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童————幻影莉[上]

作者:幻影莉[上]  录入:12-23
文案

他叫十三,一个数字代表了他的全部,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在无命心中,
他就是一个不断奔跑的影子,
围绕在心墙四周,无法停止脚步
因为
如果不能前进
他就只有死亡
那一年大雪的冬天
无命记住了十三奔跑时留下的足印......

他称自己叫‘野孩子'
因为野生的动物比温室里的生物更容易存活
上天没有给予他活下去的权利
上天没有给予他‘拥有'的资格
所以他只有去抢
不论是怎样的规则
都无法施与他想要的一切
所以
除了抢夺
他的人生
再也不剩下任何内容......

1 折枝堂

不喜欢一水城的冬天,太寒冷的天气,仿佛要将心都冻僵。的觉得寒冷的时候,总是要梦见五岁时的那一场大雪,整个一水城笼罩在一片皑皑的白色当中,四处的寂静几乎可以渗透到心里去。三九的严寒将人们冷冻在温暖的屋子里,长长的大街上,只有那个瘦小的身影沿着整条空旷的街道,不住地奔跑着,奔跑着......的的一觉醒来,无命感到一丝寒气,从被子的缝隙里渗透进脖子,冷得让人哆嗦。侍女翠玉正好布置了浴汤,蹑手蹑脚,似生怕打搅无命的安眠。
他早已醒来,醒来便不会再睡着,这是多年的习惯,小侍女翠玉已习以为然。
"少爷,您起得真早。"看着翠玉那张红扑扑的脸蛋,无命浅浅一笑。再冷的冬天,也冻不僵孩儿面,十三、四岁的少女,脸蛋永远红润得让人嫉妒。自己十三、四岁,像翠玉这般大的时候在干什么呢?
现在想来,那时的光阴大多耗费在家中那间黑沉沉的帐房里,守着噼里啪啦的算盘,铢锱必计地为父亲计算着每一个到手的铜子。的那时候的十三,又在干什么呢?
他已经不需要为了怕冻死而不停奔跑,但他却永远无法停下脚步。那时候,他可能正持着滴血的砍刀,与[折枝堂]的兄弟们一起,在街头与人拼命,死的若不是对方,那就应该是他!
[折枝堂]是一水城里最有势力的集团。连路边顽童都知道,你可以把[折枝堂]看成是商人世家,也可以把[折枝堂]看成是江湖集团,无论你认为[折枝堂]是什么,总之不要把它当作是慈善机构。
 无命知道,他的家,从来不做善事。花家的人什么事都做,什么生意的钱都赚,就是不做善事,也不做赔本生意。[折枝堂]旗下的三千九百八十一个弟子,随时都可以为了你无法解决的问题而拼命,也随时都可以为了把你拖欠花家的利润追讨回来而长街喋血--在无命还不会叫"爹"的时候,他爹爹已经这样告诫无命--这个世界,是人吃人的世界。他们花家的人之所以别人更得意,比别人说话声音更粗,比别人手里的钱更多,比别人更有手段更有面子,就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他们不是被吃的那种人,而是吃人的那一种!
一水城并不在天子脚下,但却是北方最富有也最繁华的城市之一。最繁华的地方往往就会有最繁华的生意,不论你要买什么,在城里总是可以买到的。而到了一水成的人,可以不知道城里的总兵大人姓方,也可以不知道城里的知府大人姓赵,却不能不知道城中最大一股势力[折枝堂]的主人姓花--每个地方都会有那里的土皇帝,花老爷子不介意别人这样看待他!
花老爷子叫"花错"。
这个名字很有趣,仿佛他无论做什么都会错。但花错本人却认为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很错!所以他很信命运,活了六十多年,在江湖上打滚大半生,聚敛的钱财和力量让他相信他的实力,[折枝堂]之所以有今天的规模就是因为他总比别人做得对!
江湖本就这样,不是你错,就是别人错!不是你被别人吞掉,便是别人被你吞掉!
所以花老爷子从不出错。不止他不出错,他也不许他的手下、他的徒弟、他的女人、他的子女们有错!他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从大到小一字排开--便是无是、无忧、无命。
他便是无命,花老爷子四十八岁后才得到的儿子。虽然他叫无命,但他活到了二十岁。无病无痛,却也要死不活。当他生下来不到半岁时,花老爷子便废掉了他双肩的经脉。两个儿子都习武只会为家族带来灾难,继承[折枝堂]的人,始终只能是儿子里是其中一个!先天的底子薄,注定了他要在暗无天日的帐房里度过--他毕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有大把时间舞文弄墨,他只是江湖人的幺儿,无法习武,就要学会如何管家、如何做生意、如何谈判。
至今,他已经二十岁了。
天色才蒙蒙亮,远远地已经可以听到大院那边传来团练的吆喝声。那是新进门的一批弟子在练习武功把式,就像当年的十三一样。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将来可能成为"刀子",也可能成为十三那样的人,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算是幸运--人的一生,走到"江湖"这地步,便已经不再是幸运的事。
梳洗过后,翠玉拿出一件洁白的雪袍,为无命披上的时候,忍不住嘟哝着抱怨:"真是的,少爷您身子单薄,怎么可以去跟那些浑人谈判生意呢?二小姐是女人家就算了,大少爷可真是够闲呢!"
无命只有笑。
他父亲叫花错,一生没有做错一件事。他大哥叫无是,却总是做错事!凡是他认为对的,到头来总会变成错的!二姐叫无忧,却只是个普通平常到最庸俗的那种女人,丈夫的两个姨太太,让她终日愁容满面,一直忧郁!只有他叫无命,却还活得很好,所以,父亲到后来,竟然只敢把事情交给他做。
而事实上,[折枝堂]的鼎盛时期已经逐渐过去了。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花错逐渐老迈,江湖上每天都会钻出一批奇形怪状而颇有能耐的新秀,属于[折枝堂]的版图,正在悄悄的萎缩着。

"你又在嘴碎什么?"无命轻声问。他的声音总是很轻,很柔,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但花家的对手和仇人却从不敢把他当作百无一用的书生!
花无命的声音虽然柔、虽然轻,但他的手腕却很硬!硬的程度,已叫那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草莽汉子,满口铁嘴钢牙也咬不断,咽不进。
"潇湘馆、怡红院,哪里有桃红柳绿,哪里就有咱们花无是大少爷的踪影!不会做事就算了,偏偏还老要争权夺利,活该老爷子瞧不起他!"翠玉抱怨得勤。
他那个大哥,天生爱倚红偎翠,除了女人,最爱的便是手头的权力。他的爱情太多,多到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拔,他的欲望也太多,多到了父亲不敢把生意交给他。太急功近利的人,往往头脑不清醒,所以,和对手谈判这种事,只能交给他。父亲的几个贴心副手,老的老、死的死,[折枝堂]就像只年老体衰的病老虎,牙齿已松得咬不死人。
外人看着[折枝堂],依旧有种高山仰止的崇拜,殊不知,浮华下面的真实,早已不复昔日光荣!
这次谈判,也只能交给他才叫父亲放心。价值上百万两银子的货被别人抢走,本来就很难放心交给外人去收回来。
翠玉的抱怨其来有自。他总是希望无命像赵知府的公子一样一样,精通音律,擅长琴棋书画兼诗歌文章。那毕竟才是适合花无命的范本,既无须逞凶斗狠,也不用面对刀光剑影,这样才有时间早早觅得良缘。但无命却永远没有时间去过那样悠闲的生活,所以,也很难找到敢嫁他的女人。
无命还能怎样?
他当然只有笑。
翠玉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高不可攀!
若只要女人,他可以随手招来。可翠玉巴望的主母,一定要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对[折枝堂]的少爷们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他没有奢望。
他的奢望不在女人身上。
所以,他只有笑。笑翠玉傻,不如笑自己痴妄
2 春风得意楼

当无命走进[春风得意楼]时,他身后当然还有[折枝堂]的门人。有人叫他们"刀子",也有人叫他们"打手",不管外面的人怎样称呼他们,在无命心中,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与无是、无忧一样,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一个可以随时为自己拼命的人,不管出身多么低贱,都应该称他一声"兄弟"!就因为这样,所以无命的大哥--花无是总是做错事!因为他总会忘记,这些永远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为他流血的汉子,是他的"兄弟";也因为这样,花老爷子干脆把他差到临近的凤鸣城去,美其名曰‘拓展帮威',其实就是叫他自生自灭!
[春风得意楼]在一水城的东边里,是最大的一间酒楼。因为西面最繁华鼎盛的地段有[福禄寿]这样的大门面顶着做生意,[春风得意楼]的老板很是老实地把门面开在了东边。
把谈判的地点选在[春风得意楼],最大的原因是谈判的对手坚持指定--再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福禄寿]的范围等同于[折枝堂]的势力地盘--没有谁会把谈判的地点选在对方的势力范围中心。
那么,[春风得意楼]又是谁的地盘呢?
"刀子"们不知道,花无命不知道,只有[春风得意楼]的老板知道。能在一水城里与[福禄寿]两足鼎立,没有些‘金刚钻',是不敢揽这‘瓷器活儿'的!
花老爷子这一生中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他相信--一个人最好的朋友,终究是他自己。
所以他可以有很多"兄弟",却没有一个朋友。也因为这样,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而无命这一生中最信奉的事,则是世上绝对没有相同巧合的两件事。
[折枝堂]的红货刚刚被劫,竞争对手立刻就把谈判地点定在[春风得意楼],怎么看,怎么有点鸿门宴的味道。
"小少爷,您辛苦了!"春风得意楼的掌柜是个老头。他姓詹,为人也有点像胶水。尤其是见到大人物的时候,他就会像胶水一样粘到大人物的屁股后面!惟恐被忘记,他是这里的掌柜,他姓詹。
所以过去,无命每次来时,总要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詹掌柜",仿佛非要这样,这老头才能记起,他自己姓什么。
"我的朋友都到了?"无命问。
"到了。"詹掌柜小声道。
"是吗?那就带我们上去吧,我爹等着呢。"无命微笑,他身后的"刀子"们则无声地退后半步跟上,主子的安全,全拴在他们身上,谁也不会后退一步。

往日要是这时候,詹掌柜应该早就殷勤地把客人迎上二楼雅座了。他本来就是个殷勤的人,见到[折枝堂]的小少爷时,就会显得更加殷勤!但今天不,他似乎脚底生了根,鞋子被胶水粘在地上,怎样也移不动!
"詹掌柜?"无命疑惑地呼唤了一声,他看到詹管事那低垂的脖子,老朽的皮肤褶皱里腌渍着汗水!
天气很冷,呵气成冰。这样的天气,本不该满头大汗的。
一个满头大汗的人,也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同样的,向来高朋满座的春风得意楼,会在今天清风雅静,也一样是一眼就该看出来!
詹老头的身子像患鸡瘟一样颤抖着,枯瘦的身子犹如一只立不稳的柴棒!在无命那不愠不火的目光逼视下,他才瑟缩着抬起头来,对无命说了一句话,--
"乌...乌鸦说......就您...您一个人上去......"
无命的心,凉了半截。
乌鸦从不是吉祥鸟。一身漆黑,人见人嫌。而詹掌柜口中的"乌鸦",却不是这种北方常见的鸟。那是一个组织,从三年前开始,横空出世,像乌鸦一样掩藏在黑暗深处,总在出其不意的地方飞出来作祟!的e46de7e1bc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只要有"乌鸦"出现的地方,就会流血!流的是"刀子"们的血,要的却是生意人的命!

货就是生意人的命!
[乌鸦]要的,就是生意人的这条命!这只[乌鸦],在江湖上,专门干着黑吃黑的营生!
所以无命的心凉了半截,为了求财,他的兄弟可以溅血![折枝堂]养了那么多"兄弟",本来也就是为了在像[乌鸦]这种组织出现时,可以拼命!他们随时准备拼命。
在"刀子"当中,有十个人身负南拳绝学,有二十个人擅长河南彭家断门刀,还有两个人曾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一双铁腿横扫千军。
所以他们的耳朵都比无命的耳朵更灵光。詹掌柜说了什么,他们比无命听得更清楚!所以,他们已经准备拼命!
可是,谁都清楚,乌鸦的手下工夫,恐怕不在[折枝堂]刀子们之下,说得白一点--若乌鸦只是一只瘟鸟,把就断不敢、也断不能在[折枝堂]的眼皮子底下把红货抢走!
谈判,不过是个幌子--[折枝堂]损失不起这批货,就算要牺牲点东西,也非得把货从乌鸦嘴里赎出来!
这就是江湖,任何东西都无法打上你家的字号标记--谁拿到就是谁的,要想拿回来,不是流血就是花钱,没有第二条路走!

然而,乌鸦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谁人不知[折枝堂]的花无命手无缚鸡之力?摆明一个鸿门宴要花无命一个人闯,[折枝堂]的刀子们当然急了!
没有预警,没有招呼,没有命令!他们自发自动地摆开了架势,擅拳脚的十二个人将无命团团保卫,使刀的二十人已组成盾形,拔出了他们的刀!
他们的敌人没有出现,就像化身在空气里一样,面对着空荡荡的春风得意楼大堂,刀子们谁不敢放松。
"詹掌柜,今天的春风得意楼冷清得紧啊?"无命突然问,声音温和。
"这...这......乌鸦包...包了全楼......"
詹掌柜的样子依旧显得别扭。
"哦?那么就是说,这次谈判若出了点岔子,也都可以算作在春风得意楼里发生的了?"他微笑着问,不愠不火。
"这...这可怎么敢啊?!小少爷...咱们楼可是清白生意,不敢撵客人!要是有什么吩咐,小的立刻就给备上......可...可别把小的扯进去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詹掌柜的态度与往日差得太多了,哪里还敢沾上大人物,简直就是忙不迭想要撇清干系!
无命牵牵嘴角。他笑了。
在这个不应该笑的时候发笑,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情。但他笑得自在。女人总被视为弱者,就是因为女人总在不该哭的时候哭。所以,无命选择笑。因为他的脸已经太像女人,所以他格外不想让自己的性格也跟女人一样!他越是笑,就越是证明,他不想哭!
轻轻顺了顺额头边滑落的一绺发丝,无命优雅地转过身去,面向那华丽的红木楼梯。他的手莹白如玉;他的发丝总是整洁而顺滑;他一身洁白,柔软高贵的雪貂皮领子就像天生该衬托着他那段雪白修长的脖子--他也许不是一水城里最有权力的男人,但他却算是一水城中最优雅也最漂亮的男人!
他的笑,就像清莲在水中绽放!既不高傲,也不轻佻,只像清新的莲荷,越是污浊之地,笑容盛开得越是洁净!詹老头在他身后瑟缩着,衬托他的怡然大度。
"看来咱们这只乌鸦是早有打算,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就该叫两声通报一下!叫人也好早早准备竹竿,好把这报丧的鸟儿打下来!"
他说着这样的话时,声音依旧柔软轻盈,只是那双慧黠的大眼里,盛满的不是清波,而是寒光!
而就在此时,楼上传出掌声,稀稀落落,略带嘲讽的掌声。寂静的大堂,陆续出现人影,原本空旷的春风得意楼,突然热闹了起来!两队人马分庭抗礼地对峙着,楼上翩翩伫立着一个身影--白袍男子,一双狭长的利眼俯视着无命,[乌鸦]与[折枝堂]--王见王!
3谈判桌

春风得意楼里的空气,本来干爽通风,但如今,却渐渐开始弥漫起一股子浓重的血腥!还没开始流血,有人已经在流汗!血腥味像是从毛孔里顺着冷汗压榨出来了一样!
"[折枝堂]的小少爷果然是人中豪杰,这等阵仗,看来还吓不到小少爷!"白袍男子有张苍白发青的瘦长脸,像个长期睡眠不足的病人!但事实上谁也不敢把他当作病人,他便是[乌鸦]的二当家--陆二爷。他不算高手,但他的"刀子"们是!漠然地从春风得意楼大堂的各个角落里走出来,光是看他们的人数,眼中杀气腾腾的光芒,以及手中雪亮亮的砍刀,无命已经明白,双方的实力,在此刻完全不能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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