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真是一个难看的结,而且包扎的也不太妥当,我心想。假如是风雷和医生的话,一定可以打的又漂亮又实用吧?这个时候想起,我已经没有一开始鼻酸的感觉。有的,只是淡淡的回忆感觉。
我已经不会再跟刚开始重新孤独一人的时候一样了。不会执意的要挽回那一段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回忆,甚至要在重新开始。
这次我已经觉悟,只要看看那些曾经让我关心过的人是否安好,这件事情在我的生命中就到此为止。
为什麽呢?只因为那一段时间我改变的太多,而我自己很清楚,我害怕这种改变,没办法再纠正回来的改变。
缓缓的让自己的脚步声回盪在空寂的走廊上,一点也不担心会引起别人注意。
这是一个赌,第一天我就迫不及待的用这种高出错率的方法,达到最高的效果。最高?我吃吃笑著,最高?呵呵,说错了,应该是最低才对,只不过是个最快的方法,所以我才采取。
「什麽人?」判定脚步声,共有三人。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话。
喀啦喀啦,三个人身上恐怕都是来头不小的装备......希望这次不要遇上又带著什麽鬼病毒的炸弹了。人影进入视线范围,分别是三个身高差不多、体格差不多,身著统一灰黑色衣服的男人,身上看起来没有什麽明显的武器,可身手不凡。我一个人是决打不过三个了,一个一个来还有机会。
「请问是......」其中一位看到有人就开口问,可在看到我的时候就闭嘴了。
另外两个眼睛瞪很大。
「大人......」
我挑眉,大人?
「大人是要找先生吗?往这里继续直走就到了...要我帮您带路吗?」收回之前的瞪眼,离我比较近的居然帮我指路。
我摇摇头,心跳如大鼓响著,久久不能平复。
「那麽,晚安,大人。」
三个人远去,留我一个人孤站在原地,不动。
45
虽然早上的阳光很暖和,我还是打不起精神,当然没有别的精力去管演技了,只是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玩著笔──不是像风雷或者是医生那样帅气的转笔,而是将笔平放在桌面,用拇指跟中指转著──是我唯一会的「转笔」。
一旁的小城始终是忙碌来忙碌去的,先是手如闪电般的打在键盘上,然後又是讲电话、影印、跑出去共有三次了。而我也是始终趴在那里,继续两个星期来的心烦......
「茗......」小城有些哀愿的目光投到我身上来,说:「你......太閒了吧?」
刚来落樱组的第一个星期,我一定会嘟起嘴装可爱赖皮给他看,可现在,我已经没力了。
「...我提不起劲......」语气中还是带点可爱意味,完了,我是不是演戏演到最後成真了、习惯了...
小城走了过来,将我面前叠的高高的纸堆整了整,捧了起来,然後搬到他的桌子上去,继续工作。
「提不起劲?那为什麽不在家休息?」他问,手里乾净俐落的将文件分类:我过了两个星期才发现,其实一个鼎鼎大名的黑道组织在不知内情的人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公司行号罢了,一整天我这层楼的人就像一般公司的职员,整理一些杂杂的东西。
没挑战性的文件,看了更讨厌,於是我找了各种的藉口,叫有些迟钝的小城帮我做。他也太好驯服了,我说我不在行整理文书,他一声都没吭就全部揽过去帮我做。现在我正考虑要不要把我那「微薄」的薪水也一并给他,反正我也不需要那点小钱......
「在家休息...并不能解决事情本身。」我回答,转过头去看小城努力办公的样子:他长的也满清秀的,眼睛不大却很明亮很认真的样子,常常戴著绿色的隐形眼镜。比我还短很多的头发散乱著,挑染几撮绿色,应该看起来很奇怪的,搭配在他身上却很适合...我想要知道的是,落樱组怎麽会找这种看起来比较像混混的小子啊?还是人事部的人的眼光已经达到极高的境界,可以看的出来在小城那小混混的外表下居然是做事如此利落的人?
现在突然有种感觉,原来故事已经到了我的下一代了,而我,也著实不年轻了,却还混在一堆年轻人内装可爱,自尊心打击不小。
不过就算是别人要我现在下台我也不会要的。
事情还没做完,愿望还未终了,我不希望再我还能完成的时候放任著,让所有寄住在心里的蛆一点一滴的将愿望蚕食鲸吞──从前从未强求过、希望过、甚至是想要过什麽的我,现在也改变了,比较像是一个凡人......
突然,一双手轻柔的放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发生什麽事了?有问题可以找我......」
我懒洋洋的「嗯」了一下,将焦点放在我桌子上的一个小黑点,似乎是原子笔留下来的痕迹吧。
手还是没有离开。
「茗......你并不快乐。」
真是废话,现在我这个样子怎麽像是快乐的......
「可以告诉我为什麽吗?」
我猛地抬起头来,接收到小城异常温柔的目光,下意识的吞口水,没有答话。
「难道只要我说出来了,事情就会有所改变吗?」
「...但是心里会感觉好一点。」小城有些为难的说。
「可是我说出来心里也不会觉得好一点。」我眯起眼,「一点都没有。」
假如可以将心中所有的烦恼倾倒出来,这个世界大概会变垃圾堆积场。
假如将心中所有烦恼倾倒出来,人们就能过的快乐没烦恼,这个世界会太平。
假如将心中所有烦恼倾倒出来,所有事情都能解决,那麽人们活在这世界上就没有目的,因为生命除了享受外就是解决困难。
......
......
可是这个世界不是垃圾堆积场、没有天下太平,人生活更是有目的的,所以烦恼倾倒出来好像没什麽实质上的意义。
「...不过假如有人认为有用的话,或许还是有用吧。」我喃喃自语起来。
小城叹口气,放了一杯冒著热气的茶在我面前:「事情总会过去的,总会。」
......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配上附有魔力的茶,我终於能心平气和的面对昨晚发生的事情──
那些我不愿意去想像的真相。
等到那三个人恭恭敬敬惊惊恐恐的离开,我一个人站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感官才回过来。
大人......
我沉默,满腔除了疑问、惊愕外,什麽都没有。
继续的往前走,如愿的看到我想要看见、想要抵达的地方──中层干部部门。然而那道跟以前一样简洁的深色木门却很招摇的显示著「进来吧!这里有很多你不想知道的东西!」伸出它那无形的触角、用无形的力量将我一步一步的拉近......
喀,我面对著木门,手心里满是冷汗。
喀啦───
隔绝视线的阻碍物已经被打开,房间里面有著许许多多的人,全瞪大眼睛看著我。
「组长大人......」距离我最近的一个、有著地中海的中年男子,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组长大人,您这麽晚了......需要为您服务吗?」
我环顾四周,接收到所有人恭敬以及疑问的目光。
「给我组里所有最高机密的资料,还有顶楼的最新密码,我要查一些东西,不要有人打扰。」我说,发现自己的声音乾涩冰冷。
为什麽他们要叫我「大人」?为什麽他们要叫我「组长」?为什麽?
当天晚上,我看了一整叠的机密资料,然後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因为腿软站不起来。
我为什麽会变的这麽软弱?为什麽我会这麽不能接受打击?为什麽不能接受事实?
我不是这种人!我不是──虚弱至极的我在内心喊著,尝试要将过去的自己给叫唤回来,然後丢弃现在的自己,让过去那个什麽都不知道的我来主掌一切──这样才不会因为我现在突然多出的软弱,以及心来搞砸一切。
幸好,那个没有感情的我,回来了──
当天晚上,我右手啪的一声将打火机点燃,两眼像是被吸引住般,看著红橘色的火光在黑暗中跳动、左右摇晃,然後将在我左手上的纸给慢慢化为灰烬。手稍稍的一个用力,灰烬落到地毯上;再加一脚,灰烬变的更细小了,混到地毯里去,消失了。
然後我提起神来,将资料改了。
因为知道了什麽,所以我不必留後路。
茶杯已经见底,我望著残馀飘浮著的茶叶,发愣。
小城撇过头来,笑:「感觉好多了吗?」
「...里面...有一根茶梗立起来了,看,还浮著呢......」我指给他看。
「耶,真的耶......赶快喝掉,这样你最近就有好运喔!」小城兴奋的说著。
好运......
我暗中冷笑著,将茶一饮而尽。
昨夜,有如梦一般的昨夜......
我易容成风雷的面貌。
46
之後我每星期都会拨一天去「夜探」落樱组,不过不化妆成风雷了。在第一次要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在中层办公室不远的安全防火梯墙上有一个巨大的管路,很像是用来道垃圾还什麽的,只是看起来已经很久没用了──多半是因为中层以上的建筑在姊姊走後改装许多,这个管路就被遗忘──因为没什麽实质的作用,又太过於大、难以拆离,所以就留在那里。管路可以通到二楼,而且管壁很厚,不怕突然断掉裂开,连在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外面都很难听的到,这种完美的逃跑路线哪里还有?当然是加紧利用,用到不能用为止。在第一天离开办公室後,我就用工具将封死管路入口的螺丝钉全部拔掉,然後改成可以关也可以开的开关,将管路盖子虚掩著。
每次的「夜探」,都不外乎是偷看新进的机密文件,要不然就閒閒的在比我现在临时住的破烂公寓高级舒适上几千几万倍的客房──在组长办公室隔壁的一间小房间──休息,顺便怀念著过去的生活。
有的时候我会问自己:假如没有遇到风雷、诺亚,然後继续过著只有我和医生的生活,是不是会比现在好?虽然四个人在一起很快乐、充分的让我了解到人是群居动物这个理论,可是要跟平静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平静。
我轻轻的在客房里绕步走,一回儿拿起放在一旁书柜上的书翻啊翻,一回儿抄起放在好端端挂在墙头上的时钟慢慢把玩著......
等把时钟挂回去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吓!我一手伸出去,将隐藏在漂亮的鹅黄色玻璃时钟下的细小连接著电线的东西给狠狠的拔了下来!
监视器!我平静下来,将时钟原封不动的挂回去,然後把手上还在电光闪烁的监视器揉了揉,随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幸好今天有带著手套,这样就不会留指纹了......至於面孔被看到,不处理不行,要不然我这个潜伏在落樱组基层的「茗」,那个爱哭茗会遭殃的!我还想要留在落樱组找......我拉了一下黑色手套,然後跑出了房间,往在地下室的监控室去。
监控室...跟一般大楼的监控室不一样,是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监控」,连一分一秒发呆都不行──只是位在落樱组组长私人空间里的监视影像会迟点传达下去──现在赶过去应该还可以在别人看到之前毁尸灭迹。
轻巧的闪开层层布置,我伏在门边,眼前有著一堆萤幕的房间就是监控室了,里面大约有五个人──变多了,我心想,姊姊那个时候也只有三个人...又是那什麽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的内哄吗?我掏出烟雾弹,人滚进监控室,然後用烟雾将整个监控室笼罩起来──
「有人!咳......」
「按警报──」
喝,这些粗人还想抓到我...按警报有啥用?我连会来的救援人员走哪条路都一清二楚了......
熟悉的在烟雾中跑到其中一萤幕前,将里面的磁片拿出来,微笑:好久没有弄的声势如此浩大了,今天这个额外的娱乐节目让我充分的回忆到了──
就算把落樱组弄得鸡飞狗跳的也没关系,已经没有半个人看到我的脸(茗的脸),明天也可以照常上工。
小城好像说过明天要请我吃晚餐的样子......
俐落的从管路像溜滑梯般的溜下来,然後在右脚一踏飞身从二楼跳到一楼,安全落地。
咚──我的耳朵捕捉了微小的声音,在後面!稍稍转过头(全转头的话岂不是会被人看到面貌?)看到了一个人影。
我心一惊。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去「夜探」了。
那个人...很明显是已经跟踪我有一段时间了......问题是,我怎麽都没有发现!要不是他降落在一楼的时候脚步声响大了些,要不是那是街上并没有车辆来往──我都不会发现!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凉的一半。
不会是...风雷吧......
「茗,你的气色很不好喔。」一旁的小城关心的露出微笑,然後又递过来一杯茶:「看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来!菊花茶降火镇定心神。」小巧精致的杯子正正的放在面前。我抬眼看见他的笑容,不得不赞成前几天某个同办公室的同事说:小城好像是在餐馆工作的资深服务生喔......
「谢谢~」为了改变一下有如被一群小猫玩的乱七八糟纠结在一团的毛线球般的心,我又开始扮可爱,拉过站在一旁的小城,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磨:「呜呜~小城对我最好了~~」
从头上传来一阵乾笑,小城用一只手拉住我的衣领,将我拉开:「茗...别闹了!」
「你的脸好红喔!嘿嘿......」心情果然好多了。
小城看了看我,叹口气:「你...算了,谁给你一磨都会脸红的。」抛下这一句让我也不知不觉脸红的话,走了。
不过当小城走到楼梯间的转角时,我眼尖的看见一双手捂住小城的嘴,小城则是瞪大眼睛,想要惊叫却叫不出来,被身後的人拉走了。
我看了看四周正忙著自己事的人,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微笑:
「我有事就先走罗!大家加油!」就不信有人抵抗的了这种微笑攻势。
「嗯,小心啊。」
等出了办公室,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黑色的手套,然後火力全开,边隐住自己的身子边追踪著在不远处缓缓驶著的白色轿车。突然,追了一段路我就不再追下去了。
哼,原来是这种计俩...我站在原地不动,无所谓的笑了笑,走回了落樱组所在的建筑。
开的这麽慢,让人足以追上却还保持著一段距离,然後绕了一段路之後又开快车甩开人,无非是要让追的人误认车子开了很远──事实上呢,到最後还是会绕回来的,而对方的目的地就是落樱组,一开始的出发点。这招以前也有人对我用过,要不是当时还是我的夥伴的陶雨临时紧急联络我,我真的会中了对方的计。不过俗话说真正笨的人是被同一颗石头绊倒两次,我自认不是俗话中说的人。
於是我回到落樱组,站在二楼一个死角看著在前方的马路,而靠著玻璃上面的反射看到建筑物後方的,这样就是四方都可以看的到好位置了。
过了不久,白色的车子的影子在玻璃上缓缓的滑了过来,进入了地下停车场。
我拍了拍大腿上的完美死亡麻雀,也跟著走了。
47
等我到电梯的时候,看到电梯上显示的楼层刚好是组长隐藏办公室的所在。我决定不乖乖搭乘电梯,从我已经有几天没有用的管路上去。然而在离开之前,我看到又有另外一台电梯在移动,也是往相同的楼层。推开盖子爬出来,我压低身子像是某种家庭害虫般溜地到走廊上,听见脚步声和小城的叫骂声...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