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拉莱涅恩提到的地底……”
“它是魔王,那么我自然可以得到解脱。如果它不是,事情不会有任何变化。”尼莫的声音十分沉稳,“我想通了,奥利,空想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要确定的事情很简单——现在的我究竟能不能回到深渊,并保证自己还能出来。”
他有点粗暴地按住奥利弗的后脑,轻咬了下恋人的嘴唇。
“这是我仅有的顾虑,计划照旧。”
“你们在说什么?”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啃在一起,灰鹦鹉终于憋不住,它颤巍巍地提问。“杰西·狄伦到底是什么东西?”
“……”两个人同时看向巴格尔摩鲁,经过一系列诡异事实的洗礼,他们彻底把它给忘了。
“奥利,你来解释。”尼莫有点不忍心直视哆哆嗦嗦的灰鹦鹉。
“呃,我……”
一只金鹰拯救了濒临失控的场面。尾巴上生着金色羽毛的猛禽停在他们面前,傲慢地扬起脑袋,用爪子丢下个华美的信封。
两个人巴不得找个机会转移话题,枯燥地赞美一番信封的精致度后,尼莫利落地撕开厚实的信封:“……奥利,看来我们不用提心吊胆三十年啦。”
“怎么?”
“教皇大人的召集令。”
“可是远征才刚刚过去二十多年——”
“是的,这不是远征召集令。深渊里面出事了,我们需要提前护卫拉德教的侦察队。”尼莫抖抖信纸,“看来我们得快点行动,你知道,我肯定不会放你独自一个人进深渊。”
奥利弗扬起眉毛:“深渊里面出了事?”
“嗯,以往方便远征军行动的所有大传送阵……无论深层浅层,全部被人故意毁掉了。这只是一部分情况,更多的异变还在继续,显然有人正在阻挠下次远征的发生。”
真奇妙。奥利弗心想,这按理来说应该是个足够冲击,让人恐惧的信息。可他看着尼莫在那镇定地摇晃信封,只觉得平和而安心。
横竖他们已经到了命运的谷底。
“希望佣兵公会能把这个记做每月任务,毕竟我们接下来会很忙。”奥利弗不自觉地将微笑挂在了脸上。
“是啊。”尼莫将信封和信纸塞进奥利弗的手中,随后,他冲他的勇者先生伸出手——
“准备好做些坏事了吗,奥利?比如潜入佣兵公会总部,去瞧瞧武器化的恶魔之类。”
“当然,我的陛下。”奥利弗拉住那只手,微笑着吻了吻恋人的手指。“我们走吧。”
“我的问题呢?”尼莫肩膀上的灰鹦鹉带着哭腔叫道,“先不说佣兵公会总部……我的问题呢?杰西·狄伦他到底——”
“……”
拉德教圣地,哈特菲尔德的中心教堂之中。
教皇道恩·奎因正在享用自己的夜宵。他一边往茶杯里猛加砂糖,一边对桌子对面的年轻人眯起眼。
“现在还不是时候,孩子。”老教皇挠挠自己锃亮的头皮,看起来有点无奈。“是的,这是一次非常正式而危险的侦察行动。所以我们需要的是黑章,而不是世间赞颂的英雄。”
他摇摇头,推过去一小盘奶油酥饼。
“深渊之底的远征设施被人为破坏了大半,如果不是一队过于莽撞的冒险者意外发现了异常,我们很可能在十几年后才会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无论是谁动的手,我们的对手无疑是个极端危险的强者。如果……”
“我不是英雄。”坐在教皇对面的客人轻声说道。
“唔,和上次见面相比,你真的变了不少。但就算你真的这么想,我也不会答应的。我已经找到了非常合适的护送团队——”
“四个人远远不够吧,奎因大人。”
“对于拉德教应该足够啦,毕竟其他教派也会有自己的护送人员。就算再加人,也顶多再加上两个——”
“那就再加两个。”
“唉,孩子,你这是何苦呢……”
“我有最后需要确定的事情。”教皇对面的年轻人站起身来,明亮的火光中,他的表情柔和而坚定。
“我以个人名义申请加入,同时我会再带上一个帮手,这样可以吗?”
“如果你坚持的话。”
“谢谢,奎因大人。”
“该说谢谢的是我,戈德温。”
教皇的话音刚落,桌子正中央的通讯水晶球缓慢飘起。老教皇叹了口气,冲正要离开避嫌的戈德温·洛佩兹摆摆手。
“恶魔警报。”他说,“别在意,一起听吧。怎么了,菲利克斯?说来听听。”
“佣兵公会总部地下那只武器化的上级恶魔,潘多拉忒尔它……刚刚消失了。”
第221章 幽灵骑士
时间回到太阳将要下山之前。
奥利弗将那匹黑马从托管的旅店中牵出,看伙计满脸的无聊, 黑色皮毛的教皇先生八成没有惹出什么值得关注的乱子。
黑马打了个几个响鼻, 用长脸拼命蹭奥利弗的脑袋, 将奥利弗一头棕发蹭得像鸟窝。它蹭两下便会警惕地抬头看眼尼莫——尼莫礼貌地与它保持距离,决定向“看上去较为友善”的方向努力。
“按照教皇——咳,我是说拉德教的教皇——奎因大人的意思,狄伦和克洛斯先生应该会直接过去中心教堂那边,哈特菲尔德离这里不远, 我们可以在中心教堂集合。”
尼莫边说边拿起根新鲜胡萝卜, 小心翼翼向那只马递过去, 试图把奥利弗从黏人的马那边救出来。魔王先生甚至贴心地用清洁咒去掉了上面的泥。
黑马挑剔地瞄了眼那根诱人的胡萝卜,耳朵向前伸了伸。片刻之后,它终于决定暂时放弃奥利弗的脑袋, 开始嚼萝卜。
“嗯, 我想狄伦先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间点溜掉。”奥利弗用手指梳了梳乱成一团的头发。
“深渊……”尼莫又拿起一根胡萝卜, 咂咂嘴。“这回我们可能要在里面待上挺久,按照那些传记的说法,哪怕是单纯的浅层探索都至少要半个月。前提还是深渊里的设备和法阵一切正常。”
没人知道深渊究竟有多大,人们对它的了解比深海之底多不了多少。他们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地底被称为“深渊”的空间, 绝对比地表的海洋还要广阔。
数千年来, 甚至更早, 地表各个种族逐渐向下探索, 精心积累和维护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每隔百年, 无论远征发生与否,地表种族都会精心检查一番通路的情况。
深渊之内诡异而危险,如果不能稳定好那些大型传送阵——别说讨伐魔王,九成战士甚至无法活着撑到深渊之底。
原则上来说,大型传送阵只允许地表的远征军队使用。但由于大传送阵周边环境稳定,保护措施得当,相对安全得多。不少冒险者会在附近搭建自用的传送阵,甚至发展出规模接近小型村镇的补给点。
地表的种族们精心照料着这条直通地底的路,可眼下它却出了问题。
地表各族的紧张并非没有理由——除了信仰特殊的深渊教会,就算平时各个种族、国家、宗教之间再看对方不顺眼,在深渊远征上的利益还是高度一致的。
眼下深渊教会元气大伤,不可能有精力做出这样的大动作。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深渊之中有股力量有组织地行动起来,正试图阻挠远征。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
往日的远征军队当然会在深渊中被恶魔袭击,可那八成都是出于恶魔的饥饿、好奇或无聊。恶魔们行动自由散漫,除了本身习惯集体行动的族群,并不会有合作行为。
从来没有上级恶魔对魔王被杀表达过怨愤,更别提因此刻意阻挠远征。
爬上地表、丧失记忆的魔王,深渊之底的“另一个魔王”,被人为破坏的传送阵——这次侦察队名义上是考察和修复传送阵,然而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更像是拂去谜团外层积尘的一次尝试。
极其危险,充满未知。
不过这危险倒不至于吓住魔王与勇者,尼莫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就像他跟奥利弗说的那样——现在他姑且算知道自己是魔王,他可不想一脚踏进深渊就直接被所谓的“法则”拖到深渊之底,再也无法出来。
他们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一点。幸运的是,他们有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
“‘拜访’戴拉莱涅恩的时候,我记下了可以用的空间坐标。”尼莫扯下绑着短马尾的绳圈,又将头发束了束。“但那都是在公共区域,潘多拉忒尔在地下更深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奥利?!”
一直沉浸在思考里的魔王先生瞬间拔高声音。
那匹马嚼完胡萝卜,又开始深沉咀嚼奥利弗的头发。这次风滚草的团长决意反抗,他右手将马脸推开,左手随手撑上墙壁。
然后那只左手径直穿过墙壁。
奥利弗惊得一下子把手从马脸上松开,这使得他的左手瞬间卡死在墙壁里。尼莫刚绑好脑后的乱发,就看到了小心拔拽自己左手的奥利弗。
奥利弗拔了会儿,意识到给附近房屋的墙上加个大洞有点不妥。于是他伸长胳膊,尝试着捏住马耳朵。
他的左手瞬间获得自由。
“……它的魔法可以影响你。”尼莫目瞪口呆地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坚定地指出这一点。
“这不公平,我本人都不会穿墙。”奥利弗喃喃道,他惊魂未定地揉着马耳朵,试图和黑马进行交流。
“没关系,我也不会像蛛犬那样狂喷口水,平衡点……不过说到这个,奥利,我有个主意。”
“嗯?”
五小时后。
奥利弗只觉得他们这次潜入蠢透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佣兵公会的恐怖传说。
夜幕降临,黑铠骑士骑着黑马,地龙颅骨制成的头盔覆在他的脸上。墨色的披风随着马匹动作晃动,破败的布料下摆翻滚着灰黑的雾气。
马匹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前进,黑骑士就像一抹幽魂,连人带马直接穿过布满法阵、坚固厚实的墙壁。而那能够同时抵御深渊法术和地表法术的墙壁保持着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身穿佣兵公会总部研究服的可怜人正被这骑士拖着,同样穿过墙壁前进。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像是在喊叫什么,但一切寂静无声——没有马蹄声,没有尖叫,也没有衣料摩擦、物品碰撞的声响。
留下守夜的两位研究人员长大嘴巴,手里的奶油煎饼啪地扣到地板上。
“那……那个是什么?我们要不要通知地上的——”
“可是护卫墙壁没有反应!是幻象,绝对是幻象……你瞧见了吗?那个被拖着的人身上的衣服是老制服,三十年前就没再用了。这可能是某种,对,某种过去的闪现……”
“我还是通知一下上面吧。”
“你要怎么说?有一位骑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地下,直接穿过满是防御法阵的护卫墙壁消失,还拖着一个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人?朋友,他们消失的那个地方可不好打开。万一费劲打开之后什么都没有,这个月的研究经费可就……你知道的。”
“可是我们明明在大厅探测到了深渊法术的痕迹……”
“一点残存的痕迹,说不清的。你也知道是大厅,白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三教九流的人来过。真要出了事,也是外面的看守和法阵管理人没做好本职。这样吧,我们再看看,如果那个幻影再次出现,我们就通知上面。”
护卫墙壁之后的两位“幻影”松了口气。
“我刚刚过墙的时候绊了下,差点松了手,戴拉莱涅恩的旧制服太长了。”尼莫拍拍胸口,确定手腕上的马鬃细绳还在。
“我被墙卡了三次。”奥利弗还骑在马上,他听起来有点恍惚。“它真的很不喜欢你,尼莫。它还在为它的马鬃难过。”
“……告诉它,我可以回去给它烤点马点心。手艺有保障,我之前向路标镇的冒险者兜售过,销量很不错。”
黑马严肃地瞪了他一会儿,扭过头去。
“我们继续吧。那堵墙有两下子,所有消音法阵都失效了。”奥利弗扯扯缰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逃出去的时候可能要费点事。”
面前是他们的目的地。不需要任何情报或说明,两个人能够感受到那股犹如实质的力量。
地下大厅灯中空空荡荡,没有研究员在活动,四周的魔法灯却没有熄灭,只是稍稍暗了?6" 迷途_年终0 ">首页 98 页, 恪4筇醒氚诜抛乓桓鼍薮蟮暮谏⒎教濉F渖匣ㄕ笥敕模屎斓墓饣运匙盼坡妨魈剩械阆裣惹按骼衬魉玫难蠊饣浴?br /> 四下安静至极,只有那个黑发立方中传来重叠在一起的沉闷声音——
潘多拉忒尔的心跳。
两人认得这个气息,曾几何时,这气息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纯粹的死亡。可眼下他们能从其中分辨出更多东西——绝望、痛苦和求救。
“她很虚弱。黑章测试那会儿……她应该是崩毁到途中被强行带回了这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尼莫走上前去,一只手放上黑色立方体粗糙的外壁。他一时间无法确定材质,只觉得触手光滑冰凉。
奥利弗沉默不语,黑马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也不再闹腾,安静地站在一边。
被武器化的上级恶魔,和寂静教堂的魇豹一样被彻底束缚。人们钻了诸多法术的空子,将它们固定在深渊与地表的夹缝之中。
既无法降临地表,也没法回到深渊。
如同一个被沼泽吞没躯干,却迟迟无法死去的人。
潘多拉忒尔的情况甚至更糟——至少魇豹科莱斯托罗不需要时刻提心吊胆,担忧自己哪部分躯体被空间魔法割裂出去,而后粗暴地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