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内室,苏斓姬拿着青丘主图,不停感应着子图的位置。
“应帝重回世间,神志迷茫混沌,恶战本是在所难免,”苏晟严肃道,“但波及怎的如此之大……”
“雪禅这孩子性情良善,我就怕他遭遇什么不测……不行,”苏斓姬泄气道,“根本看不到雪禅在哪里。”
她复又冷笑道:“几千仙家非死即伤,九霄之上的那位陛下能将此事轻轻揭过?”
“他就算生气,又能怎么样?”苏晟摇摇头,“斩杀蚩尤,画地为江,平定天下——这样的功德,就算犯下大错,在刑杀之狱关押千年也就顶天了,再加上那件事……”
他自知失语,蓦地打住话头,室内陷入一片沉默的寂静里。
良久,苏斓姬开口道:“西方阿修罗族,有一面能照出世间因果牵连的玉镜,我可去求来……”
“不可!”苏晟厉声喝道,“万万不可!”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他不由缓声唤苏斓姬的小名:“臻臻,我知你聪慧过人,你姐姐在走之前又对你说过许多,但你要记住,因果牵连何其纷乱,自有天定。你若冒然插手其间,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会适得其反,引来祸端。”
苏斓姬垂眼看着青丘山图,低声道:“是,我知晓了。”
苏晟替她轻轻合上地图,“我已派侍卫去四周寻找,放心,不会有事的。”
此时的苏雪禅还在沿溪流上行,路途无聊,他又不敢向男人随意搭话,只好从芥子袋里掏出照宝镜左右乱看。
也不知面前男子是什么来头,照宝镜每次一划过他所在的位置,镜面就放出一阵强光,如此几次之后,吓得他不敢再看,只好老老实实地把镜子塞进怀中,专心致志地跟在他身后踩脚印。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山洞,苏雪禅斜觑着男人的反应,小心翼翼地靠着岩壁坐下。
怀里的照宝镜忽然发出一道亮光,直直照向山洞深处。
“咦?”
他急忙捂住镜面,以为它的目标还是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男人,但是又不太像……
黎渊心下怠倦,但居然奇异地提不起什么火气,“里面有个东西,你可以去拿了。”
他一路寡言少语,此时忽然开口,苏雪禅微微一怔,竟生出一股乍然涌上的欣喜,当即不疑有他,轻手轻脚地向山洞深处走去。
越往深入,空气里的湿气越重,脚下的泥土也越软滑,苏雪禅一边探路,一边思索男人的身份,眼见前面被山石堵死,他左右查看间,又在一小窟中发现几丝幽幽亮光。
他心下疑惑,伸出手去扒开淤堵的碎石,这才发现,里面竟别有一番洞天。
只见那小小的洞窟中垂着数不清的雪白钟乳石,皆莹莹如玉,温润光滑。自上而下的星星水滴不停下坠,在地面上汇聚成道道小溪,围绕正中央的一颗剔透玉髓滴溜溜打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高兴之余,连忙抛出衣带将那玉髓轻轻提出,玉髓一离地,那汇聚环绕的溪流就尽皆散去了。他又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玉匣,将它装入其中。只是玉匣甫一落袋,他便听见其后山系中一阵鸟雀惊哗声。
苏雪禅容色微变,他知道,凡是天材地宝,四周总会有什么异兽在侧守护。观眼下情形,他将芥子袋收入怀中,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流照君的剑鞘。
——后山尖啸四起!
第6章 六.
听见这阵不寻常的喧哗,苏雪禅立即长剑在握,待他跃出山洞一看,方才发现,从后山中飞出的,竟是一群食人的罗罗鸟。
此鸟叫声嘲咋难听,作“啰啰”之声。虽神智未开,但力大无穷,身长三丈有余,能轻松将一个成年男子拖到千尺峭壁上摔死食肉,且都是成群结队出现。若是平时,它们自然不足为惧,但现在他有伤在身,这群畜牲就显得格外棘手了。
为首一只愤怒大叫,张开利爪向他狠狠扑去,他深深呼气,手中流照君锵然出鞘,在黯寂黑夜中生生泼出一弧弯月!
黎渊站在暗处,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也许是持剑的原因,眼前的狐族青年非但没有寻常妖类的鬼魅之意,反而多了几分疏朗清正的煞气,不过到底是有伤在身,转圜腾挪间还带着些吃力。
黎渊静静看着,见他连劈数只巨鸟,已明显现出力竭难支之态,心中不由哂笑一声,淡淡道:“让开。”
苏雪禅讶异:“什么……可是你的伤还没好!”
黎渊再不多费口舌,他长如波浪的乌发似蛇扭动,黑金衣袍翻滚如枭鹰翼翅,仅凭跃起的一个瞬间,他就徒手撕开了数十只巨鸟的身体!
硕大鸟羽和血肉残躯漫天飞扬,而他就站在这一地狼藉之间,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滚。”他冷道。
鸟群发出惊恐的嘶鸣声,就像一群被老鹰追赶的小小雀鸟,瞬间就在天际尽头消散得无影无踪。
苏雪禅呆住了,他不可置信道:“你、你的伤好了?”
黎渊不言,又转身返回山洞,只留给他一个沉寂如夜色的背影。
苏雪禅怔怔望着,方才那一下,他竟看不清男人的动作,凶戾荒暴的杀气仅在瞬间溢满整个天空,如煌煌雷火霹雳一刹,而后寂静的余韵都是死亡产生的回音。
他勉强压下心头震颤的惧意,又追上去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你受的伤比我还重,怎的就擅自出来……”
黎渊听他在一旁叽叽呱呱,碍于先前人情,又不能把他一爪? 3 页, 影此溃坏媒憬鹆坎荒鸵簧粒骸澳憔烤瓜胱鍪裁矗俊?br /> 苏雪禅看着他,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瞳再一次将他的神志灼烧殆尽,尽管男人的脸孔上还残存着一道狰狞伤口,但他的姿态、举止、如刀锋般不屈不折的脊梁都好似在苏雪禅的心间点下的烫热酥油,令他浑身战栗,欲罢不能。
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心悦你。”
青丘狐族风气开朗,讲求随心而动,哪怕欲登大道,也不在情爱上束缚自己,子民皆无拘无束,自在烂漫,苏雪禅虽然性情温敦,但也不免要沾些狐族习气。
“我心悦你,”他复道,“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黎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啼笑皆非的滋味了,他茫然地想了一会道:“说的甚么胡话。”
苏雪禅认真道:“我没开玩笑,我被瀚海图破裂时溢出的仙气击落到这里,至此也只遇到过道友一个……这不是缘法是什么?”
说着,他又蹙眉道:“何况我……我是否在哪里见过你?我观道友眉目,似乎眼熟至极,但又想不出……”
“乱七八糟,”黎渊嘲道,他曲起一膝,将手臂搭在上面,垂下的袖口上绣着数褶捻金的古朴海浪纹,他坐在那里,黑袍如沉寂浩大的海水,其下都是翻复不定的波澜壮阔,“我能救你一次,就已经算你上辈子烧高香了。”
苏雪禅眷恋地盯着他英气勃发的侧脸,哪怕他脸上带着可怖的疤痕,他亦觉得眼前人就像只高傲漂亮的虎豹。
龙目能破世间一切迷雾碍障,黑暗对黎渊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回头看见苏雪禅温润清澈的眸光,兼之肌肤白皙,眉目间充斥着一派清朗无邪的少年意气,心中不禁生出几分逗弄之意。
“你想知道我是谁?”
苏雪禅未料到他会忽然开口,忙不迭地点头:“想啊。”
黎渊沉吟了一下,“你就当我是刚出狱的犯人罢。”
“刚出狱?”苏雪禅茫然,“什么狱?”
黎渊挑眉:“自然是五刑残杀之狱了。”
苏雪禅不由惊诧:“你、你竟然是……”
黎渊心中难得起兴,就等着这小子接下来哭天喊地地跪在地上,说不定还要让他庇佑自己的部族,或者是另有所求……
“你竟然是随应帝一同逃出来的重犯?!”苏雪禅失声道。
黎渊面色一僵。
“你为什么不直接猜我是他本人呢?”他吸了口气,缓声问道。
苏雪禅道:“我看应帝当时神志混沌不明,与野兽无异,而你还清醒着……你身上的伤就是刑杀之气所致?你究竟在里面待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