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杀机 ————泣蓝

问着，虚空中却再也没有回答。那个女人，他生命中第一个该爱的女人，最后却只挥动着石头，要把他置诸死地。
要杀孩子的母亲，要被母亲杀的孩子，到头来，不知哪个比较可悲？
"不爱我，就不要生我......"
也许对他，母亲是爱的，爱一个乖巧听话，偶然有点顽皮，甚至喜欢恶作剧也无所谓，却绝对正常的孩子。
不管是不是他都没关系。


大雨滂沱，泪雨滂沱，孤单的心在记忆的枫林里哭得不能自已，无心的天使却坐在窗旁，冷冷地看着窗外的雨下着，从过去到现在。
很像很想，很想有一个在乎自己的人。真正只在乎他，而不是什么人都无所谓的人，爱着自己，那么那么单纯地只爱着自己，让那个没有了心的地方不再那么空落落和难受。
那个人，存在吗？
"天青......"
突然想起那轮明月，那轮即使他绝望即使他崩溃即使他堕落都依然看着他的明月。
独属他的月。


※ ※ ※


软软湿湿的感觉，把天青从睡梦中惊醒。意识到那是猫猫的舌头，天青伸手安抚着猫猫，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猫猫发出焦急的低呜声，拱着天青的身子，并把叼来的伞递给他。
"伞？"听到外面的雨声，想到小猫的着急，天青突然想到什么。
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天青吻了一下小猫表示感谢，披了件外套便跑出了家门。


滂沱的雨，迷惘的人，焦急的来者，被撞跌的伞，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微温。
一个没有伤害的地方。
爱，就存在于这里。


一打开门，傀儡便看到一团金色的物体向他冲来。惊讶于怀里的温热和颤抖，傀儡觉得眼眶热热痛痛的。
"小猫，你还记得我？......你也在担心我吗？"
眼泪一滴滴地掉落，一瞬间猫猫有些被这烫烫的液体吓着了，不过很快它便回过神来，爬上了他的肩头舔舐他脸颊上的泪。
失了心的天使，在小猫的温柔与银月的拥抱中，哭成了泪人儿。

窝在傀儡的怀里，猫猫仍是怎样哄都不肯下来。一双水水的猫儿眼似恳求似委屈地看着你，任那百炼钢也变成了绕指柔。
若猫猫生身为人，想必凭着那双眼，也已颠倒众生了吧。
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小猫，傀儡也躺进了被窝里。暖暖的被窝有着天青的味道，在这里，他有过无梦美好的一夜，而今晚，他预感也能如此。
一下一下地被天青抚着发，傀儡感到奇异地安心。想不到如此简单的动作，也能有着被爱的感觉，可能他，终究也是怕寂寞的吧。
今夜的天使，终于连梦中也不用再是一个人。


早晨醒来，傀儡第一眼看到的是仍睡得香甜的猫猫，然后便是倚在床边睡着的天青。
俊秀的面庞上是令人心惊的苍白，傀儡伸出手轻抚，指尖下碰触到的，是不同常人的冰凉。
一瞬间心中所起的纷乱还未能理清，傀儡的手便被捉住了。
"天使，这么早就醒了，昨晚睡得好吗？"
尚未回过神，天青的笑容便转移了傀儡的注意力。浅笑淡淡的脸上是健康的红晕，方才的苍白仿佛只是幻觉。
"饿了吗？要不要早餐？"
"啊？......嗯......"
看见自己的手仍被握在天青手里，傀儡不自觉地红了脸。
但愿刚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每天起床，吃早餐，送天青出门，逗猫猫玩，忽略午餐，睡午觉，逗猫猫玩，迎天青回家，吃晚饭，逗猫猫玩，睡觉，然后又起床，吃早餐......周而复始，傀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点不可思议。
换了别人谁都会觉得无聊吧。但过惯了那种沐浴在鲜血中的日子，见惯了刀子毒药机关枪，这种日子，简直就像到了净土一样，宁静平和，与世无争。
而且天青......想到这儿傀儡的脸蛋红了红......天青为他改了个名字，叫无零。因为天青说，名字是一种祝福，是把飘渺的灵魂留住的咒语。而傀儡，从来都不该是一个名字。
然后他还说，无零，意味着不会孤单的人。
即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都不会觉得孤单。
因为那时候的陪伴他的，就是全世界的爱了。
然后他记得自己哭了。


多久没回过夜色帝国了？傀儡记得，已有五十七个日子，再过九小时六分三十二秒就是第五十八个了。从......"那一晚"开始，傀儡从不曾离开帝国如此长的时间，一是没有想停留的地方，二是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帝国采取的方针是放任，不是放纵，自然也就没有可来就来可走就走的道理，但傀儡已管不了那么多，只静静地等待着最后审判的到来。


当日子过得平淡而快乐，充实也满足，我们有一个通俗的词语可以用来形容，叫幸福。
当幸福拥有了，便渴望不会失去，可惜命运，从不许人们如此贪求。
所以当某一天傀儡见到那坐在阳台上淡笑浅浅的少女时，他明白夜色帝国已发出了最后通牒。
"雪姬......"
"跟我回去吧，天使，浓夜大人要见你。"
轻轻地放下猫猫，傀儡站起身，点了点头。有些事不可以逃避，只能够解决，否则，只会连累到别人。
这是他最害怕发生的事。
这个宁静平和的地方，不适合鲜血。

少女在阳台等着他走近，不料却见他走向相反的地方，不禁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傀儡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出来的声音犹如蚊呜："天青说，要走正门......"
少女轻笑出声，微摇着头，跟着他走向了正门。
猫猫冲向前，如同捍卫者一样拦在傀儡面前，不让少女靠近。但少女却不怒，只是笑，然后对它说："放心吧，你的天使会回来的。"
只要他属于这里，就一定会回来。


一切都静了下来，猫猫发觉自己完全不能动作，祇能眼睁睁看着那女孩把天使带走。
眼泪吧哒吧哒地掉下来，猫猫垂下头，觉得自己很没用，竟然连最重要的人都没能保护。
可惜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修罗雪姬的话语。

第八章 青鸟





──夜色帝国



柔和静谧的房间里，一言不语的浓夜与落英或坐或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人。
房门轻敲后打开，先进来的是淡笑浅浅的少女，然后是面无表情的金发丽人。
"浓夜，你要的人我带到了。"
"辛苦你了，雪姬。"浓夜笑，看着少女轻点头，退出了房间，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金发丽人身上。
"好久不见了，傀儡......我可以听到解释吗？"
"我很抱歉，浓夜。"傀儡说道，直直地迎向浓夜的目光，"我想离开夜色帝国。"
浓夜挑眉，唇边泛起玩味的笑。"我说过你的行动完全自由......"
"不是这种！浓夜，其实你明白我的意思。"咬了咬牙，傀儡接着说，"我说的是永远脱离夜色帝国......永远......"
"你该知道世上没有永远。"浓夜的目光变得凌厉，"是什么让你起了这个念头......是那个男人吗？"
接过落英递来的资料，浓夜飞快地瞄了一下，读出："应天青，男性，二十二岁，被誉为‘圣界之音'的国际知名小提琴家......"没忽略傀儡眸中一闪而逝的惊慌，浓夜冷笑，"看来是他了。"
随手把资料抛到桌子上，浓夜交叉双手抱胸，说道："你可知道即使他如何出名，夜色都有办法让他消失得无声无色。"
"浓夜不要杀他。"傀儡急了，因为他明白即使强如自己，也无法在夜色帝国的攻击下，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
"这可由不得你作主。"冷冽的目光落在傀儡身上，浓夜接着道，"除非我知道理由。"
离开夜色的理由，以及，不可杀他的理由。
傀儡知道浓夜在问什么，但他不懂回答，真的不懂。一些他自己都不明暸的心绪，又叫他如何自辩。
看着傀儡的泪珠纷落，浓夜和落英都呆了。
最后落英摇了摇头，对浓夜说："浓夜大人，你就别再欺负他了。"
"哎呀......"搔了搔头，浓夜长舒了一口气，"只是玩玩嘛，怎么你现在这么容易就哭了呢。"
拉过傀儡，浓夜把他的小脑袋按进怀里安慰。"别哭了好吗，不然落英今晚要念死我了。可是你也有不对嘛，一声不响消失了差不多两个月，好不容易找到又要让雪姬接你才肯回来，所以气不过才想欺负你一下嘛，谁知你这么不禁吓，一下子就哭了......"
傀儡听的一楞一楞的，努力挣开浓夜双臂，他抬起布满水痕的小脸问："那不杀天青了吗？"
"骗你的。"
"不把我砍成一块块才扔出夜色帝国？"
"怎么会！"我有这样说过吗？
话音刚落，傀儡的双眸又重新蒙上泪雾，然后把小脑袋埋回浓夜怀里。"呜......浓夜好坏！竟然这样吓我......"
这回不知所措的可换成浓夜了。眼看千年冰山在你面前融成河川，算你不跑也一定吓呆了吧。现在浓夜跑不了，当然就成第二种状况。
天啊......浓夜暗叹，肯定自己没有做孩子他爸的命，正想找些奴来指教一下，落英却接手了。
把傀儡带到一旁，落英低笑，用手轻抚去他脸颊上的泪。"看来能天使进步了呢，这一招好厉害。"
傀儡别有深意地看了落英一眼，低语道："真不愧为智天使......这一招可是得高人指点呢。"猫猫秘传，万试万灵，虽然......挺丢脸的。
浓夜看着远处的两人哭声渐悄声渐杳，暗暗庆幸自己有个好参谋。至于他是否懂得这内里秘密......恐怕永远是秘密了。




接下来是宁静的下午茶时间。



总是显得孩子气的主天使大人不出意料地喜欢甜食，落英虽不是甜食一族，却偏偏做得一手好蛋糕，傀儡发誓从未吃过这样好的甜品。
不骗你，他真的从未吃过甜品。
轻轻地吹凉杯中的红茶，氤氲的水气把眼前的一切也蒸得迷蒙。浓夜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会和傀儡有如此静谧的下午茶时光，还可以见到他捣蛋、爱撒娇的一面。
十五岁啊，本该就是这样的年龄。




好想把这宁静的时光延续下去，永远不要停。可是，该怎么样的事情还是要怎么样。
浓夜此刻痛恨自己的冷静。
搁下茶杯，浓夜状作不经意地发问："真的决定要离开了吗？"
决定离开夜色帝国，离开......我们......
傀儡看向浓夜，发觉说这话时的他没有看着自己，尽管是这样，傀儡还是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眷恋。"嗯。"
一出口，傀儡却发现自己的答案好残忍。
怎么竟舍得伤了如此在乎自己的人......
"真是因为他吗？......你和他才见了几次面，四次？五次？"
"四次。"
"那怎么......"
"浓夜。"轻拉过浓夜的脸，让他正视自己，傀儡接话，"天青说，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次凝眸的时间。"
一见钟情......吗？"看来是他把你教坏了。"
"不，是你以前宠坏了我。"让我在第一时间，便学会了任性。
"可是让你如此鲜活起来的却不是我们！"
看着浓夜已盈满水雾的黑眸，傀儡没再发话，只深深地拥住了浓夜。
他只懂用行动来告诉他，他爱他，也是多么的深。
泪落无声。




看着太阳渐渐西斜，落英提醒："浓夜大人，逢魔时刻快到了。"
逢魔时刻，就是黄昏时间五点到七点，这段时间内的夜色帝国大门，只进不出。
"我也该要走了。"傀儡说道，虽然很想再多留一下，但......他心疼那个为他等门的人。
拉住他欲离的手，浓夜认真地看着他，说道："答应我，幸福好吗？"
"我会的。"拥有那轮明月，他相信他会幸福。
"有什么事就回来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呵，刚刚还说过没有永远呢，不过......"嗯。"
"那么，再见了......无零......"
然后浓夜看到太阳金晖下的他笑得像个孩子。




垂暮的夕阳在被暗夜吞没前散发出了血色的光辉，浓夜倚靠在窗边，看着傀儡离去的方向，不语。
落英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浓夜刚才问的话，可是这一次，他发觉连他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樱，告诉我，当‘无'的心，有了‘有'这种东西，那会是幸福，还是另一种含意上的悲剧？"
风吹开了桌子上的资料，最后一页是一张病历，照片上的，是天青恬静的笑容。
然后帝国，便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 ※ ※




──守望之塔



夜色帝国的正中心，高不可攀的塔顶，在这连呼吸都可结成薄冰，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的地方，为何总有痴心的人儿，夜夜地守望......



一身的雪白和服，隐隐露出小半截削薄的香肩，深海般颜色的长发随风拂动却丝毫未乱，美丽的少女在塔顶坐着，淡笑浅浅。冰蓝色的双眸目光流转，在暗夜里静静的散发着雪色的光辉。
轻轻的一扬衣袖，漆黑的天空瞬时下起了洁白的雪，如梦似幻、欲假还真，祇不过下到半空便静静消散，一点也不遗落人间。
她的雪是离岸的雪，只会在赤红铺地的时候方才飘落，覆盖成一地洁白。
溅血修罗，净世雪姬。




伸臂、抬手，点点的雪片凝聚一只洁白的小鸟，亭亭地轻立在她的葱指上。
轻吻着玉洁的雪鸟，少女盈盈的笑中泛起柔和。
"鸟儿啊，若你是青鸟，你会把幸福带给谁呢？"
说完，少女止不住地轻笑，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青，没有心（情），没有泪（清），没有言语（请），没有目光（睛），身边，也没有人（倩），拥有这种颜色的鸟，能带给谁幸福呢？
若真的拥有幸福的话，又有谁会舍得将它拱手送人。
人类啊，终究是可悲也可笑。
收回玉臂，小鸟失去了凭依，再度碎成纷飞的雪片，随风散去。
根本就没有幸福的青鸟，只有一群渴望爱的人儿，神啊，袮会心疼吗？
呵，可惜哦，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




漫天飘飞的白雪中，美丽的少女坐着，淡笑浅浅。



第九章 幸福边缘







一回到家里，傀儡......應該叫無零了，便看到那只淚濕的貓兒。惹人憐愛的水眸，顫抖的小身子，都讓無零輕嘆著笑了。
原來真的有人會為他的離開如此傷心，這感覺......真好。
從天青手里接過貓貓，無零把它放在懷里軟語輕哄著。不平等條約簽了不少，香吻也被偷去幾個後，這小妖精終于哭累了，睡了。
仍然是窩在他的懷里，可是這次，他再也不捨得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