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的保密义务----二目

作者:  录入:12-25

他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若是没有听到那句话多好。
夏子弘把半边脸埋在沙发里,许多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51
秘密是燎原之火。
不但摧毁自身,亦会波及至传达过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明亮的火焰在肚内旋转,饱含光芒的肚皮偷偷挥发热度,轻易地便把秘密透露出来。
Pinky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Pinky知道他的住址。
Pinky知道这一切。
这些夏子弘都知道,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像一个等待兔子的猎人,呆坐树下等候迎接他的半身。其时他可能将失去他得到过的一切,然而他亦没有办法,唯有把希望寄托於裁判上,期求对方能以爱包容所有失误。
「怎麽又咬指甲了?」樊和明把他的手指从嘴巴里拔出来,轻轻的爱抚着,眼睛里都是微笑。
夏子弘瞪大眼看着他,眼睛里反映的都是他的笑意。背上落下一重汗,不安和焦虑在空中盘旋。他每天都在想她在打甚麽主意,一段日子下来,未免会疑神疑鬼。有时候想到恐怖处,一晃眼,便觉她的幻影就在旁边。
夏子弘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偏偏他等得着急了,Pinky却又迟迟不来。彷佛好玩的游戏正要开场,舍不得让它这样草草完结。
然而秘密就是一张便条纸,在人群中传阅,谁乐意看都可瞧上一眼。
那封信传到夏子弘手上时,是同一年的深秋。
信很随便地阁在他和樊和明共用的书桌上,没甚麽特徵,和平常的信一样包着白信封,贴了邮票,写了地址。他也像平常一样拿起了信,撕开了一角,又把里面的内容抽了出来。
夏子弘本以为,那不过是张广告,又或者是银行寄来的月结单。不料指头碰触到的却不是滑溜溜的油印纸,而是一笔一笔刻划出来的凹凸痕迹。
他心里一惊,迅速地把纸面摊开,颤抖抖地扶住纸张阅读。那三张纸摇摇晃晃的拍在他手上,每一页都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其实夏子弘根本不需再看下去,里面记述事他自然全都晓得。甚至连被遗忘掉的部份、被忽略过的部份,经由那一点一划重塑以後,亦重新勾出了记忆的轮廓。
他从不知道,有人会把他们的事这麽放在心上。
「回来了?」
突然後头击来一个沉厚的声音,夏子弘吓了一跳,慌忙便把手上的信揉成纸团。他迅速地转过身,手一抖,一把便把纸团滚到桌底:「啊、啊......是啊。」
「你在看甚麽?」只是这些细微的部份樊和明都不放过,他放下了手上的包包,又走近了一步。
「我......」
镜片尖锐地反映出夏子弘慌张的脸,樊和明推推镜框,自顾自走入他身後的间隙当中,弯身便拾起了地上的纸团。夏子弘俯身想去抢时,却是迟了。樊和明轻盈地在他身旁闪过,摊开纸看了看,然後又精细地打量着他。
「这麽说来,你都看过了吧?」突然樊和明便说话了。
他摇摇头,想要反驳些甚麽,那个人却抢先道:「她为甚麽会知道这些事?Pinky都寄来我公司了。你为甚麽要告诉那个女人?」
「不是我告诉她的。」对话间一个熟悉的名字溜了出来,夏子弘握紧了手,冲口而出的倒是大实话。
「不是你?」可樊和明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他咬咬牙,原地转了几个圈,似是头被迫入穷巷的狗,猛声一吠却突然发难!
夏子弘还未意识到这是怎麽回事,迎面却摔来了一大叠纸。他一抬头,便从飞扬的纸片中,窥见樊和明咬牙切齿的表情:「你不说,她为甚麽就连我们的房事都能知道!」
不容他分说,轰隆一声!樊和明便一脚掠来,猛然踢在书桌之上。夏子弘靠在旁边,只觉四周猝然晃动一下,再定睛一看时,樊和明却已经背过身去了。
「不,请相信我......」刹时间夏子弘也没有多想,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只想把人留住。
樊和明却没有回过头来,一只手随意地让人牵着,往後伸得直直的,只要对方松开了他自会溜去。
夏子弘心里发慌得紧,连忙冲上前去,奋力把人抱住。他把那个躯干裹得紧紧的,一张脸贴上去,只会说些无用的话:「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背影厚厚实实的,却是不为所动:「但若不是你告诉她的,她没可能知道那麽多的细节。......我不想你也欺骗我。」
「我......」夏子弘垂下了眼,终於还是想不出任何说服他的理由。隔了好一会儿,那张嘴一动,便说起对方想要的答案来。「是的,是我告诉她的......」
那个人一边听,一边沉默地揉着他的手,每下都重重的,似是要把他的骨头扭碎。
「因为......呃......她𦖛用我的。一开始的时候,她让我特意去接近你,让我去调查你的事。那天在酒吧里,我事先便知道你会来了,就是为了认识你我才去的......」忍受着疼痛,他的嘴越编越快,渐渐交织起了牢不可破的真相。「不过......後来我就甚麽都没有告诉她了......」
那双手越握越重,可同时亦放不开他。夏子弘苦笑一下,紧靠在那个人背後,渐渐便埋没了他的本来面目。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


52
其实他也不肯定,再说这种陈腔滥调是否有用。
再怎麽说喜欢啊、钟意啊,到厌恶了的时候,只会变成苍白无力的话语。失去了支撑,没有了依据,所谓的爱亦像大量出厂的印刷品般,廉价得能被随意掉弃。
然而樊和明还是握住了,别人掉得满大街都是的垃圾。之前用力的按弄,现在已变成了柔和的轻触。樊和明仍旧专注地把玩着他的手,突然一声嘿笑啧声而出,夏子弘正是惶惑,那句说话便已经钻入耳道了:「你可知道那家伙是谁?」
.......她是你的未婚妻。
夏子弘知道了却又没说,装模作样的偏偏头,又开始把事实重新组合起来:「我......我不知道,当初她只是要求我接近你,让我......不过,我知道她是喜欢你的,所以才......」
「哈,喜欢我?」樊和明抬头看了天花一眼,一口气长长的呼出来,却似未能释怀。
「谁稀罕她那种喜欢?」接着他松开了手,踱步走出了房间,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我就觉得你总是怪怪的了,原来是因为这样。」
那张脸冷冷的,仰视着站在客厅边角的夏子弘。夏子弘一下便定住在那个角落里,偷偷的窥视着樊和明那只往腿上搓揉的手。等了好一会,樊和明却率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奇怪他怎麽还不过来,拍拍身侧的空位,暗地传达出催促的讯息。
得到许可的夏子弘活蹦活跳的,连忙三步拼作两步走到他身边。接着一双手便灵俐地伸出来,盖在他的膝盖之上:「痛吗?」
「嗯,痛啊。」樊和明顺势便靠在他肩膀上,看起来竟有点可爱。
「还生气吗?」
「嗯。」
那只大手爬着爬着,竟爬到夏子弘的屁股上用力的搓揉着。夏子弘猝然一惊,低头却只见到他那丝坏笑。「你有告诉那家伙吗?你最喜欢别人搓你屁股了。」无视对方的否定,樊和明又吐了吐舌头。「接吻时只要把舌头伸出来,你便会受不了......有告诉她吗?这些那家伙都知道吗?」
接着他便凑近过来,舌头舔着嘴唇边时,夏子弘却只懂得摇头:「没有,从没有告诉过别人......」
「那就好了。」答对的奬励是一个深吻,樊和明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把那个不听话的身体禁锢在怀内。「只要你不再骗我,就好了。」
果然就这样便好了。合理的错误、符合逻辑的理由,只要这样自己的价值便不会遭受否定,能平稳地过下去。只是在当中,夏子弘还有在意的部份。以致那个吻离开不久,他便提起:「她到底是谁?」
樊和明第一个反应是搔搔头,皱一皱眉,然後才老大不情愿地开口:「你看到过她那张脸吧?」
夏子弘点了点头,樊和明又说下去:「那是我害的。」
「我们打小便认识了,我记得那家伙那时才这麽一点大......」樊和明带着怀念的眼神,用手比了比,又向夏子弘笑道。「明明就像妹妹一样,後来那家伙不知道发了甚麽疯,硬是说喜欢我。她那手段......你也知道吧?总之就是闹得天翻地覆。」
樊和明轻松地忆述往事 ,夏子弘却怎样都笑不出来。可不管观众的反应如何,故事仍旧需要继续:「......可我爸妈觉得这样也好,有助我变回『正常』,所以她也就变本加厉起来。那时我还年轻,沉不住气,一怒之下便逃走了,自己一个人到了柬埔寨流浪......没想到她也闹着要跟来......」
「记得那时是夏天吧?她父母不放心,也要跟着她去。谁知他们的飞机刚离开跑道,便掉了下地.....很多人都死了,便只有她跟几个人活了下来......」说到这樊和明看了他一眼。「责任。你懂吗?如果不是因为我......」
「所以後来我有跟她交往过一阵子......可是我受不了!她......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喜欢她。」说罢他低头沉思了一下,那声音重甸甸的,压得人无法呼吸。「後来我听说她撞车昏迷了,便觉得松一口气。很坏心是吧?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她为何就不这样死了?」
「我很可怕吗?」樊和明朝着眼前人笑了笑,夏子弘感到手上的握力紧了些,然而那个人仍旧保持着一脸平和的表情。「......之前跟你说话,家里想要我娶的对象便是她了。」
「不。」於是他提出否定。
他们沉默地牵了一会儿手,客厅的空气似是被凝结了,积满掌心的都是汗珠。夏子弘突然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有所变化,嘴巴张张,不经意便把希望说了出来:「樊和明,我们结婚吧。」
他急需一个证明。
证明他是他的。


53
「好啊。」
樊和明几乎马上便应道。
接下来他却愣住了,隔了好一会,才又笑开来。樊和明举起他们相握的手,双唇凑近便亲了手背一下。「结婚吧。」
当然,事情并不会像他所说的那样轻松。
夏子弘把视线从电脑萤幕移开时,外间的天色已经暗了。他看了杯底的茶渍一眼,呼一口气,举高了手舒展起久未活动的筋骨。鼠标在文件的末端化成了一道线,一闪一闪的,似乎在提醒他尚有很多未完的待续还需进行。
他笑了一下,双眼往旁边一扫,却看到了那一列收拾妥当的行装。今天下午便要出发了,夏子弘却不觉得那是真实的,彷佛这一切还只是个草率的幻想,也只可以拿来笑笑。
也难怪他会这样想,在这个保守的国度里,两个男人成婚本来就不是易事。单是搜索批准的国家、入境的资料、场地、酒店、排行程这些事就有够忙了,偏偏樊和明那个混蛋掉一下一句『求婚的是你啊,当然由你负责啦。』後,便带着期待的眼神拍拍屁股逍遥快活了。可怜夏子弘落在後头搞签证、订酒店的,焦头烂额也没有人来帮忙。
「唉......」夏子弘叹了一口气,按下列印键,终於把再三确认过的行程表给打印出来。
他弯腰把列印出来的纸张捧在掌心,纸面上的温度烤得双手发烫,夏子弘刹时想得出神,一笑,才又把纸对摺起来。反正也是出国,不如顺道拜访一下父母吧......记得樊和明听到这个主意时,眼睛都瞪得圆圆的,隔了好一会才道:『都明媒正娶了,可惜不能跟公司请婚假啊。』
任性地说要结婚、下定决心要跟父母坦白......种种觉悟都是关系加深的证据,而他却感到犹有不足的,想要更加牢固的证明。夏子弘边想又边摸摸口袋,硬盒子里正有两只戒指阁着。反正机票是我订了,行程是我安排了,也差不在把戒指也准备好吧?
夏子弘边想边笑,乐得嘻嘻哈哈的,差点就把所有烦恼抛诸脑後。
好像这样就能羸过谁。
「想甚麽笑得这样开心的?」坐在背後的樊和明听到了动静,一边翻动着书架上的物件,一边便咕噜咕噜的问道。
「不,没甚麽。」夏子弘收敛了笑意,转身便再一次去确认他的行李包包。而樊和明似乎仍拿不定主意要带哪本书坐上长途飞机,坐在原地也没有抬起头来,一迳儿在哝哝喃喃。
飞机在三点起飞,十二点半时他们已站在家门楼下。樊和明扶着行李左右探视,想要招辆的士来好轻松上路。夏子弘也四周张望着,可他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不知道从甚麽时候开始Pinky已站在那里,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子,微微地带着笑容。
他已经在後悔了,可却没法阻止樊和明往这边看来。
「嗨!」Pinky轻轻地招着手,樊和明却露骨地把脸别过去,而夏子弘只是想从这个困局中脱身。
她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明明,好久没见了。我听我哥说你要去旅行了,特地来看看你的。」
樊和明似乎对这亲䁥的称呼很不习惯,眉头皱得紧紧的,沉声只啧了句:「关你甚麽事?」
「因为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啊。」Pinky一边笑得开心的,眼睛一瞄,似是这时才发现夏子弘。「啊,夏先生。」
「你又想怎样?」樊和明下意识地走上前来,便把他护在身後。
Pinky却是不以为然,探头看看夏子弘,便道:「没有啊。和我、你、夏先生都有关哦。」
「如果是你信上说的那些就不要提了。」樊和明马上便打断了她。自从上次剖白以後,樊和明接到她的信都会马上撕掉,根本看都不看。
夏子弘一边担心Pinky会说出甚麽,一边却又认定樊和明相信的最终都会是他。
即使只是自欺欺人。
「你根本没有看吧?」Pinky顿了一下,又准备好下一个笑容。「所以我只好自己来说罗。明明,你喜欢的是我?还是他?」
「我好久以前就说过跟你没可能了。」樊和明冷冷的哼声,转头便牵着夏子弘。「我们走吧?」
他们才刚转过背,Pinky却又说道:「哈,应该还是让他知道比较好吧?夏先生。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吗?你一声不哼的,原来是知道他喜欢的根本不是你啊?你的生活根本都是我的......」
「以前我跟你的事,你就别再拿来说事了!」夏子弘转身便猛然喝道。「我们的事根本与你无关!」
大概是惊讶於他的反应,樊和明马上便拉住了正要冲出去的夏子弘,紧紧的包在身下安抚着。
Pinky却是不为所动,说话的速度极快,像机关枪一样把他打得稀巴烂:「以前的事?现在也一样吧?不同的只是我不再在你的身体里了。可你却甚麽都不说!你这个第三者!」
「够了,我们走吧。」樊和明摸摸他的肩膀,轻声便在耳边说着。
对了,应该让樊和明走了。即使再听下去,他也不会相信Pinky那个荒唐的故事。
「樊和明,你经常说你不会喜欢我的。可是那天在沙滩上你对我说了甚麽?你说,你一辈子没有这麽喜欢过一个人。还记得吗?那一天.......」Pinky说着顿了一下,又别有深意的看着夏子弘。
「你为甚麽知道这种事?」樊和明冲口便说了,想了一会,也朝向夏子弘看。「......你连这些都告诉她了?」
「啊,对啊。应该让夏先生继续说下去吧?」Pinky闻言便扬扬嘴角。「如果他那天在的话,一定能说得出来吧?只要他说了,这件事便就此结束。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对於突然的提问夏子弘表现得有点茫然,他匆忙往樊和明看去,对方却只露出了肯定的表情。
可夏子弘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甚麽。沙滩?那一天?他根本毫无概念。可樊和明却暗地催促他快点结束这个麻烦。
一时间他编不出故事来,只好吱声说道:「是啊......那一天我......」
「那天天气很好你记得吗?」突然Pinky却开始跟他抢起白来,似乎谁说得多就得到樊和明的爱一样。「沙很刮脚,你脱光了鞋想跑,才刚下地就差点被刮得流血了。」
「你记得吗?我扭了脚,你一边说重一边背着我逛沙滩,我衣角还被树枝勾到了,你还说是那颗树看到你辛苦了想要出手相助......」Pinky徐徐说着,泪珠挂在眼角摇摇欲坠。「现在才说你可能不相信,但那个人是我啊。我是因为出了车祸,才意外地进入你旁边的那个身体里的......」

推书 20234-12-25 :不能爱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