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蝴蝶款款飞----念寒雨

夜，像一场预备好的戏，准时上演了。瑟瑟的秋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地上早已堆积得厚厚一层了。
有点凉。言晚伫立在窗台，凝神地望着远方，眉尖那一抹欲说还休的愁绪另秋的悲怆感更加浓重了。
"还是决定回去，回到那个人身边吗？"不知何时，南宫雪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叹息似的问。
言晚没有回头，梦呓似的道："嗯。"
听见言晚的回答，南宫雪并无半点诧异。其实，他早就知道结果了，只是心有不甘，然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出了那个他原以为足以令言晚离开言倾汐的秘密......但是，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南宫雪望着言晚近在咫尺的背影，眼前忽然产生了奇怪的错觉。他看见言晚和他之间隔着一道深深的河，他在拼命游着，却永远也游不到对岸......
"哎......"南宫雪叹了口气，身影落寞地离开了。
言晚感觉到南宫雪的气息越来越远，心口忽然酸疼起来......南宫雪，我言晚今生注定负你。你的恩情，我来生再报......
言晚终究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将一片梧桐叶放进了衣袖......

第二十五章
这是怎么回事？
言晚和南宫雪双双站在言府门前，那原本质朴的门上高高挂着两个大大的印着"喜"字的灯笼，门梁上还挂着大红的彩绸。
言晚有种不祥的预感，心像被吊在半空似的，没点着落。
"言府今日怎么如此怪异？平时汐过生日都不会如此张扬啊！"言晚有点失态地揪着南宫雪的衣服道。
"这......我也不太清楚。先进去看看再说吧！"南宫雪极少看见这样的言晚，一时间居然忘了将言晚带的远远的。
"好！我们这就进去！"言晚说着，迫不及待地拍响了门上的金锁。
门很快便开了，第一个探出头来的居然是鬼魅！他见到言晚，先是惊讶，然后迅速转变为欣喜。
"你终于回来啦！"站在身后的倾汐走上前来，语气冰冷地道。
虽然言晚从小便一直听着倾汐毫无感情的语气，但这次居然让他心底发冷。
"是......我......想你了......"言晚小声地嘀咕道。
想我了？倾汐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生怕漏掉了一拍。他的心瞬间融化了，可是嘴上却依然冷淡。
"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吧！十多年的情分，我当然不会对你置之不理。"倾汐说着，转身潇洒地走了，只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鬼魅好笑地叹口气，暗笑他那高傲的主人。明明一早就等在院子里，一听见敲门声就流星般地冲到门前。可是这会儿见到了人，却假装清高，大摇大摆地走了......大概也只有他知道，他是在掩饰他内心的紧张吧！
这些天二谷主不在，谷主每天都像丢了魂似的窝在房里，见了谁都是一副十足的臭脸，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搞到言府人人自危。
可是今早，他却又恢复的正常的他，语气中不再有火药味了。原来是因为他早料到了，二谷主今天会回来......
二谷主回来了，那当然是好事。鬼魅望了一眼言晚，担忧立即爬上了他的眉头。今天是谷主和那女人约定的最后期限，过了今晚，日子将恢复正常。可是......二谷主能接受今晚的假象吗？
当他看见谷主和那女人在一起后，曾经暗讽过谷主喜新厌旧。谷主不得已才将真相告诉他。可是，那女的居然不让谷主泄漏半点，否则她就将解药毁掉。
晚少爷不经世事，肯定看不透其中的端倪，信以为真在所难免。如果能挨过今晚，明天就能一切大白。可是，如果他今晚便爆发，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傻事，那可怎么办啊？
"鬼魅大叔，你在想什么啊？"言晚感觉到鬼魅盯着自己发呆了很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噢，没什么。"鬼魅回过神，然后将他们领进了大堂。一路上都能看见彩绸高挂，到处喜气洋洋，一改平日优雅的气氛。
"鬼魅大叔，我想问这府里的装扮是怎么回事啊？"言晚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
"这......你今晚就知道了......"鬼魅含糊地道。
"哦！"言晚点头，也许汐想玩点新鲜的也说不定，他心想。

傍晚如期而至。暖橘色的夕阳安静地洒在窗前，让人油然而生一股难得的惬意。
言晚伸伸懒腰，从窗前的书桌上拿起一杯茶。
他看着那缥缈的烟雾，整个人忽然又陷入了漫无边际的幻想之中......
"晚儿......"鬼魅忽然站在言晚旁边，低声唤醒了他。
"噢，是鬼魅大叔啊！"言晚回过神，满脸微笑地看着鬼魅。鬼魅愣住了，那么温柔美丽的笑容，这真是人能拥有的吗？拥有这样微笑的人能否经得起考验？
"大叔？你今天怎么啦？总觉得怪怪的......"言晚凑近鬼魅道。
"哪有！"鬼魅悄悄拉开了距离，然后正声道，"宴会快开始了，二谷主快点准备过去吧！"
"好的，马上就来！"言晚微笑着送走鬼魅，然后将手中已凉的茶放回桌上，带上门朝大堂走去......

原本冷清的大堂现在已经挤满了人，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传来，嘈杂的声音让言晚十分不舒服。
言晚的出现还是一如既往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面对讨好的、没事献殷勤的陌生目光，言晚轻牵嘴角，算是回应。
言晚径直朝高堂走去，可是就在他要踏上阶梯的时候，鬼珠礼貌地上来阻止了。
"二谷主，您今晚的位置在那儿......"鬼珠指着堂中的一张大椅，旁边依次坐着的，居然是武林盟主断无幻、华山派掌门罗森桂、娥眉派掌门黎敏、武当派掌门万狮桦、少林寺住持静忍、嵩山派掌门秦紫狱、蝙蝠门门主血灸、鬼窟山教主白珍翼，还有暗夜护使辰岱。
言晚现在才发现原来六燕山上见过的人都来了！可是，汐那么隆重是为了什么呢？
言晚怀着不安的心情坐到了鬼珠指的位置，根本没注意到上前打招呼的暗夜护使辰岱。
"二谷主，六燕山一别，没想到今日居然还有机会再见。"辰岱礼貌地抱拳道。
"......啊？"言晚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前辈好......"
看得出他的失神，辰岱也无怪罪之意，只甩甩衣袖，道："别那么见外！我暗夜虽然不是什么武林正道，但是却很乐意交像小兄弟这样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之处，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你！"
"谢谢！"虽然言晚觉得根本没机会需要他的帮助，但还是道了声谢，毕竟他真的不讨厌这个人。
"不用！"辰岱那张不好看却耐看的脸露出一抹笑，然后走开了。
"看来你挺受欢迎的啊！"坐在一旁没出声的男子忽然开口道。
言晚将头微转向右，一位长得干净极了的白衣男子正眼含笑意地看着他。这男子年纪和倾汐差不多，虽然都穿着白衣，感觉却完全不同。倾汐给人的感觉永远若即若离，缥缈却又真实。而眼前这个男子却有一股亲切感，那么温文尔雅，没有半点杂质的温和。
"阁下是......"言晚快速地搜索着脑海的记忆，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啊？
"在下断无幻！也许言公子没注意到我，那天在六燕山，我可是对你格外关注呢！"那人一脸无邪地笑道。
断无幻？不是那个武林盟主吗？他那日也在场，只是言晚并没有注意到。
"原来是段盟主啊！在下失礼了。"言晚嘴里道，但身体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哪里！你能理我就不错了。"断无幻毫不介意地道。
言晚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无情吗？
"你们来这是为了何事啊？"言晚问。他绝不相信只是为了庆祝生日那么简单。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请帖上只说让我们今天赶来这里就好了，到底为了何事，恐怕只有你们谷主知道。不过，我以为你知道呢！毕竟你跟你们谷主......"断无幻还没讲完，全场便忽然安静下来了，他也只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
言晚将目光移到门口，霎那间整个大堂都亮堂起来了。
言晚简直不敢相信，倾汐那穿了二十多年的白衫居然被一套可以跟他媲美的红衣代替了！那件衣服是由上好的丝绸制成，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衣边被金线包了起来，胸口还绣着两只斑斓的蝴蝶。宝蓝色的衣带上挂着一个吉祥玉佩和两串紫红色的流苏，衣角上缝着闪闪发亮的珍珠。
这身打扮......他到底要干嘛？
言晚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不知为何，心里慌乱无比......
依然美得让人窒息！可是言晚却不敢正视此刻的倾汐......是因为不习惯吗？
倾汐面无表情地朝这边走过来了......在经过言晚面前时，倾汐悄悄地从袖口伸出手，将一个小纸团弹向言晚。
"咻--"言晚听见声音，很配合地伸出两个手指将纸团夹住。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明早向你解释。一定要相信我！"
是倾汐的笔迹，言晚认得。只是，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正想着，倾汐的声音开始在这宽阔的大堂上空飘响......
"今晚请大家来，一来，今日是在下的生日，想请各位江湖豪杰来欢聚，二来，今晚同时也是在下的新婚之夜......"
什么？言晚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连忙抓住身边的断无幻问道："你听见刚刚汐在说什么吗？"
"生日啊！"断无幻奇怪地望着言晚道。
"不对！还有呢？"言晚抓着断无幻的手已经在发抖了，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只是隐隐觉得，他的世界末日快到了......
"新婚......"看着言晚激动的表情，断无幻大概能猜出几分了。
"新婚？新......婚......"言晚差点当场倒下。汐的新婚吗？他居然一直蒙在鼓里！
"新娘子来啦！"一声尖锐的喊声将大家的目光再次吸引到了门口。
言晚忽略掉了新娘子天仙般的打扮，忽略掉了大家赞不绝口的言论，那双快要喷出火的眼睛赤裸裸地盯着新娘子那张略施粉黛的脸......
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偶然，而是一场阴谋，而他......做了这场阴谋的催化剂，成全了她的野心，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此时，她正荡漾着属于她的幸福微笑，一步步走向他的倾汐......
他多想直接冲过去，将那女人的假面具撕下来，让大家看看她藏在妖艳外表下的丑陋内心。
汐......你怎么会落入她的圈套？
言晚紧紧地揪住心脏，它正在一点一点碎成碎片......
她的手，伸向倾汐，满眼都是可耻的幸福......倾汐面无表情地牵过她的手，然后一起坐在高堂之上。
言晚看着楚玥坐的位置，那里曾一度是他专属的，现在......易主了......
目光落在了那个粉红色的发簪上，那是倾汐送给她的，他知道。怪不得倾汐不肯送他发带，原来他一直就只是在陪他玩一场令人沉醉的游戏。倾汐随时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而自己却糊里糊涂地陷进去了......
怪不得他不肯要他，还编了个谎言说什么怕伤害他，要等到他十八岁才......
"我终于明白了......"言晚吸口气，拼命想要忍住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最后一次......言晚对自己说......
周围的人都在道喜，言晚悄悄退到了人群后面。要他祝福他们，他做不到......
"下面大家尽情享受晚宴吧！"鬼魅的声音有力地穿透了大堂内污浊的空气，话音刚落，清一色的蓝衣女子迅速将酒菜端上来，不一会儿，大家就沉浸在美酒佳肴中了。
言晚特意找了个黯淡的角落坐下，斟满了酒觞，独酌起来。
当那苦涩的味道进入喉咙时，他脑海中闪过一片灿烂的樱花、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他曾经以为那就是他的永远......
苦涩的液体再一次淌过喉咙......淹没了那一片绚烂......
就这样，一杯一杯的酒倒进了嘴里，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此刻的他完全感觉不到有一道满怀心疼得目光正紧紧地盯着他......
"晚儿，别这样......"倾汐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可是，他却不能走过去抱住喝醉的他......
"这个！"楚玥不满地看着眼睛一直盯着言晚的倾汐，将一颗珍珠般大小的透明药丸递到倾汐面前。
这一招果然有效！倾汐的注意力被这颗药丸成功吸引了。
"解药吗？"倾汐掩不住兴奋地问。
"对！"楚玥忍住心中的痛楚，假装镇定地道。
"快给我！"倾汐急忙伸手拿解药，可是楚玥却将它收回了。她转开脸道："这个让门口那个人悄悄喂进去。"
倾汐看向门口，未被邀请的南宫雪正眼露担忧地望着角落里那个落寞的身影。
"给他？"倾汐皱眉问。看着楚玥一脸"没商量"的表情，倾汐虽猜不透为何她要这么做，也只好点点头道，"随你便！"
"哼！"楚玥冷笑一声，优雅地下了台阶，走到南宫雪面前说了几句，然后将解药交给了他。南宫雪在楚玥几句话后，神情怪异地接过她手里的药丸，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向言晚走去。
就在南宫雪转身的瞬间，一抹玩味的亮光迅速划过楚玥低垂的眼眸......

第二十七章
不知已经喝了多少杯的言晚，此时早已醉得人事不省。这是他第一次喝那么多酒。
倾汐曾经对他说过，酒这东西，只能浅尝辄止。那不多的酒精能使人精神振奋，淡淡的酒香更是令人回味无穷。但是，如果酣饮，不但无法感受到佳酿带来的美好感觉，反而会成为摧毁意志的毒药。
他还曾意味深长地道：浅酌慢饮的人，是享受；漫灌豪饮的人，是自虐。
所以，言晚从不像其他江湖豪杰那样豪爽地举起酒坛，然后像喝水似的将酒灌入肚中。
他只是慢慢地小斟一杯，然后放到鼻尖轻轻地闻一闻，再放到嘴边浅浅地呷一口。就像倾汐一样。
但是，今晚......他没有这么做......
今晚的他，只图一醉。
而他的目的，达到了。

南宫雪走到他身边，满眼怜惜地看着言晚。他的确醉了！身体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半边脸埋进了衣袖，露出的半边脸早已红透--令人心碎的红。
言晚早在酒精的作用下，成功地催眠了自己。但是......南宫雪将耳朵贴近言晚......
汐......汐......汐......汐......汐......汐......
果然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呢！南宫雪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什么时候，他能在完全卸下伪装后，呼唤着他的名字？
"呼--"南宫雪忍住内心的酸痛，假装轻松地找到言晚的手，替他把了把脉......果然，毒已经开始慢慢在体内游走了！
南宫雪连忙将解药溶解在言晚还未喝完的酒中，然后用手捏着他的下巴，再将酒灌进去......
"你带他回房休息吧！"楚玥走过来，声音娇媚地道。
南宫雪瞪了她一眼，威胁道："如果小晚有什么事的话，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哈哈哈！"楚玥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言晚有事，第一个不放过我的，恐怕怎么也轮不到你吧！其实南宫雪和自己一样，都是想吃葡萄却吃不着的狐狸，只不过，自己比较"下贱"罢了。
"你笑什么！"南宫雪恼怒地道。
"笑你可怜！"楚玥甩了甩飘逸的衣袖，然后转身，"还有，别对我大呼小叫的！等会儿你就会对我感激涕零了。"说着，她拖着那长长的裙摆傲慢地走向了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倾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