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数,果不其然,椅子上大摇大摆端坐的,正是脸有怠色的此地主人。
"怎么跑来我这?出什么事了?"
"问我?你的脸色比我还差,你出什么事了?"被墨戎的神色吓了一跳,浮霖露出鲜少出现的凝重。
"墨戎,你别忘了,一旦动了情爱,就会有弱点。此时的我们,失误的下场就是死,同在一条船,别因为一只猫弄得大家葬身水底!"
情?哼,想不到墨戎真的会动这东西。
什么是情?不过是嘴上的甜言蜜语,枕边的带血碧刃罢了。害别人,也害自己。
"你敢动他,我一定血洗冥界。浮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别做些让我不高兴的事。"貌似闲聊,墨戎的话语里含有的,是浓烈的血腥。
"......好,我不动他,但你也别太过分。"浮霖权衡半晌,还是决定缓下。
墨戎的冷狠,向来出名,他还没打算为一个花灵就弄僵彼此关系。
"能反复时间的,是不是只有娥莹?"沉默中,墨戎突然冒出这句话,连带的,浮霖的脸色也随之难看。
"我说过,你别太过分!"彻底失去笑容的脸,带上冥界特有的阴冷暗郁,眼眸底色渐渐发灰,如蒙上一层薄雾。
"更何况,你现在和天界势成水火,想娥莹帮你,无异痴人说梦。墨戎,你最好死心!"
"他疯了。"
"呃?"没料到会是这种答案,浮霖一怔。
"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不认得我。"
"装的?"
"应该不是。"墨戎摇摇头,"紫宣不是这么有心计的人。"
"疯了吗?"习惯性拍拍扇子,浮霖勾起一抹笑。
"也好,这样他就会留在你身边了,不正是你所望?"
"你说什么?"一掌击下,墨戎旁边茶几已成灰末。
"动情的人果然会变笨。那只猫旁边不是还有个小家伙,把他放在他身边,就知道他是不是装的了。"弹去飞到衣上碎屑,浮霖起身朝外走去。
"......谢谢。"
"还有,浮霖,出了那种事,你要怎么处置他?"看着瞬间僵硬的脚步,墨戎露出一丝报复的快意。
"我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闷闷出声,踏出门的浮霖仍是浮霖,玩世不恭的笑,丝毫看不出屋内发生的半点涟漪。
装的吗?眼睛看着空荡门口,思绪已然飞远。8DC70348675C0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拍拍手,已有人自动去执行未出口的命令。落寞地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青竹,墨戎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彷徨。
42
要不要去见他?
见他,害怕看到他现今的模样,不见,眼前又总是晃动他的身影。
见--或不见?
几日的思想激烈斗争,最终,墨戎还是忍不住悄悄走到并不远的窗下。
屋里没有人,紫宣正独自坐在一张躺椅上,痴痴的盯着不知处的角落,长长的黑发不曾梳理,四散披落着,苍白而憔悴。
不言不语,瓷娃娃般静静的人,似乎转眼间就可消散离开......
他害的吗?总是天真的笑颜,为什么不肯再显露!
他害的吧!
时间如此流逝,一人在内,一人在外,同样都安静凝视。咫尺的距离,始终都难以越过。
"大人?"
低沉的呼唤唤回墨戎的神智,回头,是眼底有着诧异,但表情依旧不动的女仆。
半晌,困难的开口。
"他......这几天怎么样?"
"大人这边请!"手托食盘的女仆,推开门做出请的动作,墨戎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等待。
"......回大人,少爷在大人走后就很少说话,不过与小少爷倒还聊了几句。"如实回答,不出所料的,墨戎的脸色微微一变。
只和那小鬼说话,证明他还认得人。那他又为何不认得他?
难道,真如浮霖所言,他只是装疯来逃避自己的纠缠?
"他和那小鬼说过什么?"
手腕好酸!看看没半点想进屋意思的墨戎,女仆暗暗叹气。
"少爷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裂成两半的玩偶,少爷与小少爷说的话,也大多与玩偶有关,而且还......很幼稚!"
脸色在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变得更难看。墨戎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希望紫宣真疯,亦或是听到他是为了逃避自己而装疯卖傻!
但是,不管哪个,心都一样的痛!
不再理女仆,径直进屋走到躺椅旁边,手不由自主的捋起一丝散落的长发。
望向眼瞳,清澈的眼底,没有他的影子......
"紫宣、紫宣!"小声呢喃,墨戎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
女仆旁观这一幕,同样一阵涩然。悄悄放下手中物品,猫般退出。带上房门,将一片安宁留给屋内的两人。
其实,他们两个......都好苦......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手指由长发游移到消瘦脸颊,椅上人依旧空茫,没有应有的反应。
"紫宣,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我们一起去找你妻子的转世。你答句话,可好?"
低低询问,期待在无波动里渐渐沉淀,只剩下口腔里的阵阵苦涩。
"紫宣,你要怎样才肯愿意原谅我!"
我们最初的互相欺骗,是否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
我可以与天抗衡,却改变不了你我!夺到现今的权利又有什么用?不过伤了你,也伤了我!
回身端起放在桌上的补膳,细心吹冷,将勺子凑到紫宣唇边。
不过直觉张嘴,紫宣焦距不变,任由液体顺着唇角滑下。
持续良久,好不容易一碗补膳喂完,用衣袖擦掉溢出的余物,不经意间,却发现凝固的眼珠似乎微微转动。
心中似悲似喜,墨戎再度抚上颤动睫。
终于有了反应,眼瞳闭上,再睁开,纯真一片。
"你,喜欢玩娃娃吗?"
紫宣的声音如天籁响起,墨戎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所说的话,又将他刚伸起的心击沉。
"你,喜不喜欢玩娃娃?"同样的问题问出,紫宣有了一点不耐。
"喜......欢。"想说的话太多,但墨戎说不出,只能挑出最简单的回应。
"我有个娃娃,我给你看!"象是听到什么让人兴奋的话,紫宣一下子来了神。翻身从躺椅上跳下,不顾身形一踉跄,对准不远处的床塌走去,摸索半天后转身对着墨戎招手。
"你看,好不好看?"
在他手中的,是墨戎再熟悉不过的面人,已经碎裂的斑斑处处,面目全非。
"......好、看!"僵硬的逼迫自己露出笑容。再次看到四分五裂的物品,连带的想起紫宣那日的决绝。
笑?他怎么笑出来的?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你也觉得好看?"小孩般炫耀爱惜手中面人,紫宣流露出的,是墨戎梦想了已久的眷恋。
"......紫宣,你把他们给我一下,好吗?"
很想继续看到璀璨的笑,也不想看到会提醒自己的碎裂,墨戎小心翼翼的提出这样要求。
"做什么?"笑容瞬间转换成防备,紫宣警戒的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我帮你修好他们!这本来是一对的,现在这样分开不是很可怜吗?"柔声蛊惑,墨戎手也朝面人伸去。
"一对?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将信将疑,紫宣的手握得死紧,捍卫着自己的所属。
"真的,我不骗你。就一会就行了,就一会,我保证!"眼看紫宣防备神色缓下,墨戎轻轻用力掰开了他的手指。
面人的触感粗糙,损坏的地方菱角刺掌。心里默念咒语,淡淡浅紫光芒发出,再张开手掌,破坏的地方,已经完全修复如初。
"真的可以?你好厉害!"小小的改变,却看呆了紫宣,由戒备转为震惊,再到崇敬。爱不释手的玩弄回到手中的玩具。长久以来,紫宣第一次,对墨戎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43
温暖的感觉,很舒服。墨戎突兀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就这样下去,似乎也并不是坏事。
忘掉所有的事,一切重新开始。抛去曾经拥有的快乐,以往的悲伤,静静的,温和的从头来过。
这是上天听到自己的祷告了吗?从没如此感激过天,这次真的是从内心,墨戎感激上天的仁慈。
"你为什么哭?"微凉的指尖在眼角抚动,紫宣偏着头,一脸疑惑。
"娃娃修好了你不高兴吗?你为什么哭?大男人在我面前哭,羞羞!"
抓住指尖移到唇边,轻轻亲吻,望着咯咯笑的紫宣,墨戎又一次的,燃起了希望。面人可以修复,他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一定可以跨越所有裂缝,和好如初。
麻麻痒痒的感觉很奇特,收回被人握着的手,紫宣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宣?"墨戎微微皱眉,有些后悔。是啊,紫宣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刚才的举动,是太轻率了!
闻声抬头的紫宣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半晌,拉上墨戎就朝外面走。
"紫宣?你要去哪?"脚步随之走动,墨戎开始发现他对现在的这个紫宣完全是云里雾里,丝毫猜不到他下步的行动。
呵,有点怀念当初由脸就可看到心的紫宣呢!
"我们去找草草!"回首一笑,紫宣继续前进不停。
"我给他看修好的娃娃,他一定会很高兴!"
刚打开门,没想到与想进来的少年撞了满怀,一晃,摔到墨戎怀里,紫宣露出的却是兴奋开心。
"草草,过来过来,我给你看样东西!"站好就神秘兮兮的想将少年唤到一角,但少年僵直不动,盈满的,是恐惧和害怕。
"紫宣......哥哥,他......妖......"哆嗦嘴唇想说出来的话,在墨戎冷冷的注视下,始终出不了口。
"要?草草,你要什么?"似乎没感到两人间的暗潮汹涌,紫宣只是奇怪为什么两人都一动不动的站着。
"哦!我明白了,你们在玩木偶游戏是不是?我也要我也要!"似是恍然大悟,紫宣吵着闹着插进两人间的缝隙,间接遮挡掉墨戎对草儿的恐怖眼神。
"紫宣,我和草草说点悄悄话好不好?"温柔搭上紫宣的肩,墨戎商量的语气容不下半点转圜。
不等紫宣回答,墨戎就暗地用力拽走少年。出门前故意神秘一笑,"紫宣,别过来哦,我有点话要跟草儿一个人说!"
话落,人已经走进院落。
回头,转身,眼神已冷。
"从现在起,如果你敢对紫宣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休怪我无情!"一旦出了紫宣的视线范围,墨戎就恢复成永远冷漠无情的墨戎,看不出一点曾经温柔的痕迹。
早被吓傻的少年只是呆呆看着这个善变的男人,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大手缓慢的摸上少年的头顶,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满意看着他了解却更加害怕,墨戎放下心来。
"还有,这几天紫宣都跟你说了什么?"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只怕紫宣真是不认识他了,不过还是隐隐的不放心,墨戎决定还是问问比较好。
"吓......吓......"喉咙因太紧张而发不出声音,格格做响,少年只能拼命摇头,泪水也随着飞溅开。
"说话!"不耐观看这一幕,少年的眼泪鼻涕齐流的样子让墨戎感到恶心不已,偏又不能对他动手,只好恨恨地忍耐。
"没......"
"草草,你们好了没?"寻声望去,紫宣正从窗口处探身,几乎就快摔出来。
心惊胆战,再顾不上问话,墨戎冲到窗边将紫宣拉下,只觉得一身冷汗。
"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想责骂,顾及紫宣的情形,墨戎只好换为轻叱。
挣脱开来,紫宣笑得漫不在乎。"又不高,摔不死的!"
把草儿往屋里拖,不再理会闻言一脸的怒容的墨戎,说说笑笑,仿佛没发现草儿脸上的纵横泪迹。
"你......"被紫宣气得几乎吐血,墨戎咬牙切齿,怒,也无奈。
一个淡淡的眼神交换,未曾落在正声闷气的墨戎眼里。草儿哭丧脸点点头,紫宣皱眉,却在墨戎进来瞬间舒展,依旧天真烂漫,捏着手中面人同草儿低语。DED97D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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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渐过,不分白昼黑夜的冥界里,处处可见墨戎携带紫宣踏游低语的身影。紫宣似已对墨戎放下心防,终日笑颜璀璨,反倒疏离了原本该亲近的草儿。尚好草儿也极为惧怕墨戎的存在,只要远远看见就会绕到角落躲藏,而一个不起眼的人存在以否,自然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关注的。
缺乏了花神的造访,也就缺乏了缤纷的七彩夺目。冥界里最多的就只有浮霖钟爱的青竹,纯粹单一的颜色,初看清心,久了,当然会腻烦。这也成为墨戎的担忧--担忧紫宣的笑脸会在日日的困缚下退去,无奈天界最近挑衅越发明显,一旦步出结界,纵是天人身手,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日日游玩,不代表墨戎无事可做。身为浮霖的同伴,以浮霖的懒散,当是能推就推,是以仍有许多时日,墨戎是在冥界决策中心的翔凤殿度过。
由于不放心紫宣离开自己的视线,是以即使紫宣不愿意,墨戎还是强硬的将他拉到大殿上坐在自己身边。殿下臣子对于他们的关系早是诸多听闻,至今眼见,除却摇头底下叹息外,又能将冷厉的墨戎如何?至于私下流传的红颜祸水四字,更是死也不敢透露给墨戎知道的--若是知道了,他们还会有命在?明哲保身,在人间地下,都不啻为官者第一要诀!
奏论纷纷,重复又重复的程序,让墨戎已经些许厌倦,但在看到身旁紫宣无聊的把案头血石翻来转去,颇想扔到地上泄愤的表情,不由莞尔一笑--紫宣最近越来越象当初的他了,如果不说话,更是看不出什么差别。所谓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概就是指他吧!
如果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该有多好!
"墨戎大人,你说这要怎么处理?"洪亮的声音将墨戎唤回神,看到正说话的纣族首领啸蒙的不满不加掩饰的一略而过,墨戎也知道是自己失了态。
"兵防一域,本来就属你全权管理。不过现在非常时期,由悱族再分一半兵力给你,由霰庆带领,直接听命于我。而你!"重重一顿,墨戎沉下脸色,"若是出任何纰漏,你该知道你族人的下场!"
主和的啸蒙本是极力反对冥界与天界为敌的,但碍在当前身份与上万年的纣族忠贞,也唯有听令行事。纵是如此,墨戎也并不放心,调派心腹的霰庆,架空啸蒙的权利是最好的举措。若非纣族是冥界的第一大族,恐怕他早已将啸蒙扔到角落封存,更别论让他大摆脸色--对于不合作的人,墨戎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心慈手软。
仿佛可以分辨啸蒙闻言黑下的脸色,墨戎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畅快。随手将右手边的一块形如麒麟腾云的玉石抛给紫宣把玩,墨戎冷着脸继续处理让他心烦的一堆所谓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