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看向龙啸云,不管是否可能,是否愿意,他现在是他唯一的盟友,不是么?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一撞,却又不动声色的迅速移开。
余沂笑眯了眼,"龙啸云不愧是龙啸云,居然看穿了我的身份!若说这害人,折磨人的本事,你当真是杀人不见血。我先考考你,你若今天能帮我出了绝妙的主意来,我倒可以考虑留着你。"
龙啸云的眼睛深沉不见底,他盯着那一层薄薄的虚幌,出神了半饷,艰难的又决然的移开了视线,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奇怪的笑容,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哀,"关天翔现在最怕的是恐怕就是失去李寻欢了,如果他不但失去了他,还让他痛苦终身,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原谅,世间又有什么是比这更痛苦的呢?"他咬了咬牙,却仍然笑着,"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小李飞刀,李寻欢,若是失身于一个男人,一个他深深敬爱的大哥,不知道他的痛苦会不会更胜于当年让妻之痛呢?"
关天翔盯着他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却一个字也没说,对于这种人简直是骂他都嫌浪费力气。
余沂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龙啸云,你真的很绝!不过,你舍得么?"
龙啸云的笑容依然浮在脸皮上,"我当然舍不得,不过在我眼中任何东西也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
"人人都说你是个伪君子,我倒觉得你是个真小人。"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哈哈~~`不过关天翔恐怕宁死也是不肯的。"
"我这里有一种药,便是神仙吃了也要去找妖精的。"
"看来你这个人做大夫也并不老实。"
余沂喂关天翔吃了药,他封住了关天翔的内力,解开了他手脚的穴道,他冲过去就狠狠的打了龙啸云两拳,虽然没有内力,怒极出手,却也打得穴道被封,无法闪避的龙啸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龙啸云脸色阴沉,却是一言不发,关天翔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劈手夺过了桌上的小李飞刀,余沂托住他的手腕,道:"你想死么?呵呵~~那么你是希望你死后,我和龙啸云谁来代替呢?还是再去抓个乞丐流氓变态来?"
关天翔面如死灰,用冰冷的目光杀了余沂十七八次后,居然笑了,"也许,我还要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呢,不然或许我一辈子都只能做寻欢的大哥。"
"我知道你虽然在笑,心里去恨不得哭出血来,你跟龙啸云不同,你本来可以做个枭雄,可惜你对人虽无情,对情却太痴了。"
余沂觉得他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看过这么有趣的事,这个主意虽然是龙啸云出的,不过他知道龙啸云的痛苦不见得会比关天翔少,一个为了生存这么不择手段也实在太可怕了。龙啸云是很绝,不过他更很绝的!
他缓缓踱到龙啸云身边,"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称呼李寻欢的呢?"
"寻。。。。。。"一粒药丸被弹进了他的嘴中,立即冲下了他的咽喉。
余沂笑道:"这是剧毒孔雀胆,不过一个时辰才毒发。这一个时辰够你看完他们的亲热戏了吧?"
龙啸云瞪大了眼睛,"你这个魔鬼!"
当一个人为了生存放弃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心,可是偏偏还要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而且也逃不掉自以为可以逃脱的死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恐怕只有龙啸云自己知道了。
余沂将关天翔拉起起一推,关天翔脚下踉跄,跌在李寻欢身上。
李寻欢眉尖一蹙,唇间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关天翔急忙将身子撑起来,那柔软微骨的触觉却仿佛仍贴着肌肤。
余沂扬指,龙啸云惊喝道:"不能点他穴道!"
余沂化指为抓扣住了李寻欢的腕脉,才道:"万一他醒了,我可不想尝小李飞刀的味道。"
龙啸云冷静的道:"想必你也知道他现在身体极为虚弱,你若点了他穴道,气血不畅,他未必能承受,况且。。。。。。"
龙啸云没说下去,余沂接口道:"况且他身心还要再受刺激,恐怕很快就香消玉陨了。没想到你此刻居然还会关心他的死活。"
龙啸云的眼中满是怨毒,嘴唇都似要咬出血来。
我本就是爱他的,本就不想他死,这一切本就是被你逼出来的!
余沂倒似非常享受那样的目光似的,他用丝绢细细的将李寻欢的手脚绑在四面的床栏上。
龙啸云本就不能动,而关天翔竟也没有阻止,因为他已经无法在阻止了。
他的身体竟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拼尽了全力在压抑着什么,汗水从他脸上落下来,落在洁白的锦褥上,一滴滴,洇开,隐没在薄被隐约起伏的柔和曲线里,也仿佛隐入了薄被下的清肤柔泽,秀骨堪怜。
幽幽荡开的是淡淡的冷梅香气,这清、冷、暗、淡的一缕细香竟也仿佛染了晚霞的媚,渺渺的旖旎了起来。
关天翔感觉到自己浊热的呼吸拂在李寻欢清冷苍白的脸上。
昏睡中似乎也觉得有点不舒服,李寻欢微微侧过了头,长长的睫毛宛若倦蝶收翼,失却血色的脸庞清若新月临水,优美的唇润着如雾轻紫,浅浅上扬的唇角,仿佛蕴藉着浓洌美酒,芬芳如醉。
不知道为什么,余沂忽然后悔了,他象一个清美而晶脆的梦,让人不由醉去,不忍惊破。
关天翔已俯下身去,飘荡的雪色帐子朦胧的晃动着帐内纠缠的矫健如豹,清瘦如梅的两个身影,能看清的是从床沿落下的抽动的被角,和李寻欢微露在帐外的细长莹白的手指慢慢的攥紧了。。。。。。还有他细细的微弱的轻吟,和衣被摩擦的声音颤动着静谧的空气。。。。。。
龙啸云已别开头去,看着墙角柜子上的铜锁,看得那么全心全意,仿佛那是世上唯一的最值得看的东西了。
余沂笑了起来,"莫非龙庄主觉得那铜疙瘩比你朝思暮想的人更好看么?哦~~我明白了你是嫌隔着这牢什子看不清楚是不是?"
他一扬手,刷的拉起了帐子,青纱飞扬,银光乍现,快若惊雷、势如泻洪、直击要害!
人在得意的时候往往会疏忽,不过余沂反应极快,足下一点,侧后急退,银光堪堪擦着他的手臂掠过,带起一溜血光。他险险的避开了飞刀,却再也避不开身后扑来的迅猛掌风!
他临危不乱,借掌势移步,虽卸掉了一部分掌力,却也难免内腑受创,可是眼前情势却容不得他喘气,关天翔揉身而来,寒冰掌的寒气如涛,汹涌而来。
关、龙联手竟是滴水不漏,如此默契!
余沂跌坐在地上,口吐鲜血。让他阵脚大乱的那把飞刀,射在他身后的柱子上,银色薄柄,细窄刀身,赫然是小李飞刀!
他往床上看去,撕裂的纱帐垂落在一边,关天翔温柔的将他半褪的白色寝衣拉好,一一解开缚住他手脚的白绢。
那刀原来是关天翔所发。
他中麻药在前,又受自己的独门点穴手法所制在后,为什么内力还能如此收发自如?
他忍不住愕然问道:"你为什么还能使用武功?"
龙啸云悠然接口道:"因为我给他吃的根本不是媚药,而是可以促进气血,提升内力的药。"不过这种药药力极猛,暂时的提升内力后,对身体损伤极大。
"那他打你那两拳根本是作戏,其实解了你的穴道,是不是?"
"余老前辈果然一点就透。"
不可能!他们两人这只是第一次见面,而且是敌非友,他闯荡江湖几十年,任何的交流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们除了那冷漠的一次对视 ,根本没有过其他交流,不可能有这样的毫无怀疑的信任,不可能有这样合作无间的默契!
关天翔吃了药之后打龙啸云是完全没有犹豫的,"你什么时候知道那药不是媚药的?"
"他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迎着余沂的难以置信,关天翔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他会给我吃什么药,但我知道无论他多么讨厌我,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寻欢的。"他轻轻的揉着李寻欢被勒出淡淡红淤的手腕,抬头道:"和我一样,不惜一切代价,救寻欢。"他的神情很平淡,他的语气很从容,可是在这平淡从容里安如磐石,雷打不动,风雨不惊。
他失算了,原来因为他们坚信彼此都会将李寻欢放在第一位,坚信彼此都不会伤害他。所以他们无须语言、无须肢体、无须眼神,无须任何交流,就可以比任何朋友更合作无间。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世间真的会有那样深厚到忘我的感情么?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坚信?
龙啸云居然笑了,若在七年前,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一个人的心里若没有爱,又怎么能相信爱呢?
"你若不懂得寻欢,不懂得爱,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那笑容里居然依稀有关天翔所熟悉的温暖,关天翔道:"余前辈,你是个聪明人,我们也不想与你为难,请你把解药拿出来好么?"
他们所说的爱不爱,他不懂,但是他生平就没让人占过便宜,"你们应该知道,孔雀胆跟本没有解药。"孔雀胆未必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但出自天然,根本没有解药。他做事情一向很绝,从不留什么余地。
龙啸云倒神色坦然,害怕懊恼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这间屋子早就被包围了,他们迟迟未行动,恐怕是在等这为老爷子先痛快玩了,再来收拾残局。那么向来他是这次行动的主事者了。擒贼先擒王!
余沂露出了诡异的微笑,龙啸云赶上去一看,他居然自断了经脉!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在武林中已是传奇中的高手了,他宁可死了,也不愿意被人挟持!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看了李寻欢一眼,十几年没有尝过失败的味道了,居然就这样败在一个未曾醒来的人身上!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明眸剪秋水,李寻欢醒了。
他最后看到的就是那眼中一抹温暖的悲悯,世间竟有这样动人的一双眼睛。
给了他临死前最后的一点安宁和平静。
李寻欢的唇还残留着刚才的轻吮染上的红润,关天翔切切等了四天三夜,盼了四天三夜,此刻却不敢看他。虽然刚刚使诈,但唇齿间犹有温软余香,怀里尚留一缕清冷消魂。他不能否认,当他吻上那干燥而柔软的唇时,当他碰触到那清瘦单薄却肌骨均匀的身体时,他确实是动了情欲、到现在、还在心里摇摇荡漾。
李寻欢态度自然,他心无杂念,虽昏沉间略有所觉,也只当作是关天翔为了救他不得已而为之,见他神情尴尬,笑道:"关大哥,你的飞刀可不及你戏演得好。"
关天翔收敛心神,道:"那是因为你的刀不顺手。"
李寻欢欲起身,关天翔忙伸手相扶,李寻欢摇头,自己站了起来。
龙、李四目相对,时光倒流,恩怨历历。
一个是两鬓微霜,霸气不再,一个苍白如雪,风华依稀。
竟一时无语。
李寻欢将桌上的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微笑道:"龙大哥,我喝你一碗药,你也吃我一丸药,如何?"
那一丸小小的药在他的洁白的指间明珠般圆润可爱,"这药虽不能解毒,却可以暂时抑制毒性。"
那药异香浮动,入口即化,就象他的微笑清澈宁和,化在心间,淡淡柔柔。
他本就是个一笑泯恩仇的人,从来只记得人的好。
从初遇至今,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风雨,受了那么多伤害欺骗,竟从未改变。
李寻欢将柱上的飞刀拔了出来,微一使劲,胸口就一阵刺痛,他眉头轻颦,回头时却飞扬洒脱的笑容了,"龙大哥,关大哥,没想到今生还能与你们联手对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龙啸云慎重的道:"寻欢,你既然还叫我一声大哥,那么答应我,不要使用内力。"他停了停,珍而重之的道:"寻欢,即使你从来没有怪过我,但是这不能抹杀我做了很多错事,伤害了你。对不起。"
"大哥。。。。。。"龙啸云按住了他的唇。
"寻欢,你若再用内力,你会死的。那么我将永远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答应我,不管是为了我,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保重自己。"
李寻欢无法答应却又不得不答应。
欧阳青一肚子火,主上叫他带人接应余沂,偏偏这个余沂一进去就再无动静,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若不是他是护法,职位在他之上,他早就杀进去了,速战速决,抓了李寻欢回去复命。如今却不得不在这里晒太阳,该死的!这个姓余的,每次都把人整得半死不活,不过听说李寻欢早就病入膏肓,生死不明,主上临行前吩咐过务必要将李寻欢活着带回去,到时候不要出了什么事情害他跟着倒霉。
门忽然开了,三个人出现在门口,一个沉稳如山,一个宁定如松,中间的那人葵心带病,梅萼寒香,道不尽的飘逸清倦,风姿绝俗。李寻欢!江湖传言李寻欢是一个绝世美男子,固然不错,却又如何能形容其风华于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