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事先采取措施,一般的地表生物撑不住的。”弗吉尔擦擦手,“这还是他们最低级的屏障。”
尼莫有点紧张地抓住挂在腰带上的小皮袋——他不太确定沙角梅干们是否能躲过这一劫,吃灰可不会有助于他绷住表情。
“生命力越微弱越好保护。”弗吉尔似乎看穿了尼莫的想法。“只是食物的话,用一点深渊魔法护住就好。但如果要带人进去,要么用极强的地表魔法强行扛住,要么就要保证稳定的深渊魔法输出。相信我,后面还有别的屏障,深渊教会的人一般会用刻好护佑法阵的马车运送……呃,其他生物。”
“我们要怎么保持联系?”奥利弗更关心另一件事,“我们得知道你们的情况,才能及时打掩护。”
“通讯水晶不行。它的魔力太强,会被探知到。”弗吉尔摸摸下巴,“我推荐一次性通讯水晶片……我这里的足够了,可以分给莱特先生。”
“一次只能说两三句话的那种?”
“是的,便宜好用。还不需要通讯水晶那么长的发动时间。深渊教会向来不会把规矩限制得那么死,我记得最多能带三片吧。”
尼莫从牙缝里抽了口凉气。在离开路标镇后,他还没有自己单独行动过——没想到第一次独自行动的任务目标就这么大,一瞬间连沙角梅都无法掩饰住他脸上的拘谨神色。
“三天,一天通讯一次,余下三枚进入墓室时备用。”奥利弗迅速提议道,“如果深渊教会的人习惯夜晚行动,那就在日出时报个平安。如果有险情发生,或者我们没有及时收到消息——”
“你们就在这边制造出一些混乱,引开他们一部分注意力——”
“不,我们会去接你们。”奥利弗一字一顿地说道。
弗吉尔挑起眉毛:“您可能对深渊教会的警戒程度没有什么概念……”
“我有。”艾德里安低声说,“拉蒙先生的提议没问题。”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去的。”奥利弗吐了口气,站到尼莫面前。“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放宽心。”
说罢他伸出双臂,给了穿着灰黑法袍的尼莫一个非常用力的拥抱。尼莫能感觉到对方微凉的亲吻落在眉间。“注意安全。”挪开嘴唇后,奥利弗的声音沉稳而清晰。
杜兰·弗吉尔安静地注视着他们。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吃惊的表情,反而透出一丝淡淡的悲伤。
“天呐,‘注意安全’。”安的声音终于快活了点儿,她瞥了眼弗吉尔,声音压得极低。“他那句话应该跟深渊教会说。”
“您说得对极啦。”杰西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面前的阴森场面只是喜剧舞台的滑稽布景。“但我有预感——”
“请您闭嘴。”艾德里安果断打断了对方的发言,“任务中禁止预言。”
杰西委屈地闭上嘴巴,整个人歪歪斜斜地倚上富勒山羊。
“那么我们先走一步。”弗吉尔望向远处寂静教堂的尖顶。“如果顺利,两天就足够了——我们走吧,莱特先生。您准备好了吗?”
尼莫沉默地望向弗吉尔,瞳孔已经是非人十字形。而后者骤然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幻术。”尼莫干巴巴地解释道,给挂在腰上的沙角梅袋子上了三层黑影来防护。
弗吉尔皱起眉,他沉思了片刻后,放弃似的摇了摇头:“走吧。”
尼莫用力地呼了口气,踏进那片死地。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他回过头给队友们比了个“还好”的手势,法杖末端插入松软的泥土。
雾气很快将他们隔开。
“您好像一点都不紧张。”走出一段路之后,弗吉尔试探地开了口。
并不,尼莫严肃地想。尽管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他的脚底板可是紧张得直发麻。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这会儿他只能信任自己那个充满问题的出身,以及被他踢回深渊的威瑟斯庞的战斗力。
“还好。”他挤出一个相对合适的回答。
“你都不好奇我的打算怎么混进去。”弗吉尔露出一个苦笑,“或许佣兵公会对你们的评价有偏差——您似乎胸有成竹呢。”
……不,他只是忘记问了。尼莫的嘴角抽了抽——对方恶魔术士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完全没有考虑过问弗吉尔具体打算怎样混进去。
“唔。”尼莫别过脸,含混不清地哼道,险些被沙角梅卡到嗓子。
弗吉尔接下来的动作自己解答了这个问题。高大的男人活动了下肩膀,从脖颈间摸出一个造型奇异的金属哨子,吹出尖锐的哨音。
没过一会儿,一只鸟飞了下来,轻轻落上弗吉尔的肩膀。尼莫好奇地撑起兜帽边沿,扭头去看。
然后他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那不是“鸟”,至少不是地表的鸟。它体型有点像乌鸦,只不过没有羽毛,皮肤上长着黑色的长鳞。那东西的个头比渡鸦还要大些,但只有一只孤零零的脚爪。
这些都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问题是它的头颅——那东西的“鸟喙”比渡鸦大多了,如同整个头颅向前突出,而后裂成两半,只留后脑勺一点点皮肤还连着。它脸上还覆盖着鳞片的地方没有眼睛,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对应地嵌在长长的鸟喙两侧,咕噜咕噜直转。
这会儿那些眼睛正盯着尼莫,尼莫只觉得自己头发根都要立起来。
“棘尸鸟。”挠了挠那东西的下巴,弗吉尔小声解释道。“呃……您不用离得那么远,它们很温顺。”
本来杜兰·弗吉尔给人的感觉随和而温暖,但这么个东西往他肩膀上一站,他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歪了起来——此刻他看上去十分像个笑嘻嘻的连环杀人犯。
棘尸鸟冲尼莫歪歪头,尼莫彻底把那颗沙角梅咽下了喉咙。他机械地别过头去,又从布袋里摸出了颗新的,尽量自然地抛进嘴里。
“那是什么?”弗吉尔好奇地问道。
“克莱巴托蝾螈的心脏。”尼莫干巴巴地答道,“要来个吗?”
弗吉尔礼貌地摇摇头。“接下来您得小心点……我们离寂静教堂近了。附近的东西不会主动攻击带着恶魔气息的生物,可它们还是会对‘挑衅’做出回应。”
“比如?”新的沙角梅酸味浓郁,尼莫尽量把对话压缩到最短,同时直直盯着对方的双眼。克洛斯先生的建议很有用,这样他还可以把注意力从那只瘆人的棘尸鸟身上挪开。
“比如……小心脚下,不要踩到它们。”
尼莫脚步一僵,他还以为只是脚底的泥土变软了许多。他尽量小心地抬起脚,和刚刚踩上的多目黏菌来了个亲切对视——天色太暗,就算枯死的树林没有树叶遮挡,他一时间也无法分清那些密集的反光是来自黏菌气泡还是黏菌黑色的小眼睛。
黏菌发出委屈的咕唧声,并没有攻击。
“看来这只脾气比较好。”弗39" 迷途_年终0 ">首页 41 页, 吉尔诚恳地说道,眼睛直视前方。“不过小心为上。”
他不太想和尼莫·莱特对视。
弗吉尔确实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多么强大的战力,那应该只是个无害的恶魔信徒。可他就是无法坦然对上那双眼睛——
那不太像幻术,如果是,那么效果也太过逼真。那双银灰色的眸子时不时被垂下的兜帽挡住一点,在昏暗的夜色中透着水银似的微光。当十字形的瞳孔转过来时,弗吉尔总觉得心脏上扎了根不会融化的冰锥。他无法准确地形容那种微妙的恐惧感。
可能是幻术的附加效果,他只能这么想——毕竟他和真正的上级恶魔对视过,那会儿他可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同一时间,枯死森林的边缘。
“我们也动身吧。”杰西懒洋洋地说道,“这个距离应该安全啦。”
“通讯水晶没问题。”艾德里安再次检查了一遍手上的东西,“随时保持联系。”
奥利弗点点头,右手抚上安息之剑的剑柄。
“随时保持联系。”他们的团长声音平稳,“我和安在这边守着,你们两个……不要勉强。”
“噢,放心。”杰西冲留下的两位队友飞了个吻,“我相信我们亲爱的骑士长先生,我会尽力支持他的——”
“深渊教会绝对无法发现我们。”他甜蜜地补充道。
第98章 活祭品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自己跟去。”安望向风滚草仅剩的成员——他们的团长正背着身, 从富勒山羊身上卸下扎营用的简单用具。夜色越发浓郁,她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连身形轮廓都有些模糊。
“我不是最合适的选择。克洛斯先生比较了解深渊教会, 而他一个人无法战斗。”奥利弗折下一根嫩树枝, 简单地剥去树皮, 连带打量四周的地形。“安,能帮我在西边画三个隐匿法阵吗?最简单的那种就可以。”
“成。”安爽快地点点头, “好极了, 你没有变成一个晕头晕脑的傻瓜。说起来……你不提前告诉一下尼莫, 你不怕他在意?”
“我没打算瞒他, 但是最开始不行。”奥利弗摇摇头,他用树枝蘸着玻璃瓶中的液体材料,小心地树上描画着固定法阵。“我不想给他太大压力,他已经够紧张了——等他成功混进去,克洛斯先生会找机会接应他。”
“真体贴。”安从鼻子里喷了喷气, 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
“毕竟杜兰·弗吉尔底细不明。”奥利弗手一歪,树皮上的法阵爆出一股青烟。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将树枝在玻璃瓶里蘸了蘸。“但在分部的时候,克洛斯先生说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驱魔人’……克洛斯先生可不是轻易说谎的类型, 而您似乎也不太意外?”
“啊, 那件事。”和束手束脚的奥利弗不同, 安干脆利落地在角落画完三个隐匿法阵。“其实我不太确定……但既然克洛斯那么说了, 那应该没错。”
奥利弗终于描完刚从骑士长那里习得的伪装法阵, 前额泌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凹凸不平的平面对法阵的完成度要求极高,他画得胳膊直发酸。“怎么说?”
“他身上的那些东西。”安从富勒山羊身上摸出袋果脯,慢条斯理地嚼着。“十分齐全的驱魔材料,那可不是随便伪装能了解到的深度。”
“我还以为是绘画用具。”奥利弗开始着手搭建第一顶简易帐篷,“可他是恶魔术士啊?尼莫应该不至于看错。”
“谁知道呢?”安耸耸肩,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白色糖霜。“说实话,我也有点在意……如果我没认错,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业余驱魔人’,而是手段最狠的那种——”
她的声音瞬间顿住——这次奥利弗的反应也不慢。刚刚画好的法阵全部派上了用场,隐匿与伪装同时发动,寂静和黑暗完全消去了他们的气息。
两个人分别贴上两棵树,紧盯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队伍。
那支队伍人数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妙。天色太暗,他们看不清那些人骑着什么,但看体型不像是马。队伍前部有人举着飘舞的旗帜,整支队伍的人都穿着黑色布甲,只有队伍两侧漂浮的提灯提供了一点少得可怜的照明。
奥利弗意识过来哪里不对了——这支队伍离他们不远,但他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就连坐骑踏地的声响都没有。
就像一队正在前进的影子。
奥利弗下意识屏住呼吸,就算有隐匿法阵庇护,他依旧不敢大意。一股冰冷腐朽的淡薄味道从不远处飘来,活像发霉腐烂的棺木。那支面目模糊骑兵队就那么踏进枯死的森林,动作没有半分停滞。他们轻飘飘地前进,像是在死气沉沉的土地上滑行,最终身影完美地融化在夜色之中。
“缄默骑士。”安率先出声,把音量压得低到不能再低。“恐怕这次事情不会顺利……希望克洛斯和狄伦走得足够远。”
艾德里安确实已经走得足够远。他从后颈上的牺牲血印上汲取着魔力,维持着可以维护住两个人的漂浮法阵——它们正行星般绕着两人,确保他们不会立刻变成腐败成渣的干尸。
而那股魔力的主人正将一边垂下的金色长发撩到耳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艾德里安·克洛斯的手。
“……为什么?”终于忍无可忍的骑士长开了口。那只握过来的手干燥温暖,皮肤光滑,不像他自己的那般满是老茧和疤痕——可它就是带着让人不是滋味的粘稠感,以及仿佛被蛞蝓爬过皮肤的不快。“我记得精神牺牲没有这个步骤。”
“我这不是正在追求您吗?您看,多么浪漫。”杰西的蓝眼睛闪闪发亮,“而且您知道,维持这种东西很费魔力——我现在站不太稳。”
“如果我们两个再年轻个二十岁,这种追求行为或许称得上浪漫。”
“我才二十七——!”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您真过分。”杰西啧了一声,手上使了些力气。“都说谦逊有礼是审判骑士的美德,您的美德呢?”
“和我的罢免令放在一起。”
“……”杰西幽幽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还覆着薄云的天空。下一秒他甩出枚带着温暖白光的匕首,那道光破开黑暗,在几步外的某个角落制造出一声嘶哑的尖叫。艾德里安会意地停住脚步,两个人立刻组成了背靠背的阵型。
“有意思。”杰西轻快地说道,“来得真快。”
“都是些小角色。”艾德里安张开右手,五指快速舞动了几秒——一个法阵正在他掌心之上成形,并且越来越大。等那法阵稳定,并开始缓缓转动的时候,他直接将它往地上一扣。法阵没入土中,随即无数光针从泥土中钻出,这次附近黑暗中传来十几声惨叫,紧接着是迅速远去的窸窸窣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