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我必须发动引擎,把他送到那女人怀里
打开的窗户,狂啸的强风,冬天的凛然,令我窒息
我脑海一道道白光,都是没有他的日子
那种孤独
让我加速了油门
我找不到答案
直到我失控
撞上高速公路上奔驰的黑色轿车为止
在我下意识的转身抱住他,挡住扑上他脸颊的玻璃
脑海里,希望他活下去的那瞬间
才知道,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看著他 脑门撞击,昏迷的瞬间
我知道他活著
而我,做到了
起码,我给他了一次付出
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在强烈撞击下故障的......
戴伦海斯的歌「I Like The Way」──
印象中,这首歌很适合我
然而,闭上双眼的瞬间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听它。
〈49〉
Somewhere inside inside my evolution karmically I seek retribution
Looking for love in physical beauty
Desire is the drug of the bourgeois
And now I try to intellectualize
Like a glimmer of good in a bad man's eyes......
在我进化过程中的某个阶段,命中注定要自寻恶果
以外在美貌来寻找爱情
而欲望是最好的催化剂
而今我企图要诉诸理智
彷佛坏蛋眼中闪烁出一道善良的光芒
我正为动人的肉体而迷惑
明白诱惑正嘲笑著空虚
所以用你来将我覆盖吧
直到眼中容不下任何东西
因为我喜欢你在黑暗中移动的样子
喜欢这弓在弦上、一触击发的感觉
纯粹就是欲望
明知这是欺骗
明知这是肤浅
明知我该抵抗
但我实在太疲惫了
无力抵抗
只有一件事被忽略了
那就是爱
──...
忘记了。
只记得,耳边的这首歌,断断续续的......
黎占元的气息,虚弱的在我耳边吐著。
然後消失。
「鼻子有分泌物,头骨可能骨折!眼睛被碎片刺中,有失明的可能。」
「担架!快点,这个人还有气息!」
「糟糕,分不开......」
「这个人已经断气了!」
好吵。
黎占元的手臂......好温暖。
不要分开我们。
不要。
「雨寒......」
是黎占元的声音。
我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病房。
我愣了愣,摸了摸头上白色的纱布。
黎占元坐在我身边,身上套著一件红色毛衣,他看起来毫发无伤。
「你没事吧!」我慌张的扣住他的肩膀,不顾自己的伤。
刚刚似乎做了梦......
人群的叫喊,说有人断气......
不是黎占元吧?
我慌张的看著他全身上下,确定他连一道刮痕、一个淤痕都没有。
他摇头,露出温柔的笑容:「我没事。」
这过分温柔的态度,让我呆愣。
难得的温柔,带了份忧伤......
为什麽?
「萧雨寒......」
他流下泪水,摸上我的脸颊:「对不起。」
「咦!」
俊美的容貌上爬著澄澈的泪水,黎占元的眸光充满了悔意。
慎重的道歉以及黎占元的泪水,都让我内心撼动不已。
「我一直......这麽自私。」
「黎......」
「总是厚颜无耻的要求你给的付出,却没注意到,我遗忘了很久的情感......,在撞上轿车的瞬间,我才察觉......」他从床上站起来,泰然自若。
「黎占元......小兮和我父母呢?」我无法理解他想表达什麽,只能先问我家人的事情。
我出了车祸,爸爸妈妈应该不会不管才对。
「他们不会来这里的。」黎占元转头看我,眸色恢复了漠然,淡淡的说......
说也奇怪,明明是医院,这间病房却相当的新,窗外也没有人群的痕迹。
彷佛,这个世界剩下我跟黎占元......
我不知所措的看著黎占元,他则转过身去。
「萧雨寒......我爱你。」
难以想像的告白,在下一秒......脱口而出。
「你......」我惊愕的握紧被单。
「一直都是。」他难过的笑著,以往的冰冷不复存在。
「我曾经在你和黎瑶之间挣扎不定,总以为自己放不下黎瑶,却又对你莫名坚持,直到要失去,我才发现自己看你看的很重......」他说著,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总觉得现在的黎占元非常坦白。
我投一次如此深入他内心世界,七年来头一次。
面对这样的他,我难堪的转过头去看著窗外。
雪白的窗帘,随著强风不停摆动......
现在跟我说这个......
有什麽用?
即使我相当感动。
然而我已经订婚了。
窗帘随著强风摆荡不定,我的眼睛在强光中有点无法看清楚窗外的景色。
「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困扰......」
似乎看出我的忧心和困惑,黎占元温柔的说著:「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的感情而已,至少,我能够在这辈子,为你付出一次......」
这辈子?
这句话,不知道为什麽,令我浑身冰冷。
伸出右手,揪住了挡在眼前的白色窗帘布,我愕然的转过头,想问黎占元是什麽意思。
然後,回过头的景象,只剩下空荡的床铺。
怎......
错愕、惊讶,我不知道是什麽情况。
床沿,只留下黎占元方才坐过的痕迹。
他的温暖。
不......
我顿时清醒过来。
不会的......
突然很想尖叫。
我好像......弄懂了什麽......
眼前,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醒目的艳红色......是黎占元的衣服......
他抱住我,保护我的瞬间,我只看到那个。
感觉双眼刺痛,我跌入了黑暗的深渊。
我知道我张开双眼了。
我回到现实了。
但是,为什麽?
我什麽都看不见。
「不......不要──...」凄厉的尖叫,我只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50〉
「我们尽力了,但是黎姓男子在车祸现场失血过多,又缺氧,虽然救回了一条命,但是已呈脑死状态,要醒过来是不太可能的。」
「奇怪的是,车祸当时,黎姓男子虽然已经失去意识,生命迹象也相当微弱,救护人员到达时,他的手却紧紧箍住你们儿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分开。」
「如果没有他挡住玻璃和冲击力,你们儿子或许会伤的比他还重......」
医生的话,让我陷入恍神。
爸爸、妈妈、两个姐姐,还有乔子兮都赶过来了,妈和姐姐看到我头上的绷带,还有眼睛绕著白纱布,都先抱住我疯狂的痛哭,爸尤其哭的最惨。
不过最担心我的,还是小兮。
她看出了我最大的伤口在哪......
是的,我的心,已经死了一半。
当初说过,我的心有一半是为了小兮而跳动的......
另一半则是为了一个不懂的保护自己的男人。
男人失去了一半的生命,我亦已经失去了我另一半的心。
听爸爸说,黎占元的父母和家人赶过来,表面上似乎都不太著急。
除了他异父异母的姐姐有流一阵子眼泪外,黎占元的父亲也只是漠然的摇了摇头,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听到黎占元可能要一辈子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时,口吻上更是给人一种「多了一个茶包」的印象。
而黎占元还有一个才读小六的弟弟,也只是不断嚷著「哥哥以後不回家住了吗?那我可以搬去他的房间吗?」、「我以後可不想来这麽远的医院,而且消毒水好臭,把哥哥转到我们家附近的疗养院就好了啦!」
好悲哀的家庭。
听几个护士低语,黎占元的继母似乎有严重的躁郁症,在和他父亲再婚的期间,还曾经虐待过黎占元。
我总算明白了黎占元为什麽会有那麽阴沉的性格了。
「真是抱歉,我家这不肖子让你们家儿子失明,这是一点小意思......」
黎占元的父亲,开了一张面额相当高的支票,并且签下了「捐赠眼角膜」的同意书作为对我的补偿。
摸到那冰凉的支票和契约书,我内心的血液彷佛被抽了一半。
把黎占元当作垃圾?
还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儿子的眼角膜趁著昏迷时要捐给别人?
他们......
对黎占元一点爱都没有。
怒意高昂,我抬起了视线,即使包著纱布,仍没有误差的投向黎占元的父亲的方向。
「我不稀罕!我不要!滚出去!滚!」歇斯底里的怒吼,我将手上的支票乱挥乱揉。
「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呜!拜托......我不要眼睛没关系......你们把他还给我!」
「黎占元他说他爱我啊......怎麽可以丢下我......不准!」
双手乱挥乱舞,我疯狂的怒吼,看不见的眼睛也流下了两行热泪......
在医院大吵大闹,我不顾小兮的心情,嘶吼著,把自己内心的情感都透露出了。
「啪!」清脆的一声,印在我脸颊上,火辣辣的。
「雨寒!」父亲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伴随著一巴掌。
我生平第一次,被父亲打。
脸被过猛的力道打向一边,让我激动的抗拒和呐喊停了下来。
安静几秒,我哽著鼻音,忍不住颤抖著下唇哭泣质问:
「爸......你干麻打我......我没有错啊......我只是爱黎占元而已......我只是刚好爱上他而已,难道我错了吗?」
回答我的,是一片尴尬的安静。
爸爸没有回答我,但是我可以感觉黎占元一家人,还有我的家人,和未婚妻,都在看著我。
之後,我神经质的不断呕吐,才在母亲和小兮的哭泣声中昏睡过去......
痛苦过去......
一个星期後,在父母和医生的安排下,我终究被推入了手术室。
接受了黎占元的眼角膜。
手术时,在还有意识的时候,我紧紧的抓住了黎占元的手,感受著他的温暖。
黎占元......
你要撑下去。
你闭上的双眼,我会代替你去看这个世界。
「来,慢慢张开......」护士小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动了动眼皮,适应著光亮。
然後,慢慢撑开眼皮......
迎面而来的,是明亮的病房。
床边,是我的父母、姐姐们,还有小兮。
我面无表情的看著他们,觉得手术过的双眼格外刺痛。
我转头看著护士小姐:「黎占元呢?我要见他。」
对方似乎面色为难,偷瞄了我父亲一眼,然後才吞吞吐吐的回答:
「疴......他现在还是昏迷状态,不过手术过的绷带已经拆了。」
「我要见他本人,我要亲眼看到他!」我怒吼,对护士故意偏题的举止不满。
我听到父亲愤怒离开病房的脚步声,却没有看他一眼。
接著,小兮也悄悄的走了,姐姐、母亲也灰心的离开。
在不断逼迫护士之下,脚伤未愈权的我终於坐著轮椅,被推到黎占元的病房。
我要求对方让我和他独处,也照做了。
坐在床边,我看著黎占元沉睡的俊容,眼神茫然。
他瘦了......
靠著营养剂,他整个瘦了一圈,头发光泽也不如以前那麽健康柔亮。
「黎占元......」我难过的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著。
「笨蛋......干麻要保护我......你干麻这麽傻......」我哭泣,泪水沾湿了他的手心。
「我宁愿和你一起昏迷不醒,你干麻要自做主张......我不想一个人醒著......」
说著,我眼泪掉的更凶,恨不得赏他一巴掌,却於心不忍。
医生说,如果多和他说说话,也许会有醒过来的一天,因此,此时我真的非常努力想透过说话传达自己的情感给他。
「你说爱我,不是我在作梦吧?」我傻笑著,含著泪水......
「你不准离开我......不准......」
双眼被泪雾弄得朦胧,睡意袭来,隐约中,我似乎看见黎占元眼角有著湿润。
如果那时我没有看错的话。
黎占元静静的流下了泪水。
然而,哭累的我,并没有去查证。
我只是倒在他的床边,抓住他的手吻著,然後沉沉睡去......
〈51〉
在我出院後,我依然一直陪在黎占元身边,不断跟他说话,偶而,则会吻吻他。
黎占元的父亲给我一种高大俊美的感觉,即使步入中年,和我爹那种斯文的好好先生就是有种格格不入的距离感。
冷浚的双眸和黎占元有几分神似,在知道了我和黎占元的关系後,他似乎也没有反弹。
除了在我眼睛手术康复後,他有形式上来看我一次外,之後,我每天到医院却没有看过他。
晚上回家後,我和小兮见过几次面,也独处过几次。
她显然没有告诉她父母我和黎占元的事情。
她依然想挽回我的心。
然而,每一次见面总是在争吵中度过。
「你们两个都是男的,这样不正常!」她对我大哭,不断捶著我肩膀。
「你没有爱过我吗?没有吗?」把戒指丢给我,她不断质问。
「我爱你啊......为什麽你不能对我一心一意?都已经七年了,你难道不能果断的做出选择?」
这是几年来,她头一次跟我撕破黎占元存在的话题。
面对小兮的责难,我总是无机质的摇头或点头,我没有给她任何当初承诺过的安全感。
黎占元的付出,让我和小兮之间完蛋了。
爸爸和妈妈那边,开始替我安排相亲,要我和一堆名媛淑女见面,一个星期至少安排三次。
我则是找到空隙就放对方鸽子,或者一见面就假装一脸沉痛的告诉对方我爱的是男人,而且还有爱滋病,让女方吓的半死,更把爸爸气的要命。
米拉姐和蕾拉姐也好言相劝过。
「你这样对的住爸?对的住乔子兮?」她问我,难过的擦去眼泪。
「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不会幸福的。」
「乔子兮被你伤的太深了。」
我知道她们不反对我喜欢黎占元,但是恐怕对我的优柔寡断不苟同。
没有回答,我只是目光涣散的看著黎占元消瘦的脸颊。
然後,我又回到医院,把自己封闭在和黎占元独处的小小病房。
他的昏迷、付出,带给我太大的冲击。
这冲击大到我无法丢下他不管。
※ ※※
这天,一如往常,我又到了医院。
走到黎占元的病房门口,我听到有人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偷偷放轻了脚步,我站在门口听那彷佛自言自语般的话语声。
一个柔软的女声带著泣音,从病房传来。
「你真自私......」
我一愣。
这个声音是小兮。
「凭什麽?你凭什麽救他一次,就让他把全部的心放在你身上?」
听到这里,我身体一阵颤抖。
自责和罪恶充斥心头。
看不见小兮的脸,但是我知道她此时一定泪流满面。
「我比你更爱他,要我为他牺牲,我也做得到......但是,你却自私自利的夺走了机会!」
「把他还我......还给我......你快点......快点醒来跟他讲清楚!不要让雨寒每天为你行尸走肉......看见这样的他我好心痛,想到他变成这种样子是因为你,我更觉得心寒!」
小兮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沙哑。
「我真的好爱他......拜托你不要拆散我们......你快点醒来!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他,喜欢到甚至连罪恶和羞耻都没有了......我居然希望你从昏迷中死去......所以拜托你,快点醒来,别让我当这麽坏心的女人......」
然後,一阵抽泣声後,是一阵安静。
我感觉手心湿湿的,是泪水,捂著发热红润的双眼,听到小兮的话,我难以克制的流泪。
好沉重的爱。
这一天,因为这个插曲,让我没有那个心情再去看黎占元,我转身离开,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