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蝴蝶款款飞----念寒雨

那男孩张着闪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清晰，好一会儿才讷讷地开口道："疼......"
"看衣服都脏了！"倾汐一反常态地为那男孩拍去了身上的尘灰，然后语重心长地道，"男子汉不怕疼！"
"嗯！"小男孩露出缺牙的嘴，"咯咯"地笑了，眼里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倾汐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脑海忽然闪过言晚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言晚总是趁着他不注意时偷懒去捕蝴蝶，结果总是会被他发现，然后练功练到半夜......每次，他都心软地跑到他练功的地方将累倒在地上的言晚抱回来。言晚往往还很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而他也只能宠溺地将他抱得更紧，以免他从他怀里掉下去。
那时的言晚也经常哭，贪玩，不想练功。倾汐有时居然会负气地想：你尽管偷懒好了，长大后想找我报仇都没资本！
想归想，他还是认真又严肃地教他武功。言晚不敢在他面前哭，经常莹莹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却不敢让它掉下来......
有一次，言晚哭得特凶，原因居然是因为倾汐离开了蝴蝶谷两天！
倾汐从鬼魅那里了解到情况后，直奔言晚的房间。还没推门进去就听见言晚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他刚进去，言晚便止住了声音，可是身子却不停地抖着，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似的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晚儿......"倾汐蹲下身，轻抚他那柔软的头发，"男子汉......不哭......"
现在这个动作跟当初一样吧！倾汐收回手，满脸温柔地看着小男孩，仿佛在看年幼的言晚。
"叔叔，给你！"小男孩天真地笑着将手中的风车递给倾汐，用童稚的声音道，"风车转，很好看！"
"给我吗？"倾汐受宠若惊地问。
"叔叔是好人！呵呵......呜......风车转啊！转啊！转......"小男孩看见倾汐接过了风车，满脸欢笑地跑开了......
倾汐忽然低头笑了，笑得一边站着的楚玥满头雾水，原来倾汐喜欢小孩啊！

言晚远远地看着倾汐好脾气地与一位小男孩说着什么，一向不愿与人多接触的倾汐居然温柔地抚摸了那男孩......像小时候抚摸他那样抚摸那个陌生的小男孩......
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汐喜欢小孩子，而他永远都没办法给与。只有楚玥才能满足他吧！怪不得......这也不能怪汐，人之常情。
言晚此刻有多恨身为男子的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们又走了......这回言晚没有追上去......他像被抽去了力气的蝴蝶，蔫着羽翅，看着幸福越飘越远......

第二十三章
"轰隆--"一道凌厉的闪电刺破了黑夜华美的晚服，瓢泼似的的大雨倾盆而下。
原本热闹的街道被这一场雨冲去了最后一丝热气，只留下一片凄凉冷清。言晚拖着毫无知觉的躯体，漫无目的地在空荡的大街上游荡。
雨，越下越疯狂，正好映衬出了言晚的内心。
雨中的人家灯火显得异常温暖，可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汐......你现在有没有在为我担心？有没有到处寻找我？言晚心底轻问。
"呵......"言晚自嘲地笑笑，现在他也许正依偎在楚玥的温柔乡吧？
"我不怪你......"言晚苦笑，"不怪你违背誓言......可是......我的心......好痛......"
雨水打得他浑身发痛，眼睛也睁不开，里面不断涌出咸咸的液体，刚出来又被雨水冲走，不留痕迹......
"汐......"言晚梦呓似的动着嘴唇，挤出这一个字，然后一头扎进了水滩里......

"还没找到吗？"倾汐的声音不怒而威。
"还没！"鬼魅一脸紧张地答道。
"还不快去找！找不到晚儿，一个都别回来！"倾汐愤怒地拍着桌子吼道。
"是！"鬼魅连忙退了出来。
倾汐颓废地倒在软榻上，发白的纤长手指不停地在眉心来回地揉着。
"轰隆--"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阴森的夜空霎时亮如白昼。倾汐从榻上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雨更大了......
晚儿最怕黑了，更别说像这样闪电交加的雨夜了。晚儿现在在哪里？该不会被什么人绑架了吧？都怪他的仇人太多，连累到了晚儿。如果让他查出是谁干的，他绝对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轰隆--"煞白的闪电再次点亮的夜空，倾汐的心也抽紧了一分。如果现在晚儿沦落在街头，找不到回来的路怎么办？这样的夜晚，像魔鬼一样的天气，他该怎么度过？
倾汐想到这，再也坐不住了。他披上一件白色披风，便闪进了雨中......

"大夫，他怎么样啦？"南宫雪满脸焦急地问。
大夫将言晚的手塞回被窝，对南宫雪道："发烧了，还有身子异常虚弱，他是不是刚大病不久啊？"
"这......"南宫雪想起了不久前言晚为了言倾汐流了许多血，还将真气过给了他，于是连忙道，"对！"
"那就有点危险了。他发烧不算厉害，应该喝完药就没事了。但是，他现在的脉搏如此微弱，估计是旧病加新病，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如果他明天还没醒，你就来找我。"大夫收拾好药箱，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嘱咐道，"记得帮他换湿毛巾，还有注意保暖！"
"知道了，谢谢大夫！您慢走！"南宫雪感激地道。
"汐......我......"昏迷中的言晚忽然胡乱地说起话来。南宫雪连忙坐到床边，看着眼前憔悴得不成人样的言晚，心一阵一阵地痛。现在的言晚跟他刚见到的言晚简直判若两人。
南宫雪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回想起一个时辰前的画面，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撑着油纸伞，在雨里飞奔。忽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他心情烦躁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东西，嘴巴差点张得合不上了......
躺在地上的是个人，穿着火红的衣服......记忆中会穿红衣服的......只有......言晚......
他连忙蹲下身，将那人扶起，一张冻得青紫的脸，在忽然亮起的闪电下显得恐怖异常。
"小晚--"南宫雪连忙丢开伞，双手将言晚一把抱起，然后疯了似的朝他的寒舍跑去......
如果，他没有将发簪遗留在红妆坊，没有因为忽然想起这件事而冒雨跑回红妆坊拿，没有在慌乱中被他绊倒，没有因为心情烦躁而厌烦地蹬了一眼脚下......言晚现在，会是怎样的情况......那样清冷的街，连只狗都看不见......言晚一定还一直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昏迷着，直到第二天被早起的人发现后，才会被人送去看大夫......不，也许大家只是围着他，像看热闹似的围着他......然后，他就这样走了......
南宫雪光是想想就浑身冒冷汗了......
"言倾汐！"南宫雪咬牙切齿地想着那个一脸傲气的家伙，"你就把小晚照顾成这样？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汐......恨你......"言晚的声音又变激动了。南宫雪看着言晚，昏迷了还一直念着他的名字，即使有一天他背叛了他，言晚还是会对他念念不忘的，是吗？
南宫雪终于开始怀疑父皇的话的可信度。
父皇总是眼神坚定，语气里藏着不容反驳的自信，他自他出生后，便一直在他耳边呢喃着："雪，龙与凤是一个共同体，两者无论分隔多远，最终都会走到一起的......"
对，会走到一起的。南宫雪一直抱着这样的坚定信念，他相信，一切绝不是偶然。就像，第一眼看见言晚，他明明不好男风，心却第一次狂跳不止，然后慢慢沦陷......他有预感，言晚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中之凤"。
父皇曾坐在雕龙的龙椅上，以一种高贵却遥不可及的姿态，轻颤着喉结道："你不需要去找他，让他来找你，这是他欠你的。"
可是，南宫雪实在等不及了。在这浮华缥缈的皇宫里，他傻傻地等了十八年，可那人却从未出现过。他害怕凤凰迷失了路，找不到他。所以，他要去找他。
这么多年，受父皇的影响，他早已将那素未谋面的凤凰视为己有了。他甚至觉得，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寻找凤凰，并把他留在身边。
这个念头曾经那么坚如磐石，但是......现在却开始动摇了......他隐约觉得，他错过了属于他的幸福......
"小晚......"南宫雪凝望着那张虽然病态，却依然摄人心魂的脸，心里百感交集。
"晚儿--"一声低沉、焦急、愤怒、嫉妒的男声突兀地刺穿了黎明时分的宁静......

第二十四章
倾汐一身清逸的白衣飘进了房间，后面跟着一身高贵的浓紫丝绸包裹着的楚玥。
倾汐眼睛似箭地盯着南宫雪紧握言晚的手，然后三两步走到南宫雪面前，冰凉的手抓起了南宫雪的手。南宫雪一吃痛，稍一放松，言晚的手便脱离了他的手。
"离我的晚儿远点！"倾汐用冰冷得快冻伤他人的眼神盯着南宫雪，嘴角微微透着愤怒，但还是高傲得让人无法正视。
"放开我！"南宫雪甩开倾汐的手，毫不退让地道，"我不能让小晚再回到你身边！你知道吗？昨晚......要不是我发现了倒在大街上的言晚，他现在......现在也许就是一具尸体了......"
倾汐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尸体吗？他瞟到言晚消瘦的脸上，无法言喻的伤痛排山倒海地袭来......但是......
"晚儿即使死......也要死在我身边......"倾汐说着，掀开被子将言晚抱了起来。
"咳咳......嗯......"言晚被那忽然凌空的感觉惊醒了，用力撑开了沉重的眼皮......一张梦里出现了无数遍的脸，像梦一般地占满了眼球......
"晚儿......终于醒了......"倾汐将脸埋在言晚肩头，悄悄将泪抹在了他火红的衣服上，"我们......回家......"
"嗯......"言晚梦似的点头，然后又忽然醒悟似的摇头，他皱着眉，望了一眼倾汐身后看好戏的楚玥，问，"你昨天去哪儿了？"
倾汐听到这话后，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不自然地低声道："出去......出去办事了......"
言晚一听到这句话后，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似的涌了上来。
"放我下来！"声音微弱，却不容抗拒。
倾汐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将言晚放了下来。
言晚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然后失望地道："汐，你不该撒谎！"然后艰难地朝南宫雪走了两步，然后伸出手，问："雪，你愿意收留我吗？"
"我愿意！一百个愿意！"南宫雪受宠若惊地将言晚拉进怀里，噙着泪道。
"谢谢！"言晚虚弱地道，然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倾倒在南宫雪身上，眼睛也慢慢闭上了......他又晕过去了......
"晚儿......"倾汐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那话是言晚说出来的，好久他都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
"言公子请回吧！"南宫雪将言晚抱回床上，盖上被子后，向倾汐下了逐客令。
"汐，我们......"楚玥正想提醒倾汐回去，却......
"汐是你叫的吗？"倾汐怒喝道，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转身抓住了楚玥的手，问，"是不是你跟晚儿说了什么？"
楚玥看了他一眼，然后生气地道："你聪明的头脑就只能想到是我干的吗？我告诉你，别说我没干，就是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杀我吗？"
"你--"倾汐的脸顿时变了色，手的力度情不自禁地加重了。
楚玥吃痛地皱着眉头，道："你放手！我的手废了，怎么给你的言晚做解药？"
"哼！"倾汐狠狠地甩开楚玥的手，没想到居然载在一个女人手上。
"言晚的解药？"南宫雪吃惊地望着楚玥，"你该不会......"南宫雪连忙拿出言晚的手，替他把了脉，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你--你居然给小晚下了‘噬心咒'！你怎么这么卑鄙！"南宫雪指着楚玥骂道。
"我就是这么卑鄙！怎么？杀了我啊？我不在乎，因为......有人替我陪葬呢！哈哈哈哈！"楚玥说着，大笑起来。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南宫雪无力地嘶喊道，"如果，小晚想回去，我不会阻拦。但是，在他还不想见你之前，请你不要来打扰他。"
倾汐虽然心有不甘，却始终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离去了.......
南宫雪轻轻在言晚额头印上一吻，柔声道："小晚，谢谢你！在你受伤时，选择了在我身边疗伤......"

渐渐的，十多天过去了。
言晚每天倚在窗台凝思，眉眼间有淡淡的忧愁流淌......
南宫雪只能站在远处，轻轻叹息。言晚的世界，他永远都只能旁观。
言晚身体渐好，恢复的速度超乎南宫雪的想象。他们都不知道，言晚能这么快恢复，完全是托他体内两成自己的真气和倾汐五成的真气的福。
一阵秋雨刚过，一阵枯叶的清香飘到窗前。
言晚起身，走到院中。
脚下树叶成堆，那黄叶间含蓄着凉凉的秋水，踩上去发出凄凉的声音。言晚抬头，树上的黄叶依然交错重叠着，看来秋天还远没结束。
这是一棵梧桐树，南宫雪说过，他住的地方都有梧桐。种着那梧桐，也种着那思念。梧桐是言晚最喜欢的树，而他种着他最喜欢的树静静等着他回家......
可是，这的确不是他的家呵！
言晚低头。他的家，永远都在那个鲜花烂漫、彩蝶翩飞的蝴蝶谷。
蝴蝶谷？言晚苦笑。只怕那个家以后只能留在回忆里了。
后天是汐的生日。言晚努力让自己淡忘这件事，却越来越深刻。
他说过，他不怪他。但那是假的。言晚知道，他很难原谅他，特别是他居然不惜对他说谎的时候。
但是，他心里又在莫名地害怕。害怕从此错过倾汐，害怕再也见不到倾汐，害怕再也不能感受那冰冷怀抱的心跳......
原谅他吧！已经生了那么久的气了......
让心中的怨恨在他生日那天结束吧！
言晚这样决定后，径自朝南宫雪的书房走去......

还没走到书房，便从书房大开着的窗户里看见了正在认真作画的南宫雪。言晚停了一会儿，然后进去，走到了毫无察觉的南宫雪旁边......
原来他正在画自己呢！自己一身红衣，神情落寞地站在飘零的梧桐树下。画里的自己美得连言晚都心动了，那张绝美的脸上，有着他没察觉的清高......
"这人比我好看！"言晚轻声道。
南宫雪回头，粲然一笑道："不，现实的你更好看！我永远画不出最美的你......"
"是吗？"言晚看出了南宫雪眼里的忧伤，不忍开口，却终于开口了......
"我想回去了......"言晚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对不起......"
书房里顿时没了声音，气氛微妙得可怕。
死寂......只剩风声、鸟声、叶落声，以及南宫雪不小心泄漏出来的呜咽声......
"好......"南宫雪沉淀好心情，哑声道，"我答应过言倾汐，只要你想回去，决不阻拦......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对不起！"言晚看着南宫雪微颤的背影，心疼地道。这些天，南宫雪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确实打动了他，但是，他却只能把他当成朋友......因为，他的心......不在他身上，很多年前就交给了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人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有一个请求，"南宫雪忽然提高音量道，"请让我送你回去，亲眼看着你走向他......在那之前，我有话一定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