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蝴蝶款款飞----念寒雨

"我们要去哪里？回南宫雪那里吗？"言晚问。
"不，他还没回去呢！住进没有主人的屋子，你不觉得有点难为情吗？"倾汐道。
"你怎么知道他没回去？"言晚吃惊地问，难道倾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
倾汐没有回答他，只是冷笑一声，然后一步步往山下走。言晚猜不透他的笑到底代表什么，事实上他也不想去猜。
"那我们去哪里？"言晚望着天边清冷的月亮，如果在山上过夜的话，倾汐一定会冻坏。山上的气温会在晚上骤降，还会在半夜降下薄霜，露天睡觉的话，一定会着凉。而且，山脚下并没有人家，这让他不得不考虑今晚的去处。
"跟着我就行了。"倾汐懒得多作解释，只轻声道。
"哦！"言晚知道，既然倾汐这么说，那他一定是早已打算好了去哪儿。
倾汐忽然带着言晚拐进了山林里，然后一直向西走，最后停在了一座悬崖边上。
"要下去吗？"言晚看了一眼悬崖，因为是晚上的原因，悬崖显得又深又黑，言晚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蝴蝶谷外的那个悬崖。
"恩！"倾汐闭上眼，点头。
"这次我自己跳下去。"言晚不知哪来的冲动，破口而出道。
倾汐轻瞥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坚持，笑了。终于要自己学飞了吗？是该张开那双沉睡已久的翅膀了。
一阵晚风吹来，倾汐像天使般张开了双臂，雪白的衣袂像翩然起舞的精灵随风摆动。忽然，倾汐脚尖一踮，身子像秋天枝头飘零的树叶，以绝美的姿态隐没于无尽黑暗......
不！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悲情的念头呢？言晚摇摇头，让所有杂念都随风飘散。待他沉淀好心情，他向前走了两步。
现在，他的脚一半已经在悬崖外了。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身子离开了岩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霎时间充塞了他的大脑。然后，身体像失去控制似的飞快向下掉......
他忽然想起倾汐说过是一种鸟，当它们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它们会俯冲进瀑布，结束自己的生命。在冲进瀑布的那一刻，那种强烈的冲击感，应该会被带到下个轮回吧。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像一只鸟，风在耳边咆哮，然后他追随着自己的信仰，陷进黑暗，却义无返顾。
等等我！言晚在心里喊道。

忽然，眼前可以看见树木依稀的轮廓了。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急速下落。
为什么倾汐可以变出翅膀呢？他能吗？
言晚心里忽然特别渴望能拥有一双翅膀，这种渴望一冒出来便迅速占据了他全部思想。
千万道金黄的光芒从他身体内射出，那灼热的光芒迫使他闭上了眼。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风也变小了。
他小心地睁开眼，发现后背真的长出了一对金黄色的翅膀。那翅膀不像倾汐的那么清纯冷绝，而是浑身散发着咄咄逼人的高贵之气，身旁一片暖和的祥和。而他也注意到了，这双翅膀，像极了左胸那只凤凰的。
难道这就是陆光贮所说的凤凰之血的威力吗？他真的是高贵的凤凰吗？
身体终于轻盈地落到了一块岩石上，那夸张的翅膀也收起来了。
"终于能飞了。"倾汐从树阴里走出来，不冷不热地道。
"汐......"言晚迷惘着自己的改变，完全无法适应。
"下来。"倾汐冷声道。
"恩！"言晚轻轻一跃，落在了倾汐的面前。倾汐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是微微张开的嘴，最终还是闭上了......什么都没说......

他们来到一间小木屋外，倾汐轻推门进去。虽然这屋外面看简陋不堪，但里面却应有尽有。里面都是清一色的檀木家具，看上去朴素淡雅。
言晚用手轻轻抚过木桌，抬手一看，居然没有半点灰尘！
"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言晚好奇地问。以前在蝴蝶谷的时候，倾汐不过在每月溯日时，出谷一趟，其他时候都在谷中，不曾离开半步。难道在那仅仅每月一天的时间内，倾汐走遍了大江南北吗？
"为什么要是我找的？"倾汐反问。
"难道......"言晚脑海立刻闪过鬼魅、鬼珠狰狞的面孔。
"晚少爷！"一道黑烟旋转而至，然后鬼魅的脸从黑烟中钻了出来。
"鬼魅大叔--"言晚看见鬼魅，立刻激动地扑了上去。虽然鬼魅面相恐怖，但是言晚却非常粘他。言晚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教的呢！
"少爷长高了呢！"鬼魅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伸出粗糙的大手，来回抚摩着他的头发。言晚算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好自然不在话下。
一旁的倾汐看见他们的亲昵动作，一股无名怒火忽然升起，衣袖一挥离开了。
看见倾汐离开了，言晚挣脱鬼魅的大手，然后抱歉地道："鬼魅大叔，我......先失陪一下！"说完，箭似的朝倾汐离去的方向冲去。
鬼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言晚少爷的心思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第十四章
言晚穿过树林，再穿过一片竹林，然后听见了瀑布的声音......
言晚从一条羊肠小路上一直朝着声音走去。转过一个坡，一块巨大的银白色帷幕从云端垂挂下来，似乎静止，又似乎奔腾，很奇妙的感觉。
言晚看见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笔直立于瀑布之下，简直快与那一片圣洁的水花和而为一了。
那瀑布之下，倾汐微闭着双眼，凝神沉思。这画面，浑然天成，任何人看见了，都会情不自禁被这仙境半般的景象给感染，将所有烦恼都抛弃。
言晚悄悄走过去......不知是倾汐故意装做不知道，还是由于太入神，根本没感觉到他的靠近，他依旧闭着眼睛，头微抬，任那水珠溅湿衣衫。
言晚原本想叫倾汐，可是走进后，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忍心破坏这和谐的画面。他就一直站在原地，眼神闪烁地看着倾汐。

"有事吗？"倾汐忽然睁开眼，问道。
"哦！没......不，有事......不不不！没有......"言晚又摇头又点头，那双手局促地在衣服上揉搓着。
"到底有没有事啊？"倾汐的声音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有些宠溺。
"我......如果......"言晚紧张地看着他，道，"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个男子喜欢上了你，你会怎么办啊？"
倾汐几乎毫不犹豫地道："杀了他！"
心，痛。果然，像倾汐那么高贵清高的人，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言晚苦笑，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手背，然后坠落在瀑布水之中，了无痕迹。
明明做好了准备，可为什么心还是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言晚轻轻捂住胸口，强忍着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无数支箭纷纷射向了他的心脏，血流了一地。他似乎看见了那鲜红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染红了衣衫。他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这一身红衫就是自己的血染红的。
"除了言晚......"倾汐的声音混着瀑布的喧哗声传入了言晚的耳畔，似真似幻。
"啊？"言晚睁着泪眼迷离的双眼望着倾汐，他的眼睛依然围绕着薄薄的雾气。
"我说，除了言晚......"倾汐重复道。
"是吗？我......"言晚慢慢蹲下身，将头埋在两膝间，无声哭泣着。
倾汐温柔地扶起言晚，然后将他搂进怀里，小声地道："傻瓜！"
听见倾汐的话，眼泪更加泛滥了。
倾汐轻轻擦干言晚的眼泪，然后慢慢将脸靠近了言晚......言晚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浓烈甘草味扑鼻而来，然后那股味道悄悄侵入了他的身心......
两瓣冰凉柔软的东西贴上了言晚火热的双唇，一股电流迅速流遍了全身。唇舌交缠，难解难分。
言晚觉得自己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苍茫沙漠,忽然遇见了绿洲,原本的绝望和痛楚都像地上的尘埃一般,随风远逝了......
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像鸟,自由翱翔在湛蓝的晴空,一会儿像鱼自在游弋在清澈水底.
忽然......
"不！"言晚拉住他正在帮他穿衣的手道，"我愿意！汐，我真的很想，很想早点成为你的人......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
倾汐轻叹，然后继续帮他穿衣，道："晚儿，我怎么会嫌弃你呢？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但是，你还太小，我怕自己一时冲动会伤害到你。相信我，等你满了十八岁后，即使你不要我，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真的？"言晚闪着泪花问。
"恩！"倾汐严肃地点头，"因为只有我才有资格碰你，而你一直是我的，过去、现在、将来......都是我的。所以，你可不要妄想逃离我哦！"倾汐说完，紧紧地拥住了他。
"恩，你也是！我不许你碰其他人。"言晚撒娇似的道。
"没有人能碰我......"倾汐握住言晚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因为这里面被你这小家伙给霸占了，这辈子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汐......"言晚更紧地贴在倾汐胸口，泪水带着幸福是芬芳，流进了倾汐胸膛，也流进了倾汐的心底。

第十五章
一阵欢快的鸟叫声将言晚从梦中唤醒，转个身，一阵清凉印上了他的唇......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正紧贴着倾汐的脸，两人的嘴唇不偏不倚地碰在了一起......言晚连忙将脸转开，脸红得快滴出血来了。
"这么早就醒啦？"倾汐带着睡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言晚将脸埋进被窝，小声道："恩，因为睡不着了。"
倾汐小心地掀开了被子，言晚那张通红的脸无处可藏了。
倾汐含笑地凝视着他，他那羞赧的样子还真是可爱！早晨的阳光一缕缕地射进来，落在了他白皙的脸上。在阳光的衬托下，他的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柔和静谧。脸上细细的绒毛闪着微微的亮光，看上去他的脸居然像玉一般透明。
那半透明的脸上，像被谁添了两抹霞彩，美得让人窒息。
该死！倾汐硬生生地收回视线，昨晚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欲望，现在又开始强烈起来了。
"该起床了。"倾汐刻意背过身，快速地穿好了衣服，然后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诶--"言晚奇怪地看着倾汐消失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倾汐都起来了，他也该起了。
更衣时，忽然碰到身上的淤痕--那是昨晚倾汐留下的。真像做了一场春梦，可是这浑身的爱痕让他明白，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
轻轻爱抚着胸口的青痕，一丝醉人的微笑爬上了言晚的嘴角。虽然，他还不是倾汐的人，但是......昨晚倾汐说的话......那些让他飘到云端的话，让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会完完整整地属于倾汐。
十八岁，还差两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他多么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啊！
套上那件嫣红的外套，系上衣带，言晚走出了木屋......

倾汐来到离木屋不远的湖边，折了跟树枝，当剑似的舞了起来。
为什么不要了他，让自己活受罪？言晚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如果真的伤害到他怎么办呢？只要有一点点伤害他的可能，他就不能去尝试！
可是，现在的他真的好痛苦！心爱的人就被他搂在怀里，但他却不得不像柳下惠似的辛苦隐忍着。
剑越舞越快，最后居然连树枝都燃烧起来了。
"真没用！"倾汐丢下树枝，盘膝坐在湖边。此时四周无风，湖面如镜。倾汐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摸摸眉心，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地舒展开来了。
是因为言晚吗？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闯进了他心里，然后搅得他不得安宁。然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爱笑了，变得温柔了，心也变细了。
这些变化都是鬼魅告诉他的，而他其实早就发现了。
鬼魅说，言晚是他的劫数。
倾汐默认。原本，言晚只是他获得凤凰石的工具。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当他这么想时，心里居然强烈地不安起来了。
言晚是工具，那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却爱上了他的工具。
晚儿......晚儿......晚儿......
倾汐忽然恍惚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倒影居然和言晚的重合了！
昨晚，当他听见言晚的含蓄的表白时，心差点从嘴里跳了出来。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紧张、慌乱、兴奋......一股莫名的情悸，像疯狂的洪水一般涌上了心头。
但是......他也同样没忘记，在他拥有那么多复杂感情时，一种铺天盖地的恐惧也同时如影随形。他差点被那恐惧打败，将言晚一把推开。
他甚至在他问出那个问题后，狠心地说出"杀了他"三个字。
然而，当他看见言晚蹲坐在地上，情不自禁地掉泪时，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怜惜与疼爱......
"哎......"倾汐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狂热的心是平静下来了，但那熟悉的恐惧却趁机将他的心塞得满满的。他不知道是害怕言晚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还是害怕到时他会不顾一切对他进行报复。只是，无论怎样，还是因为他放不下他。他不想独自思念他一辈子，也不想和他针锋相对，舞刀弄枪。
但是，他能逃脱这样的命运吗？言晚迟早会知道真相......
然而，即使知道结局是悲剧，他还是放不开......
"汐......"正当他想得入神时，言晚的声音忽然飘到了耳边。他回过头，那个拥有天使般完美脸庞的少年正沐浴在早晨和煦的阳光里，那妖娆的红袍在阳光的洗礼下，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他正一步步向他走来，倾汐微笑着向他伸出了右手......
"怎么一大清早就在这对着湖水发呆啊？"言晚好笑地道，说话间，已经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倾汐伸着的手上。
"在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倾汐握紧了他的手，两人开始沿着湖岸闲走。
"是吗？"言晚眼眸微转，迅速瞥过他浓密纤长的睫毛，"鬼魅大叔说他要先去办点事。"
"哦！"倾汐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飘向了他碰不到的远方。
言晚轻轻叹息，他还是无法分担他的任何烦恼，因为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他。
"干吗叹气？"倾汐没有放过言晚那轻轻的叹息声，蹙眉问。
"没什么......"言晚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倾汐，"只是特别想多了解你一点，想更靠近你一点，想我们之间的一切更真实一点......"
倾汐停下了脚步，疼惜地看着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我觉得你离我好远，"言晚又低下了头，"虽然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但是，我却总是觉得你离我好远，远到让我害怕......"
"傻瓜......"倾汐轻揉着他的头发，眼光闪着忧伤，"我不会离开你。"
"谢谢！"言晚很郑重地道，"我能把这句话当作你对我的承诺吗？"虽然知道"承诺"这东西只是虚无，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道。
"晚儿......"倾汐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如果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十分后悔当初说过的话？
"算是吧！"倾汐道。当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言晚的手颤抖了一下。多么美妙的颤抖啊！他相信言晚一定像自己在乎他一样在乎自己，但是，在仇恨面前，他的爱是否还会留下半点痕迹？
"我喜欢你！"言晚忽然紧紧地抱住了倾汐，眼里闪着泪花。
我也喜欢你！倾汐心里默念道。

第十六章
黄昏时分，鬼魅才回来，手上提着个超大的饭篮。
"鬼魅大叔！"老远便看见了鬼魅的言晚，兴奋地跑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