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掰著椅座探过脑袋来惊奇地问:"战哥,行啊你,怎麽弄得啊?"
战原城确实有点迷惑了问:"啊?很难弄吗?我,不知道啊,就跟我约了个时间然後他们派人送了一张给我。"
"OMG!谢谢!"樱桃拍著脑门坐回到原位上说:"我得回去跟我爸说声,他老人家已经不行了,顺便请他放低给我择偶的标准,让我能看到嫁出去的那一天。"
二六、哭吧
晚饭吃得很开心,饭店老板看到苏郁後坚持连酒水一起给打了个七折。乌鸦喝得满脸桃色,抱著嘟嘟在包间里不停地跳舞。冷逸炎用给大家拍照的借口,趁机把自己的手机拍满了严若野的照片,偷偷的拿在手里翻看。
一桌子的人热闹极了更显得严若野的清冷,安静地坐在那里拣软的甜的挟给奶奶吃,专心照顾奶奶。静静倾听大家说话,看大家拼酒玩闹,不时地报以微笑,却从不主动开口。冷逸炎从照片中发现,他只有在对著奶奶、战原城和嘟嘟的时候,眼睛里才流露出从心底沁出来的暖意。
抬头看看幽默风趣谈笑风生的战原城,再看看被他悉心呵护的严若野,冷逸炎自嘲地笑笑,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把啤酒斟满端著杯子起身说:"战哥,我敬你一个酒。"
战原城笑著起身说:"怎麽说‘敬'呢?见外,来,干了!"两个人一饮而尽。
吃到晚上九点多,乌鸦和久凝、樱桃几个说要去迪吧玩儿,可奶奶和嘟嘟有些困了。嘟嘟在苏郁怀里直揉眼睛,不停地打呵欠。
严若野看乌鸦想拉著苏郁去玩儿又放不下嘟嘟,正在哪儿皱眉抓头,便笑说:"把嘟嘟给我吧,今晚在我家睡,明早让苏郁来接就行。"
还没等到苏郁和乌鸦说什麽,嘟嘟连声说,好啊,好啊,嘟嘟要和小狗睡一起!苏郁很不好意思,连声说谢谢。
战原城开车回到家把奶奶背上楼。严若野给奶奶擦洗的功夫,嘟嘟已经和小狗滚在一起了。两个人对她好说歹说,什麽小狗晚上会咬掉你的鼻子,什麽小狗身上会掉很多的毛毛等,这才把小狗从嘟嘟身边拽走,看到嘟嘟扁著嘴失望的表情,严若野对战原城说:"要不,就让她搂著吧。"
"最好不要和宠物睡在一起,尤其是小孩。"战原城抱起嘟嘟说:"嘟嘟听话,睡觉去喽!"
把房间让给了嘟嘟,楼上小厅有一个展开可以当床的沙发,楼下还有个不能展开的长沙发。严若野站在小厅里犹豫了一下,铺上干净的床单,拿了两个枕头和一床薄毯放在沙发床上。收拾好了坐在床沿,不知道为什麽心跳得很快,脸也微微的热。
等了半晌没见战原城出来,严若野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推开,嘟嘟咯咯的笑声传来。仔细一瞧,战原城肩头系著一条长浴巾,手里拿著拖把,正在扭动身体说:"......啊,那喷火的巨龙张开血盆大口,那尖尖的牙齿镰刀一样......"
"叔叔叔叔,什麽是镰刀?"嘟嘟抓著毯子边儿问。
战原城比划:"镰刀就是这样......弯弯的很锋利的,随便一挥就能削掉手指头的。"
"哇啊,那个龙好厉害啊!"嘟嘟睁大眼睛紧张地问。
"啊!那巨龙尖尖的牙齿镰刀一样,从嘴里喷出火山深处的烈焰......"
"叔叔,火山深处的烈焰是什麽样儿的?"
"火山深处的烈焰啊,是熊熊燃烧的,温度很高哦,小鸟如果飞过去,‘噗'的一声就变成烧鸡了!"
"哇啊!"
"啊!那巨龙嘴里喷出火山深处的烈焰,冲向王子,王子举起手中的利剑......"战原城高高举起拖把,"刺了过去......哎呀,那巨龙好厉害!"
说著被严若野一把拉过他来,抬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蹬到了门外,对嘟嘟说:"王子就是这样打败巨龙的,然後找到了公主,吻了她。"严若野握著嘟嘟胖胖的小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说,"公主醒了,从此和王子在城堡里过著快乐的生活。好了,故事讲完了,乖乖睡吧,明早要早起去幼儿园。"
嘟嘟冲门外还在挤眉弄眼做怪样子的战原城喊:"叔叔晚安!"
"晚安!"战原城摆摆手。
严若野关上门,打掉战原城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你这是哄她睡觉吗?我看她两只眼睛精神的都冒光了。"
"我知道错了。"战原城嘿嘿一笑腆著脸说:"小野,你看,都这麽晚了,天都黑了,人家这麽貌美如花一个人回家会很危险的,再留我住一晚吧。"
"走开啦,装可怜没用,自己有家不回去住。"严若野说著,走到小厅。
"那句话怎麽说来著?‘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嘛。"战原城紧跟在旁边,一眼看见展开的沙发床上摆著两个枕头,登时春光灿烂一头倒在沙发床上抱著枕头翻来滚去。
"起来。"严若野有点儿绷不住脸上的笑说:"我不和宠物睡一起,拿枕头去楼下睡去,快点儿。"
"不要!"战原城咬住被子角满脸哀怨状,"不要去楼下,我睡床脚也可以。"
严若野不搭理他昂头走向卫生间洗漱,战原城跳起来,把两个枕头分别拍蓬松,紧紧挨著摆在一起。
战原城穿著严若野一条半旧的睡裤,擦著湿淋淋的头发进来,严若野给他一个後脑勺侧身冲里裹著被子躺著,露著睡衣衣领。
钻进被子,亲了亲严若野的脸颊:"晚安,明早我买早饭,我一早得回医院办手续。"说完紧贴住他的後背把胳膊搭了过去。
严若野原本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一下,睁大的眼睛眨了眨,半晌,转过身来,面对著他说:"晚安!"不多时,战原城就睡著了,严若野用手指摸摸他漆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小声说:"又睡著了?真快!"说著自己也闭上眼睛。
梦里坐在温暖的吊篮里,吊篮轻轻地晃著,手中捧著战原城火热跳动的心,看著他在身前一身盔甲手持利剑和恐怖的怪兽搏斗。知道他正在守护自己,而自己正在守护他的心,只要他的心在自己手中他就不会死,永远。
厅里没有厚重的窗帘,清晨的光线透过纱帘照进来,光线明亮。战原城醒来看著严若野团著身子把脸埋起来紧靠著自己,凌乱的黑发中露出一只软薄的耳朵,被阳光映得半透明,耳轮上有淡淡的绒毛。用手拨了拨耳垂,严若野就抖了一下,身体缩得更小,恨不能团成一个圆。
这是一个时刻防备毫无安全感的睡姿,战原城静静地看著熟睡中的他,在耳朵上轻轻印上一个吻,悄然起身睡到严若野另一侧,用身体替他挡住刺眼的光线,将他环在自己胸前。
窗外汽车喇叭声将严若野惊醒,胆怯又茫然地左看右看,对上战原城温柔的眼神後,慢慢从初醒中镇定下来,闭上眼睛说:"醒了?怎麽你......睡在这边了?几点了?闹锺还没响呢。"
"你再躺一会儿吧,我去买早饭,奶奶和嘟嘟喝奶吃蛋糕家里有,咱俩吃後街那家的豆腐脑好不好?他家的南瓜馅饼真好吃。"战原城说著起身。
"嗯。"严若野懒洋洋地答应,伸了个懒腰在被窝里小猫一样蹭了蹭,无意识流露的慵懒神态充满了惑人的气息,让战原城站在门口傻看了半天。
战原城一手豆腐脑一手南瓜馅饼小跑步回家,清晨的空气清新,令人神清气爽,哼著歌儿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一开,居然是嘟嘟开的门,还在哇哇地哭,苹果一样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忙把手中的东西挂在门把上抱起她问:"嘟嘟怎麽哭了?谁欺负你了?被小狗咬了吗?"
"呜呜,呜呜......"嘟嘟只是哭小手抹著眼泪,战原城抱著她大踏步往楼上跑。奶奶的房间里,严若野抱著奶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坐著。
放下嘟嘟,战原城握著奶奶垂在地板上的手,冰冷僵硬已经摸不到脉搏了。奶奶在睡梦中去世了。
战原城再看严若野,他睁大的双眼,颤抖的嘴唇,整个身体在抖动。想要掰开他的手,越用力他越用力抱紧。"小野!把奶奶放开吧。小野!"
"你干什麽?放开,奶奶是我的!"严若野忽然抬起头来,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双眸惊恐地看著。
"别怕,是我,我是战原城,别怕,先把奶奶放开。"战原城小声哄著,眼看著严若野精神处於崩溃状态不敢和他硬来。
"滚开,滚开!"严若野狂乱地喊著。
清早叫醒奶奶却发现奶奶已经僵硬了,不同於上次奶奶还有微弱的呼吸,严若野知道这次奶奶是真地走了,在梦中就这麽离开了自己,无法承受这样的事实。不要,不要扔下我。
父母去世後,从小到大疼爱自己的爷爷和奶奶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哪怕有一点好吃的也会留给自己,两个老人一天到晚佝偻著背收卖废品维持生活,一点点积攒著钱给自己交学费。爷爷得了肾病後奶奶在收废品的时候被车撞断了腿,怕花钱从医院偷偷地溜走,直到现在连路也不能走了。一年到头两个人连双新袜子也不舍得买,却从不忘在新年给自己添一件新衣裳。每年自己的生日他们都记得,十七岁以後无论是"夜色"热闹的生日宴还是客人豪华的生日宴,都比不上家中爷爷和奶奶买的那个闪耀著温暖烛光小小的生日蛋糕。可自己为他们做了些什麽?还不够,还不够......
战原城看严若野神情呆滞地放开奶奶,起身到衣柜处扯出奶奶的外套和一条毯子,然後又去拿奶奶的眼睛和喝水的杯子,动作机械,眼珠都不转动。
"小野!你干什麽?"战原城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严若野并不是想要给奶奶安排後事的样子。
严若野被他拉住动作停住,眼睛不知道看著什麽地方说:"云顶日出,奶奶一直想看。你看天气多好,这就去这就去......"嘴里说著,把奶奶的外套抱得紧紧地,"还有,奶奶说‘名都城'的蟹黄包好吃,我这就去买,买回来,对了,照片,照片,很久没有拍照片了,公园的樱花开了,带奶奶一起去拍照......"
"小野!"战原城一把把他搂进怀中,抚摸著他的背说:"小野,醒一醒,别害怕,奶奶走了,很安详的走了,睡著走的,什麽苦都没有吃。"
严若野默不作声被他抱著,听完他说话,猛地开始挣扎:"胡说,你胡说,混蛋,奶奶没有走!没有!昨晚她还跟我说话呢,我要带她看日出,太阳出来的时候把她叫醒,把她叫醒!"
战原城明白他心里对奶奶的依恋,紧紧地抱著他,任他的拳头落在身上,脚也被他踩得生疼,只是不松手。半晌,严若野的身体软软的往下出溜,胸膛起伏。
两个人坐在地上,战原城抚摸著他的脸庞和额前的发,小声说:"奶奶九十多岁了,没有什麽心事才会这麽安详地走,你这麽难受奶奶看见走得也不开心,有我呢,别怕有我呢,有我陪著你,你不是一个人。"
严若野没有说话,软软地任他抱著,歪著脑袋靠在他的肩头,泪水从大睁著的眼睛里一颗一颗地流出来,将战原城的肩头打湿。
"别怕,有我,有我陪著你,有我。"战原城感觉到了肩头的湿意却没有动也没有说破,抱著他任他在怀中无声地哭泣。
从十五岁那年开始蓄积的泪水,最痛苦不堪的时候也不过是流出一颗而已,现在,把对社会的不公,亲朋的背弃,生存的委屈,连同心中刻骨的恨和痛,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在战原城温暖的怀中,放肆地流淌。
二七、为你留一盏灯
战原城抱著神情恍惚的严若野下楼,碰上了赶来接嘟嘟的苏郁和乌鸦,他俩也知道了奶奶过世的事情。乌鸦陪著严若野,战原城这才放心处理奶奶的後事。
战原城对国内的程序不是很熟悉咨询了医院的同事,苏郁也不跑车了帮他一起跑前跑後的到街道办理死亡证明,联系殡仪馆......严若野一个字也不肯说,战原城看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暗地里查找他的亲戚,同时出於对奶奶过世的深切哀悼在报纸登了一则讣告,写了向奶奶最後告别的时间和地点。
晚间严若野不肯睡也睡不著,缩在沙发角落里团成一团,每顿饭都是苏郁买来的,战原城喂他吃几口。短短两天,严若野的脸庞就消瘦了许多。出奇的听话,战原城很心疼,有时候想,幸亏有自己在他身边,要不然他孤零零一个人让他用怎样的心情去办这些痛苦而又琐碎的事情,眼睁睁地看著奶奶被送入烈焰中消失成一点灰烬。
清早,战原城拿出给自己和严若野特意去买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衣,自己穿戴整齐了给严若野也换上。瞧瞧他脸庞上胡茬儿出来了,虽不浓密可更显得憔悴疲惫,哄著他到了卫生间,给他脸颊涂上剃须泡,拿著刮胡刀顺著他的脸颊轻轻地刮著。
冰凉的刀锋刷的一下顺著脸颊滑下来,严若野抬起眼睛看著身前的战原城,眼睛弯弯的带著温柔的笑意正在对自己说:"我技术很好的,放心。"
严若野看看他再看看镜子,面对著镜子的那个人,黑发有些凌乱,脸色灰败,眼睛里布满血丝,消瘦的连颧骨都突出来了,像暗夜里的游魂一样,身上穿著黑色的西装白色的衬衣。
严若野一闪身,刮胡刀在下巴上利出一条血口,战原城紧张地说:"自己打自己的嘴,刚才还说技术好呢,别动,我去拿OK绷。"血珠顺著破口渗出来,在脸上红得格外耀眼,带著隐隐的刺痛。仔细看著镜子里的自己,这时候举著创可贴的战原城跑回来。"来,忍一忍,刮完了,洗一洗贴上。"他说著,还拿著刮胡刀。
严若野摇摇脑袋,这两天浑浑噩噩的灵魂仿佛回到身体里,看著战原城,他依然精神抖擞,可严若野清楚地知道他白天替自己忙碌,夜晚说些开心的笑话搂著不肯睡的自己,即便是根本不回应他,他也不放在心上,直说到口干舌燥。
还求什麽呢?有他在身边奶奶也会放心吧,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笑可以哭可以活的真实。
"我自己来。"严若野说著接过刮胡刀对著镜子,把胡子仔仔细细地刮完。战原城在一旁看著镜子里的他,点点头,心里豁然轻松终於放下一颗心。
奶奶安详地躺著,看著奶奶身上的寿衣和摆满整间屋子的白色菊花和百合。严若野在灵前的蒲团上跪下,准备答谢来告别的亲朋好友,看著战原城淡淡一笑,伸出手来说:"陪我一起。"战原城点点头,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