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内烟尘·曼陀罗 ————fya

作者:fya  录入:12-23

"你以为你赢了吗"允汶满脸鲜血,却淡淡的笑了,"我已经引燃了‘蔚水',马上就要炸了。到时,我们......谁也活不了。"大口的血沫随着话语冒了出来。
非忍冷漠的看着他,一声不出,仿佛无关自己的生死。
"呵呵,如果不是听你说过话,一定以为你是哑巴呢。"允汶低低的说,"我的生命不过是笑话一场,是一个男人用来报复一个女人的意外产物,没有幸福......也配不上他......我恨这个地方......"
诡异的气氛。非忍眼神空空,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而允汶也是自顾自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允汶的眼神渐渐涣散了,声音也断断续续,越来越低,最后他轻轻地说了一句:"非忍你有个弟弟,任斐生的,叫允毓......"再无声息。
非忍猛地抬起头,弟弟?他没能反应过来,他是来找母亲的,母亲却死了,现在多了一个弟弟,真是笑话。
惊雷堂的火药全都引爆,这是怎样的场面,周围的人都不敢走出家门,生怕遭了不幸,谁都没有看见火光中走出的,浴血的青衣少年。
允毓梦游般的过了几天,决定去向母亲诉说一切,当他捧着一束新鲜的白茶花走到那个不起眼的墓前,惊异的发现,已有人来过了。暗红的茶花上还沾着露珠,渺小,折着流光异彩,放下白茶花,允毓疑惑地摸着地上的暗红色的茶花。
是冰冷的啊,他迷惑地想,可是,它们看起来像在燃烧一样,柔软的触感,凉凉地刺痛他的手。无意识地把手放在嘴边,却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有些惊讶地拾起茶花,这是母亲院中种的品种,那么说......
飞速地甩开这束花,厌恶地后退几步。花瓣散落开,红的像火在烧,冰冷的灼热。哥哥,你来过了吗,用这束饱饮惊雷堂鲜血的白茶花来祭奠母亲吗,这样做,你高兴吗?
他嘲讽的笑了笑,没想到哥哥和母亲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呢,没有淡淡而温暖的笑容,没有纯白的心,他看到的哥哥,清冷如月,和母亲极相似的脸上漠然没有表情,出手迅速,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个待允毓如亲弟的箴潜。唯一一致的,是他雨过天青的衣衫,哪怕杀了人之后,依旧洁净如新。

正当允毓犹豫着要不要找哥哥时,一个白衣少年找到了他。
他永远不会忘了当日见到这个奇异少年的情景。阳光穿过树,投下点点光斑,白衣裘服的少年站在树上,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漫不经心地说"想找你哥哥吗?"
这一句话已经足够吸引他了。
轻轻地从树上跃下,允毓看清了他,和哥哥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形,俊美异常的少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允毓轻轻打了个冷颤,非忍的冷酷是外露的,就像血腥的曼陀罗,冰冷的燃烧。而这个白衣人不一样。
极淡的眼色,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色,美丽如同西域的美酒,也危险如同毒蛇,嘴角微微划过一个弧度,无害的笑容下隐藏着一丝残忍,和非忍散发的杀气不同,他的残忍是内敛的,对生命的漠视。
就像华丽的罂粟,美丽的外表下,是危险的气息。
他轻轻地笑了,极温和的微笑,却让允毓觉得很冷,清爽的声音像针一样刺进他心里,"你真的,不想见你哥哥吗?"
允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对方依旧懒懒地倚着树,不紧不慢地说:"他可是很想见你啊。"
仿佛受了诱惑似的,去了优谷,长年开满优昙的地方。

Ch6 优谷
优谷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极少有人能发现,进了谷口, 允毓惊讶地发现是一片树林。时下已是深秋,理应是百花凋谢,唯菊独艳,可这里依然繁茂似春。
允毓惦念着早点见到哥哥,没怎么留意这里的景色,看看优哉游哉在前面走的飞涟,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欣赏着周围的景致,仿佛第一次看见,被他这么一看,允毓不禁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起俩。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出一个一个圆圆的光斑,微风吹过,树影婆娑,偶尔有一两个光斑晃到他的眼中,下意识地用手遮了眼,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这么茂密的树林,竟然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飞涟回过头,似笑非笑地对他说:"跟紧点,出了事我可不管。"允毓紧张地手心冒汗,声音干干地问他:"以前有人来过吗?"
飞涟的身形似乎滞了一下,再一看已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似乎是自己的错觉。"好像有吧,"他的声音平静如常,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曾经有几个人误闯过优谷。"
"他们后来呢?"允毓有些好奇。
"后来?"飞涟转过身对着他,轻轻地笑了,仿若嗜血的毒蛇见到了猎物,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寒光,"他们在你脚底下呢。"
允毓后退了一步,撞在一棵树上,花瓣纷纷洒落下来,像下了一场雨,不大,朦胧。他靠着树,浑身抖的厉害,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
"你害怕了吗?"飞涟依旧轻柔地笑着,声音温和,轻轻地在他耳边,魔寐似地说:"每一棵树下,都有哦。"
满意地看着允毓触电似地离开那棵树,飞涟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小朋友,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少开口。"
允毓战战兢兢地跟着飞涟走出了树林,诧异地看到一片花海。还是刚刚露出小芽的骨朵儿,沾着亮亮的露珠,娇嫩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惹人怜惜。
飞涟见他看的出神,便开了口:"这是优昙,月夜才开花,闻了它的香气,可解百毒。"
可解百毒?也不知为什么,允毓默默地记住了这句话。
往前走就到了庭院。在这样一个冷僻的山谷,建起这样一座庭院,允毓实在佩服主人的用心。亭台楼阁一样不缺,相反,还建得相当精美华丽,这里的主人,一定很会享受。
"你就住在前面的那间空房吧。"飞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抬起头看到一间屋子,说是客房,却比他和母亲原来住的屋子大了几倍,没有人居住,却打扫地干干净净,几无灰尘,屋子也布置地甚为雅致,几副字画跃入他眼。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允毓不知不觉念出声来,飞涟回头看了看他,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在另外的房间里,你有事别叫我,我不会理你的,摇铃有人会来的。"飞涟冷漠地说,眨眼间已经不见了。
允毓有些累了,走了那么多路,他坐在床上本想休息一下,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难得,无梦。
醒来时,已是华灯初掌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清脆尚显童稚的声音轻轻叫道:"允毓公子,我是姿夷,我把水端进来了。"说完,门吱的一声开了,走进一个青衣小婢。眉目清秀,清声说:"姿夷把洗脸水放在这公子里了,允毓少爷是要和公子、小姐一起吃呢,还是在房里吃。"言语间,巧笑嫣然,毫无下人的唯唯诺诺。
允毓想了想,低声说:"还是端进来吃吧。我和他们不熟。"姿夷笑了笑,说:"就随公子吧。"不多嘴一句,安静地退下了。
吃过了饭,允毓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当然他没听到外面的谈话。
"飞涟哥哥,这样做好吗,这药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会不会太烈了?"清脆的女孩的声音。
"没事啦,不用操心,这样可以让我们的客人多睡一会儿,省得他闹事。"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不会一睡就不醒了吧?"女孩子毕竟比较担心。
"死不了的。"肯定的语气
"恩。"相信地点点头。
"大概死不了吧......"又假意犹豫
"飞涟哥哥!"恼怒的声音。
渐渐远了,允毓睡的很沉,很久没有那样毫无心事的睡着了。
模糊间,看到一双水潋似的眼眸看着他,猛地一惊,清醒了大半,姿夷正端着水盆准备给他洗脸,尴尬之下,连忙起身,自己洗漱。完了之后,允毓向姿夷笑了笑,说:"有劳姐姐了。"
只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允毓有些疑惑地问她:"还没洗干净吗?"
"啊?不!"姿夷慌乱地摆摆手,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我只是觉得公子你长得很好看,待下人也很和气,所以......所以......"羞得说不下去。
允毓不可能知道,他这一睡整整七天,这是飞涟独门的迷药,名为"长醉",药性极好,使用的人进入冬眠状态,不死不醒。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姿夷在照顾他。
姿夷从七岁起就进入优谷,服侍三位主人。
第一次见到非忍公子,她就吓哭了。乌檀的眼睛里透不出一丝光,沉沉的看着她,有着少年特有的清秀,却没有少年应有的笑容。
"她怕我。"他简短的说了一句,转身走开了。
"我要这个女孩儿。"一个清越的声音从她头顶想起。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冲她温和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姿夷。"哽咽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伸手拉住了那白衣华裘。
后来,姿夷肯定地告诉自己,当初那个决定是错误的。一时误信了那温柔的笑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飞涟公子是个花样百出,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下毒、轻功、暗器,样样在行。俊美的外表,细长的眼睛,薄唇总是含着一股讥讽的味道。
血儿小姐,是遥不可及的白莲,冰肌玉骨、柔美如柳,琉璃一般易碎的女子。总是温柔地对下人说话,沙沙柔软的触感,在夜里总是格外清晰。
从七岁起,她就没见过其他的人,除了那个名字,是禁忌,无人会提起,有时仅仅在心里默念一下:无忌公子。
允毓出去走了一会儿,突然被一阵琴音吸引。琴声多清畅,难抑郁之声,不似笛,清越中揉着欢美,亦不似箫,沉重悲凉,如泣如诉。但此琴声,似有难咽之心,欲说还休。
不觉寻着琴声过去,看到一白衣少女独坐亭中,似有满怀愁绪,郁郁不欢,纤长的手指抚琴,淡淡地念着:"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等,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念至最后一个字,琴声也停了,起身向他的方向说道:"非忍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允毓一惊,想不到这个女子竟能猜出他此刻在想什么,又想到她叫哥哥为"非忍哥哥",如此亲密,心中暗暗不快。
"血儿。"远远听到一个声音,血儿急急地站起来,走了过去,感到了什么似的,允毓也忙跟了过去。
雨过天青的颜色瞬时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个苍白、清瘦的青年,就是那个母亲口中的哥哥吗,没有淡淡的笑容,没有纯白的心,乌墨的眼睛冷淡的看着他,穿过十几年的时光。
Ch7 惘然
"哥哥!"允毓急忙迎了上去,抓住他的袖子,有些哽咽的说:"你是哥哥!"细细的打量他,虽然和母亲描述的不一样,却是长得极似母亲,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默不作声的把自己的袖子从允毓的手中拉开,非忍冷淡的说了一句"我累了,先休息了"转身走了,留下发愣的允毓和看好戏的飞涟。允毓呆了一会儿,闷闷不乐的跟了过去。
猛听得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愤愤的转头,果不其然的看到飞涟笑得舒畅,全不顾先前的害怕,怒气冲天的问道:"有什么好笑的?"飞涟止了笑,抬起眼看着他,淡淡说:"你哥哥不理你,很不高兴吧。"
允毓愣了一下,不服气的接口到:"我哥哥只是累了,我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当然会理我的。"
"真的吗?"飞涟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他对我们可不是这样哦。"
"你......"允毓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飞涟哥哥,"血儿打断了这两人的针锋相对,转过头对允毓说,"你别听飞涟哥哥瞎说,他最喜欢这样了。非忍哥哥是不大爱理人的。对我们也这样。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允毓沉默了半天,闷闷的说了一句"谁要你假好心!",走向非忍的方向了。
血儿看着他的背影,唯有苦笑了。耳边传来飞涟凉凉的声音:"你多事了。人家可不要你管兄弟俩的事。"
还不是你先气他的,血儿郁闷的想,也不知道飞涟在路上和非忍说了些什么。

"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允毓坐在非忍的对面,沮丧的说。
沉默。
"你还记得白茶花吗?"
突然抬头,沉默。
"娘一直记着你。"
十五年没有叫过一声"娘"了,非忍犹豫了很久,还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任斐。
"任斐她......怎么死的?"终于开了口,冰凉的声音里夹着几丝痛楚,乌檀的眼睛里射出丝丝寒意。
已经习惯于不外露自己的感情,非忍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看着这张仿佛面具的脸,允毓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不伤心吗!不笑,不哭,连表情都没有,你还是人吗!"
非忍的眼睛闪过一瞬的迷茫,随即又黯淡了下去,淡淡说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允汶杀了她?"
"我不知道......"允毓疲惫的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二哥下的毒。"
"没关系了,"非忍依旧淡淡的说,"反正是惊雷堂的人,都该死。"
那一句话的恨意,让允毓颤抖了一下,他难过的说:"真的是你杀了惊雷堂所有的人。那束红色的曼陀罗......"
"是血。惊雷堂所有人的血。"
真的是血,脑中又浮现出那束暗红的、带着淡淡血腥的曼陀罗,漫天的花瓣洒落下来,像下了一场雨,空气中混杂着曼陀罗糜烂的香气和浓重的血腥味,强忍心中的不适,允毓冷冷的问:"我也是惊雷堂的人,你也该杀了我的。"
惊雷堂所有人都死了,虽说对那个地方没感情,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些朝夕看到的人突然就死了,干干净净,像空气一样消失了,他还是禁不住觉得很冷。
非忍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说:"如果你不是任斐的儿子,我当然会杀了你。"站起身,要走。
"你会下地狱的!"允毓颤抖得不能自已。
泪眼朦胧中,看到眼前雨过天青的背影滞了一下,慢慢的转过头,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已经在地狱了。"

地狱燃着三界真火,熊熊燃烧,毁灭一切。
父亲把他和母亲托付给朋友后,拿了莫倾璃,匆匆走了,他虽然只有五岁,可也隐隐知道了些什么,父亲是要去那个地方,那个冰冷的山庄,住着送给他莫倾璃的、只见过一次面的爷爷。
父亲刚离开不久,信誓旦旦会保护他们母子的朋友转身就把他们交给了惊雷堂的人,母亲挣扎着、哭着求他们放过她唯一的儿子,得到的却是一记狠狠的耳光和一句"贱人",任斐的头重重的撞在墙上,昏死了过去。非忍那时不知,就是那一撞,让任斐忘了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非忍愣愣的看着墙上的一块血迹,突然觉得很刺眼,明晃晃的刀在他眼前晃动,他只是冷淡着站在那里,不是勇敢,只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疑惑,父亲的那个朋友不是说会保护他们母子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惊雷堂的堂主有趣的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孩子,想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斩草除根",挥了挥手,抱起任斐走了。
这时,非忍像是突然被打醒了一样,猛地跳起来,伸手去够母亲的衣角,乌黑的眼睛溢出泪水,呜呜咽咽的哭泣着。
"堂主,"一个大汉说道,"杀了这个孩子也没用,不如用他去牵制顾焕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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