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恨----叶落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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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手而立,心下忐忑,他的言外之意,已是料定我那一局必输无疑。
"要不,朕亲自出场?"
"万万不可。皇上亲自出战,只会助长外藩气焰,让他们以为我朝无人。"
"皇上,不如张榜招纳贤良?"
几位文臣劝谏道。
皇榜一出,贤人异士蜂拥而出。经三四日不分昼夜的棋盘撕杀对决后,弘远亲自较量最后的胜者。


第 75 章

民间的胜者凛然步入朝堂,见了弘远,却是立而不拜。他缓缓撕下伪装,伪装下是俊秀的眉眼,眉宇间一道狰狞的疤痕平添几分煞气,唇边一抹讥讽的微笑。
百官尽皆失色,朝堂鸦雀无声。我捏了把汗,下意识看向弘远。弘远已是龙颜震怒,喝令拿下。
侍卫将他重重围住,他站在那里巍然不动,任由刀剑交错着架上他的颈侧。
"难道这就是皇榜上所谓的‘唯贤是举,既往不咎'?"他唇边的嘲讽之意更甚,神色从容淡定,似是胸有成竹。
礼部尚书战兢兢出列,力谏道,"皇上,朝廷正处用人之际。张公子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请皇上开恩!"
弘远目光闪动,踌躇不定。感觉他的眼风扫来,我垂了眼帘,束手而立,竭力表现得泰然。
又有四五位大臣出列说情。我心乱如麻,用眼角余光不时偷瞟着他二人。
"好!他若赢了朕,朕便赦他无罪。否则,立斩不赦!" 弘远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思为,他的语气中透着点帝王的优越与霸气,逼视思为的眼神锋利如刀。
思为屹然不惧,他迎上弘远骇人的视线,眈眈相向,"草民若是输了,要杀要剐,任凭处置。若是赢了皇上,又赢了吐蕃使臣,还请皇上应允两个条件。"
"待你赢了朕再说!" 弘远一声怒喝,掷地有声。
棋局设在御花园。群臣多数被谴散,仅留了我与三位老臣。
伴随一声锣响,比试开始。
弘远与思为一面比武,一面下棋。拳脚相斗之余,落子也不耽误。
我与几位老臣于稍远处站成一列,群相关注,争相称奇。
他二人面色凛冽,掌风霍霍,争斗之间衣襟带风,呼呼作响,似有迅雷疾电在其中激荡撞击。
梅花簌簌飘洒,思为一袭青衣,发比墨黑,在纷飞的花雨中肆意张扬着身姿,衣袂翻飞,身形飘逸得恍如天人。
尘沙飞扬,林木断折,不远处的我们也时感杀气如寒风般逼入骨髓,飞沙走石之间,唯有那棋盘与盘上的棋子纹丝不动。
拳脚无情,落子有声。一株香的工夫,已拆了数十招,落了数十子。
弘远眼中杀机毕现,他双掌齐出,凌空中忽然曲掌成爪,夹带着阵阵腥风。
思为正垂眸看棋,闻声偏头后退,却躲闪不及,被他抓上肩部,衣襟登时便被撕开,转眼为鲜血浸染,裸露的肩头上赫然留下一个血红的爪印。
弘远瞬时变爪为掌,掌风凌厉如刀,招招攻其要害。
气氛沉迫得骇人,我紧张得近乎窒息。忽听吏部李尚书低声说道,"皇上心神已乱,这盘棋,怕是要输了。"
我凝神看去,思为的白棋已汇成一条大龙,将弘远的黑棋包抄,形成钳杀之势。
弘远脸色一变,忽然反掌下压,双掌向棋盘劈去。
思为一手架住他的双掌,一手牢牢托住棋盘,轻盈地退后半步。
"皇上,您输了。"他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冷笑,眼风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扫来,正撞上我的视线。我略微发怔,顿觉他的目光柔和似水,笑容似乎也变得无比温柔。
我随着老臣们上前,看他们验棋的始终,视线总不自觉飘向思为。他方才中了一爪,不知伤势如何。
老臣们反复清点三遍,面面相觑,嗫嚅地回道,"皇上,张公子赢了十子。"
"与吐蕃比试,还需讲究百步穿杨,纵是棋艺精湛,又有何用?"弘远恼怒之余,仍有几分不屑。
"这有何难?"思为轻甩衣袖,风卷残云一般将盘上棋子悉数卷起,然后略一抬手,只听得"哧哧"声响个不停,那黑黑白白的棋子已尽数嵌入约莫百米外的假山山脊之上,所布之局,与方才的棋局分毫不差。
"皇上,现在是否可以谈及草民的条件?"思为徐徐笑道。
弘远脸色阴沉,眉宇间怒色浮动,忽然掉过头来冲我喝道,"小青,退下!"



第 76 章
南郊,城门外的大校场。
一夜狂雪,冰封了护城河,玉砌了群山,银裹了丛林。
彤云密布,朔风凛凛,旌旗猎猎。虽然寒风如刀冻肌刺骨,京城百姓依旧倾巢而出,云集于南郊,将点兵楼外的校场围得水泄不通。
参与比试的格尔德赞和赤松扎尔都是藩国一等一的高手,其中格尔德赞,尤为藩国国王器重。正是凭借这位藩国国师的超凡谋略,藩国国王才平息了内乱,一统藩族。据前方传来的密报,藩国在边界调兵谴将蠢蠢欲动,此番比武对弈,名为一雪前耻,实为可能之战投石问路。
多年前的那场较量赢得畅快淋漓,几成传奇。爷爷追忆当年,总有无限感慨,"兵法有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那时的我懵懵懂懂,不解其中深意。
如今,看城楼上文武百官一脸肃容,城楼下人头攒动,万余人不惧严寒翘首以盼,纵是无知如我,也开始领略到事态的严重:若是输了这场较量,示弱于藩国,或许会重起战乱。
思及自己的冲动,我颇为后悔,无奈木已成舟,只能背水一战。
大校场往东西向延展,东面练武场,西面比武台。练武场一角有浮桥自南北横贯护城河。比武台上赫然竖立着一面石制的棋盘。棋盘表面箭痕交错,那是当年的鏖战余痕。
比试规则:擂鼓声起,双方上场、交战,一声锣响,双方暂且休战。黑子走先,穿棋、搭箭、拽弓、瞄射。白子随后,如法炮制。射不中者,输。抢射者,输。三声锣毕,未射出者,输。棋终前被挑落马者,输。若持续至终,则以棋艺定输赢。
格尔德赞执白子,白袍银甲白马,斜挎银弓,手持长枪。
思为执黑子,黑袍墨甲黑马,肩负墨弓,腰佩莫邪。
他二人纵马穿林而出,横空飞过浮桥,跃上练武场。场外喝彩声雷动。
思为一身黑衣,更衬得容颜胜雪、眸亮如星。他抬头向这边看来,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神情温柔,眼中满溢着笑意,连眉间那一抹疤痕也柔和得如月牙儿一般。
擂鼓声起,格尔德赞展放长枪,将一杆银枪舞动得有如银蟒缠身一般。思为神色自若,催动胯下坐骑,抽出莫邪,架剑相迎。
两马相交,枪剑并举,撞击处飞珠溅玉,如浪翻雪练、电划长空。
正酣战时,擂鼓声歇,伴随一声锣响,校场外喊声如雷,楼上百官也拥至城头争相观瞻。
思为一手持剑架枪,一手取箭穿棋。他觑着棋盘,将身一闪,回手搭箭拉弓。那箭头衔着黑子,如流星般迸发,射入盘上的星位。
三声锣毕,二通鼓响,两人混战成一处。只见盔甲翻闪,枪剑扬辉。
锣起,格尔德赞策马回退两步,将马带住,穿棋搭箭拽弓,将一枚白棋射入盘上的小飞挂角。



第 77 章
鼓停锣响,锣毕鼓鸣。
锣鼓频催,枪剑相接,交鸣声震耳欲聋,剑花乱溅,银光暴炽。寒光缭绕着将双方人马裹在其中。
校场中虽只有一白一黑两双人马满场游走,却有如千军万马在其中追逐驰骋一般。直看得场外众人凝神屏气。
棋盘上阵势初成,鸣鼓间隙,有大力士跳上比武台将吃掉的棋子拿掉,黑子渐占优势。
那边交战,格尔德赞也略落了下风,稍显颓势。
一声锣响,该思为射弈,思为收剑入鞘,但格尔德赞架势不停,斜剌剌一枪刺来。被思为侧身闪过后,又闪电般连刺三枪。长枪狂舞,如千万条银蛇交织成网罩住了思为。
"这藩人忒不守规矩,轮至我方射弈,他的长枪竟停也不停!"
"不公平!"
城楼上众官窃窃私语,城楼下的人群也开始骚动。
思为夹紧马肚,身体后仰,避过格尔德赞的抢头,浮光掠影般一个侧拧,人已经贴紧黑马侧腹倒吊着,拔箭、穿棋、搭箭、拽弓、射出,一气合成,疾迅如电。
场外喝彩声如雷。
思为如狼般狠戾跃起,以风驰电掣之速抽剑回击。莫邪出鞘,如寒冰出谷,剑走游龙,凌利无比,长电飞空一般刺破银网,三两下震落格尔德赞手中长枪。再几道寒光掠过,格尔德赞已被挑于马下。
监试官遣人数子,判道,"白方落马,且白方负黑方八子,黑方胜出!"
刹那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此起彼伏,持久不息。城楼之上,连一向矜持的文官老臣也喜形于色、大声叫好。
思为策马立定,抬头仰望,笑意款款。他的眸中似有温情流动,如流水一般转瞬间洗静了方才的凶戾之色。
我有一瞬的失神,满心都是他的笑容,一点点朦胧的暖意从心头泛起。往事如河水倒转,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秦大人,该您上场了。"
我这才醒转,下一场,轮到我了。
百官顿时默然无话,城楼下人群也寂然无声。从他们眼中,我看到了担忧与沮丧。再瞟一眼楼下意气风发的思为,蓦然有几分自惭形秽。
论武功箭术,我根本不是赤松扎尔的对手。
一道强烈的目光迫我转眸回看,原来是弘远向我走来。他似乎有几分挣扎与动容,无法维持昔日的从容与淡定。
"小青,其实你的棋艺不错,偶有惊人妙招,只是心思不够集中,防人之心不够,狠劲不足。"他在我耳边低语,握住了我的手。
感觉他的手心全是汗水, 我点点头。
瞟一眼阴霾密布的长空,我在心中默念,爷爷、爹爹,秦青必将全力以赴,决不给你们丢脸!
楼下思为忽然问道,"当年比试,只下了两场,听说第三场略有不同。第三场是什么比法?"
有监试官答道,"第三场,由前两场参赛的二人出赛。一人蒙眼,扮盲;一人绑脚,扮残。由独脚者射弈,并在桩上与另一方的独脚者比拼武艺。盲者坐在桩上听棋,并做抉择。被斗下桩者,输。若坚持至终局,数子定胜负。"
"当年贵方三局两胜,无缘比试第三场。个人以为,第三场才是比拼实力的关键。" 格尔德赞的语气颇为遗憾。
"那么,直接开赛第三场如何?" 思为笑问。
我心中一凛,若是直接开赛第三场,我只需坐在桩上专心下棋即可,的确比射弈的比法容易许多。
格尔德赞与赤松扎尔对望一眼,没有回复。
"两场都是跨马射弈,太过单调。先赛第三场,才让人耳目一新。不过朝三暮四的伎俩,难道贵国使臣有什么顾忌?" 思为的语气带了一点挑衅。
藩国的使臣交头接耳了一番,格尔德赞回道,"有何不可?"


第 78 章

我被蒙上双眼,凭感觉爬上木桩。才一坐定,就听见一片奚落声。
"这也叫上桩?咱们的赤松扎尔大人是飞上去的,这位秦大人可是爬上去的!"
"什么将门虎子?我看是将门犬子吧!哈哈哈!"
说话人带着外藩口音,显然是藩国人。我心下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只听赤松扎尔在对面说道,"秦大人,咱们可又交手了。"
耳边鼓声如雷,拳声霍霍,脚步声虎虎,风声飒然,思为与格尔德赞应该已经动起手来。
忽然掌风猛劲,如刀刃一般自面颊刮过。心知赤松扎尔来袭,我偏头侧身闪过,挥拳招架。
正应接不暇,忽然锣声响起,该我落子。我慌忙叫道,"右上角三三!"
此言一出,只听得场外一片哗然。
"秦大人会不会走棋?"
"右上角三三乃是鬼门,是禁忌的走法,难道他想自寻死路?"
"朝廷怎么将大局交给了这个草包?"
我似乎听到思为倒抽了口凉气,却未听见他有什么言语,只闻"嗖"的一声,伴随一小阵喝彩,我知道他已将棋子射入正位。
锣声闭,鼓声起,感觉那两人又近身搏斗起来,脚步声起落极快,不时卷起劲风阵阵。
嘘声依旧,掺杂着外藩口音。
"这秦大人与张公子很面熟呀?"
"上回在泉阳见过。抢绣球的那次!"
"哈哈!就是一个抛绣球,一个抢绣球的那两个?"
"这徒弟想娶师傅?真是有趣!"
我心烦意乱,连赤松扎尔下的什么棋也没有听清。只知鼓歇锣响,又归我下,仓促之下报道,"左下角星位!"
只听得场外嘘声更大,夹裹着寒风袭来,人不由得战栗。我忐忑地竖耳聆听,只听见弦声响动,却没有思为的叱责。
"张公子的箭术真是高超!"
"以一敌二,单腿倒挂着还能一箭中的!"
却听见赤松扎尔呵呵笑道,"秦大人的棋果然有趣,我就与秦大人好好切磋下棋艺。这比武,倒是次要了。张公子,知道您护爱心切,可也莫欺人太甚!"
感觉拳声依旧霍霍,掌风却大为减弱,似有一堵无形的气墙在周身防护。我忽然醒悟,是思为在同时抵御他二人。
忽听见格尔德赞语中带讽道,"张公子文武全才,竟也甘居人下?"
只听思为淡然回道,"若是真心喜欢,又何必计较太多。"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送入耳鼓,场外有片刻的寂静,似乎连鼓声也滞了滞。
我的心突突乱跳,思绪如潮水般涌起,以至连赤松扎尔的下一步棋又没有听清。
鼓声、嘘声、倒彩声中,听见思为清楚地说道,"秦青,昔日我与你对弈,发现你对棋术的悟性很强。若能平心静气,必定能胜。"
他的话如初春的阳光,暖洋洋融入我的心里。我深吸一口气,聆听他的教诲,"棋术修为,讲究和合四象。藏眼神。凝耳韵、调鼻息、缄舌气。"依言一一照办。
鼓歇锣起,又该我走,我定定神,朗声道,"走天元!"
此言一出,引来那几位藩国人的强烈不满。
"什么?"
"这是无理之棋!"
"这小子太过目中无人!"


第 79 章

可周围的非议再不能令我乱神。风声、拳声、人声、鼓声、弦动声等等,周围的一切如同消逝一般,只余了黑白二军交战撕杀。
我留神聆听赤松扎尔的落子,小心提防他的陷阱,同时不忘给他设套。数十手对过,已大致猜出他头两子的落处。
此时的棋局,黑子形势不妙,白子汇成巨龙咄咄逼人,黑子势弱,四下分散,屡被钳杀。
我苦思冥想,琢磨对策,棋子在脑海中一个个鲜活起来。耳边隐约有万马奔腾、号角声连营、撕杀声震天,眼前依稀是绵延八百里沙场,硝烟弥漫,金戈铁马驰骋其中。忽然热血如注、豪情万丈,感觉胸中自有丘壑,胆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
心思豁然明朗,棋盘上的黑子好象散落分布的兵营,只要调兵遣将,将这些零落的游兵散勇串联起来,就可以相接成川,以势不可挡之势反向包抄。
谋略既定,随后的落子更为得心应手。
又数十手过去,心里禁不住有一点激动,果然如我所料,形势越来越有利了。麾下分炙、锦瑟合庆的胜利场景依稀浮现在眼前。我贪婪地深嗅着清冷的空气,似乎闻到烤肉的香味,很久没有这样欢畅了。
听风声,赤松扎尔已住了拳脚,专心对弈。
但赤松扎尔似乎越来越焦躁,"亥五位!"
"你再考虑下,亥六位不是更好?" 格尔德赞拳脚不停,却忍无可忍与他起了冲突。

推书 20234-12-25 :双生─绘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