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辰反应了片刻,才想到王猛口中的阿浔是谁。
“什么?!”他悚然一惊,心脏仓促间,漏跳了一拍。
第58章
王猛告诉傅惊辰,他已有半个多月联系不到褚容。
“阿浔拍完戏后回过一次南城。之后说要去旅行。一开始打电话他还会接。现在……我已经拨不通他的手机。傅总,”王猛声音干涩、发型蓬乱,显然已有许多天没有好好休息过,“我很担心阿浔。可我没有能力找到他……”王猛想过报警。考虑到褚容如今已是半个公众人物,又努力克制冲动,冒昧前来寻求傅惊辰的帮助。但他又没有傅惊辰的联络方式,在傅氏总部外枯守两天,才终于等到人。此时也已慌得六神无主,不觉低声喃喃:“都怪我不好,如果我能一直陪阿浔将电影拍完,他就不会突然不声不响消失。”
傅惊辰面上未表露多少情绪,心跳却已凌乱不堪。王猛那番自言自语,更让他察觉出14" 最佳男主[娱乐圈]13" > 上一页 16 页, 许多不同寻常之处,便向王猛问道:“容容在拍戏时,可有过什么不妥?”
王猛惊觉失言,与傅惊辰对视一阵,转头移开目光,“……有一些事,不方便对其他人讲。”顿一顿又补充说:“如果傅总想知道,等找到了阿浔,就亲自问他吧。”
这般回答,便是承认拍摄中途的确出过事。傅惊辰手掌握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他想起《侵蚀》杀青当日,褚容在最后一次媒体跟组采访中,曾笑言要出门旅行散心,还要尽量离沈蔚风远一些,以免当真被安臣附身错爱上他。
“那样可就惨了。”当时褚容笑语晏晏,随口说笑般道:“爱而不得。以安臣的个性,是真的要将人用锁链绑起来,困在自己身边的。”他说完自己先失笑摆手,惹得记者跟一旁的沈蔚风也一同开怀大笑。
人人都以为,褚容不过是在借势与沈蔚风炒CP,以维持个人及《侵蚀》的宣传热度。访谈播出后,网上甚至有沈蔚风的粉丝,谩骂褚容厚颜无耻倒贴一线明星炒作。就连傅惊辰清醒后回看采访视频,也未曾多加深思,只一再叮嘱余怀远,时刻注意把控引导网络舆论风向。
傅惊辰闭上眼睛,心底涌出海潮般的自责与懊悔。别人对褚容不够了解,他为何竟也略过了这些早有征兆的蛛丝马迹?是对褚容过于放心?还是过于轻忽?
傅惊辰一直都感觉得到,褚容的心中有一盏灯。犹如心海中永不熄灭的灯塔,哪怕只是荧荧微光,却能始终映照褚容的心路,指引他一路向前,永不迷失。就如褚容虽然年轻,过去他们在一起时,褚容也总爱耍赖撒娇,懒洋洋地吃不得苦。可褚容的骨子里,却从来都独立、坚韧。似乎任何磨难和痛苦,都无法真正击倒他,而只是助他成长的基石。
但无论褚容如何坚强,都不是他放任那个青年独自在风雪中跋涉的理由。更何况饰演安臣,是与以往截然不同,更为艰难和真实的磨砺。不严谨地讲,《侵蚀》的剧本经由初雪修改后,安臣这个角色,几乎是为褚容量身打造。这当然有助于褚容更迅速、深入地吃透角色。但与此对应,褚容被角色吞没的风险,也不可避免地成倍增加。
那些在后期采访中,看似略显出位的玩笑、炒作,或许便是褚容难以承受,有意无意间释放出的讯号。他也许在期望,能有一个看得懂的人,可以拖住他的手,让他避免彻底陷入安臣的情绪泥潭。
可惜那个本应该看懂的人,一贯地迟钝、冷漠、自以为是,只顾沉浸在错失所爱的懊悔中,竟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傅总……”王猛满目焦灼,紧盯着傅惊辰。
傅惊辰张开眼睛回望他,片刻郑重点头,“我会找到容容。会让他好起来。”
当一个人决定逃离过去,隐没到人海之中,要想再将人找出来,便仿佛大海捞针。
六年前褚容改换姓名,特意避开搭乘飞机、火车,漫无目的走走停停,最终落脚在南城。
傅惊辰遣出人手,经年累月寻找,却总在将要有所收获时偏离方向。待被网络曝光,终于确定下褚容生活的城市后,傅惊辰难免也要怀疑,此前那么多年寻找未果,是否是有人刻意从中作梗。
他自然而然疑心到薛睿。但经由近来连番变故,他对自己工作的团队、傅渊,乃至大哥傅惊云,都生出若有似无的猜疑。是以这回褚容再次失踪,他未再调动公司力量寻找。只私下联系在公安厅任职的熟人,帮助查询褚容行踪。
幸好褚容未再刻意隐瞒踪迹,在机场、火车站,以及各大连锁酒店,都留下了购票与登记入住的记录。看他行走的路线,确实似在各地周游旅行。但在一周之前,褚容的出行记录忽然消失。
傅惊辰赶到褚容最后出现过的城市,只找到他入住与离开酒店的记录。至于离开后的讯息,再一次石沉大海。
傅惊辰反复审视地图,当看到临近城市标注有D市时,他眸光骤然大亮,心中的喜悦几欲喷薄而出。
“找到了!”傅惊辰笃定道:“终于找到了!”
褚容曾在《侵蚀》杀青前的直播采访中提到过,D市是一个适合“精神分裂患者”修养的城市。彼时,傅惊辰只当这是一句应付媒体的俏皮话。如今方才明白,褚容早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D市风景秀丽,三面青山围绕,另有一泓湖水,翡翠一般,镶嵌在城市边缘。
叶导的剧组向来注重保密。《侵蚀》在D市拍摄将近月余,并未大张旗鼓,喧闹到人尽皆知。
傅惊辰拿着褚容的照片,去大大小小酒店、旅社逐一询问。两天下来毫无收获。D市小巧袖珍,与南城相仿,是座只有两三条主干道的小城市。这两天来,傅惊辰几乎已将所有稍具规模的酒店全部打探完毕。莫非,他又找错了方向?
心口的焦躁渐渐按捺不住。第二次从一家快捷酒店走出来,傅惊辰喉咙干痒,忽然想吸一支烟。他戒烟已久,身上自然没有备好的香烟,便随便走进一家便利店,挑了一盒口味比较清淡的薄荷烟。付过账后,傅惊辰出于惯性,拿出照片,问老板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老板只扫了一眼,便连连点头,“见过见过。这个年轻人,天天在对面湖边钓鱼。也在我这里买过烟。我见过的。”
喜讯过于突然,傅惊辰几乎无法相信,一再向老板确认,“当真见过?没有认错人?”
“当然不会认错!长得这么好看的青年仔,你当时每天都能碰到的吗?”
傅惊辰道过谢,出门拦下一辆出租,立刻赶往对面湖岸。
这片湖水周边,傅惊辰实际已来过数次。但褚容只在每天正午在湖边钓鱼。每一次两人都刚好错过。
这次傅惊辰赶到湖边,时间刚好指向十二点。初秋的南方,中午时分太阳仍旧毒辣。湖边水汽蒸腾,更添几分闷热。游人也都暂且离去。整片湖水周边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傅惊辰跑至岸边,焦急环顾四周,不敢挪动半步。大约有过半个小时,傅惊辰已被烈日晒到满头汗水。在离他不远处,一个高瘦的身影缓缓走过来。那人低着头,长发干枯凌乱垂下肩膀,身上穿一件肥肥大大的浅灰外套。到了湖边,放下手里的马扎,专心摆弄鱼钩鱼饵。
傅惊辰深吸一口气,缓步向那人走过去。直到两人相距数米远。傅惊辰谨慎停下脚,缓了一缓,轻声开口唤道:“容容……”
那人似是没有听到,一径垂着头,专注在小桶中挑选饵料。
傅惊辰再迈进一步,又喊一声,“安臣。”
那人手中一顿,怔怔抬起头来。他神情冷淡而迷茫,散乱的长发背后,却是一张异常美丽的脸。虽已瘦到双颊凹陷,轮廓线条仍旧精致流畅。
傅惊辰心口一窒,目光死死锁住褚容干瘦的面庞,小心翼翼向他伸出手,“容容,我们回家吧。”
第59章
褚容的眼中似蒙了一层雾,让他与周遭世界微妙地隔绝开来。他仰起头,略显滞涩的视线对上傅惊辰。花去好一会儿工夫,才仿佛认出眼前的人。褚容眼中的茫然悄然退去,嘴唇轻微翕动,半晌低声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傅惊辰已分辨不出,在他胸膛中撕扯的情绪是何种滋味。他走到褚容身前,矮身单膝跪地,生怕惊吓到褚容一般,用极轻柔的声音道:“对不起容容,我来晚了。”他轻轻握住褚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里,“跟我回去好吗?回去以后,我有许多话想说给容容听。”
褚容低下头,呆呆看自己被傅惊辰合拢在掌心的手。傅惊辰等他的回应。他却好似石化了一般,不开口讲话,也毫无肢体反应。
傅惊辰很轻地捏一下褚容的指尖,“容容……”
褚容忽然似被点醒,兀地抬头盯住他。两人静默对视。片刻后,褚容突然甩开傅惊辰起身便走。
傅惊辰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追上去,“容容!”他去抓褚容手臂,又被用力挣开。
“你走!”褚容背对他,与方才的呆滞截然不同,声音也变得尖利冷酷,“立刻!马上!现在就给我滚开!”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明白褚容如今情绪极为不稳。但亲眼见到褚容对自己如此抗拒,甚至出言斥骂,傅惊辰心中仍觉酸楚。便是在六年前,他们闹得最不可开交的那段时间,褚容气郁交加,时常因一点小事暴怒狂躁。更曾在傅惊辰面前,将整整一套公寓砸得面目全非。即使如此,褚容对傅惊辰,仍旧连一句粗口也不曾讲过。六年以后两人重逢,褚容待他早已不同以往。现下更视他如毒蛇猛兽,厌憎到极点。他是合该受此对待,并没有委屈的道理。只难为褚容面上声色俱厉,怕是内心还要怨愤难过。
傅惊辰一时情难自抑,直接上前拥住褚容,将他紧抱在怀里,道:“你生气可以,但不要赶我走。”褚容极力挣扎,傅惊辰便将人抱得更紧些,“你也赶不走我。这回既然找到了你,无论如何都要带你一同回去。”怀里的人比看上去更要消瘦。傅惊辰双臂卡在褚容腰间,感觉便似拥着一具嶙峋的骨架。离得近了,还能闻到褚容身上隐约的酒气。虽被沐浴露的气味冲淡,仍难完全遮盖。傅惊辰皱眉沉声道:“暴瘦、酗酒。你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褚容慢慢停下挣扎,静了静,徐徐转头看住傅惊辰。离开那六年,褚容又长高许多,如今身高与傅惊辰相若。两个人身体紧贴。褚容侧过头来,面庞便与傅惊辰不过相距寸许。目光交缠,彼此呼吸间的气息也缠绕在一处。
傅惊辰顿时怔住,清晰地在褚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孔。十四年前,当他第一眼见到褚容,便情不自禁惊叹,这个孩子的容貌,是上天慷慨馈赠的礼物。而现在,那双美丽到不真实的眼睛,像他们初遇时一样,只专注地、心无旁骛地看着他一个人。湿润的黑色眼瞳微芒闪烁,仿佛幽谧的星空,散发吸附他灵魂的魔力。
心跳忽然变得有些快,面颊似乎也泛起轻微热意。傅惊辰仓促垂下视线,抱紧褚容腰间的手,也不觉慢慢松开。他正要随意说些什么,手腕忽然被褚容反手攥紧。傅惊辰讶异抬眼。
褚容唇角紧绷,双眼锋芒锐利。巡视一般,视线由傅惊辰发丝缓缓移动至下颌。他看得那样认真,仿佛要将傅惊辰的面孔,深深印刻在记忆里。似乎足足过了半日那样久,褚容方才微眯起双眼,确认般问道:“真的不走?”
傅惊辰摇头。
褚容毫无征兆展颜一笑,“好……既然这样,到时可别又后悔。”他姿容绝丽,哪怕左脸的伤疤,也丝毫无法折损他的美好。简单勾唇一笑,便仿如春花绽放,让空气都变得清甜。
傅惊辰又多看褚容一眼,便似被他艳色所迷,连他之后讲了什么也未留意。只任由褚容拖着他的手腕走上湖岸,又穿过一条街道,往近旁的一个居民小区走去。
褚容来到D市的第一天,便找中介租下一套一居室公寓。他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一段的,最开始便未去过宾馆。
房间不大,刚好足够一个人独居。推开公寓防盗门,褚容才放开傅惊辰的手腕,踢开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径自往客厅去。傅惊辰站在原地稍作犹豫,自己打开鞋柜拿出拖鞋换好,跟在褚容身后走进客厅。
客厅,不,应该说整间公寓,看起来都杂乱无章。显而易见,褚容自从搬进这里,便从未打扫过。换下的衣服随手扔在地板、沙发上。茶几上堆满泡面杯和食品袋。下面的垃圾桶旁边,还横卧着几只空酒瓶。
傅惊辰轻轻蹙眉。褚容对酒精的依赖程度,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公寓里的空气,似乎稍微拧一下,便要落下一滴酒水来。
褚容走至沙发前,背对傅惊辰脱下外套,随意抓过搭在沙发靠背的一件T恤换上。他在外套里面,没有穿内衬。白皙背脊袒露出来,竟从肩膀到腰际,都被一大片刺青占满。
傅惊辰瞬时怔愣,目光黏在褚容背上再难挪开。但褚容很快换好衣服,将刺青重新遮盖在布料下。傅惊辰甚至未及看清,那刺青究竟是什么图案。他只仿佛看到大片大片,浓郁到近乎墨色的玫瑰花。
莫非,是黑魔术玫瑰?
刚刚平静少许的心,又开始纷杂凌乱。傅惊辰正要转开头去,褚容却已发现他,双手插在休闲裤口袋中,慢慢踱到傅惊辰身边,嘴唇凑在他耳边,问:“好看吗?”
傅惊辰默了一瞬,诚实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