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的保密义务----二目

作者:  录入:12-25

所以他不明白为何有人会这样问他。
「啊?」夏子弘抬起头来时,脸上必然有点惊讶,甚至略带迷惘。在他的认知里,他只是在天黑以後,随便进了间酒吧,然後弄了点酒喝。所以当巴必把纸巾递上时,他还不懂为甚麽。
「嗨,好久没见了。」在接过纸巾时巴必露骨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後熟练地举起他那只浑圆的手,随便点了杯cocktail。「哗,刚进门时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个新来的。你似乎瘦了好多呢。」
「是吗?」夏子弘下意识摸摸脸颊,突然感到上面一层凉凉的,像啤酒瓶上冒出的水珠。其实他没有甚麽感触,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就像遇到了那个温度点便会流出来一样。他并没有甚麽特别的感觉。
人大了,有些事情他还是明白的。父母之间有所取舍,也不是甚麽坏事。毕竟这个社会还是按着既定的常规运作的,过度的任性以及自私,只会闹出不愉快而已。这些事情他明白、他理解,只是他最後为甚麽会流落在gay吧喝酒,他也不知道。
或许是出於一点侥幸之心。
「嗨,之前见面时明明还是个神采飞扬的小芭比的,怎麽现在倒像个撞鬼的书生了?」巴必边说边挨得近,似乎他变成了书生会更对他姥姥的胃口。「呵呵,我知道了.......」
「分手了吧?」酒吧里很吵,他又在他耳边轻声笑着。夏子弘两眼放空,一时只感到耳道闭塞,呼吸困难。头颅里空荡荡的,撞出了许多嘈杂的震盪及回音。
一种莫名的感情要从他嘴里吐出来,夏子弘却强行灌了一口酒,把一切都冲倒下去。旁边有几双明眸刹时便亮了起来,似乎等他一倒下,便群起飞扑上远处那块空出的肥肉。
「哎呀,本来像他这样亮眼的人,就很难老待在一处的了。怀璧其罪啊!小伙子,别想不开了,毕竟你跟他也是好过嘛.......」巴必顺着嘴编下去,一番话下来竟是在情在理、,无懈可击。好像对方会被轻易地抢走是件当然的事,眼前人亦无需过於介怀。
那胖胖的掌心贴着他的背扫下去,做出一种安抚的动作。然而夏子弘却难过极了,怎样都说不出口,他确实已被遗弃在大街之上。
樊和明已经失望顶透了吧?这麽一个不会讨人欢心,又麻烦累赘的自己。
夏子弘掏着包包里的东西,想要掏出钱来结帐。不料一下失了平衡,整个人便从高椅上摔了下来,连带包包里的东西亦摔个满场翻飞。
「啊.......啊......」他还没爬起来,便慌忙地趴在地上收拾着。旁边带出了点笑声,似乎他的落泊有多滑稽似的。摔伤的膝盖隐隐作痛,夏子弘跪坐在黏黏的地板上,看着散落的物品有点欲哭无泪。
零钱、皮夹、锁匙......他一边检拾一边清算着遗留的物品,可数到了那本黄皮记事簿时,夏子弘嘴巴张张却不会说话了。
Pinky的好都在里面,他做不来,自然与人无尤。从来没有人期望他甚麽,自然亦无人会感到失望。夏子弘觉得自己古怪透了,他知道樊和明很受欢迎,哪又怎样?
比起他,有其他更好、更为重要的选择。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奇怪的是,他却感到伤心不已。


33
不过纵是有点伤心难过,其实又算得上甚么呢?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哭了不算甚么,笑了也不算甚么,于是渐渐变得麻木不仁,而这样毕竟与他人没有关系,所以亦无人管束。夏子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蜷缩着身体,他的脸擦在甚么软绵绵的事物上,而这样会比较好过一点。
他似乎每隔一会便会浮起来,然后再跌落下去。手脚似乎都是悬空的,随便的晃一晃,马上又无力地垂挂在某一处。夏子弘想他一定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幻觉。此时他应该是被遗弃在冰冷的暗角处了,可脸上却感到暖洋洋的,被一种舒适的温度逐渐包围。
他都忘掉这种温度好久了。那种从中心不断散发的,烫贴到血液里的热度。
「醒来了吗?」
有个声音在唤他,可夏子弘却不愿意睁开眼来。人喝醉的时候总可以任性一点,他瞇瞇的睁开了一道鏠,马上又别个脸去,就埋在那只手掌中继续要睡。
「该起来了。」那只手掌抖抖,说不上是粗暴或者温柔,却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力度在内。
夏子弘的脸经那只大手翻拨,一抖,便抖落到柔软的枕头之上。这时夏子弘才意识到他待的地方不是街角,叫唤他的亦不是任何一个路人。他正待在那张熟悉的床上,而樊和明就待在床边等他。
「啊.......」他抬起手来想挡住射到脸上的阳光,不过已经晚了。
「不用上班吗?」那张脸稍稍背光,看不清上面有甚么表情。
夏子弘愣了一下,马上便抬起了手臂盖住了自己的脸。视线被遮挡了以后,也就不用去观察对方的态度:「不、我......」
「晚班是吗?」
他感到眼眶湿湿的。不过那是一早起来时常有的现象。夏子弘这样告诉自己,而同时樊和明便已经走开了。
他还在生气吗?夏子弘一边这样猜测,一边缓缓坐起身来。樊和明的背影又高又大,已经打扮妥当的他一站在这个房间里,便更显得这个脏乱的自己是多么的狼狈不堪。
夏子弘扯扯衣袖,套在身上的仍旧是那套半新不旧的睡衣,中间有几颗扣钮扣错了,显得有点衣不称身。夏子弘没有换过衣服的记忆,而负责的人却又显得粗心大意。他不安地打量了樊和明一眼,直觉此事应该与Pinky无关。
「我......昨天......」
「你喝了很多酒,在外头发酒疯,所以有人叫我把你捡回来。」樊和明一直整理着他公文包内的东西,似乎没有转个头来的意思。
「啊......是这样吗?对不起、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夏子弘一边想着道歉的词汇,一边感到舌头有点转不过来。果然是喝多了,难免会变得有点口齿不清。
而樊和明却一直沉默着,没有搭腔。
完了。
果然就这样结束了。
夏子弘低头摸着衣服上的扣钮。不知道会不会被Pinky杀死呢?那可糟糕了,把事情搞糟了,其实他还不想死呢......
「该死的﹗」
吓?
正想得入神时,突然却有人向他斥喝而来。夏子弘还不知道怎么反应,便已被人紧紧拥入怀中。
「......为甚么你就是甚么都不肯跟我说呢?」
可以说吗?荒谬的事、悲伤的事、高兴的事、自己的事......都可以说?被他压入胸膛里的夏子弘就要无法呼吸。愿不得会把对方的衣服弄皱,他把手跨上樊和明的背,终于把想了好久的话说出了口。
「......不要走。」
虽然很想避免,可是却没有办法,最后樊和明的那身衣服还是变成了他用来擦脸的毛巾。


34
不要走。
那般卑微而可耻的话,就只有小孩子才能坦诚地说出口。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小时候也不曾这样说过。现在却不知怎的,紧紧抓住对方那身衣服,只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夏子弘这才发现,原来他想这样做好久了。
爸爸、妈妈、阿颖......其实他希望大家都不要遗下他一个人。只是当时出於许多无以名状的理由,他终於还是忍耐着没有说出口。
其实他希望谁都不要离开他。
「嗨、嗨......」樊和明一边紧抱着他,一边抚摸着他的头发。似乎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便再也说不出责难的话。
他的手指在夏子弘的头顶旋了旋,半是好笑又半是好气的道:「原来你有两个发旋,难怪脾气总是那麽怪。」
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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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弘不解地抬头看他一眼。那模样大概着实好笑,教樊和明一见便忍俊不禁,眯起眼睛来忍耐了一下,未几却终於破功,哈哈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啊......」樊和明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摸他的脸。「为甚麽会这样可爱呢?」
不介意夏子弘还是一脸鼻涕的呆相,樊和明把他的脸揉了揉,忍不住还是数算起他的缺点来:「明明是这样狡猾、古怪、背地里暪着我许多事、老是在说谎、昨天替你换衣服时还吐了我一身......明明是这麽恶劣的......」
然後他把自己的脸也凑近过来,把夏子弘看得十分仔细:「不过我却......」
接下来樊和明选择以接吻作为收结。
樊和明似乎心情大好,那一串串吻如雨般泼撒到夏子弘的脸上,亲得他眉头打皱。要说古怪,夏子弘觉得樊和明的脾气才真是古怪顶透,明明前一秒还勃然大怒着来,下一刻却又能报以温柔。
想的是这一套,那个人的吻却渐渐把自己打软了。再一次躺到在床上时,抬头看见的却是樊和明的苦笑:「怎麽办呢?就要来不及上班了......」
夏子弘知道他是打算跟自己做爱。樊和明拨开他的衣领时,比起肉欲,更先涌上心头的却是不知名的情感。他和他所以会搞成这样完全是命运使然,在那之前夏子弘不过是个普通人,一辈子、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能跟别的男人有甚麽牵扯。
只是如今比起命运,夏子弘却更先伸出了他的手,一把抓住了本来不属於他的东西。
「啊......」
所以他顺从地张开了自己的大腿,包容地吸纳着樊和明。当他的背部往後拉去时,有一种发自骨髓的疼痛便在身体散发开去。从脚尖直到头皮,满满的都是一种发麻的触感。
「......我知道你最近有许多心事。」缠绵的同时,樊和明凑近了他的耳边吻他。
「嗯......」
「你若是不想告诉我,也不要紧。」说着,他一下子又顶得极深。似乎要把夏子弘穿透,让他的身体再也藏不住任何东西。「我会等的,等到有天你能跟我说......」
「啊!啊啊......」而夏子弘所能回应的只是毫无意义的呻吟。
「你甚麽也不说亦不要紧的,只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并不会因而改变的......」樊和明的脸变得模糊了,就只有那两颗眼珠子黑耀夺目。「我爱你。」
我......我也......
夏子弘半仰起头来,声音卡在喉咙里却迟迟说不出口。他似乎就这样哑住了,然後便用不着再说话。在这瞬间他便明白了,其实他也......他也......
他也是喜欢他的。
似乎是执意要夏子弘相信,樊和明一边卖力的冲击着他,一边却持续着甜蜜不已的呢喃:「我爱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便很喜欢你了。」
然而他所带来的,却只是种让心脏受到针刺般的麻痹。


35
夏子弘知道自己甚麽都不是。
他不是基的、对锻练肌肉也没有兴趣、不喜欢干体力活,自然对体力也没有甚麽自信。他不去基吧、也不懂同性恋的文化、不会谈笑风生,自然亦没有甚麽交际的技能。
不过他是个男人,那大概能击中樊和明所喜欢的万分之一点。
「进来......」
於是夏子弘只能把大腿张得更开,藉此把樊和明绞得更深。他不知道同性恋的具体喜好是甚麽,不过放荡的姿态大概每个男人都十分受落。樊和明因而亦舍不得离开他,拿住了夏子弘的大腿,他眉头紧皱只说了一句话:「你今天是怎麽了啊......你......」
他抬头看向那张古怪的脸,明明还没有结束,却已经开始怀念。比起插入的姿势,夏子弘更为自己羞於啓齿的软弱感到可耻。然而他毕竟缺乏坦白的契机和离别勇气,除了欺瞒以外,亦没有其他留在对方身边的办法。
所以他只能挑动听的真话来说:「我也爱你。」
接下来是更深入的搅动、喘息,以及热度。樊和明轻轻地吻向他的眼角,吸吮着里面淌出的水。每到这种时候便甚麽话都说不出来,剩下的只有拥抱的力度,以及手掌紧紧地贴着的,那层温热的皮肤。
「真是的......你怎麽就这样......可恶!」樊和明似乎就这样便被取悦了,轻易地就感到满足,嘴角也便一直带笑。
目光相接的期间夏子弘也笑了。单凭这样身体便有一股湿腻腻的热度涌了出来,就这样撞入保险套中,温吞地传达着相爱的暖热。
「怎麽办呢,这回铁定要迟到了......」
事後樊和明乏力地趴到他身上,似是突然犯起懒来,一动都不愿再动。他那身蓝T-shirt被夏子弘扯得一歪一倒的,早已经不成形状。皮带掉了,内裤又变得黏答答的,如此重新再准备上班去,大概亦需要不少时间。
明明时间不多了,可这时夏子弘就是不想他走。抓住T-shirt的领口把他锁着,巴不得就这样一生一世、灰飞烟灭。
对此樊和明亦别无太大的挣扎,那只手懒懒的扫着他的头发,那张嘴轻轻地亲吻着他的耳廓:「喂,要上班了哦......要上班了哦......」
夏子弘知道他其实也是不想走的,只是樊和明留恋的是甚麽,他却有点把握不住。
「喂喂,其实......」
「甚麽?」他懒洋洋地把脸颊贴在夏子弘的脸庞上,新长的胡子刺刺的,让他忍不住便要发笑。
「其实我父母都不知道我的事......」夏子弘吞了一下口水,根本不敢看向樊和明。「我是说......我喜欢你、诶......男人这件事,他们是不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你是同性恋吗?」樊和明却该死的把目光移了过来,那双眼睛深深的,似乎是甚麽了不得的大事。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啊啊,所以......」於是他也只好一直蜷缩着,把自己收到被子的後头,一边琐琐碎碎的说着混话。「所以我都当他们死了......在这里我有新的人生。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不是想骗你的,不过......」他边说边抽着鼻涕。「真奇怪,我......」
不过人长大了,有时候,不得不说些合理的谎言。
不是真的想欺骗你的......
「别说了。我知道啦。」樊和明却总是大方地,把他和被子都收纳在怀内。「我都懂了。」
真的吗?
夏子弘又抽抽鼻子,作了一下无用的努力。然而眼泪仍然像心底的阴霾一样,怎麽样都挥之不去。


36
在那以後,夏子弘便持续一星期发着低烧。
也说不上是甚麽大不了的不适,只是额角微微温热,整个人懒洋洋的不愿动。除此以外,别无其他显著的病徵,以及深刻的痛楚。因此刚开始时,樊和明亦显得不以为意,摸摸他的头後便调笑道:「对不起,我太猛了吧?」
於是夏子弘趴在枕头上,也就微微笑着。
然而一、两天过後,看见他仍旧这样乏力的从床上爬起来,饭量也没有回复正常水平时,樊和明不免露出了担心的表情。「你觉得怎样了?」、「今天好些了吗?」,这样的问话每天都能听到。可是即使回答:「没甚麽了。」,樊和明眉心的皱摺仍然没有舒解。
被强行架到医务所去,再强迫医生开出了病假纸时,已经是第三天了。看过医生後,抱着装满药的白色塑料袋,被推入计程车的软座上後,身旁那个人的面色仍旧没有好转过来。
後来大概是注意到自己正在观察他了,樊和明劈头便掉来一句:「都怪你不注意身体。」
「......我没甚麽啊。」如此夏子弘亦只好陪笑了。
不过樊和明刹时却显得更为生气,一手掴来却摸住了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没有退减以後又闷闷的说:「还说甚麽的,今天不要去上班了!」
然後在整个车程中,樊和明便一直评述着最近整个流感风潮的趋向,以及注重个人保养的重要。夏子弘听得有懂没懂的,整个脑子里只绕着一个「困」字。其实他真的觉得没甚麽,比起过去Pinky竭力要把他排出身体的痛苦,只是感到累无疑是好多了。
不过樊和明并不知道那些事,在他眼中这像是挺严重的了。回到家後风风火火的迫他用过餐、服过药以後,樊和明把他的被子拉得严严的,彷佛说过了夏子弘便能做到一样,那番嘱咐说得十分严厉:「医生说是平常休息不足害的,你给我好好睡觉,知道嘛?」
夏子弘说了两句「哦、哦」,便入睡了。
也是睡着了以後才想起,其实这样做也有些风险。不知醒来了以後,到底会变成是Pinky,还是仍旧是夏子弘呢?或许这一次便不会变回来。夏子弘有这样的感觉。然而纵使是怀抱着不安,浓厚的睡意还是一阵阵的把他包围,接而便被吸纳到使人失去意识的深眠当中。

推书 20234-12-25 :不能爱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