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从黄马旁边驮着的藤筐里拿出一副军用的吊床,找了一个矮矮的枝桠,
我很满意自己的新床,临睡的时候江羽说,"这里很安全啊,狼什么的是不用怕了,就是有什么毒蛇的在树上下个蛋会掉到你的嘴里。"
我拿毯子把全身包紧连头都包了,这才睡了下去。
马帮的人会轮流值夜,漆黑的山里什么声音都有,但我还是睡的很死,毕竟这一路实在是太累了。
深山里的清晨,空气格外的清新,马帮的汉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出发前的准备,我怪江羽怎么不早点叫我。
他帮我收拾了吊床,让我去旁边一弯石间涌出的清泉洗漱。"不怕呢,让他们在前面走,这里就这么一条路。"
我们在后面慢慢的走着赶前面的人,山路边一大片一大片的开着一种紫色的小花,碧绿的掌状叶子上是一蓬蓬鲜紫的小花。
"太漂亮了。"我想摘一朵来臭美。江羽一把打开我的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敢动手?"他说话的时候很紧张。
"啊,有毒吗?"怎么看也不像啊,握下就会死?
江羽拉着我继续走,"死到是不会,你想你的手烂的一块快的吗?"
一头的汗,也不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回头又看了几眼。
"那个叫草乌,其实也是中药,不过块根才行,这花是有毒的。以后不要乱摸东西。"
"哦哦,江老师,我知道啦。"有时候我还是很谦虚的。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他拉着马沉默了一会,"其实我们云南人也拿这个做菜的。"
"汗,没听说过潘金莲是你们云南人啊?"拿毒药做菜?
他瞪了我几眼,"这东西在本草上就有记载生性剧毒,可我们这里也有这么个菜就是拿它做的。"
"好了,好了,你是权威。"我知道有些少数民族的东西是不能用科学来理解的。
"你相信吗?有人明知那是巨毒的也肯喝呢。"他拉着马脚步一点都不停滞。
我很敏感的想到了那个他,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接触一对同性的恋人,而看他的样子,属于那种动了心的,爱的深的,好奇心在我心里迅速的膨胀。
"是他吗?"我估计就是他。
"恩,云南有道菜叫草乌炖土鸡,喝了可是一年都不会感冒哦。不过那汤的味道是很奇怪的,一定要苦,那味道才对,不苦就说明有毒了。"他从脑子里挖出对‘他'的记忆。
"在贡布有这么个风俗,用最好的东西招待远方的客人,这个汤就是最好的东西,当然我们给客人吃的时候都先尝了,肯定没问题。"
他顿了顿,"给客人喝之前,我们都会介绍这是毒药。那些敢大口大口喝了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朋友。"
"那天他就喝了两碗,结果喝了太多拉了两天肚子。"
我想笑,看着江羽那个样子又笑不出来。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要阻挡眼力的晶莹。
我怕他那个样子,就装了没看见,越过他往前走了过去。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瘦瘦的男孩子,满满的一桌子人,他的老师和同学面对着面前那碗满满的鸡汤,满是尴尬,少年的轻狂让他捧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只碗,英雄就义般的一喝而尽。
八月的高原,气候反复无常,刚刚还是晴天,转眼间乌云涌动,天空变得铅黑,沉沉地向下压来,继而是密集的雨线,打得树梢都向下沉坠着。水雾在林子里浮动、飘荡,眼前开始白茫茫一片。
路途是极其艰难的。那路,斗折蛇行、曲曲扭扭,坑坑洼洼。时而是雨水泡过的胶泥,被马蹄踩踏出密密匝匝、深深浅浅的坑,时而在陡峭的地方,乱石或陈或横,或仄或立、或堆或叠,错杂无序。沟谷中,腐木横陈,荆棘丛生,枝柯犬牙交错,古藤参差扭结。驮着我们的马匹,就是在这样的路上艰难地行走着。
江羽拉着我的手跟在队伍的后面慢慢的走着,全身已经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了。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带雨具,因为在这里什么都是没用的,也用不到,那马被雨淋了却更加的精神了,抖抖棕毛步伐越加的稳了,人,也是一样。
雨后的林子里一片新静,鸟儿急着拍打掉身上残留的雨水,棒头带着我们又走了一段停到了一条小溪的前面。
那些伙计大呼一声就脱光了自己的衣服,拿着自己的盆和毛巾,沐浴在这自然的恩赐之中。
衣服湿搭搭的很是难过,但我考虑不好是不是就和他们一样,说实话是有点害羞。
"快脱啊。"江羽在招呼我,那些汉子精壮黝黑的身子被雨后的太阳照的白花花的反光。
江羽已经脱光了,"哈哈,害羞啊,是不是自己身材不好?难为情了?"
奶白的肌肤让江羽看起来又不像这山里的人,几块薄薄的腹肌紧紧的束了他的腰,让他胸前的两块肌肉显的更大了。
我拿了自己的盆,跑过去摸了一下他的胸,"哈哈,和女人有一拼。"
出发的时候,天上云团已经变成白色,太阳从云隙间透射出金黄的光束。座下的马儿兴奋起来,甩甩头,抖掉仅剩的水珠,精神倍增的踏着土,身上蒸气缭绕。
我有点喜欢这躺的路程了,如果它的终点不是那样的罪恶,该是多好?
我们开始踏进一片林子,这条路好象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那些枝桠横出的把原本的路都挡了,当先的伙计拿了把柴刀在开路。
江羽被雨淋的有点感冒,我拿出在上海买的板蓝根干吃剂给他,他却死活不肯吃。
队伍排成一条线挨个的走着,江羽和我说今天晚上就能到贡布。我开始有点期待。
早一个小时就看到了那个寨子零零落落的屋子,我们还是盘着山走了这半天。
头马脖子上挂的那个大大的铃铛早就把寨子里人吸引了过来,三三两两的站在路旁迎接我们这些远方来的客人。
这里的人穿着纯黑色的苗族服装,我知道这可能是个黑苗的寨子,早听说过的,只是亲眼看了还是觉得很神秘的感觉。
一个老者拿了条磨的光溜溜的古藤拐杖,带着一帮长者用他们的仪式欢迎着我们,他从人群中看到江羽就扑了过来。
我没看到过鹤发鸡皮的老头能爆发出这样的动力,有点发呆。江羽拉着老头的手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那些马帮的人都去找了客栈休息了,我站在江羽的后面不知所措。
老头走了之后,江羽才把我带到一间挑脚楼前,"这是我的家,我真正的家。"
他犯事之后一直没回来过,里面可以看到那个他吗?
江羽的手在门上停了许久,这里的屋子是一律不装锁的,我越过他一推,那竹子做的门,吱扭一声就开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江羽拉开窗子上的帘子,金色的阳光一下子涌满了整个的房间。
第一眼我就看到了那个他,不过不是真人,是一幅大大的照片。
和我脑子里那模糊的形象基本上差不多,只是在原本模糊的形象上加了他的细部,鼻子,眼。。。。
第一感觉是好帅,第二感觉是很新潮,他很酷酷的留着一头黑黑的长发,穿的是一套黑苗的盛装,上面是黑色的披风,下面是条黑色的白褶裙,在整套衣服的中线有很漂亮的两条蓝色的花纹。
江羽把那副大大的照片拿下来卷了,塞进一个竹子做的衣柜。
不满意的看着他,我这才发现整个屋子的东西都是竹子做的,包括那张大大的床。
泛黄的竹子被打磨的十分的光溜,上面刻了些奇怪的文字。
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种文字而不是图画什么的,因为有很多地方有汉字的痕迹,其中有个字是两个"穴 "字,这两个字上下相连,似为一体,有笔锋相连。
有个字是‘耳鲁'连在一起的,但我确认这不属于任何时代的汉字,或者是任何现代少数民族的文字。
"这是什么啊?"我看着在收拾房子的江羽,问他。
满柜子的黑衣服,我看到好几条裙子。
"看,这个在城里没人穿的吧?"他拿了条裙子在我身上比画,和把幅画里的‘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不过我对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很不满意,但我知道别人不回答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也不勉强他。
"呵呵,是你的吗?"刚刚外面的男人都是穿大襟长衫、长裤,包了黑的头帕,扎黑色的绑腿,没看到穿裙子的呀。
"这裙子是重大节日活动才穿的。"江羽顿了一下,"上次穿就是迎接他们到我们寨子来的晚会上。"
江羽把裙子放回个衣柜,我知道'他们'指的就是照片中的那个男孩子吧。
晚饭是在一间竹屋里吃的,是江羽刚刚和他们说了什么?居然很客气的拿我当了客,让到了主位,几个老者加上江羽,穿了一身黑的苗家姑娘端上来的第一道菜居然就是一碗鸡汤,飘着一些黑黑的人参样子的东西。
下午和江羽说话的那个老者站了起来,他居然会说普通话,虽然夹杂着苗腔,但我还是听的懂。
"这个‘乌草炖土鸡'是我这里用来招待你这样的贵宾的,乌草本是剧毒只有我们苗家人敢这样炖了吃。"言语中听的出他的自负和一种自豪。
那乌草的块根被切的一块快的,上面瘤根错节,我早听江羽说了这个东西,但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他见面了。
苗家姑娘把汤给我盛到一个竹子磨好的大碗里,黑忽忽的一碗,江羽看着我笑嘻嘻的让我很不爽。
咕隆咕隆一口气就就喝的一滴不剩,刚刚喝罢,那口中的味道就让我有点后悔了。
比感冒冲剂苦一百倍,浓一百倍,又火辣辣的让我的舌头像被火燎了一样疼。
我伸了舌头就是扇风,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姑娘们穿插着端上来很多小菜,虽然是乡间野味,连油盐都很少,却刚刚解了我口中的那点子苦,品出了别一种的清新。
可惜我吃每道菜都要让江羽介绍,一道明明以为是炸鱼的菜,他说是一种花苞,仔细才看清了全部,居然连里面黄黄的花蕊都有。。酸腌菜、肉片和一种看起来像鱼子的东西炒了,江羽偏偏说是棕榈树开的花,仔细一尝,略略的苦,后面却满口的香。
一顿饭吃的我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的也是好的,吃的也是好的。
那些老头又用那些嘀嘀咕咕的话在交谈,还不时的看着我。
我心虚的问江羽,"他们在说我吗?"
"恩,说你胆量好,配的上我呢。"他说慌的时候眼睛都不眨。
不过我想起刚刚那个汤还是有点后怕,"真的没事吧,我嘴里还苦的很呢。"
"不是和你说了吗?越苦才是对的,不苦你就完了!"
吃完饭好久口里还是那个味道,于是我拉着江羽去林子里吐苦水。
不知道谁在远方拉了二胡,那曲子在竹林里绕着,却更加的悠扬,悲戚。
一个苗家少女在河水边拿了胰子在洗她的长发,我们远远的看到了,江羽就拉着我不让再走。
弯弯的月亮洒下来的光辉却不吝啬,由那河水映了,把那千竿的竹子照的更翠。
江羽脱了自己的衣服垫在一块石头上让我坐了,我怪他怎么这样婆婆妈妈。
"再过两天就到缅甸了,你怕吗?"江羽问我。
我怕什么?我想起了案例中看到的毒犯的凶残,不过我能够让他们相信我对他们来说和"钱"是一个意思的话,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默默的想了一遍,我们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在计划里甚至考虑了缅甸的毒犯到上海求证"昆哥"的身份。
王教官扮演的那个上海的毒犯确有其人,以前是华东地区贩卖大陆本地制造冰毒的最大毒枭,近期刚刚被我们公安机关秘密逮捕。因为这个计划,还安排他和外界保持了很少的电话联系,名义上是去外地躲风声了。
我们利用这个人一是因为他本来接触的人就很少,二是我们逮捕他的时候是在他的一个秘密住宅,具他交代,连自己最亲密的情妇都不知道他住在这里。
不过就是以真正这样的毒犯身份去恐怕也有点危险的吧,如果那边的人为了安全考虑,不顾三七二十一秘密的杀了我,免了后患,那我就死的太冤了。
"江羽,我看的出你不是贪钱的人,不过我们昆哥说了,你帮了我们这个忙,以后有了好处是不会忘记你的。"
在缅甸产地的‘冰'大约是八千左右五百克,到了上海制成药丸,批发卖到五十元一粒,一斤可以做两百粒左右,这一转手就是十多倍的利润。
这次行动给我带了很多的钱,不仅有毒资,还有行动的费用。
包括我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用钱来达到一定的目的。
我看了下江羽,那个洗发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大概是刚刚走的吧,那河水的表面还荡着涟漪,慢慢的聚到当中,渐渐的才恢复了平静。
我在那张大大的竹床上睡了一夜,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无论明天会是怎么样,我都会勇敢的去面对。
13
早上江羽叫我起来的时候,给我倒好了洗脸水,打从进了这片山道,我的生物钟就有点混乱。
"我们出发之前要去拜下女娲神。"江羽在套他那条裙子。
"进了殿,你在我指给你的位子跪好,不要乱动啊。等下女娲神是要显圣的。"他说的时候很仔细的样子还是把我逗乐了。
"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不用这么虔诚吧。"他上来捂住我的口,眨巴着眼睛不让我把话说完。
那个老头排了第一位,后面跟着的居然就是 江羽,他拉了我走在他身后面。
说是神庙,不过是土夯的一间屋子,孤零零的立在山凹的一块平坦的地方,那原本应该是高贵的朱红色外墙早以被雨水洗刷出了斑白,只是走进里面那巍峨的塑像还是用黄的绸子裹了,十分的庄严。
他们在那里祈祷了半天,我们这才起程,马帮的汉子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那缓缓的铃铛又在山间响了个不停。
还没出寨子,看到一帮苗家少女拿着自己纺的布在几个石臼里捣弄,原本泛黄的布捞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漆黑的了。
"江羽,那是什么染料啊?"好学下问是我的优点。
江羽冲着我就是一通大笑,指着房前屋后那一棵棵矮小的植物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是用这个的叶子。"
一阵黑线,看起来有点像黄杨,只是叶子很黑很黑。
"呵呵,你还拿这个给我吃过呢,这个东西我们叫菘蓝草草,那根入了药就是你给我吃的那个板蓝根啦。"他又笑了起来,"你想把我的胃弄的黑黑的吗?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吃这个中药的。"
仔细看了江羽穿的黑苗的衣服,是一种蓝,不过那蓝的颜色深了就变的看起来像黑一样了。
换了我开始嘲笑他的愚昧,他转转头毫不感到难为情。
我们到了一个边界通商的口岸,其实不过就是有那么一条小街的巷子,那零散的店铺里居然也通了公用电话。江羽打了电话说有人会来接我们,马帮的汉子已经和我们道别过了。他们在这里换了一点货物,就又要辗转在那些不同公路的山寨之间了。
在我居住过的城市早看不到这样的电三轮车了,江羽拉了我一言不发的坐在后面,原本是用来运货物的车厢,在关了门后,那种浑浊的气息让我简直不能呼吸。
在一片黑暗中,江羽拉了我的手坐在那里,"我们晚上就能到曼德勒了。"
在缅甸华人种群还是有一定比例的,两国一衣带水,在没有国界线的社会就通婚通商交往了。
我们调查江羽口中的那个桑南的时候就了解到,他是缅北克钦邦里比较有名的果敢华人,这种人虽然还能说一点云南的方言,但确实是真正缅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