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傅惊辰轻轻点头,为小奇整理好衣领,“之前一直都是daddy保管。现在应该还给小奇了。小奇要好好戴着它。有了它,爸爸便会永远陪在小奇身边。”
“嗯!”小奇非常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既然是一份缅怀逝者的纪念品,理应由与逝者最亲近的人保存。与已然褪色变质的爱情相比,血浓于水的亲情,更适合承载这份思念。多么可悲,他竟直到今日才能想清楚。
佩姨与小奇离开不久,褚容亦返回C城。他没有回公寓,自然也不会与傅惊辰联系。
傅惊辰不敢贸然打扰他,一直到一月中旬,《踏歌行》开始做前期上映宣传,方拨通褚容的电话。
褚容还未将傅惊辰拖入黑名单,经由电磁波传导的声音,听去亦如平日清亮悦耳。
傅惊辰克制胸中涌动的情绪,尽力平稳声线道:“回公寓住吧。我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不会再过去那边。”
褚容沉默片刻,道一声谢,说:“不必了。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公寓的利用率并不大。”
导演系基础课程繁杂,又要连续不断拍摄短片。两人未分手时,褚容便经常顾不上回家、约会,现下恢复单身,更是事事将课业摆在第一位。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有限,更不会再特意回公寓。
傅惊辰道:“我明白,现在住宿舍肯定更方便些。但《踏歌行》马上就要播出,你少不得要配合宣传。到时会有大量媒体追踪报道。在学校进进出出,难免会影响其他人。公寓安保严密,环境也足够幽静。更适合在宣传期居住。”
褚容还在犹豫。傅惊辰又道:“《侵蚀》票房大卖。按照惯例,公司原本便会给予参演艺人奖励。容容,即便没有我,那也是你应得的。”
褚容轻轻叹一声,“那……多谢了。”
“不要客气。”
曾经那般亲密的人,今时今日也只能这样生疏交流。三两句沟通完毕,似乎便再也没有话讲。从未有过的尴尬在话筒间蔓延。褚容似无法忍耐,当先道了再见。傅惊辰亦回一声再会。挂断之前,鬼使神差想起那根项链,傅惊辰情难自禁,脱口道:“容容,谢谢你。礼物我很喜欢。”
话筒另一边静默许久。褚容极轻极轻地“嗯”一声,通话立时切断。
傅惊辰保持通话中的姿态,站在落地窗边,看夕阳徐徐沉下城市边缘的天际线。那一个瞬间,他心底的日光,似也落了下去。
第122章
一月二十日,《踏歌行》第一版长片花在网络推出。短短半小时,这段十五分钟的片花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第一男主肖钰铭的粉丝,飞速自四面八方涌来,牢牢占据各大娱乐媒体官微,在评论中大肆跳脚谩骂,疯狂@《踏歌行》各大制作方及发行方,口口声声要为肖钰铭讨回公道。满屏戾气声势凶猛,简直如同一场遮天蔽日的蝗灾。但这一回,似乎并不能单纯责怪肖钰铭的粉丝不明事理。因为看过《踏歌行》的片花后,粉丝们发现,肖钰铭连0.1秒的镜头都没有出现。简而言之,肖钰铭的戏份被全部删除了。
按最初设定,剧版《踏歌行》基本沿用原著故事框架,同样是以肖钰铭饰演的裴恕为第一男主。但在片花里,整部剧的切入视角,明显变做了原本的男二号贺芳流。甚至有隐隐以贺芳流为主的迹象。因贺芳流与裴恕亦有大量对手戏,肖钰铭可以被剪辑一刀切除,裴恕却不可以。是以但凡裴恕不得不出现的剧情,俱都找了另一位演员重拍,而后再通过特效手段与原片合成。
如此手段,似也难怪肖钰铭的粉丝口不择言,无差别扫射《踏歌行》各位主创,数以吨计得为他们上诅咒了。
但这场闹剧,也仅只持续了几十分钟。正当肖钰铭粉丝的怒火达到最高点,几乎要将整个网络焚烧殆尽时,距离C城千里之遥的G市,在其警方官微上发布一则最新公告,声称在一周之前,知名青年演员肖某某,于G市涉嫌毒驾引发车祸,正式被警方批捕。
这则公告甫一出现,网络舆论瞬时倒戈。圈子里,肖姓青年演员、且有一些名气的,男女都算起来,也只有肖钰铭一个。且按肖钰铭的行程,他近日确实正在G市参加活动。公告中的“肖某某”,与直呼其名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与此同时,《踏歌行》版权方云天影视亦发布声明,澄清《踏歌行》剧组刻意打压主演的传言。称因不可抗力因素,不得已方才删除某位演员戏份。公司所受经济损失,会以法律程序向该演员经纪公司提起诉讼。
与警方公告两相印证,更是做实了肖钰铭的毒驾行径。粉丝纵还要百般狡辩,也已无力回天。
这一番流程走下来,网上众人兴高采烈,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热闹。《踏歌行》的宣传效果,亦“歪打正着”,藉由此事件转折、发酵,取得前所未有的热度。
接下来一连数日,网友对肖钰铭及《踏歌行》兴致不减,扒出有关肖钰铭的各式黑料。其中便有他在拍摄《踏歌行》期间,刻意刁难同组男二号演员褚容的现场花絮。而在此之前,褚容已被肖钰铭的粉丝诋毁、诅咒了将近一年之久。哪怕《侵蚀》上映后,褚容知名度大增,仍抵挡不住肖粉的恶毒抹黑。网友不堪被利用愚弄,正义感如海啸喷发,纷纷声援褚容为其正名。前后不过五六日,褚容先前遭受的冤屈,以这般的轰轰烈烈的方式得以洗刷。
余怀远合起手中杂志,抬眼向傅惊辰得意笑道:“亏你沉得住气。那些花絮若是早些放出来,怕也没有现在的轰动效果。”
傅惊辰却没有多少欢喜,静了稍瞬,方皱眉道:“但容容还是受了委屈。”
余怀远察言观色,稍稍收敛,“也是……毕竟还是受了委屈。不过,也在所难免。这个圈子……你也清楚的。”
傅惊辰没再开口,低头抿一下咖啡。
余怀远仍难掩兴奋,又翻开一份报纸娱乐版,一面看一面笑,“悦影这大半年,投资连连失利,又被卷入股市虚假交易风波。周博翰本就自顾不暇,他的好儿子还要在他背后扎一刀,怕是嫌他死得不够快。惊辰……”余怀远双眼精光闪闪,散发希翼光彩,“你说,这已算是为褚容报仇了吧?容容若是高兴了,说不定……”他想要讲,说不定褚容便能回心转意,与傅惊辰重修旧好。
“这还不够。”傅惊辰抬手揉捏眉心,神色冰冷如霜雪,“远远不够……悦影彻底倒下之前我不会收手。再者……”傅惊辰微微垂下眼,轻声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容容未必会喜欢。”
余怀远不明所以,疑惑道:“不会喜欢?什么意思?”
多说无用。傅惊辰摇摇头,拿了车钥匙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半个多小时后,傅惊辰的车子停在一处幽静小院。院中遍植常绿乔木,枝叶茂密,掩映一栋白色小楼。他熄了火,降下半面车窗,点燃一根烟静静等待。大约过去两个钟头,一名身材高挑,身穿连帽衫,面戴墨镜的男子,缓步自小楼中走出。傅惊辰立刻掐灭香烟、关紧车窗,提前发动起车子。
男子渐渐走近,可以清晰看到他的左脸处有一道伤疤。
傅惊辰口唇张合,无声念道:“容容……”
褚容自是听不到。傅惊辰特意换了新车,四面车窗俱是单向玻璃,褚容亦识别不出,径自擦着白色卡宴走过去。眼看褚容一步步走至他自己的车前,将要打开车门时,动作却猛然一顿。傅惊辰心口“扑通”急跳。而后便见褚容转回身,复又慢慢走回来。
傅惊辰尚不知自己哪里暴露了行踪,白色卡宴的车门已被褚容拉开。他一阵心慌,面上不显,胸口已乱做杂草,半垂下眼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出门不喜欢带人,太不安全……”
褚容面色沉静,目光在傅惊辰面庞转了一眼,亦微微垂头,道:“我正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你。”
傅惊辰立时应允,下了车,随褚容行至一排灌木之后。
褚容站在傅惊辰身前不远处,静立沉思许久,下定决心回过身来,问道:“肖钰铭涉毒……这件事,是云天做的吗?”
傅惊辰呼吸一顿,目光落进褚容漆黑清澈的眼瞳里。
白色小楼的位于第二层的一间休息室,薛睿悠悠醒过来。他来得早了,上一位看诊的病人还未离开,只能先在这里等待,不想却睡了过去。真是难得。他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这般熟睡过了。
遮光窗帘全都拉起。室内光线昏暗。薛睿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日光瞬间跳入他眼中。薛睿轻微眯起眼睛,余光扫过窗外,却在楼下层层林木之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薛睿不由屏息凝气。窗帘握在掌心,被他攥出深刻的痕迹。
第123章
褚容又问一遍,“与云天有关吗?肖钰铭的事。”更加重语气,“不要骗我!”
傅惊辰略作停顿,坦白道:“肖钰铭染上毒瘾,绝对与云天无关。不过,这桩事在此时爆出来,的确有云天操作的因素。”
自从确定褚容的车祸是周博翰所为,傅惊辰便一心筹划击垮悦影。褚容遭受那一番苦楚,源头全在肖钰铭。傅惊辰向来冷清冷性、睚眦必报,自然不会放过他。亲眼见肖钰铭失去家族庇护,再令他前途尽毁、名声全失,傅惊辰心头那股恶气才能吐出十之一二。但毕竟出身正统商贾之家,傅惊辰行事亦有底线。诸如诱人吸食毒品这类卑劣黑道行径,他是万万不会沾手的。
褚容明显放下心,轻声叹道:“那就好……”但因熟知傅惊辰心性,免不了又多讲一句,“悦影已经变成这样,肖钰铭也再不能演戏……不如,就算了吧。他们做过什么……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褚容从来便是如此,看似性情火爆急躁,实际内里最为柔软。有人处心积虑,害得他险些双腿瘫痪,如今他也能亲口劝傅惊辰“算了吧”。若易地而处,单是他这份心胸,傅惊辰便永远都学不来。也正因如此,关于那场车祸的一切,包括自己筹谋已久使出的种种手段,傅惊辰从未想过要向褚容透露分毫。无奈事态复杂牵连太广,终究还是不能瞒过他。
傅惊辰心疼褚容,又气那有意无意多嘴的人,皱眉问道:“容容,悦影那些事,是谁对你讲的?”
褚容哪里肯说,一径摇头:“没有谁……风言风语,都是零星传闻而已。”
傅惊辰还要再问,褚容已扭开脸,将墨镜戴回去,“我要回学校了。晚间小剧场有演出,导演必须到场。”
傅惊辰下意识伸手一挡,脱口道:“我送你。”
话方出口,他自己已觉唐突。他与褚容分手不久,今日更是两人分开后头一回碰面。以他们分手时的情景,褚容能够心平气静与他讲几句话,便已是意外之喜。若想两人如寻常友人般相处,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果然褚容顿了顿,抿一下嘴唇,语气显出几分冷淡,“不必。我的车技还没有那样糟糕。”
傅惊辰欲言又止,但亦不敢勉强褚容,只能在他发动车子后,隔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两台车一前一后驶出院落,行过第一个路口,褚容突然将车子停在路边停车位,推开车门满面不耐走过来。傅惊辰连忙下车。
褚容胡乱摘下墨镜捏在手里,用力敲一下傅惊辰的车顶,忍耐道:“我已说了不用送,你还跟在后面做什么?当真以为我离不了你吗?”
傅惊辰急忙否认,“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只是有点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褚容抬高音量,情绪已无法再保持淡漠,“我来看心理医生,不过是听从学校心理辅导员的建议!是,我最近睡眠的确不太好,心情起伏也有点大。但那都是正常的!导演系的学生,谁能没有一点压力?就算我的反应稍微大一些,那也是因为先前受到安臣的影响。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没有!傅惊辰,我已跟你一刀两断,你不要自作多情!”
褚容越说越快,言语亦愈发尖锐,与方才冷静平稳的他判若两人。而他口口声声否认再次受到了来自于爱情的伤害,但那层以暴躁、尖刻艰难支撑起的外壳,却将他的脆弱之处暴露得更加彻底。
傅惊辰心口揪作一团,一面恼恨自己一面连声补救:“我明白的!当然跟我没有关系……我说不放心,只是担心你如今人气大涨,怕会有不理智的粉丝拦你的车。并非担忧你的情绪。而且……”傅惊辰声音低下去,轻咳一声:“我今日……也是恰好路过。”
“恰好路过?”褚容竭力克制怒气,仍忍不住冷笑一声,“你这辆卡宴,上周我也在周医生的院子里见到过。”
傅惊辰尴尬移开视线,又握拳挡在唇边咳了一下,小声道:“唔,那是有些巧了……”
褚容似未想到傅惊辰也能这般无赖,纵使火气未消也难以再发作。瞪了他一阵,转身往自己车旁走,“别再跟着我!”
“容容……”傅惊辰却又将人拉住,目光在褚容浓重的黑眼圈,以及几乎全无血色的嘴唇间流连,“今天就让我送你回去吧。你太累了,最好不要独自驾车。”褚容又要爆炸,傅惊辰立再道:“只要你以后出门,能够带上公司为你配备的助理与保镖,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否则,我也说不好会不会还有类似的'恰好路过'发生。”
褚容脸色铁青,一口气堵在胸口,宛如压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巨石,半晌方切齿道:“这算什么?变相威胁?”
傅惊辰一改先前柔和姿态,强硬道:“算不得威胁。但你与云天的合约,至今仍有法律效率。作为云天的总裁,我有权从安全角度出发,对旗下艺人的日常行为作出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