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们通过传送阵抵达的时候,奥利弗刚刚费力地弄断一根冰柱,而尼莫正不满地瞪着他——治疗师治好了奥利弗的左臂,同时告诫他这几天好好休息,他扭头就又开始胡乱折腾。好在这次有人热心地提供了长剑,奥利弗至少敢用惯用手出剑了。
尽管那把剑同样没撑多久。芬里尔·特洛伊踏上冰柱的残骸时,奥利弗还没来得及把剑柄扔下。
芬里尔的表情有点扭曲。他无视了奥利弗,举头环顾四周——人们鹌鹑般挤在一处,目光中半是警惕半是恳求。尼莫意识到佣兵头子的目光刺向自己时,整个人从头到脚抖了一遍。
“他们会发现吗?会发现是我干的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尼莫抓住走近的奥利弗,“我的老天,我会被抓走吗?”
“我想没人看见你动手,”奥利弗摸摸下巴,“除了我。”
尼莫顿时在脸上写满了兄弟一家亲,就差就地勾肩搭背加深感情。奥利弗则故作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恭喜。”佣兵头子——芬里尔干巴巴地宣布,语气里没有丝毫恭喜的意味。“恭喜诸位,你们通过了一半的测验。我们会搭起传送门,诸位回去后可以凭借铅方换到临时黑章。剩下的事情那边的有人会进行说明。”
他背台词似的把话扔在他们脸上,接着背过身第一个穿过传送7" 迷途_年终0 ">首页 9 页, 门,像是跟他们多待一秒就会染上什么了不得的疾病。尼莫发誓,他绝对听到了安拼命压抑的笑声。
这次人们可比来时积极多了。他们一拥而上,毫无秩序地向传送门里头挤,直到其中一位佣兵亮出大剑方才作罢。尼莫和奥利弗扶着安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末尾,奥利弗似乎有点走神,不时抬起头望向四周。
“怎么?”尼莫有点儿紧张,生怕哪里再跳出来个传说中的怪物。
“你不觉得我们忘了什么吗?”奥利弗困惑地发问。
“如果你是说背包的话……跟恶魔拼命那会儿它被咬坏了,我扔在了半路,你没印象啦?”
“不是背包。”
“水袋?那是那位治疗师的东西。”
“……也不是水袋。”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先回去吧。”
“好的。”
穿越传送门后,空气似乎都多了些文明的味道。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后院。阳光和煦,院子附近传来人们的说笑声,一切和平安定得一如既往。他们扔在背后的血腥和死亡瞬间变得缥缈,化成了过于逼真的噩梦。
不少人匍匐下去亲吻脚下的土地,抬起头时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泪水。想到去时庞大得多的队伍,尼莫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现在给你们一个小时重组队伍,请务必将人数保证在三人以上。”一位长相温柔可亲的姑娘宣布,发言内容跟温柔可亲四个字毫不沾边。“我们会根据预分组给予你们没有被激活的黑章。如果对黑章级别或队友不满,在任务完成前,各位可以随心所欲地调整自己的队伍——不过还请注意,如果第一个任务失败,那么队伍所有成员算作测验不通过。另外,如果您在任务中被所在队伍逐出,并且不被其他队伍接受,也会被视为测验不通过。”
她面带微笑微微鞠了一躬,退到木质书桌后面,并不理会瞬间慌作一团的幸存者们。
本来尼莫以为这一个小时算是个白送的休息机会,结果下一秒他就被蜂拥而来的人们挤得无法呼吸。
“你们三位是一组吧!请让我加入——”
“我还带着孩子……”
“先生们,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尼莫连连后退,奥利弗差点给挤到桌子底下。安尽管还虚弱得很,她把猎矛当拐杖往地上一拄,不少人在细碎的电光前退缩了。
“非常抱歉,出了些小状况,所以各位的黑章预估出得晚了点。”刚刚解说的女员工再次站起身,打了个响指,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凭空出现——那上面本来有六百左右的名字,现在只剩一百多个还明晰可见,其余全化作了模糊不清的浅灰色印记。
“诸位可以在名字后面看到评级,这是总部根据诸位测试中的表现做的预估——请谨慎挑选您的队友,如果您选择了危险的同伴,那么您所在队伍的危险级别也会变高。我相信大家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人们终于从他们身边散开,涌到羊皮纸前头。尼莫艰难地拍拍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他的视力一向不错,在这个距离倒也能勉强看清。
“夜枭,夜枭,夜枭,豺,夜枭……安,这都是些什么?我从书里读到过,但是——”
“这些指眼睛数量,佣兵公会的恶趣味。”安扶着猎矛,勉强能站稳。“夜枭是最低的等级,它喜欢睁着一只眼不是吗?数量越低越好,毕竟越危险越会被警戒,也越难接到轻松简单的任务。”
“蜥蜴和蛇都是有两只眼睛没错吧?”尼莫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奥利弗名字后面写着蜥蜴,我的是蛇。安,你名字后面是豺啊,豺不也是两只眼睛的吗?……这都怎么分的。”
安沉默地望向天花板。
“楔齿蜥有三只眼,响尾蛇有四只。豺确实只有两只。”几分钟后,她艰难地开口解释。这两个小混账对战蠕虫的场景绝对被公会监测到了。好在上级恶魔降临后,他们应该收走了监视虫,否则这两位的等级搞不好能一路飙到顶点——上级恶魔的消失绝对和这两个小子脱不了干系。
尼莫挠挠鼻子,恶魔的血还粘在他的脸上,干涸后弄得皮肤直发痒。说实话,他对这个等级并没有什么直观的认知。“可不止我,上面还有两位名字后面带着……”
“弃权。”一个胸口爬满畸形昆虫的男人恨恨说道。“我不能接受从蛇开始。”
“我也弃权。”这次出声的是位眼底青黑的姑娘,她声音尖利,脖子上绕着条肥胖的眼珠蜈蚣。
年轻的女员工微笑着点点头,羊皮纸上两个名字瞬间洇成浅灰色的模糊字迹。
“……现在没了。”尼莫干巴巴地补充。
“都是恶魔信徒。”安说,“‘只有深渊才能影响深渊’吗……”
“我要不要也……这样会拖累你们吧。”尼莫有些退缩。
“你不用。反正我不在乎。”安硬邦邦地回应道。千万别,她心想,搞不好下次评级会更高。“你呢,不介意吧,奥利弗?”
然后她发现奥利弗在桌子底下睡着了。
安用力地吐了口气,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好在尼莫的等级一出,再没人过来提组队的事儿。尼莫左右看了看,跑到那张废弃的木桌旁边,大有想要依靠它安眠的架势。结果他刚迷迷糊糊闭上眼,旁边的奥利弗突然大叫起来,抬起头重重地撞上了桌底。
“我想起来了。”奥利弗捂着脑袋,嘴里喃喃说道,“我想起我们忘了什么了……尼莫,巴格尔摩鲁呢?”
灰鹦鹉此时的心情与安十分相似,如果可以就地晕过去,它准要立即实践一下。
它站在漂亮的木桌上,脖子缩着,所有羽毛都炸了起来。它面前的男人带着温和的微笑,橘红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先自我介绍下,我是塔尔博特·万斯,您的同类。”他说道,“别紧张,别紧张……我只想跟您友好地聊聊。”
男人嘴上说着别紧张,散发的魔压却让灰鹦鹉喘不过气,它简直要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捏成肉饼。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他在立威。灰鹦鹉苦兮兮地想道。
“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好奇,为什么潘多拉忒尔会为您自我毁灭……虽然那种弱小的种族会本能地向强者献身许愿,但恕我直言,您不像拥有那种级别的力量。”
他微笑着点了点桌子,灰鹦鹉发出痛苦的尖叫。
“我说,我说!我……我的种族是柯瑞文扁蛇,这都是误会,我只是……我只是……”它的声音都开始哽咽了。“……我只是吞噬过魔王的一小块血肉!”
“你在说谎。”自称万斯的男人眯起眼,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几乎立刻翻倍。“上级恶魔只要还活着,血肉的赠予就必须是自愿的,更何况那一位。你是说那位……”他顿了顿,“那位会愿意把血肉给你——一条柯瑞文扁蛇,闻名深渊的懦夫?”
“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鹦鹉凄厉地嚎道,“当时我还是个中级恶魔,我甚至不是自愿的!”
它快哭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21章 第一个任务
巴格尔摩鲁哆哆嗦嗦地盯着一旁的银烛台,尝试以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银白细腻的花纹在火光中映射出令人迷醉的光晕,那是在深渊之内永远无法得见的景色。
它深知自己并不特殊,它完全继承了柯瑞文扁蛇胆小怕事的特质——它们生来只是普通的中级恶魔,靠吞吃其他恶魔的尸体为生。相较其他种族,强大的消化力算是它们唯一特别的地方,毕竟并不是每种恶魔都能从腐肉中榨取残余魔力的。
由于胆子小得惊人,它们又大多不知道勇气这个词到底怎么拼,能晋升上级恶魔的柯瑞文扁蛇理论上接近于零——除非它们活得足够长久,又有大量魔力没有散尽的上级恶魔尸体可以吞噬。
深渊中倒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上级恶魔们可不喜欢自己的尸体被一群无名小卒啃得七零八落,在寿命接近极限的时候,它们大多选择坠入深渊之底——那里是魔王的地盘,空旷而寂静,灌满浓稠的黑暗。只有极少数对自己力量特别自信的上级恶魔才敢去那里觅食。据传还有些恶魔们自己都捋不清的奇怪种族在那片冰冷的黑暗中存活,但说实话,它们对那群数量稀少的怪胎并不关心。
它们只需要知道那里是最适合永眠的地方。
既然继承了祖先们怂到骨髓的光荣传统,巴格尔摩鲁自然不可能自己跑到那种鬼地方去。那天它正拖动巨大的身体,打算在岩浆中伸个懒腰——某只向深渊坠落的垂死者刚好蹭过它,上级恶魔巨大的躯体把岩台击了个粉碎,蜷曲的角把它结结实实地勾住。带子状的扁蛇很没出息地晕了个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它在深渊之底醒来,发现自己像截破麻绳那样被什么东西拎在手里——它惊得全身僵直,身体边缘的无数只眼睛疯狂乱转。它已经算柯瑞文扁蛇中的大个子了,尽力伸展甚至能超过五百米。可这会儿它被什么东西揪着尾巴,脑袋甚至触不到地面。
它的眼睛全部转向一个方向——三只赤红的巨大眼球在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回望着它,它从未感受过那般恐怖的魔压,灼热逼人的力量甚至让它无法自由地晕倒。巴格尔摩鲁瞬间停止了思考,身子绷得更加僵直,绝望地想靠装死蒙混过关。
三只古怪的眼球贴得更近,巴格尔摩鲁的脊背一阵剧痛。它登时全身颤抖,在无边的恐惧中等候可能更加疼痛的咀嚼或吞噬——
然而死亡并没有降临。
有什么灼热的东西透过伤口渗入它的躯体,扁蛇发出无声的悲鸣。它全身的血液在沸腾,疼得恨不得瞬间死过去。在铺天盖地的剧痛和烧灼中,巴格尔摩鲁把身子卷成紧紧的一团,终于如愿以偿的晕了过去。
它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整个儿包裹在厚厚的肉茧之中。那只巨大的怪物早已离开,而它全身正澎湃着无尽的魔力。
巴格尔摩鲁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得头晕,它不管不顾地在黑暗中尽情冲撞,飞快地离开了深渊之底。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莫名进阶的喜悦混在一起,几乎把它四个心脏齐齐撑破。它终于可以真正地离开这里——虽说中级恶魔不会受到深渊规则的限制,也能够自由地出入深渊。但就凭它们那点可怜的力量,没走几步就会被其他种族的强者揍烂在地上,更别提去远方探索。
它在深渊中部转悠了几年,终于探得了离开深渊的具体做法。它美滋滋地取了自己的血肉,满怀期待地实践——
然后被命运按住狂扇巴掌。
该死的莱特,该死的万斯,该死的一切。灰鹦鹉一边磕磕巴巴地讲述,一边陷入无尽的懊恼——或许从被上级恶魔扯进深渊之底的那一刻起,它的运气压根没有好转过。
“三只红色的巨眼。”万斯彻底无视了灰鹦鹉的坏情绪,面露沉思。“听你的描述像是第十代,三眼尸龙。”
“我不知道。”鹦鹉虚弱地答道。
“你知道现在到第几代了吗?”万斯脸上的笑意更浓,“现在的魔王是第十九代。小家伙,如果你没有说谎,那么你得睡了快两千年……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多么希望你在说谎。”
这位寄宿在人类躯体内的上级恶魔抱起双臂,看上去没有任何尊老的意向。
“按你的说法,你那块血肉的力量被人类抢走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
“可能……可能我不太熟练,我之前只是个中级,您知道……”
“够了。”烛台边的水晶柱突然出声,正在倾听的人显然不止万斯一个。“够了,万斯。我们可以把莱特弄到手,自己研究一下。”
“不行。”
“为什么?”
“这只鸟身上并没有魔王的气息。我刚才检查了它的肉体,它的血肉又确实是上级恶魔的味道——可它现在的力量无疑只有中级恶魔的水平。只是普通的血肉切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至少我不知道谁能办到这点,戴拉莱涅恩。”
“确实没有相关的事例。所以我才提议把莱特抓来——你难道不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