫不搭理他，也不许陶文清搭理他。瞎子都看得出他心里为了谁谁谁感到不痛快而四出挑刺，何苦自个凑上去给他消遣？
一心想闹事的黑狐狸眨巴着眼望著白狐狸，见他不为所动完全没有从前踢一脚就嗷嗷乱叫的劲头。只好失望地把怨气都撒在食物身上，愤然地夹起块鱼肉大嚼。
"这是什么？！"
鱼肉没嚼几下就被紫扬吐了出来。他咬着筷子，没好气地质问今晚的主厨。
徐愫眼皮都不抬。答。
"糖醋鲫鱼。"
"太甜了。"
吃惯美食的紫扬喝茶水漱口，指责道：
"猪都不会吃你这玩意。"
"你以为谁都能有林慕染那本事啊？"
徐愫眼一抬，说。
"为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人苦练十一年，就因为他有一张厉害得不得了的嘴。"
这个话头一开，就连一直不吭声陶文清亦帮忙说话。
"慕染这孩子死心眼，认准了就不肯撒手。其他事情再大，只要我劝阻他也就罢了。唯独事涉及你，任我说什么都不听。当初你撒腿丫跑了，他倒埋怨自己不够成熟稳重。百般寻思着要怎样才能让你感觉到他的好。"
略停一下以后，陶文清极诚恳地向紫扬提出请求。
"我不敢为慕染向你提出要求。只求你日后真要离开，不要悄无声息地溜走。给他一个交代再走。也好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别再傻乎乎地等待。"
徐愫点头表示赞同。紫扬被左右夹攻哭笑不得，说。
"放心吧，今天我已经和他说得一清二楚。结果他转头就给小郡主送花去了。心思活络得很，不要担心。"
"哦，慕染送了什么花？"
"一枝杏花。"
紫扬扬声回答，笑眯眯地试图令徐愫和陶文清相信林慕染并非专注于他。却隐瞒了自己心中那坛酸溜溜的老醋，还有恶作剧地吹散那满枝嫣红的事实。反而添油加醋，描述欢喜得手舞足蹈的老王爷与似乎等着做郡马的林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