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莫一直以来的穿着都是较为宽松的款式,奥利弗还是第一次见尼莫穿这种类型的衣服。
奥尔本的护理职位几乎没有男性。考虑到战场上行动的便捷,护理的制服依旧是以实用性为上。只不过比起强调男性硬朗线条的其余男性制服,护理的制服更倾向于中性。
他猜克莱门学院根本就没费心多设计一套。
利落的白色长裤和长靴倒没什么可说,可白色的制服上衣搭了件带着束腰的夹克,它几乎将衣物紧紧压在腰上,几根结实的细皮带上还带着金属搭扣,看样子是为了装备各式护理用具。袖口也十分紧,几乎束起了整个前臂——这样贴身的设计估计是为了避免衣物碰到伤口。
如果这么一套制服穿在女性身上,大抵是飒爽而漂亮的。可尼莫的体型和女性半点边都不沾。他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腰劲瘦有力,比一般青年的体格还要结实些。这么一搭有些奇异的……
奥利弗移开视线,咳嗽了几声,脸有些发红。再次思考了一秒对方的正体,他决定不把心里话说出来。转了转脑袋,确定四下无人,他飞快地亲了下对方的嘴角。
“我们走吧。”松开尼莫的肩膀后,奥利弗挑挑眉,心底涌上的灰暗情绪散去了一点。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在两人到达大堂时,这个冰凉的念头划过尼莫的脑海。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彻底低调。
座位是按照专业划分的,这次两人不得不短暂地分开。而护理所在的区域很好找——一片扎眼的白色,只不过绝大部分都是女性。新生们统一坐在桌子的一侧,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子角落,远看像只丢了羊群的绵羊。
而当尼莫自己坐过去的时候,绵羊变成了两只。
无数目光瞬间刺在他的脸上。这些目光的主人不论男女,大抵分为两类——一类是轻蔑。另一类先是赞叹,而后转为轻蔑。
“海登·维尔赫姆?”尼莫回忆了下宿舍门外名牌上的名字,伸出一只手。
“你……呃,你是那个尼摩穆尔科、科……”
“叫我尼莫或者怀特,维尔赫姆先生。”尼莫无视了那些目光,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对方。而他的新室友显然没有这样的抗性,那个瘦弱的青年头埋得更低了。“我可以叫您海登吗?”
海登没有握那只手,他简直要把脑袋塞到桌子底下去,活像那里有什么暗藏的宝藏似的。
“唔,哦。叫吧。”瘦弱青年干巴巴地回应道,“那我也……呃,尼莫。”
尼莫点点头,熟练地无视了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理论上来说,自己是地表生物最大的敌人——不是恐惧的视线就好,只是因为专业被鄙视一下,他还真不太在意。他只担心一件事,尽管可能性不高,这其中最好不要有什么人碰巧认出他来。
而自己的室友显然是一位非常有特色的人——整个典礼过程,那个瘦小的青年都全心全意地扮演着鸵鸟。在被四下走动的校务人员警告一次后,海登不再是那副把头塞进桌底的样子,改为脸埋进餐盘。这又为他们引来一波新的目光。人们不住地向这个方向看来,继而窃窃私语。
尼莫差点把叉子捏断,他真的不想要更多注意力了。
“海登。”尼莫戳了戳自己鸵鸟似的新室友。这简直是个奇迹,他严肃地心想,他们在这里整整坐了快两个小时,他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可以开始吃饭了。”
他的新室友终于抬起头来。
那是很普通的一张脸。海登·维尔赫姆的体型十分瘦小,目测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七。卡其色的头发蜷曲得厉害,脸上满是雀斑。眼睛很大,但并不是那种让人舒心的大眼睛——它们让他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他飞快地扫了尼莫一眼,尼莫能感受到那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会儿,随后变得复杂。
“哦。”海登小声说道,“谢了,尼……怀特。”
对方的态度有点奇怪,尼莫想道。但此刻面前的食物绝对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于是他决定先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奥利弗同样察觉到了不对。比起尼莫那边诡异的气氛,后勤这边的气氛显然要好得多——后勤里面一个女性都没有,看谈吐也基本都是平民出身,大家很快打成了一片。
“哎呦,这届厉害,居然会有两个男护理。”奥利弗左边的新生嬉笑道,“要不要打个赌,你们猜他俩能撑多久?”
奥利弗将银勺子插进面前的栗子蛋糕,面上不动声色。
“真是什么邪门歪道都出来了。”接话的那个眉头皱得死紧,脸上带着不屑。“我知道那个小个子,维尔赫姆。他家在我们那边做香料生意,富得流油——他又是个病秧子。玩玩女人,赌赌马,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挤进克莱门的女人堆,估计是脑袋有毛病吧。”
“说不定他看上了哪个姑娘呢?不过就他那副样子,比他矮的姑娘都没几个吧?”
奥利弗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栗子蛋糕很美味,可他隐约有些不痛快。
“反正早晚转到别的专业去。你看高年级的护理专业,哪还有什么男人——横竖他家有的是钱,尝个新鲜就算啦,维尔赫姆老爷可不会眼看自己的宝贝小儿子学这种娘娘腔的东西。”
“他旁边那个小白脸呢?”
“测试的时候见过一次,看打扮是平民。我看是没什么大本事,想靠这里勾搭上哪个贵族做情人呗……好那一口的又不少。”
奥利弗呼出一口气,搁下手里的勺子,刚打算开口——
“闭嘴。”整个典礼过程中,坐在奥利弗右边的高个子青年一直保持着沉默,而现在他终于出了声。“能进到这里的人都是好样的,别这么说。”
“但凡还把自己当个男人,会去那种专业吗?”左边的那位明显不太服气,并没有在对方过于健硕的体型前退缩。“维尔赫姆就算了,细胳膊细腿的,估计连桶水都提不动。那个家伙看起来可结实得很,我可不信他考不上后勤。”
“说不定他有别的想法。”大块头青年沉静地回答。
“瞧瞧那张脸……我保留意见,要赌一把吗?既然你这么信任他,等哪天那家伙真的爬上哪个贵族的床,给我一个金币怎么样?”
“你——”
“答应他吧。”奥利弗拍了拍大块头青年的背,“相信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兄弟。”
大块头青年皱起眉头,疑惑地注视着奥利弗。而奥利弗叹了口气,他放下勺子站起身来,拍了拍制服下摆沾上的一点点蛋糕渣。随后离开了桌子。
现在四下走动的人不少,他这样的动作倒也谈不上显眼。可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后勤的新生们眼看着他们的新同学凑近护理的长桌,和那位外貌出色的男护理说了几句,随后十分自然地吻了上去。
而在不远处的克莱门大教堂,杰西·狄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还没好吗?”等候室十分温暖,金发青年听上去困意十足,他往宽大的扶手椅里缩了缩。“哎哟……我知道教皇大人很忙,可我也很忙的,有个大热闹等着我看呢!”
“还需要您等上三个小时。”一边的随侍的审判骑士眉毛直跳,“顺便一说,这是您问的第一百八十七遍了。”
“我们都等了两个多小时啦,”杰西再一次打了个哈欠。“人之常情,理解一下。”
那位审判骑士看起来很想拔剑,可他英勇地忍住了。
“这位先生,您退下吧。”艾德里安的语调十分平淡,“既然时间充足,我想和我的队友两个人单独谈谈。”
“克洛斯先……克洛斯,我必须——”
“您应该发现了,您不是他的对手。”前任审判骑士长毫不留情地指出,“请退下吧。”
杰西一下子精神了。
“您想跟我两人世界!”他惊喜地叫嚷道,“天呐,难道您想……哎呀,这种地方也挺刺激的,要不然我们——”
看守他们的审判骑士非常利落地退下了,顺便留给杰西一打眼刀。而杰西扯扯领子,刚打算从扶手椅上蹦起来,就被一只手稳稳按了回去。
“在见教皇大人之前,我们需要谈一谈,狄伦先生。”艾德里安双手撑住扶手椅的把手,俯视着椅子里的漂亮青年。“这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第152章 约法三章
克莱门大教堂的等候室采光极好, 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屋内洁白光滑的雕像,鎏金般的光辉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滚动。窗口吹进的微风似乎都染上了香槟金,温暖而柔软。就人类的角度而言, 拉德教的审美不错——不知道是否教皇的授意, 这个等候室并没有透出多少金钱或宗教特有的威压感, 反而称得上温馨舒适。
杰西向后仰了仰脖颈,柔顺的金色长发蹭上扶手椅的背靠垫。他眉毛扬得高高的, 直视着上方那双深棕色的眼眸。
艾德里安·克洛斯很少笑, 除了偶尔皱眉, 他很少露出其他表情。如果硬要从他身上找到属于正常人类的情绪, 只能从那双眼睛深处凿出一点儿来。
但杰西知道,这次对方是认真的。
于是他也收了调笑的意思,作出一副“请讲”的表情:“嗯哼?”
艾德里安·克洛斯的确并不愉快。狄伦向来行事荒唐,而他自己也早已没有什么名誉可言,说实话, 艾德里安也不真的在乎什么名誉——因此他可以默许狄伦在审判骑士面前胡闹。
但是教皇大人不一样。
就算以当下自己的眼光去看,教皇道恩·奎因都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的长辈。奎因大人年事已高,而狄伦又时不时冒出几句渎神的疯话,说没有担心是假的。万一这个披着精致人皮的东西把教皇气出个好歹, 他真的无颜面对自己的信仰。
他决心和对方谈一谈。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我并不讨厌您, 狄伦先生。”
那双冻湖般的蓝眼睛微微睁大了些, 杰西·狄伦保持着仰头的姿势, 脸上一半礼貌的疑问, 一半“早该如此”。“说实话, 我有点意外——”
“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那样表现。”艾德里安没管对方黏糊糊的语调,直截了当地继续。“但从我们刚遇到您开始,您一直在暗中协助拉蒙先生他们,不是吗?”
“如果您当时没有强行将拉蒙先生卷进文森镇的事件,估计他们赶不及救下那?3" 迷途_年终0 ">首页 65 页, ┣嗄窈驼蛎瘛0ㄒ妓侨ソ卣饧隆绻颐徊麓恚孪燃苹昧怂惺虑椤!?br /> “凯莱布村也是您给出的信息,而如果我们晚了哪怕一天,地平线都会将娜汀女士杀死。让地海兰重新盛开的也是您,不是吗?”
“而在寂静教堂的时候,您故意将祭品扔到了错误的队伍里,导致戒律主教大人绕路肯雅塔——他们因此无法及时追击弗吉尔先生和科莱斯托罗,而我们刚巧听到了有关拉蒙先生去向的信息。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艾德里安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扶手椅两侧,小麦色的皮肤和红色天鹅绒不是很搭。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同样波澜不惊,语气平稳得像在做祷告。
“……而这一次,您做得非常明显。您的计划让莱特先生能够及时离开,甚至替他顶了罪——当然,如果那算罪的话。”
“您明明可以和其他人更友好地相处,为什么要故意那样表现?”
金发青年咧开嘴,语调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拉蒙先生和萨维奇小姐都是单纯直率的类型,我只是不想让他们陷入混乱,很难理解吗?”
又是让人云里雾里的回答,艾德里安忍不住再次皱起眉——杰西·狄伦整个人在扶手椅里微微缩起,看上去几乎是无辜的。“……您不否认帮忙的那部分。”
“您可是在赞美我,我怎么舍得否认呢?”
“那么换个问题。”艾德里安紧盯着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努力寻找谎言的痕迹。“为什么您如此希望我的信仰动摇?我的信仰如何应该与您无关。”
“您这话就说得太重了。”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哪有动摇那么严重,我只是希望您小小地思考一下而已。”
“为什么?”艾德里安压下身子,脸离得更近了些。
“在意需要理由吗?”杰西配合地身子前倾,两个人的鼻尖几乎撞在一起。他故意喷了口气,两人的气息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毕竟我从未见过您这样的人,很有趣。”
“如果您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使我动摇,”艾德里安轻声说道,“我建议您停手。我说过,我对谮尼的爱并非是那么肤浅的东西——而您并不‘爱’我,这一点我同样清楚。”
杰西的嘴角的弧度瞬间变大,他抬起手,直接搭上前任骑士长的脖颈:“噢,您这副固执的样子真是可爱……那么您倒是说说,‘爱’究竟是什么?”
“我想您不想听我背诵教条。”艾德里安轻哼一声,“简单来说,我认为那是世上最宝贵的感情之一。我不理解他人的爱,但就我自己所感受到的——我相信神的确存在于世。是的,我不认为他有义务拯救谁。”
艾德里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可是有那么几个时刻,这个世界就像某个积雪的沼泽。它注定变得泥泞而混乱,但在雪停的那一刹那,它干净极了。我……爱着那样的世界。”
雪停的刹那,混沌中某个奇迹般的时刻。在那片纯白之中,一连串的巧合后,总有不可能获救的人因此获得救赎。或许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可这些巧合和对光芒的虔诚的确支撑了他,让他的心没有那么快枯竭。他发自心底想要相信那奇迹一般的生灵存在于世,凝视这世界。尽管冷漠,但至少在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