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他们在能力测试中必须垫底。
能力测试前不许进食。不过比起那个稍嫌夸张的笔试,能力测试本身有惊无险。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只参与了前半部分。
尼莫轻松封掉身上所有力量,有惊无险地通过了一切检测。奥利弗那边倒是有那么点异常——
他的恋人似乎想把能力压到非常低微的地步,让自己看起来更“普通”些。可水晶立方给出的反应是一个干干净净的零。
无论是法师还是战士,克莱门学院明确规定了必须达到的魔力限度。所以在确定身体健康后,他们必须和其他能力低微的人离开,不能再参与更深层次的战斗能力测试。
“从结果上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安这会儿已经换了个打扮,她不再穿着结实的皮甲,第一次换上宽松的普通布袍。女战士在克莱门学院附近的巷子里守着,直接扔给他们两个热腾腾的面包卷。
尼莫那个是她亲自戳进他嘴里的。
“可是魔力太过低微也有点显眼吧?”奥利弗担忧地将面包卷掰开,凝视着挤在肉馅上的芥末酱。“一个还好,我和尼莫两个人的话就有点儿……”
“不会。”安摆摆手,“克莱门虽然有钱,但也不至于把那么精密的东西拿出来给你们玩。魔力值太低的会一律被归为零,不用太在意——只要奥利弗没有突然犯傻,你们两个肯定没什么问题。至于尼莫那边,如果连一个上级恶魔都挤不进克莱门学院,那人类压根儿不需要紧张。”
奥利弗欲言又止地看向尼莫的方向。
“任务怎么办?下一个任务的时间不到一个月了。”尼莫赶忙将这个危险的话题推走。
“克莱门会有外出活动,我们可以抽空在附近完成一个。这样可以再争取一个月的时间。”安摸摸下巴,“不过这法子不能用第二次,否则地平线肯定会发现其中的联系。我们绝对不能漏出任何线索。”
与此同时,凋零城堡旧址。
守门人失去了进行活体研究和培养死囚士兵的部门。虽然研究者们尽数存活,守门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重建第二个凋零城堡——所有数据都已经被销毁,而研究者们夜夜陷于梦魇。别说继续各个研究项目,光是解决那些研究员自身的问题都困难得很。
死囚们都被所属国带回本国,进行重新审判和量刑。虚弱的犯人们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甚至有不少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诡异的状况。
地平线团长戈德温·洛佩兹眉毛拧成一团。他板着脸,手指碾着烧焦的泥土,脸色有点苍白。
“我知道我不该在现在请您离开克莱门,团长。但这状况……您必须亲眼看一看。”
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深坑嵌在地面上,原本庞大的靠山城堡连灰都不剩,只留下坑底隐约的火光。
“不一样。”戈德温的语调毫无波动。“和前几次不一样,我能感觉到。”
接到任务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查风滚草的活动轨迹。黑章测试、海拉姆的劫狱、文森的青鸟、凯莱布的女巫到最近寂静教堂和凋零城堡的陷落,风滚草的破坏行为在快速升级。
事实上自从在凯莱布相遇,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堂弟有点不对劲。他的堂弟似乎对部分人间规则有种潜意识的疏远。寂静教堂的事情打击了深渊教会,加上目前没人调查清楚实情,戈德温还能够勉强无视。
但他不能无视凋零城堡的毁灭。
他当然知道很多规则并不合理,可世界要照常运转,势必会造成必要的牺牲。一切“仁慈”都该基于人类自身的福祉,其他只不过是愚蠢而无用的情绪过剩——戈德温眼看着面前的深坑,脸色越来越黑。
地平线险些错过这个线索。奥利弗·拉蒙可能和凋零城堡的事件有关,这还是那位委托人特地告知他们的。毕竟凋零城堡的事情一出,孤岛法庭负责联络的老看守在第二天就“因病去世”。地平线耗费数日收集了无数口供,才真正确定了奥利弗的去向。
幸存下来的研究员们精神状态十分差劲,甚至有一个出现的失忆的状况。死囚们也无法提供多少有价值的线索——在场的研究员和死囚统统失去了关于袭击者的记忆。
但有一点十分确定,他们的身上都残留有深渊魔法的波动。
而奥利弗·拉蒙的确躲过了立刻赶去的军队,从那场浩劫中漂亮地逃走了。尚幸存的囚犯,除去本身能力不足的,身体过于虚弱的,剩下的寥寥无几。奥利弗的同伴,那个尼莫·莱特,又恰恰和恶魔牵扯不清。
证据还不充分,但戈德温隐隐有预感,这一切绝对和他那位异常强大的堂弟有关。他不知道奥利弗究竟做了什么,他只知道他仅剩的亲人很可能还是迈向了错误的方向——
残留的力量不属于任何已知系统,冰冷而混乱。戈德温很确定那不是地表力量的衍生,或许在肉体层面上来说,风滚草的团长还算是人类……但如果这力量的主人真的是他。
那么奥利弗·拉蒙只能算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新出现的某种“其他生物”。
风滚草很聪明。除却两个被留在克莱门大教堂的,其他几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风声,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留下了不少迷惑他们的痕迹。
若是换做其他人,戈德温此刻甚至会觉得亢奋——这无疑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能够来一场酣畅追击的目标了。
可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和隐约刺痛的失望。
那是他仅剩的亲人。就算他对奥利弗·拉蒙本人没有什么好感,但他至少希望对方好好活着。
之前他已经杀死过一次“仅剩的亲人”,这样的重演并不有趣。戈德温压下一个叹息,迅速离开凋零城堡留下的深坑。
可那段回忆还是追了上来。
“就是这样,我的儿子。”伊曼纽尔·洛佩兹,他的父亲,给了他一个浸透血液的冰冷拥抱。那些不正常的紫黑色液体从伤口向外喷涌,迅速染黑了审判骑士的闪亮铠甲。“就是这样——”
“发现不对,立刻出手……你没有犹豫,很好。”
“不许流泪,流泪是没用的……你没有流泪,很好。”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威胁到人世的和平和安稳,一律诛杀……哪怕是我,非常好。”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一定是预言中的那个人。你必须是,你一定是,你必须……”
戈德温踏上传送阵,强行用传送的巨大声响甩脱了脑海中的声音。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克莱门的鼎沸人声又一次灌满他的耳朵。
克莱门的居民们并不会忘记这件事。他苦涩地想道,正相反,这可能算酒馆里用来闲聊的某个小谈资——
九年前。奥尔本出身,信仰拉德教旧派的审判骑士长伊曼纽尔·洛佩兹因急病去世。其子离开克莱门,创立地平线佣兵团。
一则平淡的消息。
第151章 偏见
结果出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测试完毕后的第二天中午, 两位打算混进学校的黑章再一次站在克莱门皇家军事学院大门前。只不过这回不是参与测验,而是正式入学。
克莱门学院会提供一切基本的生活用品,但也不排斥学生自己携带个人物品。有几位一看便是贵族的年轻人甚至用马车运了满车私物, 井然有序地运进高高的围墙。就算是平民学生, 往往也拎着三个以上的皮箱。毕竟一旦入学, 这里严格限制学生外出——对于一般学生而言,此刻能带进去的东西便是这一年能够使用的全部了。如果漏了哪几样, 剩下的只能在学院内部购买。
尼莫望着面前修整得极其平整的大草坪, 草坪中央巨大而精美的谮尼神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闪得他两眼发晕。他很理解那些大包小包往里带的平民学子——学院内的东西绝对不会贵到离谱, 但档次也绝对不会低到哪里去。对于贵族子弟来说可能是物美价廉,但对于一般人来说绝对算不必要的开销。
而两位只打算潜伏几十天的黑章,实在是挑不出什么必要的随身物品——奥利弗弄了个防水的帆布袋,将自己改造的盔甲随意地堆了进去,尼莫送的琴正被他小心地背在后背。而尼莫像拎着只晕倒的鸡那样拎着灰鹦鹉, 背后背了个简单的背包。
安只给他们准备了两套换洗衣服和一双鞋。
“克莱门会给你们发专业制服。”女战士正在往头上揉着不知名的药水,嘴里嘟囔着。“这是给你们溜出来的时候用的,平时别乱穿。”
兰迪和莫拉悬赏的绝大部分被用于支付两人一年的学费,逃跑后自然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回来。知道这个消息后, 尼莫的脑子一直都有些恍惚。
他们的还债大计刚有点起色, 到手的金币便打了水漂。
“新入学的各位请往这边走。”一位穿着灰蓝色长袍的中年女士发现了他们, 圆脸上露出个温暖的笑容。“你们带着考试时发的姓名铜牌吧?很好, 背面应该出现了你们的专业宿舍区及房间号, 入口在那边——你们最好动作快些, 小伙子们,正午有典礼和午餐。你们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收拾行李和更换制服。”
后勤专业和护理专业的住宿处相邻。两人很快找到了各自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按照专业内的教区进行划分,两个房间刚好在同一条走廊的两侧,门与门正对。
这倒不是因为两个专业的关系多么紧密,尼莫很快察觉到了原因——
男性宿舍区的护理专业只有这么一个宿舍。而护理和后勤的学生又是战斗力最弱的那一拨,学院这么做很可能是为了避免学生间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插入姓名铜牌后,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拧开了房间的门。
尼莫打开门往里看了眼,不可置信地关上了它,随后退后一步,直接撞上同样后退的奥利弗——奥利弗背在后背的四弦琴被他这么一撞,琴弦发出嗡嗡的低响。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彼此脸上找到了惊恐。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高档的……住处。
尼莫在加兰首都海拉姆时住过不错的旅店,他曾以为那就是他这辈子能想象的极限了。事实证明,克莱门学院并不是一个以营利为首要目标的教育机构,尼莫突然有点懂那些巨额学费都被用在了哪里。
厚重的雕花木门上嵌着名牌,尼莫深吸一口气,扫了眼上面的名字——只有两个,看来这里是双人宿舍制。
背后传来门再次开关的声音,奥利弗显然进行了新一轮的尝试。尼莫甩了甩手,再次压下门把——
他一眼无法看到房间全貌。与其说这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两个半封闭似的房间拼起来的。就他能看到的这部分,就已经比他见过的所有卧室都要宽阔。
四柱床上挂着精致厚实的床幔,床脚还接着塞着软垫的小沙发。离门再远一点——床头边临着窗户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深色的窗帘后面透出一丝阳光,房间整体偏暗,比起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光线,漂浮的魔法灯显然才是真正的光源。
而现在甚至还是白天。
地毯上搁着宽阔的书桌和书橱,厚重的书本被整齐地码在书橱之中,扶手椅的靠背鼓鼓囊囊。书桌一侧摆好了各式墨水、羽毛笔和羊皮纸,正中央躺着一封信。
房间正中有装饰和衣橱组成的简单隔断。尼莫下意识感知了一下,另一侧并没有人——可能他的室友早已准备好,已经前往大厅准备典礼。
时间所剩无几,他可不想入学第一天就用迟到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尼莫咽了口唾沫,将灰鹦鹉往书桌上一扔,利索地拉开衣橱。
随后他的脸青了。
同一时间,护理宿舍的对面。
奥利弗受到的震撼不比尼莫小,好在当初在旅店干活时,他不是没有接待过贵族——奥利弗冷静的速度相当快。
他没有犹豫,把盔甲和琴放在扶手椅边,大踏步走向衣橱的方向。这房间里没有他人的气息,尽管说不清这份感觉的来由,奥利弗却对这个判断十分自信。
后勤的制服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基本就是一套深灰色的立领军服,左臂用银线绣着克莱门学院的校徽。里衣的心口处绣着一个基本的防御法阵,除此外再无其他。
奥利弗十分利索地换好了制服,将写有姓名的铜牌别在领口。他不敢用灰雾给自己来个清洁咒,只能盼望典礼早点结束,至少有时间先给自己洗个澡。
有点讽刺,他怔怔地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柔软舒适的布料将他包裹,换下扎人的麻布衣服,这身衣服轻快得如同不存在。是的,他正穿着一身属于年轻人的衣服,眼神却略带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灰暗。
现在他正站在奥尔本最为顶尖的那一批住处之中,而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在人间地狱挣扎。奥利弗露出一个苦笑,把领口和袖口每一颗扣子都扣紧,牢牢遮住皮肤上的伤疤。
他不喜欢自己这份冷静。说实话,奥利弗希望自己的心脏能够单纯地因为这份新鲜感加快跳动,而不是飞快平复,犹如战场上麻木的战士。
“尼莫?”他将身后的门关好,抬头便瞧到门口名牌上恋人的假名。奥利弗指尖在“尼摩穆尔科斯”的前四个字母上摩挲了下,随后轻轻敲了敲门。“你准备好了吗?”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打开,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惨叫。
尼莫拉着脸,手指揪了揪领口。当他看到奥利弗身上的制服时,那份不快散去了些许。
“不许笑,奥利。”他压低声音,“如果你敢笑出声——”
奥利弗呃了一声,第一次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考虑到尼莫的身份,他大概是该笑的,奥利弗迷迷糊糊地想道。可另一方面,他意外地觉得这样的尼莫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