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温柔————十生

作者:十生  录入:12-25

我不语。
"啊!!"又是一下重击,痛得我冷汗直冒,"停......停下......不要了......不......呃!"
耳边吐气湿热:"夜还很长呐。"

咖啡馆,我还是去了,虽然昨晚夏越把我折腾了很久,身体很不舒服,但是比起呆在夏越身边,我更愿意在咖啡馆工作,自嘲地想起"放风"这个词,不禁连可怜自己的心思都倦了。

 

48

一辈子是多久?
数不出,道不明。
而我这一辈子却是够了。

"韩知古,坐在窗边的那位小姐还没点东西,你去看一下她要什麽。"
"好。"
我拿著menu走过去。
"小姐,请问你需要什麽?"
眼前的人身著红衣长发垂腰,瘦骨嶙峋,放在桌上的手微屈、骨节分明,腕骨突出,隔著衣料仍能看出她身上突起的骨头。她的脸上带著一副墨镜将脸遮了三分之二,就算进了咖啡馆也没有摘下。
许是我的话惊扰了她,只见她的手颤抖著抽搐了一下。
"小姐,请问你需要什麽?"我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谁都看得出眼前这个人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状态都不太好。
良久她都没有什麽反应,而我也只能干等在一旁。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了那个倔强又有些可怜的林小姐,第一次见到的那晚,她也是如此,坐在窗边不声不响地独饮著咖啡。不知她现在怎麽样了?
"韩知古。"轻轻的一声,从窗边的人口中传出。
"你怎麽知道......"
她缓缓摘下脸上的眼镜,抬起头。
"林......林小姐?"我简直不可置信。不是为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是为她现在的样子!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惨白枯瘦,双眼下凹,颧骨突出,唇色苍白,哪还有半点以前的美貌!一袭红衣更衬得她脸色如鬼,隐隐地有些发青,不知为何看著这样的她我想起了已故的母亲。
"你......你怎麽了?你不是出国了吗?怎麽会变成这样?"
"发生了......很多事......很多......"林素尤垂下头低低地说,"可不可以和我说会话?"
"可以。"
"陪我出去边走边说,好不好?"她转头看向窗外的一片繁华。
"......好。"
请了假,换好衣服出来,林素尤依旧等在窗边。
"我们走吧。"
林素尤抬头看了我一会。
"怎麽了?不走吗?"
她摇摇头,戴好墨镜,站起身轻轻地挽著我。
出了咖啡馆有几人迎了上来,态度恭敬却牢牢堵住了我们。
"韩先生,对不起,请问你们这是......"为首的一人上前问道。
"和朋友出去走走叙叙旧都不行麽?"
"这......"
"他们还真要将我的一举一动都控制住麽?"他们自然是指夏越和邱季。
"这......不是......"那人有些迟疑。
"既然不是就让开!"我提高声音,语气转冷"怎麽?怕我跑了?呵,林阿姨和林娜不是还被你们监视著麽?我能跑麽?我跑得了麽!!"连死都不能死,否则就让她们陪葬!哈,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韩先生......这......请你不要激动......"
"让开!"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一步,其余几人也跟著让出了路。

我和林素尤沈默地走在街上,身後的几人已经没有踪影,但我知道,他们一定还在。
"那几个人......是夏越派来的吗?"林素尤打破了沈默。
"......"
"不想回答也不要紧。"
"......一部分是,还有几个是邱季的人。"
手臂被人紧了紧,低头看去,林素尤的手指苍白干瘦,因为使劲而青筋隆起有些狰狞。
"邱季......就是那天和你一起来‘海蓝'的那个人?"
"......嗯。"
又是一阵沈默,繁忙大街上的喧嚣更衬出我们两人之间的压抑。
"你们三个在一起?"林素尤的声音干涩低沈,。
"......林小姐,可不可以不要谈这个问题?"
"......可以。"
气氛尴尬,耳边传来大货车刺耳的鸣笛声,不远处的马路上一辆辆汽车尖啸著划过身边。
"你不是出国了吗?怎麽现在......"我转了个话题。
"我出国是夏家老爷安排的。"林素尤缓缓地说。
"夏家老爷?"我看向她。
"是啊,虽然现在天恒集团的实权都已经交给夏越了,但老爷子毕竟还是老爷子,就算夏越不认同我这个未婚妻,但老爷子开口承认了他也没办法──虽然对外,他是绝对不承认有我这个未婚妻的。"林素尤勾起了一个笑,看似得意实则悲伤。
"那天夏家老爷找到我,问我想不想成为夏家的媳妇夏越的妻子,我自然毫不犹豫地说想。"说到这,她抬头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说,"於是,他说只要我能生下他的孙子,我就能和夏越结婚!──他问我,愿不愿意为夏家生个孩子?"
我吃惊:"那麽你出国......"
"是,我出国为的是做人工受孕的手术。"她说著抬手捋了捋头发,一如从前般优雅。
我不知该说什麽,忽然记起林素尤来医院的那天她对我说的话:"......还有,等我回来时,我希望可以从你那里抢回......他的心。"
原来她说的是用孩子来挽回夏越。
"那麽你现在......怀孕了?"
林素尤抬起捋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中,颤抖了一下,然後垂下放於身侧,脸上波澜不惊,另一只挽在我臂弯的手却比先前拽得更紧,十指深深地掐在我手臂上,指甲陷进肉里,让我不禁微皱了眉。
"一个月前我确认怀孕了。"她平静地说,"夏家老爷也很高兴,说让我等孩子五六个月後再回国,之前先在外面好好养胎。可是,我没听他的话,我太高兴了,已经等不及再过五六个月才去见夏越──我在确认怀孕的那一刻就想回到夏越身边,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说到这,林素尤的脸上泛起了笑容,连带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说话间她的手不经意地抚上自己的腹部,好似重温那一刻的激动。
"在知道怀孕後一周,我就回国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我想他一定会高兴的,毕竟他要做爸爸了不是吗?他一定会高兴的不是吗?"林素尤低下头,轻轻抚著自己的腹部,好像和我在说话又好似在和腹中的孩子在说话。
"我花了三天时间才找到他,花了好大劲才让他同意和我坐下来谈一谈,可是──"她蓦地停住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视线似乎延伸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
那天,林素尤和夏越在一家西餐厅见的面,依旧选了靠窗的位置。林素尤看著眼前邪气俊美的男子,心再一次迷醉,虽然现在那个男人明显地表达著对自己的不耐和厌烦,可是不要紧,她有希望让他接受自己,只要──靠这个腹中的孩子!
"你有什麽事?快点说。"夏越用手指敲敲桌子,催促林素尤,紧皱的眉头说明他现在已经是在极度地忍耐。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林素尤习惯性地用手拢了拢头发,脸上有些娇羞,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举手投足间的温柔愈发显得迷人,"我怀孕了。"她轻轻地说,脸上染上一抹红晕,美得不可方物。
"怀孕?你今天找我来就是告诉我你怀孕了?你在耍我吗?林素尤。"夏越冷冷地翘了翘嘴角,嘲讽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不,不是的,你听我说,这个孩子是......"林素尤急急地想要说明,可话却被一阵铃声打断。
"喂,什麽事?"男人接起了手机,漫不经心邪肆嘲讽的样子却在下一秒改变,"什麽?柳溪病情加重?......那麽韩知古呢?他怎麽样?!"
"夏越!"林素尤看著蓦地站起身的男人,心中的绝望席卷,"那个孩子──是你的!!"又是那个韩知古!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他总是能占据夏越的心?为什麽他的一切总能让眼前这个人变得不一样?为什麽!难道就算有了孩子也没有办法改变什麽吗?为什麽!为什麽!
"我马上过来。"夏越吩咐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低头看向桌边的林素尤,"是老头子让你做的手术吧,哼,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捆住?老头子这几年确实是老了,连这种法子都亏他想得出来。至於你──在堕胎之前,派几个人看著你吧。"
"堕胎?"林素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越,这个男人,竟然那麽轻松就说出那样的话──那是他的骨血阿!
夏越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坐在窗边看著他的车子绝尘而去。
"林小姐,请跟我们走。"身後靠过来几个人。
终是,无望麽。
那天晚上,深夜,夏越抱著一个人回到了夏家,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天晚上,深夜,林素尤就站在二楼楼梯拐角的阴影下,看著他们三个进了房间。
那天晚上,深夜,林素尤第一次在夏越脸上看到了"心痛"这样的表情,而他怀中的人脸上沾著血眼角挂著泪,似玻璃般易碎。
那天晚上,深夜,夏越走过楼梯拐角冷冷地看了一眼那里的阴影,是绝情──不,那怎是绝情,根本不曾有过情啊。只一眼,便又将目光转回怀中人的身上,原来,原来,他也会有怜惜?
那天晚上,深夜,那个和夏越一起回来的人也看了拐角的阴影一眼,轻叹一声,道"何必。"原来,那人便是那天"海蓝"里有一面之缘的人,他叫......邱季。
心死。
那麽至少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吧,她和夏越之间......仅剩的牵连。
其实一开始她便知道利用孩子留住夏越希望渺茫,可是,她不甘心──夏越他难道真的可以冷情至此?
可是事实上,夏越比她想得更可怕。
"我求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不会带著他出现在你面前,我会离开这里不再回来,我会一个人照顾孩子,我不会来烦你,我不会要求你任何的东西,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求求你!!"手术室的灯惨白而冷清,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这女子声声的嘶吼和乞求──
求你,放过孩子......

"你知道吗?我跪在他的房门口整整一天,苦苦哀求。我可以放弃任何东西,但是孩子是无辜的,当初是我的天真给了他生命,那麽我就必须保护他!"林素尤停下脚步激动地冲著我高声说,眼中却蓄满泪水。
"为什麽,为什麽他那麽狠!为什麽!!"她原本是抚在腹部的手变为紧紧拽著自己的腹部,脸上的表情痛苦万分。
"他怎麽可以那麽狠,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啊......他怎麽可以那麽狠......他怎麽可以毫不犹豫地就把他抹杀了......"眼前可怜的女子泣不成声。
"林小姐......"我不知该说什麽,看著她这样我手足无措,只能任她靠在我肩上颤抖。
"那个......混蛋......混蛋!他对我这麽狠,这麽狠......"肩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既然他毁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身前的人蓦地离开我,快步越过我身旁,竟直直地走向川流不息的车道!
"林小姐!"等我回过神,她已走出一大段距离,我连忙去追她。耳边到处是车子紧急刹车的声音,眼前那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像被风一吹便会消失,却依然走得飞快。
"小心!"眼看著一辆大货车急驶而来,速度太快刹车已是来不及,我追上她,拉住她想将她往後带,却没想到,看似虚弱无力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反抓住我,反将我一把推向了迎面而来的货车......

视线猛烈晃动,血色弥漫,身体被狠狠撞飞,感觉不到痛,耳边一片寂静,只是远远地传来林素尤声嘶力竭的嘶吼:"他不让我的孩子活下来,我也决不让他爱的人活下去!他毁了我的希望,我也要毁了他的一切!!!!!混蛋!!!!!!!!!!"
眼前闪过第一次见到林素尤时的情景,那时,我曾祝愿她选择的路不会是让别人痛,让自己更痛的那一条......
好累,一切总算要结束了吗......
夏越,邱季,一切关於他们的记忆竟比任何时候都要鲜明,那个邪肆笑著张扬万分的人,那个温柔十分骨子里却强势的人,还有那个笑得明亮的天使,还有那个冷若冰山的人......还有,妈妈......
一切的记忆像电影般一幕幕地闪过脑海,然後......一切,归於黑暗......情也好,爱,也罢......
迷雾那头,妈妈温柔地笑著,说:"回来吧,小古。"

"快,送入急救室!"
"患者大量失血......患者凝血质很差,止血很困难!"
"脑部受到剧烈撞击,有脑出血的危险,全身多处严重骨折和粉碎性骨折......"
"快输血!"
"患者心脏停跳!"
"──心脏电击!"

抢救整整进行了六个小时,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已是半夜,病床上的他依旧没有睁眼。
"病人现在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这一个星期都属於危险期。如果过了这一个星期,那麽生命暂借没有大的危险,但是......因为脑部受到强烈撞击,很有可能会变为植物人,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无菌病房外医生沈重地说著病情,林娜看著那几个在听病情後面色沈痛的人。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夏越的电话,劈头盖脸地就被告知小古被车撞了,生死未卜,那一瞬间,自己怕得差点瘫坐在地,匆匆赶来时只看见那几个人静静地坐在手术室外,气氛压抑得让人心里阵阵发苦。她没有问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只是坐下来和他们一起等待。
小古被推出来的那一刻,林娜哭了,没有声嘶力竭却是肝肠寸断,回头看那几人,没有人流泪却让人觉得他们一定哭了,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回过头看著病床上的小古,泪断如珠。
听了医生的话後,他们沈默了,原来他们也会害怕,可能他们自己并没有发现,他们现在脸上的表情就算掩饰地再好也没办法将那份害怕抹去。
是害怕失去那个躺在病房里的人吧?隔著玻璃墙看去,那被推入无菌病房的人苍白的脸上安静祥和,一点也不像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样子,反倒像是睡著了般让人不忍叫醒。
他一定很累吧?他一定不愿醒来吧?不知为什麽林娜就是这麽知道,从他醉人的笑容里,从他温柔的眼神里,总是透著一股淡淡的却怎样也化不开的忧伤,曾经那麽坚强的人也会有承受不了的时候。
"如果不想醒来,就睡一会吧。"林娜轻轻地说。
夏越,邱季,霍尔森兄弟,如果不想见他们就睡一会吧。
小古。


三个月後。
整洁的病房里,除了心电血压监护仪跳动的滴滴声,病房里别无声响,风轻轻拂过窗边的帘子,在地上留下一阵光影的交叠。干净的床柜上摆著一束新鲜的玫瑰。
"三个月了,小古,你还没睡醒吗?"坐在病床旁的林娜剪掉了一头长发,留起了干净清爽的短发,她低著头正在削手里的苹果,话却是对那躺在病床上挂著点滴的人说的。
"你要睡到什麽时候呢?"
林娜似乎又听见那天隔著一扇门那一句哽咽的问话。
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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