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古耽]—— BY:胶东大葱

作者:胶东大葱  录入:01-10

宗政鸢抄起小白放在枕边揉一揉,揉小脑袋,小小的背,然后是肚肚。雪白的绒团儿很享受。小白亲人,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揉肚肚,狸花儿就不行,不给摸,摸了要咬人。狸花儿站在宗政鸢身上警惕地看那只大爪子揉小白的肚肚,炸毛拱背,呲牙咧嘴的,一旦发现大爪子对小白不利,它就扑上去撕咬。
小白不理解狸花儿的反应,宗政鸢一拍狸花儿小脑袋:“嘿你个没良心的。”狸花儿追着宗政鸢咬,宗政鸢倒是真笑了:“你这只土猫,还真他妈像我。”
宗政鸢把手放在脑门上,愣愣地出神。
小白和狸花儿在他身上追逐嬉戏,玩得很高兴。
小白……不知道怎样了。
窗外的树叶子被秋风一拂,哗啦啦掉。这么快就秋天了,宗政鸢想,明年春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桃花雪。
研武堂收到驿报,山东玉米种子已经入库。王修拿着宗政鸢的回报,心里犹豫。山东已经收了,那……辽东呢?
李奉恕没说什么。
武英殿听政,督察御史李至和把邬双樨的折子拿出来说。摄政王看这老头子一眼,老头子一本正经。
杨阁老还是那个观点,辽东属于尾大不掉,目前看坚壁清野退守山海关是最好的办法。摄政王是挺烦他的,但是杨阁老领兵部多年,他看到的只有实际:税收,军费。
“凡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约之亲。若遣军追讨,报其侵暴,徒兴巨费,不损于彼,此为策之最末。安边固守,于计为长。”杨阁老慢悠悠道,“斥候之郊,非耕牧之地。坚壁清野,整兵缮甲,保民全境,不出山海关。”
何首辅道:“何承天说得有理,只他以匈奴说魏寇——匈奴为化外,魏宋皆为割据,并无臣与不臣。如今辽东为治下,辽东人为晏民,山海关外亦为国土,沃野千里,岂是区区‘斥候之郊’?杨阁老说辞我从不苟同,只一点倒是说在关键处:女真人为辽东之民,如今不过是造反叛乱,与河南李鸿基并无二异。杨阁老曾力主招抚高若峰,慷慨陈词民为兵事所苦甚久,招抚实为终止兵祸上策。现在看来,还是杨阁老看得长远。以抚为主,保全民生,天子国土,一寸不失。”
兵部侍郎罗靖干脆问道:“首辅说得对,我只问如果作物进建州了,如何?”
何首辅反问:“番薯不是也进大晏了?作物传播,你挡得住?”
徐阁老昨儿刚骂过摄政王,今天可能没兴致了背子曰诗云的了,撩起眼皮很平静地插一句:“这只是在问陛下,是否视辽东为王土,辽东之臣为王臣。坚壁清野也无不可,饿死辽东之民,失天下民心,守个山海关,不知道有什么用。”
山海关里,还有个李鸿基呢。
摄政王捏着鼻梁沉默,皇帝陛下亦沉默,堂下又辩起来。杨阁老说的话是止损战略,何首辅徐阁老的意思却是民心。刘次辅没吭声,户部侍郎自己在盘算今年的京运是不是还够这帮当兵的糟践。已经开了南大仓赈灾了,难道还要再开?摄政王杀福建上下是迫不得已,没东西赈灾了。现在福建整个官场塌陷,南京六部领着福建政务,只是权宜之计。等到京察还得补,吏部能补出来什么好货,拿去福建当肥差。
徐阁老突然扯着嗓子盖过所有人,近乎尖叫:“平叛,镇乱,抚民,保国!”
武英殿上被徐阁老给吓着了,一片寂静。徐阁老怒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子还在上面坐着,诸位已经在商量怎么舍弃天子的土地,竟然毫不羞愧!”
徐阁老对皇帝陛下一揖:“陛下,昨日在大本堂读《尚书》,‘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为善弗同,同归于治;为恶弗同,同归于乱。’陛下今日,可有了悟?”
皇帝陛下一愣,徐阁老授课最多,陛下到底年纪小,对授业之师有天然的敬畏,也没反应过来徐阁老这是不敬,只好回答:“上天不偏爱,只辅助有德之人。民心不持久,只怀念惠民君主。无论哪种善政,总归是疆土大安。无论哪种恶政,治下总归崩乱。徐阁老之意,难道民心便是善政?”
徐阁老粗重喘息:“非也。陛下,反了。得民心者,才为善政。‘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民心为何?男有余粟,女有余布,大善!”
徐阁老沉默,无论朝上再怎么争,不发一言。
徐阁老这人有意思。他骂摄政王是智瑶,摄政王回去问王修智瑶是谁。王修回答:“春秋智襄子。未继位前大臣评价他有五个优点,发美高大,射御力足,伎艺毕给,巧文辩惠,刚毅果敢。就是有一个缺点,不仁。后来……就都给大臣说中了,太过穷兵黩武,韩赵魏三家分晋。”
摄政王一听乐了:“我有那么多优点呢?”
王修无奈:“老徐不是在夸你。”
摄政王道:“我不必仁。天子才需要仁。”
王修瞪着眼睛:“你……”
摄政王冷笑:“成庙为什么把我弄回来,你不会到现在都不清楚吧。”
听政后,皇帝陛下问摄政王:“徐阁老说的,是不是陈词滥调?”
摄政王低声叹:“这一回,他说对了。”
宗政鸢在山东接到陛下旨意:用登州港的船送玉米种子以及番薯土豆去大连卫,大连卫有人接应。
宗政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玉米种子送山东来时,他心里隐隐是有希望的,要往辽东送。他的心悬着,不知道摄政王如果拒绝这么做,自己会怎么想。对李奉恕的忠诚是不会更改的,大约就……失望呗。
人心这个玩意儿,冷了是救不回来的。国有法度,也应有气度。摄政王如此行事,宗政鸢心中安稳。任何一地,国不弃。
登州港装船,渡海去大连。
宗政鸢站在海边,长久地瞭望。不怕艰难,有希望,可以胜过一起。
玉米种子几乎同时到达河南,马车运送,走研武堂驿道,源源不断仿佛经络中澎湃的热血。
种子不多,推广尚需时日。只要有一粒种子,晏人总是有办法种下去,等到它发芽,成长,结出果实,长到满山遍野,活泼热烈。风雨灾害,绝不低头。
邬双樨往诏狱送食盒。司谦已经回来了,他板着脸接过食盒。邬双樨十分急切:“烦请司指挥转告,权道长发现能种的作物,叫玉米,大穗头像棒槌,籽粒充实饱满,摄政王命人送玉米种子去辽东,来年不会有人饿死,请,请督师放心……”
邬双樨抓着司谦的袖子,说不出话来。司谦长长一叹:“我检查完食盒就送进去,你的话也会转达。只是那位从不回应,你也……”
邬双樨抱拳:“多谢司指挥,多谢司指挥!”
邬双樨目送司谦抱着食盒离去,转身往辽东方向,郑重倒一壶酒。
第195章
白敬收到宗政鸢一封信。宗政鸢在信里问他:延安府有桃花么。
延安府大疫过去, 缓过一口气。秦军第一役, 大胜。
白敬想犒劳秦军,实在是困难,酒肉都没有,魏知府想了个办法:“大家在一起唱唱跳跳,不就挺好?白巡抚听过腰鼓没?”
白敬笑:“似乎听过。”
魏知府乐呵呵:“白巡抚没听过地道的。大疫过去, 大难不死, 大家都必有后福, 所以咱们热闹一下吧!”
北京的评书故事传到陕北来, 白修罗王率领众修罗战胜瘟神。鼠类为瘟神役使, 但瘟神怕火,火能驱疫。魏知府把延安府打扮起来,到处挂红布贴红纸,跟过年似的。延安府大庆, 幸存的人涌到街边看腰鼓。每年过年都要这么热闹一回,浩荡的腰鼓队踏着古朴的节奏, 穿过延安府的大街。
只是, 过年时还在身边一起大笑的人,现在……不在了。
一阵风过,街上到处的红绸沸腾似火。
白敬自己一个人穿着端正的官服来到烧埋疫病尸体的地方。紧迫之时烧了就掩埋,分不清谁是谁, 只知道人抬进旧官衙, 就再也出不来。大疫过后,只剩地面上一个小小的土包。有人想把自己亲人请回家, 可是……都成灰了,如何分得出?
一直有人披麻戴孝在那儿哭坟。分不开谁是谁,就一起祭奠。都是在疫病中逝去的人,也就,都是亲人了。
今日城中大庆,热闹喧哗都是给活人的,死人只有沉默。土包前密密地插了招魂幡,上面写着各家亲人的名字,希望他们在望乡台上,找到家的方向。有人低头烧纸钱,喃喃低语:“不够就托梦,活着愧对你,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白敬火红的官服一出现,哭声寂静。
白巡抚在疫中干的事灭绝人伦,令人心惊胆寒。突然一看见他,那么瘦弱的一个人,一身红,站在一片雪白招魂幡中。招魂幡在他身边飘飘摇摇,像刻骨寒冷的大雪。细细簌簌的声音,缭绕不绝。白敬闭上眼。
两厢沉默。白敬神州官服穿过招魂幡,郑重在土包前跪下,一揖:“白敬,愧对你们。”漫天的之前随风飘飞,在秋风中凄然地翻滚。活着的人给死去的人上坟,烧纸,插招魂幡,其实还是为了活着的人。劫后余生,他们是在大疫中活下来的人。
白修罗王救下来的人。
低低的啜泣声在蔓延。
白敬站起,对活人深深一揖到底:“白敬,多谢你们。”
寂然的风声中,隐隐飘来城中热烈的腰鼓和歌声。滚烫地风中,嘲笑苍天。
白敬离开那里。火红的官服烈烈燃烧,细瘦的背影,顶天立地。
大疫过后,吴大夫收魏姑娘为徒。吴大夫此前并无什么正式徒弟,无论是谁向他讨教,他便毫无保留。这一次大疫,吴大夫深感自己老了,需要一个坚毅果敢之人继承他的衣钵。
魏姑娘识字,能吃苦,再好不过。魏知府有点惶恐:“小女就……就是个普通丫头,哪儿研究得了医术,当不得当不得。”
吴大夫笑:“魏知府过谦。谁都不是生而知之,魏姑娘果敢建议,有大勇大仁义,什么当得当不得。我收了徒,该教便教,能到什么成色,看她自己。再出一个谈大夫,有何不可。”
魏知府特别紧张地问魏姑娘:“你真要学医?”
魏姑娘平静:“女子生病本就不易看大夫,皆因为大夫都是男子,女子就得忍受病痛。如此,不如就多一些女大夫。”
魏知府着急:“你懂什么?医生走街串,与巫并列,你难道以后要当那些串门子的三姑六婆?”
魏姑娘道:“爹,不能大疫刚过就不认人,吴大夫救了延安府,你现在说医与巫并列?”
魏知府气得打转:“你……你以后如何婚嫁?”
魏姑娘安慰魏知府:“我若有看家的本事,自有人求娶。等闲无能之辈,我也看不上。”
魏知府劝不动魏姑娘,也管不了魏姑娘。
魏姑娘给吴大夫磕头,奉茶。吴大夫微笑:“学医无他,先背,背药典医典。然后便是医治病人,医者,要有一双跃进病痛的眼,一双千锤百炼的手。你做好准备吃苦么?”
魏姑娘举着茶杯,认真:“我不怕吃苦。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女子为相甚远,我便从良医开始。”
吴大夫一愣,没想到魏姑娘冒出这么一句,大笑,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好,我便收了你这志向远大的徒弟。”
魏知府在旁边气得要死:惯得无法无天!这是女子说的话么!你若嫁不出去孤独终老,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可他到底也没说出口。
魏姑娘性子轴,也像她娘。娇娇小小一个人,脾气能顶门立户。魏知府知道自己劝不动。
魏姑娘拜过师,正式开始学医。邹钟辕看她背着大篓子背药材,想要帮她背,被魏姑娘客气地拒绝:“多谢军爷,不必了,总归是我自己的事。”
邹钟辕沉默,魏姑娘看他无话,背着药篓便走了。
邹钟辕经过大疫,正式给家里写信,拒绝议亲。延安府大疫时家中急得不行,这一下邹钟辕死里逃生,说什么也要托关系把他弄回北京。
邹钟辕回信:男儿只能萌祖荫的话,何必来世上走一遭。
邹钟辕不回北京,也不议亲。
他站在延安府的街头,看着魏姑娘远去。
白敬收到右玉送来的玉米,又惊又喜。陆相晟对白敬有愧,玉米一收就往延安府送。白敬并不完全是为了有粮食而高兴,玉米种子,等于大晏又有了一种谷物,又有一项支柱。天下民皆苦,若无饥馑,苦去六七。
山东亦送来一些谷子和豆子。今年山东豆子收得好,宗政鸢立刻往延安府运。
白敬第一次见到玉米粒儿吓一跳,怎么一粒就那么大,整个玉米像是放大无数倍的麦穗,粗壮到粗野的地步。就是这样的作物,看着心里跟着热起来。
天雄军的军官乐呵呵介绍:“水煮也行,磨成粉熬粥也好喝。吃这个容易饱,而且也不难伺候。麦收之后接着种。我看延安府跟我们那边差不多气候,麦子不够两熟,接上玉米,完全就不可惜了。”
白敬心中感慨:“如此,上天垂怜晏民。”
天雄军官离开,研武堂的塘报送到:摄政王殿下送玉米种子去辽东。
白敬这才算看到了真正的希望,关于大好河山的希望。今日若失辽东之民,明日可舍任何一地之民。延安府大疫便舍延安府,右玉扛鞑靼大军便舍右玉。得天下者先得民心,又何止民心?臣心亦是。宗政鸢天天说“精诚团结”,这是摄政王殿下的话。
白敬思绪万千,魏知府挽着袖子底气十足地指挥粮食入库。最近魏知府心事也多,难得高兴。延安府为了抗疫粮库已经见底,正愁明年怎么办。那一车一车的玉米就是天降甘霖,魏知府雄心勃勃地筹划明年留多少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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