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父----牧城

作者:  录入:12-25
文案
一个普通拥有佛教信仰的大学生荣男因一次回乡,遇到了将天主教和道教的教义合而为一的道父,从而引发了一场信仰的追寻。在荣男从道父身上寻求自己本质期望的生活方式时,最终从而让道父讲述自己的从前的人生,以及那象征着道父信仰核心的标志性建筑道修院的形成的根本原因。

主角:荣,道父,玛丽莎

 


第一章
荣男第一次看到道修院的时候,并没有留下怎样深刻的印象。毕竟,那时候的道修院本身还是一个正在建筑中的骨架,样子跟废弃工程建筑一样,只剩下一个由单薄的钢条勉强支撑起来的四四方方的躯干而已,连躯壳都算不上,很难从外表上判断出其最终的形态。荣男只是在火车上过路性质地偶尔一瞄:那只是极其平常地一瞥--毕竟两个基础形象都没有建立成形。实在不足以在人类的意识中留下怎样特定的印象。尽管如此,荣男还是不经意地把它安插在记忆的一个同样不经意的角落里。黄昏下的躯干颇有点沧桑的味道。外边的海浪声不断地在几乎看不到的远方翻腾着。正是这样的翻腾声和火车的汽笛杂糅在一起把这个印象中的躯干不断地深化了。
那次是从村子回到学校的路上,在火车上的车窗前。那景物似乎由于力矩过长般的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从车窗的左边缓缓拉至右边,随后消失在窗户的右沿的死角里。回想起来唯有这样的情景可供在记忆中提取。因此,当再次看到已经建筑完成的道修院的时候,荣男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倒不是因为那骨架面目全非。
而是因为那东西:既非道观,也非教堂。然而全盘否定则更不正确。那建筑物活像是某个抽象派雕塑家所创造出来的产物:一个原本与常人无异的脑袋的后脑勺居然兀自又长出一张与先前的面相完全不同的脸庞来。荣男把脑子里的那根弦往反方向旋紧了一下,总算得出答案来:那应该说是道观和修道院合而为一的某个新型建筑产物。
也不能怪荣男惊诧。建组的前半身是典型的中国古代的道教的前身,后边背靠背的却棱角分明,小规模哥特式的修道院建筑。乖乖,荣男心想,活了这么久,古今中外,这么个玩意儿可算是头一遭见到。


第二章
荣男从小就是这个海边小镇的人。开始的时候这里几乎以海为生对他没有抱有什么特殊的情感。总是小荣子小荣子的叫唤着。老人理所当然地用小名把他当作晚辈来使唤。由于人好,小的时候看上又富有爱心,镇上的小字辈也完完全全把荣男当成了童年时期的领袖,只是跟从了长辈们的教诲,也这么小荣子小荣子地叫个不停。原本荣男就是这个镇上的人,从小就被人叫习惯了。开始的时候并没太在意。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对于人类而言,称呼几乎是和生命是一道与身俱来的产物。只要没有侮辱性质的,没有人会反感被他人委名于己的称呼,正如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厌倦自己的生命一样。
后来,荣男考上了大学--仅仅是高三一年的努力所考上的二流本科。他便来到了城市。那些个有着众多高耸的写字楼、满是人来人往的商业步行街、时髦漂亮的女人和大路两排整整齐齐的桐柏树的城市。对于称呼甚至于自身的看法,较之前就大不一样了。偶尔有些镇上的长辈不识时务地打电话到他的宿舍里,对着他的舍友说"找小荣子"。于是,"小荣子"这个鼎鼎有名的太监名号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女生碰见他,立即触动神经的抿着嘴巴偷笑着从他身边闪过去。男生则是毫不掩饰地拿他当众开刷,当然倒没有什么恶意的成分。但即便如此,那一段时间里,荣男总是觉得无地自容。无论是在食堂还是厕所。
这么着,荣男真的很想讨厌那些将自己的声名毁于一旦的那些个乡巴佬。可是事到头来,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原本就是一个厚实地道的人,加上多少对家乡怀着些许感情。很快地就把它抛诸脑后。最好的证明就是家里人叫他回乡参加李家阿婆的寿日时,他没做多少考虑就答应了下来。这是他的又一个优点: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当然了,除去这事不谈,父母反倒觉得这对于这个社会而言,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缺点。
于是,荣男便回到了镇子前面小站,那个哪里都能见到的再平常不过的火车中途小站。他便是站在站台那里看到的道修院。


第三章
"可是,那样一个地方叫着道修院妥当吗?感觉翻版得很蹩脚哦。"
"没办法啊。既是道家的,也是属于上帝的。本来叫修道院是挺好的。字面上涵盖了两家之长,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名字。可是毕竟已经千百年前已经被人先用了不是。这时候再抢人家的名号,跟侵权有什么两样?"
"问题是这样不侵权也差不多了好不好。跟‘必胜客'和‘必来客'有什么两样?人家至少还改动了一个字。你倒好,更省心,直接倒过来用了。真不知道该说你机灵过人好呢,还是恬不知耻好呢。"
"我也没办法。就是这么个省心的名字,我也是挤尽了脑汁才想出来了。再让我干一次,我还真受不了,随随便便过得去就行啦。在这里信仰才是最重要的,名字对于信仰来说不过是用作表达方式的空壳而已。懂不?"


第四章
荣男回到了老家。镇子马上就跟炸了锅似的。虽说"小荣子"这个称呼在城市的学校里倍受嘲讽。但是在村子里,没有人不敬仰这么一个全村开国以来唯一的大学生。街坊邻居动不动在父母面前赞颂有加。摆寿酒的李家更是受宠若惊,大长颜面。荣男对这一切很是无奈。小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单纯地"荣仔荣仔"地使唤个不停呢。现在人没变,唯独变得是人心。荣男无可奈何,只好乘着所有办寿宴的人一个不留神,溜之大吉。当然这里面还有另外的一个理由。理由就是荣男无论如何也想到那个奇特的建筑那边看个究竟。

第五章
"为什么信这么个教?"荣男问道父。
"那你为什么又信佛教?"道父反问。
"没办法,父母信这个,全村几乎都信。从家庭因素到全村的客观环境上来说只能信,不由得不信。"
"家庭因素和客观环境啊......"
"别拖延话题,说吧,你呢?为什么同时信这两个教?"
"因为实惠。在享受上帝博爱的同时,又能修身养性。不丢芝麻也不丢西瓜。"
"骗人的吧你,还是说真的这么想?"
"或许,两边多少都有一点。"
"不怕被天谴吗?这样胡乱把两个教派的东西搞到一起?"
"天谴?啊~或许有这么回事吧?不过我今年四十有余。无妻无子。从小还在某种程度上的孤儿院长大,压根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二十多岁的时候,患过一场不小的病症,从而在船上修养了几个月的病。据说是肠胃方面的病。只是好歹后来也好了。没有留下后遗症。对今后既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也没有多么辉煌的人生目标。你认为这样的人被惩罚能惩罚到哪里去?而且,我只是同时信仰主和道而已,并没有亵渎它们不是?这能有错?"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吧。哪有人同时信奉两个宗教来着的。这不是铁板铮铮的亵渎吗?至少也该是不尊重吧。通常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吧。"
"这得看是什么情况。有人对自己所信仰的宗教是千依百顺,始终如一。也有人则看中别的教派的好处,背弃了初衷的信仰,另投他教,这也是有的。而我同时信奉在两个宗教的行为也是事实。只不过,我想说的是,每个人的命运、性格或多或少地对其的信仰产生出各种不同于他人的结论不是吗?或此或彼。只能这么说,我的这条路,完全不同于别人而已。"
"......总感觉是一个牵强的借口。"
"不理解就算了,毕竟也有一个故事在里头就是了。"
"诶?故事?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因为你没问过嘛。怎么?想听?"
"当然。"
"等我抽根烟先,只顾着说话,现在馋个不行。"
"......抽吧。"
结果,关于道父从前的所谓故事,在那天始终未能说出来。道父在抽烟之时以举重若轻的方式将那件故事以其他事件轻描带写一扫而过,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能够令荣男予以再次提起的余地。荣男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在意。就在那时,荣男对道父谈不上有多少了解,自然不知道那件故事的重要性。直到后来的某一段时间内。荣男才发现自己平白的错过了真正意义上认识道父的最佳时机。尽管从一些角度上说并不是能够改变现实物质存在的事件。但对于荣男而言,这是一个损失,很久以后,大约是这个故事将近结束的时候,荣男才得知其中的原委。


第六章
荣男所在的村子,是地地道道信奉佛教的传统村落,尤其是女人。那里的女人无不信仰菩萨佛主。她们总是虔诚的认定姻缘、财运、平安等等东西都是菩萨赐予的,本身就是些安分守己的愿望,往往也能得到应验。菩萨也在村里人的信仰中传宗接代地香火不绝,受了内子的影响,连同男人小孩在内,都无不遵从。因此,村外的道修院对于村民而言变成为了一个可笑的存在。至少当荣男向母亲问起道修院的事情的时候,四下的人都是这么议论的。母亲也一再告诫荣男,不可以靠近那个不伦不类的东西,以亵渎自己的信仰。然而,荣男还是去了,在巨大的好奇心的驱使下。说到底,作为至多名义上的佛徒,他还只是一个半成品而已。
荣男来到了海边那个奇特的建筑面前,遇到了道父。在此之前,他对房子的主人一直保有一种漫无边际的假想,如同医生对于医院,白领对于写字楼一样。但眼前的这个建筑于他而言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如此建筑的主人予自身一个确切的形象定位。荣男把人类枯竭的想象力死死挤了又挤。好容易在心里勉强拼凑出一个模型来:难道说是一个带着道士帽,身着教父的服装的家伙不成?结果自然大错特错。这恐怕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话说回头,这个世界上很多看似复杂的东西,它的本质真相却简单的令人难以置信。
道父身上给人感觉一年四季都穿着一身夏威夷黄绿色的衬衫,头戴乡下再大众化不过的草帽。帽檐总是遮住了那黑黝结实的脸庞,这个形象与在海边渔村周边生活地理上的因素相称无疑。道父自己也把这称为入乡随俗。可问题出在于他是一个教徒,且不论他所推崇的教派是个怎样另类的存在。他的穿着无论如何跟虔诚是沾不上边的。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给荣男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触,虽然不是第一眼造成的,但是在他与道父接触的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里,那种感触就已经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他的意识中。
恰似巧合的是,这种与人在平常不过的接触感,已经在随着荣男的成长消失得无影无踪。荣男从小就待人以诚,懂得设身处地考虑他人的为人准则。自己也确实是乐此不疲。因为小时候的他听信了母亲的话,说是母亲能够生下他完全是求菩萨求来的。这个典故源至于荣男的父母婚后一直无子。等了三年荣男的奶奶坐不住了,哄迫相加地逼着两人去观音庙拜菩萨。这一拜一锤定音,荣男的母亲还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虽然不比上耶稣之于圣母玛利亚。但是荣男小时候认定了自己就是神的孩子,怎么着也算得上神的使者。这样的背景身份无形中助长了荣男的自信,加上人品无可挑剔,情绪高涨的时候又善于言辞暖场,无论在村子里、小学还是中学里,荣男都是无可非议的NO1的角色。
可是自从上了高中以后,教材里满是无神的唯物主义,荣男自己也对佛的存在也开始心存疑虑。母亲和那些所谓的乡亲们所信仰的佛教很大程度上空有架势,没有实质。满心以为不吃牛肉,定期地烧香拜佛就是对佛的信仰。再加上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迷信,一些关乎生死的东西必须完全忌口,只字不许提及。有一次荣男本着开玩笑的心态不小心说过了头,犯了迷信所定下忌讳。母亲二话没说,当着村子里许多人的面打他了一巴掌,并且严厉斥责。弄得荣男老大不爽。荣男觉得所谓的佛只不过村子寻求庇护的向往。那些类似清规戒律的行为,不过是为了信仰这样向往的一种规则。没人从真正意义上去懂佛,理解佛的禅理,而只是把佛作为现实的王一般朝拜着而已。


第七章
道父偶尔也会跟荣男聊天性质地谈一些跟本职有关的话题来证明自己的自己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但绝大多数都是由荣男的疑惑而率先提起的。
"不是说道者无为。而天主教所提倡的是博爱吗?单从这一点来说,两个教派就没有可供被你融合的交集的吧。你的新教果然还是失败的吧?从本质上说。"
"哪里不一样了?道教所提倡的无为不也是一种理念?至于天主教的博爱更是理念错不了的。‘无为'之说更侧重于以静观世。在乎能够用这种方式看透世事炎凉。而博爱,则是讲究更加乐观积极地对待现世。以无边无际的情感来包容世间的一切。无论是哪一种教义,其所直译的不过是人类最为本真的心态和处事行为而已。这样的东西导致了各宗教流派信仰的由来。从表面上看的确纷花缭绕、五花八门。但只要深入本质,不难发现无论是哪个教派其初衷不过导人向善而已,哪家都不例外。只不过后人把那些教义在其始祖身上神格化罢了。于是便有了修道成仙,便有了主,便有了佛。既然能有这些,那我把将其中间的两个合而为一,以己之长补彼之短又有何不可?宗教之间的教义并不是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样水火不容的。有的时候,应该加以变通,才能体味到宗教更加博大深邃的教义和内涵。"
"说得好像是哪两个什么上市公司搞合并似的。"不过不得不承认,道父说得确实有那么些个道理。荣男觉得,但是嘴巴上还是继续逞能:"你也就只是嘴巴能辩善道罢了。"
"诶,你还别说。在历史上,宗教与宗教之间的纠葛往往就通过辩论解决。毕竟是宗教与宗教之间的事情,又不是非洲各国之间的地区纷争,亦或是黑社会之间抢地盘的暴力行径,不需要动刀动枪的。而且宗教象征的文化,文化以文明的方式解决再好不过。历史上就有很多这方面的事迹。基督教与天主教,道教与佛教都曾有过。无论是哪个教派的教徒往往都只能以这种方式维护自己的信仰和自己对于这个信仰所存在的意义。"
"至少佛教就不是这样的。"
荣男的小声嘀咕还是被道父给听见了。
"我想更多的是你不知道罢了。不过有点算是真的。就是在所有教派之中唯有佛教是最为清心寡欲的。这点不假。不用说酒肉了,就连异性都不能接触。真是够呛的。"说完还挖苦性质地干笑了两声。


第八章
在父母的生活习惯和长期以来根深蒂固的思想环境的范畴内,荣男总算稳住了自己信仰的初衷,只是不再热忱和坚信不移。这么一来,荣男长期以来赖之自信的根源也被釜底抽薪。更要命的是,荣男直到那时才发现自己的性格根源实质上是内向的。只不过长期底力十足,才一直在处事待人方面表现得如鱼得水。可是自从将信仰淡而处之之后,自己的能力,那种轻而易举捕获别人好感的潜能,随兴表演口才的才华,都已经以无法挽回的速度迅速对自己避而远之。最直接体现出来的一个事例是,高二的时候重新选举班委。以往的惯例,荣男总是家常便饭式的获选。但就是那一次,他一败涂地。平常与同学的人际关系因为自身的原因日趋冷淡不说,竞选演讲的时候即兴口才也一塌糊涂,事前好容易想出来的插入演讲的笑话最终不过冷场告终。后来班委的位置情理之中地落在一个很会在人前做面子的墙头草手中。这件事情成为了荣男的人生就此转折的思想契机,从此以后,他似乎一蹶不振下去。荣男在高中隐忍了一年半载多的时间,满心希望着到大学的时候能够好些,遂将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面以知识改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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