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超好的小城居然会骂出那麽难听的字眼,真是无法想像,我甚至可以听见小城的拳脚动武声。
等一群人轰轰烈烈的走...走进组长专用办公室!这些人到底是谁?我很确定里面没有风雷,可是还有谁,可以这等大牌的进去?还绑人进去?我迟疑著,然後跨到阳台上去,像是壁虎一般爬到办公室外,开始偷听──
「你又来做什麽?」小城尖声叫道,声音有些像一个人......
「啊,你不知道我也混到落樱组了?」另一个声音,大概是绑小城的主使者吧,声音低沉,而且语气听起来像是正在享受的样子......
「我不是不知道,是懒的知道!之前不就是跟你说不要随随便便把我绑到你面前吗?你...我一点都没有兴趣看你一眼,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我已经受够了你一高兴就叫一群手下把我拉到你面前......」小城劈哩啪啦的骂著,对方却都没有还嘴。我稍稍移动一下身子,总算可以藉点玻璃反光看见里面的情景──以及站在小城对面一直微笑的男子,他似乎很陶醉小城骂他。
让我想起医生......
男子看见小城口渴了,便挥手叫站再一旁的人端来一杯水,给小城润润喉。小城咕噜的将水不客气的喝完,正摆出要继续开骂的姿势却被男子苦笑的阻止:「等一下,小...小城,等一下......」
他转过头,看向窗户──在我藏身的窗子的另一边,看了好久,然後微笑的指了指窗子,两个保镳样的人物也看见了,久久没有说话。
我疑惑著,很好奇为什麽整个房间的人都望著那扇窗子,就开始怀疑自己所在位置的角度──
小城也转过头去,然後,脸色苍白的、正确无误的转向我!
(茗...)他的嘴唇血色全无,蠕动著做出了喊我名字的嘴型!
我马上缩了头,然後头上的玻璃碎成了一片片。
耳边听见男子的说话声:「小...小城,等我先把偷听的人全部处理掉......」我急速爬回阳台,却发现保镳们已经将黑溜溜的枪口对准我,只差没有扣下板机了──
「等一下!等......」小城的叫声,他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保镳给压住。
我继续逃著,反身躲过几颗不长眼睛的子弹,咬牙,我的左脚被擦伤了!逃跑速度慢了许多、动作也不够俐落。撇见不远的窗子,我甚至有要跳下去的冲动──
突然,一个人影毫无预警的从我另一头的门里冲出,帮我挡下了几次攻击。
「你...!!」那个半途杀出来的家伙居然把我扛在身上,跳出了之前我有冲动要跳的窗子──
「你这个大白痴!」室内,小城已经哭的满脸是泪花,嘴里还是不停的骂著眼前的男人:「你干什麽......」
男人眼里竟是关怀和笨蛋才看不出来的柔情,走了过去,怜爱的摸著小城的短发,进而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不要哭...只不过是在这里几天认识的朋友嘛!死一个又不会怎麽样...」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一般人毛骨悚然。
我觉得很不舒服,这种人就是表面看起来笑笑温和的,事实上是只毒蛇──我动了动身体,却被另一只手给拉住。
「嘘......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虽然说是在墙里......」坐在我身旁的人压低声音,喷在我耳边的热气却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转头瞪他,刚才半途出来救我的人,虽然我们两个躲在狭小的墙壁秘密储藏室里很挤很暗,但我还是可以依稀的看清楚那轮廓──
「你不用太担心你的朋友。」他说,「看来那个绑架他的人很疼爱他。」
这才是令人担心的地方......
等我感觉到我们已经落地的时候我才睁开眼睛,发现我们居然只不过是落在距离原本跳出楼层的下面两层而已,我还以为我们已经......而且我紧紧抱著对方,他也紧紧的抓著我,很像一对母子无尾熊趴在突出的屋顶棚上。
「喂,没事吧?」感觉到他的手在拍我的背,我却拍开他的手:「你干嘛...谢谢你。」本来要脱口而出的「你干麻多管閒事」卡在喉咙里:一方面是因为现在我的身分是可爱讨喜的茗而不是真正的那一个讨人厌无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看见了他的容貌,那个应该称为救命恩人的容貌。
「怎麽了?没事的话......」他抬起头望了望上方的窗子:「那是你的朋友吧?被绑架了?」
「...嗯,我很担心......」吃惊之馀还是不能忘记要演戏,我支吾了一阵,长久练习下来已经老练的泪线驱动,泪水就以万分壮观的声势,有如瀑布豪雨般的从脸上滑下来:「怎麽办?我担心小城会被...被......」
对方被吓到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呜...怎麽办......」我继续假哭著。
他总算回过神来,开始七手八脚忙碌的安慰我起来:「乖...(乖?当你在哄小孩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这样好了,我带你先去偷听他们的情况在决定要怎麽救你朋友,怎麽样?我知道一个秘密的地方是不会被发现的。」
我迟疑了一回,收起泪水,点点头。
他先是苦笑了一阵,然後叫我抱住他的腰,两个人一起从我所不知道的密道进了夹在墙里像是秘密储藏室的地方。
「你叫什麽名字?」他问,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让我看的有些被迷......没有。
「茗。」我回答,很清楚的看见他听见後失望的表情。
「谢谢你救了我......」我说。
他没有回答。
谢谢你救了我......这样,很久很久以前我救你的份就算还了,是不是?亲爱的风雷。
48
房间内的两个人,小城以及绑架小城的家伙正吵的火热。
因为之前的房间的玻璃被打破了,结果那个家伙就一脸假惺惺的说「楼高风大会感冒」的「请」──事实上因为小城还是张牙舞爪的,所以就由两个大块头保镳给抓到隔壁房间去。
才刚被压在沙发上小城就爆跳起来,之前还因为我被发现所以哭的唏哩哗啦的满脸眼泪突然都不见似的,变的狰狞起来,雪白的牙齿来回的磨著,全身散发著无比危险的气息。
对方看到他这个样子居然有些难过的样子,眼睛红了,之前的潇洒样消失殆尽。
「小城......」
「嗯?」小城让我体会到「生病的老虎」的真正实力──果然恐怖!连说话声音都变低沉。
强忍愤怒的小城再加上对面一脸无辜可怜相的绑架者,角色对调了,刚刚好的衬托对方...
「我们回去吧......」那人一双眼含情脉脉,声音柔和。
小城美眸一瞪,抓起桌子上的花瓶就不关三七二十一的往那人身上扔去!
我瞪大眼,也跟著瞪旁边的人,手动了动伸到另一只臂膀上,用力一捏──
「痛......」很小声的,在旁边的风雷悲鸣著,无辜:「我只是担心你尖叫出声......」说著,放开了刚才突然凑过来捂住我嘴的手。我冷哼:这种场面怎麽会让我尖叫出声?太小看我了,我这辈子尖叫的次数还有待查清呢...不过这时才想起,「茗」──以茗的个性,我好像应该是尖叫著,然後投向身後风雷的怀抱,像小猫一般抖啊抖......
想到这里,眼前的对象是风雷,我反而拉不下脸来装假,只好稍稍移动点身子,将头靠在风雷的胸前。动作很含蓄,就希望身後的家伙会懂一点。
风雷不著痕迹的抱住我。
眼前的房间越来越混乱,小城狠戾的给身边的保镖一记手刀,一个回旋踢把比他起码高出一个头的人踢出去,撞碎了一地玻璃;拿起手边能丢的东西往绑架者的方向丢,有些盲目的──然後奔到之前的房间,趴到窗台上去。就在众人认为他要跳楼而紧张的时候,小城对著楼下大叫:「茗───」
很凄厉的叫声。
我愣住了,也可以感觉到近在身後的风雷一震,抓住我的手更用力了。
啪!突然一个人影冲到小城的身旁,给小城一个巴掌。小城没有防备的摔到在地,那人原本好看的面孔扭曲的狰狞,行为举止没有了之前的优雅,化身为一头爆发力破坏力强的野兽。小城也发挥我从来没看过、没见识过的拳脚功力,两头美丽的野兽在阳台上撕咬著对方。
(快点,我们只有现在的机会可以离开了。)风雷拉起我,说。
(小城......)我很担心,那男人看著小城的目光很惊人,里面没有占有欲、没有嗜血的目光,只有深深的爱意。
甚至到我担心那男人会杀了小城,只是因为他的爱!
(他暂时不会有事。)风雷说,飞快的看了看四周,不顾一切的把我抱住,趁著四下无人跑了出去。
我听见那个人的嘶吼声。
「小杰......杰...你为什麽要这样对待我......有的时候我宁可跟二弟一样被你杀死......」
......
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我的身体似乎也一口气承受不住,风雷才放开我就跌坐在地。他急忙把我拉回他的身上,靠著。
「还好吧?」他担忧的问。
「......嗯......」我居然也忘了要演戏:「好累......」小城平常会对我如此的疼爱,是因为他是小杰吗?
那麽,小杰也跟著跑进落樱组做什麽?作为一个间谍,买主要拿所得的资料做什麽事情不是该管的,这是连一般人都了解的明哲保身之要点,可他偏偏跟著跑进来,跟著我扮成了什麽「小城」,然後当起我的朋友兼茶水小弟!还是他其实有别的目的?
风雷这个时候很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微笑:「你叫茗是吧?我之前看到你很多次了,每次都一样,哪里危险就往哪里跑。」
有些不爽的任他抓我的头发,在他的面前我真的无法好好扮演著「茗」的角色,只好闭嘴。
「你啊,不要以为落樱组是道上有名的就到处乱招摇,才不过是小弟而已,身手也还可以,小心哪天小命不保。」他居然这麽说!也不口下留情一点!
我忍不住的冷冷看他,散发著久违的杀气。
风雷愣了一下,还煞有其事的歪著头,很努力思考著:「嗯,你跟传言的不一样哪,那个行政组长还天天把你挂在嘴边,一直说茗好乖茗很可爱,会让人忍不住把他压倒......」
「......」行政组长...很好,你该感谢有一个白痴的上司居然把你的身分给我知道......
想了许久,他终於做了一个结论:「脸很可爱没错,可是脾气好像不太好......嘿,你是传说中的双面人?还是精神分裂?」
......精神分裂也不是这种分裂法。
我受不了了,跟风雷敷衍几下子,两人就分道扬镳。
现在已经看到他了,我是不是该离开落樱组呢?反正目的已经达成,接下来是要去找诺亚和医生......
在租来的小公寓里,我藉著昏暗的灯光,看著完美死亡麻雀。它还是依旧,可是我以及我身边已经改变;在它的不变中,我可以很明显的体会到四周的改变,却也无暇去注视了──人们为什麽会生存下来、成为所谓的万物的主宰者?因为我们身边总是不知不觉在改变,而我们自己也是不知不觉的顺著改变而改变。
一切都不是特意的。
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几个完全不同的人,会聚在一起、在同一层楼生活,也不是特意的...吗?
假如用「假如我没有...」等等的句子来写我们几个沿路下来的遭遇,可以写出上百个,却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因为开头是「假如」。
从完美死亡麻雀的枪袋里,我翻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拇指在盒盖上一压盒子就「啪」的一声弹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子弹。但是只要拿到眼前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弹身居然有著粉色的花瓣。
这就是当年我离开落樱组遗留下来的徽章,代表著我曾经的身分。
这也是风雷现在有的东西,只要在今天把他的黑色外套扯开,里面的衬衫就会出现这个东西......话说回来,他或许有两个,一个是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就出现的,另一个该是身为组长的了。两个徽章所在的分别,是在徽章的背後──组长的徽章背面会有用银色线条勾勒的樱花,图案比较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背後银色线条的樱花,当年姊姊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只是瞄了一下。
小小的一颗落樱组徽章制成的子弹,实际上却是发射不出来的。
这是医生帮我做的,而且也是他,说要保留住樱花的图样。
『...这又不能用。』我还记得我跟他这麽说。
『可是也算一个纪念,留著吧。』他递给我。
纪念?
好久好久以前,我是不需要这种东西的,因为我认为,我从来不会後悔;身为一个杀手,是不应该後悔的。
可是现在的我,是需要的。
自从遇上了医生、风雷和诺亚,我似乎变的跟常人一样了。
现在想起很多事情,居然都会有「後悔」两个字涌上心头。
......当我看到幼年时好朋友倒在血泊中,我有些後悔:他对我很好,在这之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跟他一样的人。
......当我听见老师说「你姊姊好像哭了」的时候,我有些後会:想要跳下车子,跑回去给她一个拥抱,说「我们以後再见」。
好多好多个後悔,像是噩梦一样。
49
小城,或许我应该改口叫小杰,从那天後就消失了。
我很担心的到处问人,问到最後得来的结果,居然是等於没有的「他辞职,退组了。」
就在挣扎要不要去问风雷时,他这家伙倒是自己亲自来了。因为很少露面, 他大大方方的走进来,不在意交集在身上众人羡慕的光芒(因为他的相貌),在我还来不及躲到桌子底下之前快速的拉住我的手,很轻松的说:「要不要等一下一起出去,吃个饭?」
这种语气,活像是上司今天心血来潮到属下这里转转,结果意外发现有妞可以泡的台词。
所有人都朝著这里看,很有兴趣的,不过想起来自己的工作,纷纷转过头。
我低下头,手里忙碌著把原本已经排好的文件再打乱:「唔...我工作还没做完,有空吧。」
手还是拉著:「啊,我等你?我看这些都差不多了,留著明天吧。」懒鬼,落樱组完蛋了。
「不行,我要认真工作。」呸,又不是自找麻烦。
「唔,依我看来,你已经很认真了。XXX,你来帮茗负责这些东西。」风雷身边不知道什麽时候多出了一批黑衣保镳和一些穿著可笑西装、包的像香菸盒子的男人们。他像是君王一样手随便一指,其中一个人都规规矩矩的走过来,坚决又不失礼貌的把我手上乱七八糟的资料夺走,脸上漠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他夺走一个人的饭碗......
我抬起头来,在风雷来的这十分钟内第一次直视他:「......你是谁?」
风雷被我吓到了:「你...你忘记我了?」
「......」他太紧张了。
「我、我就是那一天跟你一起看到那个什麽小城......」
「喔,可是我们又不熟,只有见一次面......」我可以感觉的到旁边有人的耳朵变长了。
「呵呵,你感觉很像我以前的好友...别浪费时间了,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吧。」藉由著两个可恨的保镖的帮忙,他成功的挡住所有人的目光,将嘴唇压在我开始发红的耳朵上,轻轻吹气的挑逗...不,是说话:「跟我来,跟你说有关小城的事。」笑的很帅气,不迷倒半个地球不死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