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孩儿走了,姜溪桥才扭头跟殷亭晚解释道:“他是我小婶儿家那边儿的小孩儿,不过他家也姓姜,从族谱关系来讲没出五服,所以说是表弟也能说得通。”
“关系都远得能隔条银河了,算哪门子的表弟啊?”赵景华酸溜溜的说道,打小这臭小子就特爱粘着姜溪桥,别人要是多跟姜溪桥说半句话,他都能瞪别人好半天。
“是吗?”殷亭晚表面上淡淡的应了话,实际上此时的却心里暴躁极了,要不是看着彬娃子年纪还小的份儿上,恐怕他都要追上去打人了。
村里只有小路可走,三轮车没法进村,赵景华就在村头的晒谷场边儿上找了块地儿把车放好,三个人这才拎着东西慢悠悠的往二大爷家走去。
姜溪桥的二大爷家在村子中间,附近除了宗祠就只有他一家落户在此,殷亭晚打小儿就在城里生活,还没见过这么朴实的村景,一路上跟看西洋景儿一样的东瞧瞧西看看。
快到二大爷的家时,姜溪桥隔得老远就望见了二大爷那熟悉的身影,显然是二大爷得了信儿了,老早就站门口等着他们了!
姜溪桥连忙小跑了两步,快步走到二大爷身边乖巧的喊了声‘二大爷’,一边伸手去搀他,一边还嗔怪道:“二爷爷您又不遵守约定,不是说了不让您出来接吗?外边儿这么天寒地冻的,您老人家在院儿里坐着等就行啦!左右不过是两步路,您难不成还担心我迷路不成?”
二大爷背着手乐呵呵的听他唠叨,也不插嘴打断他,等人说完了,才抬了抬下巴跟赵景华打起了招呼:“景华小子也来啦?”
“二爷爷好!”赵景华也跟姜溪桥来过几次二大爷家,这会儿倒一点儿没拘束,也随着姜溪桥笑嘻嘻的喊了人。
殷亭晚也跟在赵景华身后,随着他叫了声‘二爷爷好!’
二大爷这才瞧见殷亭晚,粗粗一打量,就被这小伙子的精气神惊着了,又细细看了看他的站姿,拍着大腿喊了声:“好!”
说着走上前去拉了殷亭晚的手,笑眯眯的夸赞道:“小伙子这体格是真不错,有没有兴趣当兵啊?”
眼看着自己二大爷又要替‘军队’网络人才,姜溪桥赶忙上前转移话题道:“二爷爷,这锅里煮的什么啊?”
才进院子的另外两个人这才发现,此时的院子里架了好大一口灶,灶里柴火正燃得霹雳作响,大锅里白白的汁水翻滚。
二大爷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殷亭晚身上移开,转身从边儿上的石桌上,拿了勺子舀了一碗递给姜溪桥:“尝尝吧!早上现磨的豆浆,新鲜着呢!”
说着又对另外两个人招呼道:“想尝就自己动手啊!别客气!”
赵景华对这位老先生的脾气也算熟了,有小河在的时候,他能分个眼神给你,已经算是很和善了。至于招待什么的,还是趁早放弃会比较好。
这要是赶上他不喜欢的人,这老头能拎起棍子把你赶出院门儿——比如张斯咏同学。
他没拿自己当外人,自己上前取了碗舀了豆浆,殷亭晚也有样学样,三个人就这么端着碗在院子里喝了起来。
还别说,这现磨现喝的豆浆就是香!殷亭晚一边儿咂摸嘴,一边想到。
填了肚子解了馋,三个小伙子这才腾出手来,把姜奶奶给二大爷备的年货拎进了屋。
二大爷随便找了个柜子让他们把东西塞进去就算完事儿,倒是姜溪桥在半道上一间卤肉店里买的二两猪头肉,以及两瓶老式产的山西汾酒受到了二大爷的强烈欢迎。
既然有人送上门帮忙,二大爷也没跟他们客气,直接把赵景华赶去烧火,殷亭晚则帮忙打起了下手,至于姜溪桥么?二大爷端了个小圆簸箕出来,让他坐石凳上帮自己捡起了豆子。
做豆腐可是个辛苦活儿,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磨豆子,就算二大爷家有头小毛驴帮着拉磨,可一个人又要磨豆子、搅拌、烧火、滤豆浆,也着实够呛。
殷亭晚虽说不知道怎么做豆腐,但人好歹有把子力气,能帮着二大爷搬搬重物,搅拌锅里之类的。
奶白色的豆浆在锅里翻滚,二大爷瞧了瞧豆浆的成色,满意的放下了勺子,让殷亭晚帮着把锅里的豆浆都倒进了锅边的一个黑陶大缸里,一边从屋里拿了个瓶子出来。
三个小伙子都是城里长大的,还没见过这豆腐咋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围了上来。
拿盐卤点豆腐又被叫做斩豆腐,斩豆腐可是个技术活儿,卤水放少了斩不上块儿,放多了豆腐又会发苦,为了掌握好力度,就得一边放卤水,一边搅豆浆,一直搅到豆浆开始凝固。
二大爷家每年二十五都会自己做一次豆腐,这么多年下来,点卤水的功夫早就烂熟于心了,斩好的豆腐脑往大筢篮里一放,上面再压上石块儿,等上十来分钟就完事儿了。
中午就是刚做好的豆腐,再加上前几天打好的年糕,趁着猪头肉下汾酒,那滋味儿真叫一个美!
左右这四个人都是肉食动物,自然也就没人计较桌上没青菜的事儿,中午吃完饭,姜溪桥就打算领着殷亭晚和赵景华在村子附近走走,二大爷早上起得早,正好趁着这会儿功夫补个回笼觉。
三个人跟二大爷支应了一声,又顺手把院门掩上,就跟在姜溪桥身后往村子里边儿走去了。
大庄村原来不叫大庄村而是叫唐家沟,后来因为迁来的住户太多,才被乡政府改成了大庄村,顾名思义,既然叫唐家沟,自然是因为村里有条小河沟。
除掉这点以外,村里的房子是沿着河沟建造的,村里人家的房子呈直线分布,除了最中心的聚集地之外,外沿也有人家住户,只不过距离得远些罢?9" 你丫是大爷0 ">首页 21 页, 耍?br /> 冬季的小河沟水位降低,鱼虾也早就躲起来猫冬了,除了能沿着河沟干枯的位置抓抓螃蟹,像是钓鱼、摘莲子、捉泥鳅统统都没法做,就是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倒是离河沟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那里面常年不断水,苇子里生活着一群野鸭子,这会儿天气回暖,估摸着也开始产蛋了。
得益于每年一次的环境保护宣传,村里的人都知道那群野鸭子是保护动物,大人都没人去抓,倒是村里的小孩儿每年快到农历二十六时,都喜欢呼朋唤友的上芦苇荡里去找野鸭蛋。
他们也不是跟鬼子扫荡似的一窝端,毕竟本来的目的也不是找来换钱或者是供家里吃。
等找到野鸭窝了,若是运气好,碰上窝里有鸭蛋的,便一人取一个,只要窝里的鸭蛋数不少于5个就成。
取鸭蛋也不是白取的,每一个取走鸭蛋的孩子,都会在野鸭窝附近放上从家里自带的粮食,大部分都是放上一捧稻谷,也有家里阔气的,放上一个白面馒头。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去找野鸭蛋,也有嫌弃这活儿麻烦的,会从家里自带鸭蛋。
但在大庄村的孩子们心里,从家里带来的鸭蛋,自然是怎么也比不上从芦苇荡里辛辛苦苦找来的野鸭蛋的。
而让大庄村的孩子们这么不嫌麻烦找野鸭蛋的原因,全都是为了接下来二十六号这天,盛行于大庄村未成年人里的一项大活动——烧蛋!
第60章
说起来,这烧蛋这项活动,流传的时间不可考,反正自打姜溪桥记事开始,就见大庄村的孩子们这么做了。
有几次举行活动的时候他碰巧在村里,也被村里的孩子拉着一起参加过,当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这次正好赶上了,就想带着殷亭晚和赵景华一起感受一下。
去芦苇荡的路上正好路过彬娃子的家,彬娃子一见姜溪桥三人拎着装稻谷的袋子,立马就明白他们打算去芦苇荡了。
他扭过头冲正坐院子里绣鞋垫的女人喊道:“妈,我去芦苇荡啦!”
忙着手里活计的女人也没在意,抬头跟他笑眯眯的叮嘱了句‘早去早回’,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鞋垫子上。
有了彬娃子这么老道的人带路,姜溪桥他们几乎只是进芦苇荡转了几圈,就已经把明天要用的蛋找齐了,闲得无聊的四个人干脆又去了后山的水库看人家捞鱼。
冬天的津门总是黑得早,下午四五点太阳就已经落山了,疯了一天的孩子也陆陆续续被家里的大人喊回家,姜溪桥跟彬娃子道了别,便带着剩下的两个人回了二大爷家。
二大爷早就起了,这会儿正搬了个木盆蹲在院门口收拾几条一斤多的草鱼和满盆二指宽的鲫鱼,大庄村的水库出产的鱼向来都是全村人平分的,二大爷不耐烦为了两条鱼跟人扯皮,每年就只要几条尝尝鲜,有时候甚至压根儿就不要。
不过今年不同了,姜溪桥好不容易来一趟,他小时候特别爱吃二大爷做的水煮鱼和炸小鱼干, 在得知下午捞鱼的时候二大爷就惦记上了,专门守在水库边儿上要了些小鱼回来炸鱼干。
草鱼倒还好说,可那些二指宽的小鲫鱼就难收拾了,得一只一只的料理干净了才行,他蹲门口忙活了半下午,总算赶在姜溪桥他们回来之前收拾妥当了。
“二爷爷,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啊?”还没到门口,姜溪桥就笑嘻嘻的靠了上去,顺手接过二大爷手里的木盆,惊呼道:“这么多鱼?”
“嗯,晚上给你炸鱼干!”二大爷也没阻拦他,背着手又看着殷亭晚从姜溪桥手里接过木盆,领着三个大小伙儿进了院子。
二大爷家的院子是一进式,进门左边是厨房,厨房到堂屋之间就是自家留的菜地。右边是厕所和猪圈,正对门的是堂屋,堂屋左右就是卧室,后边儿还有一间仓储室。
“来个会烧火的或者是会做菜的帮忙,晚上菜多,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二大爷拿了头蒜出来,递到姜溪桥手里,当着外人的面正大光明的偏袒自家侄孙:“小河就帮我剥蒜。”
只能‘幸福二选一’的殷亭晚和赵景华对视了一眼,只能认命的双双进了厨房。
虽然二大爷人是挺古怪,可那做菜的手艺是真好,甚至比姜奶奶还好上几分。
这顿饭吃得三个小伙子那叫一个瓜滚肚圆,桌上的菜都被一扫而空,赵景华和殷亭晚甚至连炖鱼剩下的汤都拿来拌了饭吃。
因为决定留下来参加明天的烧蛋活动,所以当天晚上三个人就只得留宿二大爷家。
“小河啊!”洗漱完毕之后,二大爷叫住了正准备出门上厕所的姜溪桥,见他看向自己了,才接着说道:“今天晚上你就跟殷小子一起睡吧!至于景华小子,就跟我睡!”
二大爷一锤定音,让原本还想阻拦殷亭晚的赵景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殷亭晚倒是对二大爷的决定挺满意的,已经郁闷了一天的他这会儿倒觉得这老头子虽然为人古怪,但眼光还是很不错的了。
“我警告你啊!这可是在我二大爷家,你要是敢做什么,我就让……”
刚一上床,姜溪桥就指着殷亭晚警告道,平常在家里就算了,这要是在外面这人还敢乱来,姜溪桥绝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过对于此事,姜溪桥倒是多虑了,这天晚上,殷亭晚规矩得不得了,老实得姜溪桥都以为他鬼上身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餐之后,二大爷就领着姜溪桥他们去了祠堂旁边的空地,他们到的时候,空地上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了不少人了,有老有小,也有闲来无事过来凑热闹的中年人。
等了没一会儿,就有性子急的小孩儿嚷嚷了起来:“陈太婆,怎么还不开始啊?”
被叫做陈太婆的人,就是今天烧蛋的主持人,既然叫烧蛋,那么自然就需要有人来烧火,不过,这烧火的人也不是谁都可以的,得村里帮人看风水操持红白喜事的先生或者是太婆才可以。
大庄村如今替人操持这些的,是一位年过花甲的太婆,村里人都叫她陈太婆。她也主持过好几年的烧蛋了,这会儿也算熟手上路。
陈太婆听见旁边儿小孩的催促,耐心的解释道:“再等一会儿,时间还没到呢!”
问话的小孩儿不情不愿的嘀咕着,被他父母拎回去训斥了一顿:“个臭小子,几分钟都等不了了是吧?给我站这儿!”一边又跟陈太婆道歉:“太婆,没事儿,您照您的来就行。”
陈太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等选好的时间到了之后,陈太婆便拄着拐杖站起了身,拿好烧蛋需要的工具之后,熟练的开始了准备工作。
这烧蛋要先在泥地上面厚厚的铺上一层草木灰,然后把鸭蛋写了名字的那一面朝下在草木灰上放好,再盖上一层草木灰,等看不见鸭蛋的时候,再在灰上架上柴火,慢慢的烧。
点完火之后,周围的人都没走,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起了天,也有认识姜溪桥的还过来打了招呼,不过姜溪桥本来跟人也不熟,闲聊了两句就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火熄灭了,陈太婆拿火钳将未燃尽的木头移开,小心翼翼的扒开上层的灰烬,开始慢慢的清点灰底下的鸭蛋。
这个时候也是所有参与的人最紧张的时候,太婆拿上蛋后,开始逐一叫起了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人半是紧张半是兴奋的跑上前去接过鸭蛋,听太婆对他新一年运气的预示。
姜溪桥三人也凑了上去看热闹,扒开的灰堆里头,或黑或白的冒出半截鸭蛋的模样,这些鸭蛋里有一部分烧得只剩下点蛋壳,也有一部分仅仅只是烧得裂开细缝,裂开的纹路不一,有的多有的少。
特别神奇的是,那些鸭蛋并没有像殷亭晚他们想的那样,边上的完好而中间的损坏,里面坏掉的鸭蛋和裂缝的鸭蛋掺杂不齐,明明是相邻的鸭蛋,偏偏就能出现一个烧得只剩下底壳,另一个却仅仅只是裂了条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