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勋英呆滞地在地上跪着,也失了神色,已知必死无疑,这时秦曦从内殿撑着走出来,虚弱地说道:“为何要害我?”
钱勋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肃,虽然很快就扭开了头,但是到底逃不过秦正天的眼睛,钱勋英向秦曦磕头道:“二皇子务必要相信臣没有害您之心啊!”
秦曦残忍道:“我也不想相信,只是现在,咳咳!”
汐枫见状,“二皇子还是应该在房中歇息的,这次如果不是我的畅血花汁,怕是……”
如果说前面的刺激还不够让秦正天下令杀了钱勋英,仍然有所顾虑,那此刻应该是在火上添了一把柴了。
钱勋英磕头悲壮大喊:“皇上!”
秦肃想要救钱勋英一把,说道:“父皇,我看钱将军……”秦正天看着秦肃是一脸的怒气,秦肃生生停了嘴。
虽然秦正天知道,皇位都是踩着别人的鲜血才能够坐上去的,但是他现在还坐在这皇位之上,还没有到他们动手抢的时候。
果然,秦正天当即下令,“钱勋英狼子野心,意图谋害皇子,罪无可恕,来人,关入天牢。朕念其于国有功,于朕有情,留其全尸,赐毒酒一杯,其余家人发配南蛮。”
人这一生,因果报应,循环不爽,钱勋英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瓶毒汁为自己换来了一瓶毒酒,也为钱府上下,换来了发配南蛮酷热之地。
南蛮也是翊国的封地之一,建国初年,南蛮本是独立部族,只不过太祖有其野心,有心统一中原,分四次攻下了南蛮,之后又依靠南蛮之力,分别攻下北域,东海和西疆。
南蛮,北域,两个部族都归为翊国的属国,除了国家内务可以自由处理,军事防线,守城城门却是一步不可逾越,否则即刻斩杀。此外,更是需要年年进贡,向翊国进宫南蛮高热水果,北域珍稀人参鹿茸。
而西疆和东海的文化习俗与翊国人本就相近,封国防线被攻破,自此通商往来密切,邻国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紧密,慢慢地西疆和东海的王也就被太祖逼着退了为,只当一方贵族,享受一方的尊贵与荣宠,却少了那在一片土地上叱咤风云的能力。
南蛮部族的人比北域骑族来的凶狠野蛮,鲜少教化,太祖立国之初便在南蛮以阴阳五行为名,建立了守国五城,被发配过去的,都是充做那边的苦力,修建新城等苦力。
秦曦问道:“那钱伯?”
秦正天无所谓一个小人物,“一同发配。”
秦曦对着要被带出去的钱勋英说道:“钱将军,你一人之错,唉!”
秦正天转头看了眼秦曦:“进去歇着吧,这些天的朝便先暂休着,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我会让王存过来告诉你的。”
虽说秦正天是一霸君,但是也会将一部分事情交由秦曦跟秦肃分别处理,一是为了分担自己的国事,二也是为了在两个人中培养一个可以继承的人。只是,他并没有做好交权退位的打算,眼里也并不打算容下不该容下的沙子。
“是。”秦曦应声便不再管钱勋英在外的呼喊,回了内殿。
外面人影无多,人渐走光了,汐枫留了几粒药丸,解秦曦封喉草之毒便去往晰心院了。
中午送秦尊念安回晰心院时就答应了晚上要到院中用膳,现在一看折腾了一下午,时间也差不多了,汐枫就漫步到了晰心院。
人未到院中,便已闻到院内的香气,汐枫绕过莲池,往秦尊正殿走去。
“大老远便已闻到了菜香。”
秦尊出门迎着,“汐枫先生来得巧,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几道小菜,还热乎着呢!”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秦尊跑到念安所住的偏殿,扶了念安出来,念安小声说不用了,我没事,秦尊却不肯,说是伤还没好,一点马虎不得。
汐枫笑着看着两人:“四皇子一向这样贴心,关心人的吗?”
念安点点头,秦尊不好意思道:“没有先生说的这样,不过是碰巧,帮着二哥照顾一下念安罢了。”这下轮到念安不好意思了。
三人同碧清一起吃了饭,一同聊些闲天,念安见秦尊汐枫两人也算是相见恨晚,应该是有不少的话要说,自己吃过草药,现在又有些嗜睡,就没有多留,回了偏殿中,很快睡下了。
那夜,汐枫也并没有回府,碧清为他收拾了客房,和秦尊一晚上聊些天地,聊些姻缘,不觉一夜也就这样过去了。
这些日子,念安也是待在晰心院中,不常外出,晰心院外的那些事情也是一概不知。虚竹倒是好得比他快,一能走路就往晰心院中跑过一趟了。
近日宫里忙着做夏祭的事情,来过一次说明近日司膳房都在忙着做夏祭所用的食物,祭品,就没有再来过了。
独独秦柔听说了他受了伤,偷偷从贤仁殿中跑了出来,和他聊了几次,估摸着她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去找的秦肃过的。
夏祭是每年的二十四节气中的夏至那一日。宫中要在天神殿中设祭坛,秦正天要携皇后燃高香,拜九天,祭祀雨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到时,百官朝拜,阵仗很大,只不过今年念安无福前往一看究竟。
夏祭刚过,天气迅速转凉,叶子发黄,花儿凋谢不说,连动物都少了,不管是叽叽喳喳的鸟儿,还是龇牙咧嘴的金蝉,都无影无踪。天上便只有早秋还能看得到的一些大雁,赶往南方,寻求自己的温暖之地。
自上次的钱勋英一事过去,秦正天便让原兵部侍郎,刘谦逊继任兵部尚书之位,同时继受钱勋英原先执掌的北域总兵符。
这刘谦逊早就是秦曦的亲信了,那一事的安排,虽然念安受了些苦,但是秦曦的势力,却也多了一分。
这天,四皇子秦尊带着念安到清心殿来找秦曦,碰巧让念安看到了秦曦久违的冰山脸。念安也常听说其他宫人说,大皇子多情,二皇子冷漠,所以大家都喜欢大皇子多一点,今日一看秦曦这等表情,自己却实在是少见的。
秦曦面前跪了一个宫女,宫女只顾着哭,一边哭一边磕头,一边说着二皇子饶命。
念安进殿便觉得这人眼熟,心里思虑良久才想起来,这不是当日自己中毒之后照顾自己的宫女,颜卿吗?
秦尊碰巧来到清心殿中,不免问一句:“二哥,她怎么了?”
“奴婢……奴婢不小心打碎了二皇子最喜欢的那个瓷杯。奴婢该死,二皇子饶命啊。”
见殿内宫女仍多,念安也不敢直接喊秦曦的名字,只好说:“二皇子,依念安之见,颜卿她也不是故意的,虽不知道那瓷杯是何来历,但即便再珍贵也不能比她的命珍贵,不如饶恕她这一回,以后她也当尽心尽力服侍你,岂不两得。”
第三十八章 鹿鸣
颜卿已是花容失色,一脸的泪水。秦曦看到念安进来,也不好板着脸了,脸色这才有些好转,连眉角都温柔了许多。
“那瓷杯子是小时候你送我的。”念安一听秦曦这么说不禁想笑,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秦曦这话真是没错,那日他悄悄带着念安到街边闲逛,念安看上了这个瓷杯,小孩子不知道要用银子买,只说要拿来送给秦曦,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这个瓷杯好看,我送给你,你回家了不要忘了小安。”秦曦就自己掏钱给自己买了一个瓷杯。
“我哪有买过这样的东西?哎呀,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开口替她求情了,不如二皇子饶了她?”念安微微一笑,看着秦曦,颜卿也抬起头看着念安,满怀感激。
秦尊附和道:“是啊二哥!”
秦曦意味深长,看着念安笑到,“那杯子?”
“下次自然有更好的相赠。”看秦曦看着自己笑了笑,念安接着对颜卿说道:“快把这儿收拾好出去吧,以后注意些,别粗心大意的坏了东西。”
“谢二皇子,谢四皇子,谢苏公子。”颜卿收拾完忙退下。
宫人在这宫中当差谁有例外呢?既然宫女到了二十五岁若是不出事,可以离宫,倒不如帮她一把,也算救了她一次。自己可能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没有秦曦的时候想着哪天秦尊封了王迁宫到了宫外,他至少可以逃离这宫中,如今有了秦曦,该何去何从,他也不知道了,他的命运还没有由自己决定过吧。
见有下人在场,念安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啊二皇子,念安并非要故意插手你宫里的事。”
秦曦一听,皱了皱眉头,虽不喜欢他这样说,见有人在也不好多说什么,等到无人时再“惩罚”他的过度“客气”也可。
“没事,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好了,我让她们把前些日子上贡的红茶给你们尝尝。”说过不久颜卿便果然端着茶进来。
“谢二哥。”“谢二皇子。”
喝过茶后,秦曦便让秦尊和念安进书房中提字写诗。
念安提起毛笔,看着窗外的景色,枝头花开,绿叶相伴,若有人乘树下,定会有往复深情。于是,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花开绕几园,人念落几分。”
秦尊夸奖道:“二哥你看,念安不止写得一手好字还写的一手好诗呢。”纸上的字翩若游龙,诗也是一往情深。
“四弟你看看,你的字可要好好精进些了。”说完,秦曦手持毛笔,听着窗外的鸟叫声,修长的手指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大字:“鸟鸣笛几许,情意难舍分。”
念安心头一触,一句“情意难舍分”,当真温暖了心头。
秦尊酸道:“哎呀,你们这样可不行。”
念安红了脸,扯了一下秦曦的衣角,示意他收敛一点,秦曦笑道:“四弟不会介意的。”几人在宫中吟诗作对,好不快活,久久乃归。
每当清晨的暖阳照耀在大地之上,万物都将从沉睡之中复苏,花儿会把花瓣绽放开来,草儿也会盛放绿芒。只有人,面对朝阳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眼睛闭上。
当太阳照在皇城之中,皇城夜里的安宁静谧也注定要被光芒所打破,就像光于人和万物的不同,光于皇城与万物一样不同。
眼看着过去半月,虚竹也在暗中调查关于户部尚书林左仁贪污的案子,只不过一直没有办法查到确凿的证据,一直拖了足足有半月多。
这日秦曦正在书房之中,虚竹从外面拿来了一张字条,“主子,这是户部侍郎石树淼托人送进宫来的。”
秦曦打开字条,上面写着:“户部账目,真假难辨。”秦曦心想,这笔记应该是石树淼的笔记,这张字条醉翁之意不在投靠秦曦与否,而是拉下林左仁下台。
向来尚书的位子是又侍郎接任,一旦尚书退任或者革职,侍郎都可加封一品,俸禄倒是在其次,那管理一个部的权力,谁人不想,等到三省长官退任,也由六部长官的人中挑选,自然是人人眼红。
只是秦曦还没有打算好,贪污一事林左仁的命是去是留,但是,证据还是要把握在自己的手上的。
虚竹问:“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秦曦思虑,自己查遍了户部前后一年的账本,按照账本上的数目,本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那派出去赈灾的银子,半路却没了下落,这也没有详细的记载,自己一直想不通,石树淼这个字条倒是提醒了自己,账本是真,数字却是假的。
“这本账本应该是假账本,伪造的。”
“那?”
秦曦伸手接过从窗外飘进的一片落叶,片刻捏碎于指心,“今夜,我们夜探驸马府。”
那日午膳后,汐枫带了正源到了宫里晰心院中住上几日,念安正在书房中教正源念诗经里小雅篇里的《鹿鸣》的句子。秦尊就和汐枫在偏殿里闲聊或弹琴,或吟诗,或谈论医理。
“我们先看这首诗的前两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意思是说,有一群鹿儿呦呦地叫着,在那原野之地吃着那儿艾蒿。我有一批好宾客,正在弹琴吹笙弹奏乐调。”
正源在书上把自己不会的字标出来,然后做些记号,又看向念安:“小师父,可是这个鹿鸣和后面的宾客一同用宴有什么联系呢?”
念安侃侃而谈,“是这样的,诗经有三大手法,我们称之为赋、比、兴。这里的呦呦鹿鸣,是一种‘起兴’的手法,当我们想到鹿正在原野之上吃东西,会觉得这只鹿很欢快。所以这首诗从一开始便奠定了和谐愉悦的基调,可以给与会嘉宾以强烈的感染。”
正源似懂非懂,“我懂了,就是渲染了一种气氛。”
念安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们看后面的几句,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正源看着词,一边思虑一边说道:“是不是说有人吹笙,有人振簧,捧着筐子献礼,礼数十分的周到。人们都很喜欢我,指示我周全?”
念安笑道:“前一句是没错的,后一句应该是人们待我真的很友善,这句指示大道乐遵照。这首诗,能窥一斑而见豹,盖君臣之分,以严为主,朝廷之礼,以敬为主。然一于严敬,则情或不通,而无以尽其忠告之益,故先王因其饮食聚会,而制为燕飨之礼,以通上下之情,而其乐歌,又以鹿鸣起兴。”
正源疑惑,“君臣之礼,很重要吗?”
“古人皆言重要,我以为不然,君臣之礼定尊卑,其实礼数都是一种形式,确能规范秩序,但同时也束缚了人的思想。此外,因道德约束的还有如师生之礼,为尊敬师父的教育之恩,父子之礼,为尊重父亲的养育之恩,这些是规范人的关系,并非定尊卑,却也是很重要的。”
正源悲伤道:“正源没有父亲,但是正源有三个师父,正源一定会孝顺三个师父,报答三个师父的教育之恩。”
念安摸了摸正源的头,“师父教你诗经,礼记,不是因为要图你的报答,是要你懂得为人,懂得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