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火国神人道:“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胡言策从地下抬起头来,目光渴望道:“属下被郎卿压制得够久了!属下想代替叛徒郎卿,成为狼骑军的新统领,望大人成全!”
厌火国神人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欲望。
他放心地大笑几声,将胡言策从地上扶起,“好!若你能捉到这个叛徒,你就是新的狼骑军统领,我答应你!”
苏雪禅怀中的阵盘散发光亮,他掏出看了看:“她们去下一个地点了。”
郎卿:“唔。”
“话说回来,”苏雪禅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梢,“你刚才说的理由,是真心的吗?”
郎卿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指着脸道:“她第一次见我,就无缘无故地打了我一巴掌,第二次更狠,摘了我面具打的。”
苏雪禅笑出了声:“惜惜自小就不喜欢犬妖一族,这孩子又娇惯……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算了,打都打了。”郎卿没好气地摇摇头。
空气中一阵涟漪,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时近黄昏,天边霞云火烧,一路铺开千里,如天孙怀抱的大束绚烂织锦。
海面水雾蔓延,波光粼粼。
黎渊站在无边无际的浪头,深邃眉宇下的龙瞳璀璨。
“布置的如何了?”他轻声道。
一旁身着甲衣的高大男子跪地道:“回禀龙君,一切都按您的吩咐走,无一遗漏。”
黎渊漫不经心地伸手拈住一片飞逝浪花,“切忌打草惊蛇,不要引起那两个人的注意。”
“是,属下明白。”
“神人国那边呢?”
另一个做常服打扮的男子笑道:“回禀龙君,逐夷这个孩子十分机灵,他做事,属下向来是放心的。”
黎渊略有意外地看向自己的老部下:“哦?倒是难得见你夸一次人。”
男子笑道:“说起来,这孩子还想向您求一个恩典……”
黎渊挑眉。
“他说,等到一切都结束了,龙君可否饶恕神人国内的妖族奴隶,给他们放还自由?”男子急忙笑了笑,“这孩子,某些方面就是有点傻气。”
是挺傻的,黎渊摇了摇头:“难道他以为我会不留他们的性命?”
“那神人国中的狼豹野狐、飞鸟走兽,可要将您当做再生父母了!”男子笑道。
黎渊听到这话,却缓缓收敛了笑容。
明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字眼,但在他耳朵里,却于瞬间被放大到难以忽略的地步,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身影,逼得他一阵心烦意燥,识海撕裂闷痛更甚。
他最近做了许多梦。
梦境为尘间流连之倒影——对于他这种修为的龙神来说,梦多便意味着某件即将发生的事的预兆。在这个反复出现的梦中,四周都是一片灰暗,而他背靠一株半是繁荣,半是枯萎的菩提树,怀中坐着一只扬起脸来看着他的,默不作声的小小白狐。
雨师的重伤濒死前的话语犹如某种固执的诅咒,日日夜夜回荡在这里:“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应龙,你生来就是痛失所爱的命运……”
小狐狸琥珀色的大眼睛温润澄澈,它看着他,好像在渴望他能抬手摸摸它的脑袋,哪怕说句话都好。梦中的他似乎被这样一双眼睛蛊惑了,正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时,小狐狸却忽然“吱”地一声痛叫,泪水亦盈满眼眶,就好似他手上握了什么锋利冰冷的刀刃,马上就要刺穿它的身体了。
它立即伤心地大哭了起来,直哭得他喘不过气,哭得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哭得他甚至想将它牢牢搂在怀里,低声下气地问一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那只小小的白狐狸立即就从他身上跌落到满地铅灰色的死寂中,紧接着,便一瘸一拐地逃进了远方无边的迷雾。
梦境中的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只是觉得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离他而去了,他想要伸手,想要起身抓住它不让它离开,可心头随即便传来一阵剧烈痉挛的颤抖,逼得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用力抓住身边的一切事物抵御这股痛苦。
一次挨着一次,一夜接着一夜,而且这并不是一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的和缓过程,这个梦猛烈得就像一阵飓风,在你还毫无防备的时候就扑上来占据了你的心神,连抵抗都是徒劳的。
见黎渊又烦躁地按住太阳穴,男子不由关切道:“龙君?您还好吗?”
黎渊额角青筋崩动,只是沉沉喘息。
“是不是上次雨师给您……”
他抬起手,目光中带着孤煞的戾气:“……住口。”
男子立马闭嘴止住话头。
“如果他们以为,光凭这种手段就能扰乱我的心神,那他们确实想错了,”黎渊神情冰冷,盯着那一点快要隐没在海平面之下的血红夕阳,“加快进度,我要让他们知道惹怒我的代价!”
“是!”
漫天暮色下,浩瀚黄龙愤怒地咆哮一声,纵身扑入广袤苍穹,扰乱无数丝絮般的流云,向着昆仑玉山的方向去了。
而这时候,远在空桑的苏雪禅还对此一无所知,正与郎卿商议着如何离开的对策。
第36章 三十六 .
“铜枷虽已破开, 但我们却不能保证,监控着禁制的神人会在何时发现,”苏雪禅道,“现在只能靠赌。”
郎卿嘲讽一笑:“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城主府后有一座小塔,里面放的全都是能控制奴隶禁制的玉简,狼骑军的就在第三层。而那里的守塔人足有五十众之多,日夜轮班, 现在正轮到值夜班的神人上岗,你猜他们还有多久才能从酒坛子里清醒过来?”
苏雪禅意外地抬起眼睛。
郎卿摇头:“原先只看空桑守备森严,高手众多, 但现在细细想来,却是破绽百出,漏洞无数……”
“你会在意家中豢养牲畜的想法吗?”苏雪禅反问道,“不会的, 你只会想,我给它吃住的地方就已经足够了, 何必戒备它,在乎它的想法和喜怒哀乐?”
“空桑行令禁止、赏罚严明、守备森严……也许吧,但最底层匍匐的那些奴隶若是敢大着胆子,拼死向上瞧一眼, 说不定还能看见某些大人遮掩不住的底裤呢。”
说话间,苏纤纤已经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哥哥,那些人发现我们了,他们来得好快啊!”
苏雪禅俯身抱起它:“他们能在城主府中认出你们, 给你们下套,自然是有他们的办法的。”
苏纤纤着急地咬住他的袖子:“啊!那怎么办呢!”
“就按我们商议好的办罢,”郎卿叹了口气,“无论好坏,都是它了。”
傍晚时分,除了城中大街小巷巡逻走动的卫队,空桑城中央的传送阵群已经布置了上千个披坚执锐的士兵,将通往城外的传送阵围得水泄不通,如铁桶般牢固。
“怎么还不来?”厌火国神人站在高台上,不耐烦地按着腰间佩刀,“城中已经搜寻一天,皆一无所获,这里要是也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会的,卫尉大人,”胡言策谄媚地凑近,“您再等等,属下和那叛徒日日相对,难道您还不相信属下的消息来源吗?”
厌火国神人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复又站定道:“若是等到城主亲自前来擒拿逃犯,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届时城中卫队,无论对此事是否知情,都要统统受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胡言策看着他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口中只是不住念叨“大人再等等”、“大人消消气”。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厌火国神人的眉头一皱,眯着眼睛向前望去,只见远处遥遥奔来一人,手中还举着一个钢铸牢笼,里面依稀透出几缕白色。他一路不管不顾地拨开阻拦的护卫,大喊大嚷道:“卫尉大人!妖狐已经让前锋部队抓到了,叛徒郎卿还在前锋处负隅顽抗!我要见卫尉大人!”
镇守的卫兵都是一阵哗然,纷纷转过头来看着那个挤进来的无名小兵,厌火国神人大惊道:“什么?!快快给我呈上来!”
士兵速度不减,近乎是狂奔着跑向卫尉所站高台的方向,此时胡言策却忽然面色一变:“不好!大人当心有诈!”
厌火国神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士兵蓦然爆喝一声,一拳将铜铸牢笼打得向上飞起,重重向着他的面门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