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就没指望过有什么结果,不是所有女人都有浪漫的期待,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值得期待。起码当年的女老板在开始的时候就没指望修成正果,无非各图快乐,生活又不是电视剧,没那么多天赐良缘,痴心绝对。没有丁青,女老板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省得费心思去迎合他,无关对不对,结束了而已。实话说,丁青也不是她想要的男人,想表现的时候会撩嘴巴甜出手大方,久了就暴露本性,做事全凭兴趣,感情粗糙,为人轻浮,心思活络,其实不合适。丁青年轻浮夸不懂事,根本不知道生活的落点在哪里,一厢情愿,浑身热血,满脑臆想。
丁青得了个好聚好散,却散得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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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丁青想,一定是因为女方太成熟了才如此不愉快。丁青想找一个学校里的女朋友,谈一场正常的青春早恋,脱俗一点。
学生会长叫河梓东,人称“东子”,是丁青的死党,拉着丁青进学生会,给了个部长的职位。丁青在开部门会的时候看到了小美女。“小美女”是外号,丁青他们给起的,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公子哥儿们本以为自己见多识广,还是被震惊了。小美女是学妹,刚进部门,讲话毫不怯场,不爱笑,眼神根本就不往那帮人身上看。
丁青虽说不太在意脸,但也觉得人家确实好看,最重要的是丁青晚上在酒吧乐队表演的时候又看到了小美女,小美女正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酒。
小美女白天素颜马尾,蓝白校服穿得像个天使,晚上浓妆艳抹,抹胸黑丝,但是一样高冷。小美女的腿很长,笔直白皙,裙子短又站直的时候,能看见两条大腿根部中间夹出的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某种密地,某个埋藏宝物的幽深穴口,她走路的时候丁青就没办法看别的地方。
丁青见过这两面,就丹心暗许了。
小美女对丁青本来也没兴趣,丁青跟他的狐朋狗友都差不多德行。直到某次策划讨论会,一个关于关爱艾滋病的公益宣传,聊着聊着聊偏了,聊到了“性与爱”,“男人与女人”。
小美女站起来发表了她的观点,丁青只注意看人,没听内容。
副会长也站起来发言。副会长矮矮胖胖的,带着厚重的眼镜,要讲的话都写在纸上,以免紧张忘记。结结巴巴但是吐字清晰,站在丁青旁边,偶尔还有唾沫星子溅到桌子上,丁青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一段距离。
河梓东知道丁青喜欢小美女,心想着给丁青一个表现的机会,非要叫丁青也说说看法。丁青推脱不得,站起来想了想,就记得副会长说过的一句话,于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来:“呃……任何非自愿的性都是对爱的侮辱,用‘爱’来为之正名更是人性的溃败。”
说完,丁青就看见对面小美女的眼神带了点笑意。
后来无须过多推拉,丁青和小美女就开始了恋情。小美女很酷,从来不谈菜价、邻居和明星,谈的都是人生意义和自我价值。小美女是个理想主义浪漫化的人物,追求灵肉合一,肉合一倒是很合丁青的心意,其他的丁青都可以不考虑。小美女有信仰,一半叔本华,一半维特根斯坦,因为她的人生一半是虚无,一半是情感。因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般都在床上,在一段缠绵过后,所以丁青总觉得悦耳。小美女背后纹了一只凤凰,在两肩胛骨之间,还没姑娘的掌心大,丁青解开她内衣扣的时候便跳出来,在黑色散发间腾腾欲飞。小美女很喜欢这个纹身,问丁青什么想法,丁青点点头说好看,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这也不能怪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丁青都以为那是一只鸡,但是他又不能问。小美女确实情感丰富,写最忧伤的文字,寄托最明媚的情感,有时候说丁青是她的归宿,有时候又说丁青就是个过客。要不是丁青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个学生,说不定会有一些困惑。小美女很酷,学了十一年大提琴,在伦敦交响乐团做了两年的伴奏,得不到主场机会便归国上学,起点高,人便清高,对丁青身边不学无术的公子哥非常看不顺眼,说他们好吃懒做寄生虫,要不是丁青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个学生,小美女家里是轻纺大亨,说不定会有一些恐慌。
“性”的神像破碎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嬉皮士。
小美女跟丁青躺在床上聊天,她叹口气,说:“夏蝉不得见春花,有这个前提,再听鸣蝉,此听悲无极。”然后转头看丁青,期待丁青的反应。
丁青本来觉得叽叽痒,想挠一下,被小美女盯着,本能告诉他决不可做此等低俗之事。丁青看着小美女的眼神,有种小时候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感觉。他发动脑力,觉得这是个暗喻,于是用上了对付老师的那一套,不懂就问。
“嗯……”丁青深沉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然后再严肃地提出疑问,“谁是蝉?”
小美女跟老师反应不一样,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丁青觉得小美女生气了,是自己的责任,要哄一哄。
丁青咳了两声,自然地开启新的话题:“你吃过炸知了吗?”
“傻逼。”小美女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背对着丁青,开始穿裙子,裙子后面的拉链自己不好拉,丁青本来想伸手帮忙,小美女直接套上外套就出门了。
丁青看着她走,听见一声大力的关门声,也没想劝也没想说话。房间里忽然静下来,只剩表针滴答的响动。
丁青愣了一会儿,挠了挠叽叽,起身拉上窗帘,房间陷入黑暗,回床上接着睡觉。
某天丁青联机跟朋友打游戏,从下午六点打到凌晨三点,连饭都没吃一口,实在熬不住几个人就地一趟睡下了,几个人有睡沙发的有睡地板的,闭上眼就直接进梦乡。这时候丁青的手机响了。丁青摸过来接,语气很不耐烦,还没睡醒,听见那边说:“丁青,我们一起逃吧。”
丁青实在是困,连是谁都没兴趣问,只下意识地回了一句:“逃你大爷。”
说完挂了电话继续睡,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等醒来,揉了揉自己的鸟窝头,带着不祥的感觉翻了翻手机,手忙脚乱地往外跑,边跑边给小美女打电话。丁青现在比较担心的倒不是小美女生气,而是小美女一个人凌晨三点不回家跑了出事怎么办。
小美女不接电话,丁青打给她父母,说要借作业,阿姨说昨晚住在了朋友家,同班同学女生丁小青。
丁青抿了抿嘴,没敢继续说,挂了电话再打给所有自己认识的人,让帮忙找。很快就有了消息,说在机场,丁青马上赶过去。
小美女正坐在候机厅,翘着二郎腿嚼口香糖,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翻着本杂志。
小美女看到气喘吁吁的丁青,慢慢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
丁青整整呼吸,问她:“你父母知道吗?”
小美女摇摇头:“他们知不知道有关系吗?他们根本不懂我。”
丁青在她旁边坐下来:“你准备去哪儿啊?”
“跟你没关系。”
丁青点点头,觉得很饿,站起身准备走。
小美女叫住他:“丁青,我给过你机会。”
丁青连头都没转,脚步也没停,小美女继续说:“为什么连你都不懂呢?”
这句话真是烦死了,丁青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你到底说什么呢?”
小美女看着丁青:“你从来没想过离开这种生活吗?这样重复的生活,周围都是普通的人,做着普通的事,我不能一样,人生来要不要成就什么,我……”
“你说跟别人不一样,”丁青打断她,“我当时跟副会长说的话一模一样,为什么喜欢我不喜欢他?”
小美女愣住了,没说出话,最后摇了摇头,用非常成熟的语调说:“我们不合适。”
丁青点点头:“我也觉得。”
他真的非常饿,转身走了,跟小美女说话太累了,互相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太费劲了。
小美女也没走成,提供经济援助的父母来机场把她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