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何处无芳草————江洋

作者:江洋  录入:12-23

"办什么事?"丁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
"呵呵,当然是堂里的正事了,这几天忙死我了,哎,小丁,好不容易办完了差事,回来想跟你亲热亲热,怎么,就这么欢迎我啊?"秦越嘻皮笑脸地走过来,理所当然地就想把小丁搂在怀里。
"走开!"丁前用力拍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这个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想这一年来,他骗自己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丁前想起前天晚上在月下看到他和吴歌热烈亲吻的情景,心里头一阵刺痛,忍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也不想跟这个骗子呆在一间屋里,用力踏着满地的碎片,向外走去。
"小丁!"秦越见他动了真怒,心里有点诧异,伸手拉住了他手臂,却被丁前用力甩开了,他也有点动了气,出手如电,又抓住了丁前的手臂,这回巧妙地拿住了他小臂的曲池穴,顿时叫他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放开我!"丁前挣扎不脱,涨红了脸,大声叫道。
"把话说清楚才放你。"秦越放缓了口气,道:"到底是怎么啦,小丁,干嘛跟五哥生这么大的气?五哥哪儿得罪你了?"
"是!你......"丁前话冲到嘴边,却又恼怒起来,看秦越从容含笑,一幅丝毫不觉得自己理亏的模样,越发觉得自己的小心眼儿可怜可恨,他是自己什么人?凭什么管人家?可是,他,他明明有了我,明明口口声声说爱我,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怎见得,他竟然、竟然......一时气往上撞,既然挣不脱,便低头向他手上咬去。
"啊!"秦越急忙缩手,手腕子上已经印了一圈红红的牙印子,几乎破皮见血,他怒道:"小丁,你是小狗啊,怎么乱咬人!"
"哼,我是小狗!我是被人家呼来喝去的狗!高兴了就抱抱,生气了就踢一脚!"丁前听他居然出口伤人,越发忍不住了,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过我才不像你,朝秦暮楚!"
秦越好笑地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退了两步坐到椅中,笑眯眯地道:"哎哟,我的小丁吃醋了呢,说说,我怎么个朝秦暮楚法儿?"
"那个吴歌,是不是你的老相好?!"丁前怒气冲冲地道。
"哦?"秦越眯起了眼睛,盯着他,勾了勾嘴唇,道:"你也知道吴歌了?"
"我问你是不是!"
"是啊,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
"才不是朋友呢!"
"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你们......哼!"
"我们确实是过命的交情,最好的朋友,什么老相好,这是什么词儿啊,小丁你从那里学来的?"秦越皱起了眉头。非常不悦。见不得他那单纯明朗的亲亲小丁,变得这么恶狠狠的。
"不想人家说,你就别做!"
"我做什么了?"
"你跟那个吴歌......"丁前哽住了,实在说不出"偷情"这两个字,真是太难堪了,他掉头就想出门。
"站住!"秦越冷冷地喝道,丁前一怔,还从来没有听到过秦越用这种威严冷峻的声音命令他呢,他疑惑地转过身来,却见秦越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高大的身形,散发出不可抵御威严,让他情不自禁地想退后一步,却被秦越捉住了肩膀,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直看到他的心里去,让他惊悸了一下,慌忙别开了眼睛。
秦越抬手捉住他的下巴,不容置疑地将他的脸扭了过来,沉声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是齐小开带我去看的,你和吴歌在一起,你们还抱在一起亲吻!他说吴歌是你的老相好!"丁前一口气说完,用力挣脱了秦越的手,跳开两步,狠狠地瞪着秦越。
"真是个傻孩子。"秦越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反而笑了起来,并不意外。
丁前大怒,他最讨厌人家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从前秦越经常宠爱地叫他傻孩子,当时听了,觉得满心幸福,此时听着却说不出的刺耳,傻孩子,把他当成傻孩子来骗么?
秦越摇了摇头,叹道:"齐小开那是妒忌,傻孩子,他的话也能信得的......"
"胡说!他妒忌我什么?我自己有眼睛,还用信别人的话吗?"猛然间想起,恍然大悟道:"齐小开!他也是你的老相好!"
"小丁!"秦越又皱起了眉,心里暗叫糟糕,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又把齐小开扯进来了呢?眼见小丁转身欲走,他忙一把拖住他,道:"好小丁,哥哥错了,别生气。"
丁前更不搭话,飞起一脚,秦越忙侧身闪过,手上微一用力,丁前穴道被制,半身酸麻,气得大叫:"混蛋!放开我!"
秦越笑了起来,将他抱在怀里,道:"快别让人家看笑话。"
丁前怒道:"松手!我宁可人家笑话,也不要你这混蛋抱我!"
"小丁!有你这么跟堂主说话的吗?!"
"有堂主这么对属下的吗?!"
"呵呵,堂主当然不能,可我是你的情哥哥呀。"
"呸!我才不要你这么肮脏的家伙!"
"小丁!"秦越真的生气了,他再宠着小丁,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有点恼羞成怒起来。
"你亲了这个又抱那个,自己不嫌,我还嫌你脏呢!"丁前用力从他怀里挣出来,恨恨地道。
"哦?"秦越松了手,挺起身子,傲慢地看着他,冷笑了一下,道:"你觉得我脏?"
"是!"丁前咬着牙,寸步不让。
秦越斜眼看他,冷冷地道:"小丁,你对五哥这么说话,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丁前见他神情大不似寻常,心头也是一跳,想起一年来两人的情分,眼圈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跟着五哥的日子,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情生意动的时候,一颗心,早已半点不剩地给了他,爱到了骨子里去,浓得化不开,烈得像红火,可是,爱得越深,受伤就越重,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
"五哥,你爱不爱我?"
"爱,当然爱!这还用说吗?"秦越非常不满意,他对丁前确实是非常喜爱的,爱他坦诚的性格,爱他厚道的心地,爱他做生意时的精明,爱他数钱时笑眯眯的样子......小丁这孩子,活得像阳光下奔跑的小马,勇于面对一切,充满了活力,让人怎么能不爱他呢?
"我只爱你一个人,你能只爱我吗?"丁前直截了当地说道,紧紧地盯着秦越的眼睛。
秦越又笑了起来,道:"小丁真的是吃醋了啊。"
丁前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秦越叹了口气,又在椅中坐了下来,道:"小丁,我是真的非常喜爱你,不过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天生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见丁前冷冷地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笑了笑,又道:"小丁,你也太狠心了吧,如果五哥只守着你一个,那其他的人可不都要心碎了么?"
丁前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已是冰凉一片,早知道他会这样说的,这个人哪......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掉头向外走去,秦越叫道:"小丁,别傻了,我爱别人是真,爱你也是真,只是我这个人哪,天生的风流多情,你让我只爱一个人,真是太难为五哥了。"
丁前稍微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地接着向外走。
"小丁!"秦越纵身跃过,拦在丁前头里,正色道:"可是在我心里,你确实是最重要的一个,相信我。"
丁前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里面的深情与不舍,心下感动,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然而,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其中的一个",而是"唯一的一个"啊!
"五哥,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人,也想你只爱我一个,你能答应我么?"丁前冲动地道,眼睛有点湿,他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啊,两个人真挚的感情,怎能容得别人的侵犯!
秦越望着他热切坦诚的神情,心中一动,真的是非常喜爱这俊美可爱而又热情真诚的少年,可是要让他因此放弃更多的美人,放弃更多的享乐,这个么......
"小丁--"
"五哥?"
"你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别想那么多了,我会让你快乐幸福的。"秦越情真意地地说着,温柔地把丁前搂在怀里。
丁前紧紧地抱住了秦越的后背,半晌无语,正当秦越以为他回心转意,暗暗窃喜的时候,丁前缓缓地推开了他,退后一步,垂下眼睛,认真地道:"五哥,咱们不是同一种人,我受不了你爱我的同时,还想着别的人......"想到秦越会同时跟许多人保持特殊的亲密,丁前觉得心头一阵热血上涌,恨恨地咬紧了嘴唇,停了一下,才又道:"我受不了,咱们分开吧。"
秦越一怔,万想不到他居然这么绝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竟难得的哑口无言。心想:
我确实是真心喜爱他啊,而且愿意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这样既精明又纯洁、生气勃勃、热情洋溢、心地善良的宝贝,在人世间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怎么舍得放手?不过世间原有万紫千红,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春花秋月,各有其妙,左右逢源,佳人在抱,方才不枉此生嘛!只不过在我心里,小丁始终是我的最爱啊!
因他一向风流惯了的,如此设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小丁的要求实在有些无理。
两个人默默无言,秦越不想低头,丁前也不肯让步,半晌,秦越勉强笑了笑道:"小丁,看来咱们俩个都需要静一静,过两天我再来看你。"说罢又看了他一眼,见他仍不为所动,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丁前微微抬头,见他身形潇洒,毫无迟滞,显是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里更痛得厉害,拼命地忍着眼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昂起头来,心道: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他既然无情,我又何必执着?
用力深呼吸了几下,丁前迈着沉稳的步子回自己在宝月楼的临时房间去,高傲地挺直了背,只不过,心里头,却满满地溢着苦涩。
*12*

此后丁前便在宝月楼住下,每日里忙于公务,从早到晚,几乎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弄得老掌柜满头雾水,又是心疼,时不时就提醒丁前别太累了,可丁前嘴里应着"好好好",手头上却一点不停。他自己知道,只有忙到极限,才能让自己的脑子没空去想那些令人痛苦的事。
自从那晚和秦越闹翻,他不肯回漱玉园,秦越也不来找他,只差人将他常用的东西送了来,说是怕他不方便,丁前见他居然毫无挽留之意,一气之下命人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搬了出来,打算在宝月楼长住久安了。
感情上的事虽然一时解决不了,但生意上的事却相当顺利,丁前为人心思灵活,既精明又厚道,以前长期受萧悠指点,遵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广僻财源,勤于经营,与人打交道又常留三分余地,在同行中口碑甚好。除了宝月楼的点心生意,他又兼负责起堂里的其它几处生意,虽然都是副手,但成绩蜚然,越来越受到大家的重视与好评。

这天丁前正在宝月楼办事,忽然有人来报远客来访,问是谁,却道是买马来的。
丁前好生奇怪,出来一看,见前厅直挺挺立了一人,一身黑衣,傲慢地抱臂而立,腰间挂着一柄没有鞘的长剑,却原来是中原一点红。
丁前忍不住笑了起来,招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来取马么?"
一点红见了他明朗的笑面,心中一暖,也露出一丝笑意来,道:"是啊,去年你说那匹马要五十万两银子,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只好忙活了一年,才凑齐了,这便来取它回去。"
丁前一怔,心下不由得好生歉疚,自己当时心情恶劣,随便来了个狮子大开口,没想到他竟当真了,其实市上一匹上等好马,卖价也不过几百两银子,若是五十万两,那便买上千匹好马,也都够了。一点红如此守信,可见此人倒也是个耿介男儿。
想了一想,丁前笑道:"当日一句笑话,红兄倒当了真,可教小弟好生惭愧。"
一点红瞪起了眼睛,怒道:"你想反悔么?"
丁前忙道:"不是不是,红兄误会了,常言道宝剑赠侠士,这宝马当然也同理,你我一见如故,不如这一点红便送了给你,算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还望红兄不要客气。"
一点红颇觉意外,眨了眨眼,冷冷地道:"你道我买不起么?"
丁前笑道:"人与人之间,提到买卖关系,那就见外了,我敬重你,当你是好朋友,才想把马送给你,否则的话,这一点红原是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的良驹,从小跟着我长大的,我又怎么舍得割爱?"
一点红这才缓和了脸色,有点高兴起来,想了一想,又道:"不过话虽如此,你的心意我领了,钱还是要给你的。"
丁前道:"不用了,红兄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一点红挠了挠头,道:"还是给你吧,我这一年拼命赚钱,就是为了买回一点红,现在突然用不着了,这么大一笔钱,我又不会管,带着也是麻烦。"
丁前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也难怪,红兄如此潇洒之人,笑傲江湖,纵横驰骋,当然不应被这阿堵物带累了,这样罢,这笔钱先存在我们天狼社的银号里,由我代为打理经营,利息就算六厘好了,你看怎么样?"
当时的银号,利息一般是三厘或五厘,丁前看在一点红一下子存入五十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数额,对银号的生意很有利,这才破例给他六厘的利息。做为银号的副管事,他有权做出适当的决断,只要跟正管事和堂主解释明白就行。
一点红自是不管这些,一听丁前肯帮他解决这个难题,立时高兴起来,掏出一大包银票金条等,扔给丁前,心急火燎地就要去看他的一点红,丁前含笑收了东西,立即领他去看马,温言告诉马儿自己将它送给了一点红,以后这个人就是它的主人了,要乖乖听话,嘱咐完毕,留下一点红跟马儿亲近,自己回到房中,招了两个伙计,关起门来,认真清点一点红交来的东西。
不多时清点完毕,竟然有五十一万七千二百多两,他仔细地给开了字据,立了契约,差人去请一点红来签字画押,却听说那个人早就骑着马儿跑得不知去向了,只得暂时做罢。
直到深夜一点红才骑马归来,一人一马,跑得满身泥尘,却是人如虎马似龙,都精神抖擞,马儿一点红自从跟了丁前南来,常常不得尽情驰骋,今日碰到了跟它一样性格急躁的中原一点红,真正是如鱼得水,这一天跑得极是尽兴,快活得摇头摆尾,意气风发之至。
丁前等一点红好不容易跟马儿分开,才跟他说起存款之事,一点红大大咧咧地道:"都归你管,赔了赚了都没关系,反正这钱来得容易,我也不打算用它养老,你看着办吧。"
丁前哈哈大笑,道:"要说赔钱,你可真是小看我丁前了,十年之内,我一定让你这笔钱翻两番!"
一点红有点吃惊地望着他,道:"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些钱你能帮我收着,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用费那么大的心思去翻什么一番两番,多累啊,钱再多了,不是更得费心管么?整天围着钱转,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丁前一怔,钱之重要,人尽皆知,他从小生长在生意世家,精于计算,勤于经营,总要用有限的投资,赚取尽可能多的利润,这才是为商之道,谁知一点红竟然视钱财如蛇蝎,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
摇了摇头,知道人各有志,一点红自由自在觉得愉快,而自己做生意赚钱也会觉得愉快,那便各施所长、各取所需便了。想明白了这点,他轻松快活起来,笑眯眯地哄着一点红在字据上签字画押,一点红不耐烦地一挥而就,算是完成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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