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恨————风岚

作者:风岚  录入:12-22

  墨戎心一沉,如坠冰窟,知道这一劫恐怕是难以逃过了。凤珈法力只比自己稍逊一筹,何况还有天庭号称第一的龙鳞军相辅。转过头看着波澜不惊,似早有预料的紫宣,墨戎涌上从未有的悲伤。

  你就这么恨我?恨到不惜做戏许久,减我防心,不惜联合天界,也要致我死地?

  "墨戎,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吗?"龙鳞军越逼越近,紫宣突然开口。

  "你真的恨到......要杀了我?"

  又摇摇头,紫宣的笑变为自嘲:"你错了。我没用,因为我始终不能真的恨你!墨戎,从前一直是我拖累你,这次,我帮你一回!"

  帮?墨戎思绪还没来得及回转,已见紫宣长袖挥舞,不曾预料的大力突兀出现将他推飞开去,同时一阵低沉的咒语清晰传入耳中!

  "天地之极,焰以万盛......"

  "不要!"墨戎知道紫宣想做什么了,但现在的情况,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以吾清身,唤三界无极,引四方地火,焚掩苍生万物,痕消迹灭......"

  一拳击在地面上,灰飞尘嚣,墨戎借着反弹力量快速飞回,却被一道强力结界封死在外。

  "紫宣,不要,我求你,不要!"

  冲他浅浅一笑,仿佛回到那日市集上回首时分,紫宣静静闭上眼。

  "散·形·落·起·结。"

  前一刻镇静有序的龙鳞军瞬间哀号四起,拼命朝外冲去,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道强硬结界,只能眼睁睁看着以紫宣为中心发出的炙红火焰裹上自己身躯,滋滋作响。

  "紫宣!紫宣!"墨戎几欲魂飞魄散,看着火焰逐渐蔓延开来,紫宣神色越来越痛苦,也只能被远远隔绝,束手无策!

  "墨戎,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始终面带微笑的紫宣虚弱的声音断续传出结界,"我这次......为你灭了天庭精锐......,你......咳......你对抗天庭的......胜算......大了许多,我求你......看在这个份上......不要再为难......殷家村的人......,咳咳,我知道因为草儿......在我指使下潜出冥界报信......你一怒之下才杀了......他,但其他人......是无辜的!答应我......不要动......他们......"语音渐悄,紫宣用哀求的神情望着墨戎,而他身周的结界范围正渐渐缩小!

  "紫宣,我不动他们,我也没对草儿动过手......我求求你,停下来,我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泪水不懂止歇的从眼内流出,墨戎跪倒在结界之外,绝望的看着紫宣的衣角落如火焰之中。

  听到墨戎承诺,紫宣欣慰一笑,再度合上已无神的眼睛,极低极低的,用怀念的声音喃喃念起:"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永生永世,左右相随,情真意深,虚语不存。若有妄言,天地难容。"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永生永世,左右相随......

  墨戎,我......去了......若有来生,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要遇见你......

  如果......如果你还是你,我仍是我,该有多好......

  

  46

  轻罗烟帐、花团锦簇,处处镶金砌玉,熟悉且奢侈的摆设,历历在目。

  窗外鸟声脆鸣,灌注无限生机,仍旧驱不散紫宣此刻浓郁的寒冷同悲哀。

  为什么还要醒来?到了现在,为何还要让他继续面临早就数不清的爱恨情仇?

  想起身,身躯却乏力,如同被车碾过,疼痛欲散,连坐起都成奢想。转首入目,一片轹目闪耀,紫宣感伤地拿起枕边圆润白玉香炉,恍惚中有一瞬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个时候,虽然寂寞,却不悲伤,不懂爱恨,不懂欺骗--那段独居逐瑶阁的日子,原来竟是最快乐的日子,那时候他却不懂珍惜!

  正是伤怀时,耳边传来珠子碰撞发出丁丁冬冬悦音,宣告他人的到来。

  "紫宣,你觉得如何?"沉稳无比的声音,很熟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寒炔,他呢?"

  寒炔闻问本是欲言,终还默声,体贴扶紫宣坐起,随后立在一旁。

  "放心,以战神的身手,我们能拿他怎样?"轻声笑语响起,素手掀帘,顿时满室生辉。

  妖娆行至床前,涟尘居高临下望着紫宣,微微上挑眼梢,道不出风情万种,眸光流转中,凝波含烟,媚眼如丝。

  即使在看到屋内摆设时就已有心理准备,突兀一见,紫宣还是看得呆住,却不见涟尘眉心浮起的淡淡厌恶。

  "我就这么好看?连你也看呆了?"

  冷冷的话实在与他的魅惑不符,如冰水从头浇下,打碎紫宣瞬间的痴迷。

  "不错,很好看,貌若天仙,心如蛇蝎!"

  "呵呵,嘴皮子变厉了呢!"纤指抬高紫宣下巴,涟尘将脸凑得呼吸可闻。"你很讨厌我?别忘了你以前是如何帮我的,这般绝情,我的心可伤得紧!"

  "为什么救我?带我回逐瑶阁,怎么,我还能有什么价值?"

  "有,当然有,不然我才懒得费上许多工夫!还有,这里不是逐瑶阁,而是我在天界的宫殿,离尘宫,所以你就别想逃了,乖乖在床上休息就好!"

  "逃?我逃得出花神大人的手心?大人抬举我了"紫宣一瞥,尽是嘲讽。

  涟尘似乎并不在意,将脸凑得更近,连鼻尖都触在涟尘脸颊上。"怎么这么生疏呐!小紫宣,乖,笑笑,看你以前多可爱,怎么跟了战神大人没多久就变得这么讨人厌了?"

  "他呢?"无视涟尘故意的调笑,紫宣半闭眼睑,任他摆弄。

  "他啊!很快--很快很快你就要见他了,我保证!"

  无趣放手,涟尘的笑突然很冷很怨,"很快很快,就快了......好久了呢!我都快等不不下去了!"仿佛自言自语,涟尘一甩长发步向雕花拱门,背影竟有说不出的寂寞清冷。

  "涟尘,我从不知道,有人会无情到此,你算让我开了眼界!"眼望门口纷华,眼一闭,涟尘欲待离去,却传来紫宣淡淡的一句话,让他顿下脚步。

  "情?那是什么?"翩然回首,艳佻笑容,依然掩不住神情的凄凉。

  话音未绝,人已远走,唯余悄音袅袅,环绕不休。

  "情是什么?"寒炔也痴痴望着空自摇荡的珠帘,无奈,亦黯然。"为什么你还是放不下?!"

  你终究要我,等到何时?

  ~~~~~~~~~~~~~~

  无论愿意与否,时日都从手隙流过。而后八、九日,紫宣的体力在寒炔怜惜兼之愧疚的打点下,已是恢复许多,虽仍孱弱,却无救回时的性命之忧。

  翻身下床,紫宣行至门旁,撩起透莹帘挑,凝睇门前景物发呆,却无法再前行一步。摩擦脆响在室内回荡不停,似是无时无刻提醒主人的现况。

  从被救之时,紫宣脚踝处就被锁上一根透着沁蓝色泽的细链,用于禁锢紫宣的活动范围,这也是为何从那日起涟尘就对紫宣再不闻不问的缘故。有了锁仙链,即使无人看守,也不怕紫宣逃了去,更何况殿外的重重守护,可谓滴水不漏,飞鸟难渡。

  轻谓叹息,紫宣由着身子顺门沿渐渐滑下,依偎在雕镂花架上。

  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把自己将养在如此华丽的牢笼里,所求究竟为何!

  听闻一阵脚步声近,紫宣久久保持姿势不变--反正会来的也就是寒炔,以他对涟尘的忠心,说什么也是问不出半点东西来的,也懒得再去废多余力气。

  两眼注视一点,脑海里自动再次浮现昏迷前墨戎跪倒在结界外的模样。那个骄傲的男人,能为他做到如此,也够了!但弑亲的仇,他是无论怎样都放不下的。他们将他虏来,也是为了对付他吧!

  他现在又该怎么做?他还能做什么?

  "你就是那个紫宣花魄?"陌生的嗓音略出乎紫宣的意料,眯起眸子打量来人--上下都被银甲裹住,只留出一对精光闪闪失却感情的眼睛,赫然是当日龙鳞军的打扮!10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是或不是?"公式化的嗓音再度响起,全如眼内的漠然。

  "是又如何?"

  怎么?终于等不下去了,要动手了么?

  "跟我走,天帝要见你!"龙鳞军也不等紫宣回答,直接将他从地上拖起。指尖一划,脚踝锁链应声而断,但转瞬间又在紫宣双手拷上一副重逾十倍的枷铐,拉了一端就朝殿外走去。

  突如其来的拉力让紫宣一跌,狼狈困难爬起。对上一对不变的冰冷,紫宣唇角微扯苦笑一下,踉踉跄跄跟到殿外。

  到天庭这些天,紫宣第一次见到何谓天庭。如他以前所想,天界果然一片烟雾缭绕,丝缕薄云在腿边翩飞,楼宇皆建在虚无间,隐约恍惚。离尘阁远离众嚣,幽寒独处,似清高,也似疏离。

  殿外守卫层层,眼观鼻,鼻观心,无视紫宣的出现,依旧监守在各自位置,纹丝不摇。不远出的云端,已是停了一朵祥云,尚有同样装束的两名龙鳞军候在当上。

  "上去!"前行龙鳞军手一扯,紫宣便滚倒在云朵上,却出奇的,如坠棉絮,柔软异常!

  几不可见皱起眉心,紫宣正待站起,云朵已开始移动,先缓后急,原本舒适的微风也成为如刀冽刃,一点点割据在肌肤上,点点生疼。

  

  47

  惊喘出声,紫宣手抚上喉头,脸孔逐渐扭曲。过大的风力让他完全无法呼吸,风如冰剑般在因窒息而张开的口里搅动,肺部宛如要爆裂开来。全身上下都撕裂的痛,使他苦不堪言。

  无人在乎,旁边三人袖手旁观,更有一人,带上嘲讽气息,满脸不屑。

  云丝拂面,再无惬意,朦胧的双眼里,看不尽无边天际,如此折磨,不知何时才休。

  "活该,一个下等花魄居然恬不知耻的跟个男人,还杀了许多弟兄,这样还便宜他了!"细细的话,随风声飘进紫宣耳中,也让他明了这般对待由何而来。不知该有什么反应,果然啊,自作孽,不可活!

  "噤声,你疯了?居然敢说这种话!"

  "男人跟男人本来就......"

  "你还说,闭嘴!还有你,到了,别给我装死,下去!"

  缩成一团亦引不起恨意满溢的人的怜惜,粗暴将披头散发的紫宣拽下,半拖半走,不知过了多久,四人终来到一个无声无息,庄严萧肃的大殿。经过这番跋涉折磨,方恢复的体力再度消失殆尽。无力跪趴在泛出皓白冷色的地上,紫宣只想就这样睡去。

  "你,就是紫宣?"一字一顿,上座传下的声音有着发惯号令的森冷威严。

  喉咙被适才的风刃伤得厉害,根本已是无法出声。蜷在殿上,再不管有多少人旁观,紫宣只希望胸口蔓延至口腔的痛可以借此得到舒缓,殊不知此举对高高在上的尊者,是何等的侮辱蔑视。

  耐着性子,天帝难得重复自己问话:"你,就是罪将墨戎身边的那个花魄?"

  等待良久,依旧默无声息,正殿中人大气不吭,极度的安静后,是一声拍案巨响--

  "大胆,墨戎胆敢反叛天庭,连他身边一个花魄也不把本帝放眼里?来人--"

  "且慢!"柔柔的音调让人心折,如兰气息踱至紫宣身边,抬高他下颌省视一番,带着笑意回答:"天帝请息怒,他不过是承受不了瞬移的速度,伤了嗓子说不出话。天帝若是一怒之下杀了他,岂非因小失大?"

  无人敢捋虎须的天界至尊,冷冷瞪着犹是半昏迷的紫宣,蕴涵道不尽的憎恶与怒气。

  "涟尘!"

  "臣下明白!"光滑细腻的手滑过喉咙,带来一股暖意,看不见的伤口随手的移动纷纷痊愈。缓下一口气,紫宣终于能够有多余的精力省度现下形势。

  游目四顾,周遍或男或女,有老有少,个个面无表情,看着正中央的紫宣,不明心思。在一旁的自是花神涟尘,而上座发话的男人,颚下一屡长须,面容清癯,双目含威,定然就是天帝了。

  "现在好了,还不答话?"涟尘捋捋紫宣散乱发丝,露出他苍白脸孔,对上天帝的审视。

  "答什么?"即使经过治疗,声音还是低沉沙哑,粗砺如刀刮过。

  "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开口就是顶撞,天帝威严一再被挑衅,怒气更甚。

  "天帝,由臣下代替询问,如何?"本该大逆不道的话,居然得到天帝首肯,其余众臣面上皆闪过一抹异色!

  "紫宣,我知道你不怕死,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连死都要帮他?"

  "因为他有心,你没有!"

  笑笑,涟尘表情依然不变,自顾继续自己的问话:"你如此对他,你又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同样对你?也许在他眼里,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暖床工具而已。"

  闻言,原本安静的各路神仙立刻低语议论不已。即使在之前就心知肚明紫宣与墨戎的关系,但有些话一但挑开来,依旧是一种讳忌。

  有人鄙视,有人同情,有人始终保持默然,唯有一年少仙子,大声嚷嚷出来。

  "哼,原来墨戎竟好男人,难怪当初对天庭仙子冷漠以对。恶心死了,一个无耻,另一个在男人身下承欢,更是无耻......"还欲长篇大论,稠袖已被旁边天长仙女紧紧扯住。

  "别说了,小孩子懂什么!"

  正要辩解,年少仙子却发现全殿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而天帝脸色竟有些发黑。

  涟尘目光变幻莫测,如同不曾听闻方才骚动,状似怜惜的抚上紫宣琼鼻。

  "紫宣,我们赌一次如何?看看你在墨戎心里的位置,究竟有多重!"

  "涟尘,你想怎样?"不作声的天帝,终还是开了口。

  "回禀天帝,我有一计。何不将紫宣缚于诛仙台,诱惑墨戎到来?他若来,则可擒灭,若不来,也可祭奠死去龙鳞军的魂灵!"

  "你千方百计救回他,原来是这重用意!想来你是早有计划了,这件事就由你全权处理,办得好,擒住墨戎后,本帝当有重重封赏。涟尘,莫让本帝失望!"

  "是,臣下多谢天帝隆恩,臣下必定会好、好、处、理!"加重最后四字语气,涟尘唇角泛开一朵不知名笑花,炫耀夺目,俯身抱起地下紫宣,转身翩翩离去。"

  ~~~~~~~~

  冷风阵阵,云厚雾浓,一罅深邃崖谷,在不远处静静等待,预备吞噬即将到来的事物。风声在谷底呼号不休,恰似许多仙灵旧魄,不甘就此散去,挣扎着要从炼界爬回。

  双手被高高举起束于架上,紫宣的神智些许迷离。诛仙台四周围满天界诸神,前来观看行刑,颇有杀鸡儆猴之意。暗潮涌动,是四周埋伏的龙鳞天将,只等墨戎到来,势必上前围攻弑杀。

  离大殿那日,已是七天,等待涟尘一切准备就绪,紫宣便被带到此地。诛仙台上怨念聚集,有着天界不该有的阴森诡异,而谷内一种有节拍的神秘吸力,让尚处于台畔边缘的紫宣体内翻腾不已,脏腑好似即将移位,烦呕欲吐。

  寒炔在不远处站着,溢于情表的关心与无奈愧疚,眼眸不曾稍移。

  "就要走了,紫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涟尘就在身边,在如此森冷极地,还是灵秀飘逸,不曾沾染此地的芜秽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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