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恨————风岚

　　"哦，好！"殷氏正要站起，就被长福拦了下来。

　　"紫宣，你过来，我有点话想同你说。"

　　"什么事？"果然来了，到底要怎么做？留？或不留？

　　36

　　习惯性的摸摸头，长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紫宣，这个......你在这也有段时间了，那个......"

　　"哥！"殷梨一听见长福说话，急忙就跑到他身边，准备用手捂住长福的嘴。

　　"阿梨，怎么没大没小的。"藉着哥哥的威严，长福瞪了殷梨一眼，看她不满的缩回手，才看回紫宣。

　　"紫宣，你也知道我是粗人，所以我干脆就明说了。呃，你来了这么久我们也没问过你的事情，所以我......我，我想问你讨老婆了没？"

　　"哥，你你......"殷梨窘极，却又无法可施，再说心底下也希望能有个明白，是以仅是掩面跑出家门，偏偏又在墙外站定，想听听紫宣的答案。

　　"没有。"紫宣摇摇头。娶妻？说起来，一个被男人上过的男人有资格娶妻吗？更何况是为了魄珠的结合！

　　"那敢情好。最重要的事解决了，还有就是，你家是不是大户人家？是不是很有钱的那种？"

　　"钱？"紫宣接着摇头，若非这次进了人间，他根本就不知道钱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性。再说他也没这本事去变许多的银两出来，怎算得上有钱？

　　"哈哈，好得不能再好，对了，我一直没问你，这么冷的天，你跑到深山里去做什么？看你的样怎么也不象个打猎的，不过这事没什么干系，你不说也无所谓。最后一个，你觉得我家的阿梨......怎么样？"

　　殷梨在墙角下等待紫宣的回答，只觉得心口‘砰砰'的跳，就要出了喉咙似的。

　　连屋里的长福和殷氏，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紫宣。

　　"她很好。"

　　"很好？那你觉得如果她当别人媳妇会不会很好很能干？"

　　"会。"

　　"那......如果做你的媳妇你觉得怎么样？"

　　"............"

　　"紫宣，好不好，你倒是说话啊，别憋得咱们慌呐。"

　　"长福大哥，让我考虑一下可好？"紫宣的指甲都已经掐进掌心里。

　　是应该趁现在不太晚立刻离开？还是要自私的为留下来而娶殷梨？如果离开了，自己又还能去哪？

　　"也对，这是大事，好好想也是应该的。喂，阿梨，哥都帮你问完了，还不进来？"

　　"长福--，阿梨好歹是个女孩子，你怎么......"殷氏终于在这时候忍不住发话了，轻捶长福一拳后连忙走过去拉着刚进门的殷梨，不知咕哝了什么，羞得殷梨娇嗔一声又跑了出去。

　　接后几日，饭后紫宣总是静静的走到村尾，迷惘的望着或灰白或墨黑的天空。时而拿出那个面人无意识的把弄。

　　就这样安定下来，真的可以么？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要再有期盼希望的，但始终还是忍不住。

　　如今的自己，拥有这片温煦，是否会是奢求？

　　低头视线穿过手里的面人，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的话："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永生永世，左右相随，情真意深，虚语不存。若有妄言，天地难容。"

　　情真意深？天地难容？是啦，凭他的本事，本来就不用惧怕天地的。情真么？呵呵，情真、情真......

　　泪水顺着眼角留出，落在面人上，晕开了点点的色彩，精细的面目也开始模糊。

　　没用，自己真是没用，想到他就哭，也难怪他以前总笑自己是女人。女人？哼！

　　一咬牙龈，紫宣已经做出了决定。不是没有他自己就活不下去的，忘了吧，以前的紫宣已经死了，从今而后，只有一个平凡的有妻有家的紫宣，陪伴着他们度过漫漫余生......

　　至于这个！紫宣手一紧，倏然蹲下身子，在没积雪的地上开始挖坑，未几，一个大小巴掌大的坑洞出现在眼前。

　　手一松，面人掉进坑里，逐渐被土掩埋，最后成为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凸起。

　　从此之后，你我陌路，天上地下，各不相干！

　　头也不回的往殷梨家走去，泪水不停的涌出。

　　要哭，也随他了，最后一次，再不会为了他掉泪，为他伤心。

　　站在门前，深深的吸口气，紫宣举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推门径直走入。

　　"紫宣，回来了！我说你也是的，明明身子不好，还喜欢到处乱跑。"

　　"长福大哥！我......愿意娶阿梨。"

　　"啊？你说真的？"屋内三人都在，猛然听到紫宣的话还以为听错了。

　　"真的，如果阿梨不嫌弃，我愿意娶她，希望长福大哥能同意。"罢了，就让他自私一次吧，不要再顾其他人，只要自己开心。再说，自己一定会对殷梨好，报答他们一家的恩情。

　　"同意同意，怎么会不同意，能有你这样的妹婿，我家阿梨太有福气了。娘子，你明儿就去请村东的六婆看看好日子。哈哈，阿梨，你的心愿终于了了吧，还不谢谢大哥？"长福欣喜若狂，嘴里不知不觉就开始胡言乱语。8F862B49D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讨厌！"殷梨虽也是抿嘴笑得脸都红了，到底有女孩子矜持，羞得跑进了内室。

　　"紫宣，不，妹婿，那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婚礼的事情，你想什么时候办？算了，这种事当然是越早越好。对了，妹婿，你家有没有什么长辈亲戚？这么大的事情要早点通知他们才行。哦，还有......"

　　"长福，你看你高兴的样儿，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说不行么？紫宣，快些回去睡了，别理他！"

　　"嗯，长福大哥，大嫂，我一定会对阿梨好的。"

　　"诶，我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把阿梨嫁给你。她可是我的宝贝妹子呐。"被殷氏拉进房间的长福，忍不住又伸头冒出一句。

　　"长福，睡了睡了，明天还要干活，你哪来那么多话。紫宣，我们先睡了，你也去睡吧。"

　　"嗯，好。"

　　借着油灯微弱光晕环顾鄙陋的房间。粗木的椅子，不大但整洁的木桌，一座供祖宗的龛台，和一把打猎的长弓。

　　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家了。再简陋又如何？有了这样的家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够了，这已足够！

　　次日长福就拉着紫宣准备婚礼的事情，而不管长福说什么，紫宣都微笑称是，所有事任凭长福处置。

　　"我说紫宣，你怎么都不说话？我倒觉得新郎官是我一样。"

　　一头热了许久，长福终于开始发牢骚。

　　"我不懂这些，长福大哥你决定就好。"从没见过人间嫁娶礼仪的紫宣，哪敢胡乱插口，一个不恰当，只怕就会引起疑心。

　　"也是，是我错怪你。紫宣，你家真的没亲人了？好歹总有几个吧，不然你成亲的时候哪来的长辈？"

　　"我真的没有。"无朋无友，无亲无故，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是孤单一人，至于他们......，还提他们做什么。

　　大约是看到紫宣的神气不对，长福呐呐的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一个大老粗，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没有就算了，反正以后我和嫂子就是你的长辈。刚才我娘子问六婆回来了，十天以后就是黄道吉日，你觉得行不行？"

　　"好。"

　　"那就说定了。彩礼什么的你就不用管了，现在山上上不去，过了春我再上山给你们砍点大木头另外建新屋，现在你先将就住。"

　　"长福大哥，你们对我太好了，紫宣不知该如何回报！"

　　"只要你以后对我家阿梨好就好。从救你回来我们一家就喜欢上你了。这偏村偏地的，没人见过象你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我悄悄的告诉你，阿梨可是见着你开始就动心的，再说你也对我的味。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象你文文的样子就好了，别象其他人一样，大老粗一个。"

　　"但是我什么都不会，只怕连累你们......"

　　"妹婿，你识字吧？"

　　"嗯。"

　　"那不结了。村里一直想办个书斋，但那些死书生全都大口要价。过段日子等你身体好全了，就过去教教他们。"

　　"谢谢你，长福大哥。"你们的恩情，我今生今世不知何以为报。

　　"都一家人了，还谢什么谢。妹婿，你就这点不好，礼数太多，我全身都不自在。以后叫我大哥就好了。"

　　"是，大哥。"长久以来，紫宣第一次从心底露出笑容。

　　37

　　"一拜天地！"

　　红尘旧事皆去。

　　"二拜高堂！"

　　情仇就此了结。

　　"夫妻交拜！"

　　从此相忘烟水。

　　"送如洞房！"

　　千丈别君不见。

　　今夜，我已有了我的妻，你已有了你的权，不提遇见，罔论再逢。

　　一切去了，看他云淡风轻，情字，唯苦而已。

　　鞭炮声声震耳，昭示着殷家的喜庆，村东村西的街坊邻里纷纷前来祝贺，嘈杂的声音传过紧掩的门，与大红的喜烛遥相呼应。

　　直视端坐眼前蒙着红盖头的新娘，明明早就决定好的心，为何还在犹豫？

　　颤抖着手揭开盖头，紫宣看到娇羞万分的新妻，心里却无半点该有的喜悦。

　　"相公。"

　　相公？是啦，自己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妹婿，怎可再三心二意？

　　"阿梨，你今晚很漂亮。"

　　"嗯！"轻轻羞应，湮没在喧闹的嘈杂里。

　　"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将酒杯递予殷梨，紫宣记得曾经听殷氏提到过这规矩。

　　手腕缠绕，夫妻同心。酒杯微就唇，两人同时饮下杯中液体。

　　娇艳红润的檀口，布满红晕的颊，将本属平凡的脸装扮出几分明艳。

　　缓缓褪下大红的喜袍，为人夫者，当行其事，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红烛将尽，摇曳一室光晕。一闪，再闪，屋内终于漆黑一片，只余下一对新人，两颗痴心。

　　~~~~~~

　　"相公，起床了。我们还要去给哥哥嫂嫂奉茶。"

　　"唔！"朦胧醒来的紫宣刚将被子掀开一角，就因刺骨的寒意瑟缩一下身躯。

　　"相公，昨夜里下大雪了，今天冷得紧，你多穿点，这是你的衣服，我帮你。"

　　七手八脚的套上厚重的衣物，两人步出房门，就见到早坐在正屋的长福夫妇。

　　紫宣及殷梨端上早已备妥的茶水，看着合不拢嘴的长福夫妇喝下，再接过空杯，紫宣正不知接下如何，长福已先开口。

　　"妹婿，算了，以后我还是叫你紫宣顺口。我家的阿梨是给你了，虽是野丫头，你也不能欺负她，知道吗？不然我要你好看。"

　　"是，大哥。"毕恭毕敬的回答，紫宣迟疑一下。

　　"大哥，你提过书斋的事情，我想今天就开始，可以吗？"

　　"今天？今天是大婚的头日，你在家里陪阿梨就行了，其他事你不用想那么多，过段日子也不迟。"

　　"但是早一日让那些小孩子开始读书，总是好的。"婚前尚知该如何相处，婚后却总觉别扭与愧疚，也许找些事情做会变好些。

　　"这......，也好，阿梨，紫宣也是为了村子里好，你可别生气哦。"

　　"怎么会呢！"偷偷瞅下紫宣侧脸，殷梨笑得温暖而幸福。

　　"我有这么好的相公，怎么会生气。"

　　"那就好，那紫宣，你的身子不好，再加件外衣，我们这就走。"

　　"好！"

　　~~~~~~

　　所谓的书斋，也不过就是几根大木建起来约普通正堂两倍大的屋子，走进去，还有几个小孩捧着不知什么书自己默读。

　　"小狗儿，阿松，团圆，阿郑，二牛，这是你们以后的老师，你们读书就不用自己摸了。要听话，知道吗？"

　　"是，村长爷爷，长福叔叔。老师好。"

　　"紫宣，以后这些小野娃就交给你了，不乖就只管教训，要不告诉我们也行。"村长捋着几根稀疏的白胡，和蔼可亲。

　　"嗯，村长，大哥，我知道了。"

　　"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长福，我们走吧。"

　　未行多远，书斋里已传出朗朗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待到下课，天色渐暗，走在回家的路上，紫宣恰巧遇见殷梨提了满手的土豆白菜，费力走着。

　　"阿梨，你怎么提这么多东西？我帮你。"

　　"相公，下课了啊。这些的都是街坊送我的，说是刚成亲你就去书斋讲学，他们都过意不去。"

　　"我来拿吧，看你累成那样。"

　　"算了，我粗活做惯了的，这点东西算不上什么。相公你教了一天书也累了，早点回家歇着。"

　　"阿梨......"看着殷梨胀得脸红彤彤的，紫宣说不出的内疚。

　　"我是个男人，却连这些事情都要你做，我真没用！"

　　"......相公，不然你帮我拿这些好了，我们一人一半，你就别这么说自己了，好不好？"

　　"傻瓜，别露出这种表情，我骗你的，呵呵！"

　　"呀，讨厌，刚成亲你就不正经。对了，我昨晚半夜听你咳得厉害，刚好慧姐拿了点止咳避寒的药，回去我熬给你。"

　　"阿梨，你真是个好妻子。"

　　"又来了，我先回去，不理你，咯咯。"

　　看着边跑边回头的殷梨，紫宣突然感到很幸福。

　　为什么会不知该怎么面对呢？现在不是就很好吗？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三个月后。

　　冽寒的冬天已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万物复苏的初春，而积雪将溶，正是狩猎的大好季节。

　　背上长弓大刀，村里的男人都集结在村头，准备上山弄个好收成。素有打猎能手的长福，自然也在同列之中，而另一队，则是前来送别的家人。

　　"长福，雪刚化没多久，你千万要小心。孩子可就要出世了。"挺着大肚的殷氏，正拉着长福的手殷殷嘱咐。

　　"对啊，哥，你可要小心点，别象上次那样为了只狐狸又跑到深山里让我们担心。"

　　"行了，又不是第一次，再说我没追那只狐狸，哪来个这么好的妹婿。"D04A46633BB10EC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看着殷梨瞪他一眼不好意思的低头，长福嘿嘿笑了两声，转向紫宣。

　　"紫宣，我出了门，家里就麻烦里多照顾了。"

　　"大哥放心。上了山要当心些。"四、五个月的相处，紫宣已经把长福当作真正的哥哥来看待。

　　"嗯，我走了。"

　　看着一群人慢慢远去，送行的人方自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