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看似无动于衷,吃了两口面,才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想看我的档案,你可以随时调。”
佯装没听出他对这个话题的排斥,邢朗自顾自的说道:“真人就在我对面坐着,干嘛还多此一举调档案。而且你的档案我看过,除了一份漂亮的履历,就没什么了。”
魏恒心下有所警惕的问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邢朗想了想,笑道:“既然你不想说,那就我说。”
魏恒低头吃饭,不置可否。
邢朗看他一眼,垂下眼睛继续剥虾壳:“你没有家人,父母和妹妹都在你八岁的时候死了,然后你被送到孤儿院,一年后才被资助就学。你品学兼优,一路被保送。本科毕业后读犯罪学研究生,年纪轻轻就有了今天的成就。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档案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只有在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主角背景。”
魏恒手中的筷子早已停下了,面无表情的听着他讲话,听完后微微挑着唇角,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道:“是吗。”
邢朗在他苍白的脸上端详了两眼,又道:“不过你的档案中没有提到你家人的死因,介意我问吗?”
魏恒冷的像冰似的眸子抬起来,看着他,眼神中的拒绝和戒备系数外露,冷冷道:“为什么想知道?”
邢朗手上动作停下了,慢悠悠的露出一点笑容,笑的有些无奈:“别急,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魏恒冷冷的,毫不客气的一口拒绝:“不好意思,我不想说。”
邢朗点点头,不再问什么,摘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把剥好的一盘虾肉推到他面前:“吃吧,你刚才不是想吃虾吗。”
魏恒愣了一下,眼中敷满的冰霜似有消解的迹象。
刚才他只是多看了这盘虾一眼,提着筷子在盘子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因为吃虾还要剥壳而放弃这道菜。没想到邢朗注意到了他的那个小动作,帮他剥去了虾壳。
邢朗埋头吃面,俨然不觉魏恒盯着他看了许久。
分明很抗拒这个话题,也严词厉色的拒绝讨论这个话题,但是魏恒却在邢朗撤销对话之后忽然说:“你还记得祝玲吗?”
邢朗本以为按照魏恒的性子,至少在今天散去之前都不会搭理他,没想到魏恒主动又挑起话头。
“记得。”
邢朗道。
他不仅记得,他还记得祝玲见到魏恒的那一幕,至今是个迷。
魏恒夹了几个虾,没有吃,而是放进碗里,直到在碗里铺了薄薄的一层,才垂着眸子低声道:“我的母亲,和她很像。”
短短几个字,其中包含的蕴意却是无穷的。
邢朗想起祝玲在审讯室说出‘我必须杀了他,否则我就会自杀’ 的那一幕。那个女人温柔,美丽,又多情。却亲手杀死了她所有的家人,其中的原因,任何学术高深的犯罪学家和心理学家都无法定论。
魏恒说他的母亲和祝玲相像,难道是这两个女人的经历,和最后做出的抉择相同吗?
看着魏恒颔首低眉,静静的拨弄着面条的样子,邢朗又想起祝玲那句‘不然我就会像那个女人一样’,祝玲口中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难道,是魏恒的母亲?
魏恒没有抬头,他知道邢朗此时一定在牢牢的盯着他,用那双深的像海一样的眸子盯着他,企图看透他的灵魂。
魏恒吃了一个虾,然后看着邢朗轻轻一笑,说:“到此为止,别问了。”
如他所愿,邢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更没有追问,只掂起茶壶给他的杯子填满水:“我想知道,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所有人?”
魏恒很认真的想了想,反问邢朗:“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信任’?”
邢朗看他一眼,把一盘回锅肉拉到面前,在酱汁里?7" 人间失守0 ">首页29 页, 糇爬苯罚职盐侍馀琢嘶厝ィ骸吧洗胃懔墓闼的阌心信笥选!?br /> 魏恒迟疑了片刻,点头。
邢朗轻笑:“你也不信任你男朋友?”
和他聊‘男朋友’,魏恒觉得怪异又不自在,尽管这场谈话中,‘男朋友’不是重点也不是侧重点。
魏恒绕过这个问题,回答他最初提出的问题:“如果你说的是把身心都交付出去的那种‘信任’,没错,我不信任任何人。”
邢朗漫不经心似的点点头,又问:“那我呢?你信任我吗?”说着笑一了笑:“不是把身心都交付出去的那种信任。”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但是魏恒却觉得尤其难回答,他看着邢朗考虑了很久,才道:“信。”
邢朗看着他:“信我什么?”
魏恒忽然觉得自己顶不住他的目光,于是偏头看向别处:“你是一个优秀领导者。”
邢朗皱了皱眉,像是对他的答复不太满意,但哪里不满意,又一时琢磨不透,只潦草的点了点头:“今天晚上不用你留守,吃完饭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走出饭馆已经是深夜,邢朗提着几个打包好的饭盒站在路边垃圾桶旁抽烟。魏恒站在他不远处,在车流繁忙的公路上拦出租车。
很快,一辆空车停在路边,魏恒秉持着一贯不与人道别的性子,朝出租车走过去。
在他握着门把手打开车门,正欲弯腰上车的时候,忽然听到邢朗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魏恒。”
他一贯称自己为魏老师,从未直呼姓名。魏恒愣了一下才回头看他。
邢朗吐出一口浓白色的烟雾,烟雾在深秋的夜里迅速被冷风稀释,他隔着眼前的薄雾看了魏恒片刻,说:“你不能谁都不信,不然你孤立无援。”
这个话题今晚延伸的够深了,魏恒不想再和他纠缠,沉默着准备上车。
邢朗扬声道:“考虑考虑我吧。”
魏恒的背影一僵,回头看着邢朗,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邢朗端详他两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挺喜欢你。”
出租车载着他在街火阑珊中蹿行,魏恒坐在后座,通过车窗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街景。他从来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一看沿途的景致,今天晚上一看才发现,原来芜津挺美的。
很快,出租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魏恒下车走进小区。
他刚出电梯就看到507房门前坐着一个男人,楼道里飘蹿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走近一看,魏恒立刻皱起了眉。
是佟野。
佟野坐在他家门口,靠着墙正在睡觉,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魏恒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两眼,然后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视若无睹的进了门,‘哐当’一声又把门关上。
半分钟后,房门又被打开,魏恒脱了外套,上身只剩一件衬衫,蹲下身推了一下佟野的肩膀。
佟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面若冰霜的魏恒,咧嘴笑道:“魏老师,你,你回来了。”
魏恒面无表情道:“回去。”
佟野像个孩子似的耍赖:“我不,我是来找你的,我不回去。”
魏恒索性不再管他,站起身又要进门,忽闻对面房门开了,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探出身子对他说:“小魏啊,这个小伙子等你好久了。”
魏恒对老人笑笑,又看了一眼佟野,只能在老人的注视下提起佟野的领子把他拎到房里。
佟野被扔进客厅,茫然的转了一个圈,主动找到沙发爬了上去,哼唷一声:“我好想你啊魏老师。”
魏恒冷着脸到厨房泡了一杯浓茶,走到客厅看着他,也不管他听到听不到,听懂听不懂,道:“明天早上天一亮,你就回去。”
佟野抓着他的手腕,眼神明亮又迷茫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眶渐渐的涌上一层湿意,低声说:“我好像,真,真的挺,挺喜欢你。”
诸如此类‘告白’的话,真的假的,魏恒不知听了多少,但是在听到佟野如此说后,魏恒的眼神迅速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掰开他的手,迅速离开了客厅。
佟野着实醉了,没一会儿就睡的不省人事,连魏恒往他身上扔了一条毯子都没察觉。
魏恒简单冲了个澡,关掉客厅的灯抹黑进了卧室,把卧室门反锁,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53章 人间四劫
第二天,魏恒被客厅闹了贼似的小动静吵醒。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懵了一会儿,然后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
真闹贼他也不怕,这破房子里最值钱的就是他那只高贵冷艳的鹦鹉,其次是他身上的两颗肾。而且他清楚外面的动静不是闹贼,八成是昨天被他捡回家的佟野醒了。
其实客厅里的人已经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但是这该死的破房子一点都不隔音,那窃窃私语般的动静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他耳边。
魏恒闭着眼睛,自己跟自己闹了一会儿起床气,等到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才掀开被子下床。他先拉开卧室窗帘,让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然后拉紧了睡袍带子,打开卧室房门走了出去。
看到客厅里的情形,魏恒脚步一顿,忍不住皱眉。
佟野昨晚被他从门外捡了回来,所以佟野出现在客厅里并不稀奇,稀奇的和佟野坐在沙发上聊天的邢朗。
见到邢朗,魏恒下意识的抬起手腕想看时间,但是手表还没来得及戴,他只能看了看电视背景墙上的挂钟;早上七点二十三分,这个时间邢朗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邢朗本来正和佟野闲聊,听到卧室门被打开,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卧室,结果就看到魏恒穿着一件黑色的睡袍出来了。
虽然魏恒把睡袍拉的紧,但是挡不住领子开的低,露出了大片的胸膛和两道完整的锁骨。魏恒肤色本来就白,穿黑色更显的白,此时魏恒的头发也散着,曲卷的长发略显凌乱的垂在颈窝,发丝后隐着一双慵懒又冷漠的眼睛。
看到魏恒的时候,邢朗的目光迅速的颤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忽然就觉得自己这趟来的挺值当,也不枉他赶了个大早买早餐又特意给魏恒送过来。
魏恒拖在眼角的一道冷光在邢朗和佟野身上扫过,谁都没理,把客厅里的两个人当做空气,视若无睹的走向洗手间。
佟野见状,对邢朗说:“你坐一会儿,邢队长。”
听这话,佟野俨然以主人自居了。邢朗斜他一眼,假惺惺的笑道:“你忙,佟先生。”
随后,他看到佟野像一条大尾巴似的跟在魏恒身后,靠在洗手间门口不知道在跟魏恒说什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到魏恒在洗脸,魏恒洗完脸又洗了条毛巾擦脖子和胸口,还把睡袍领口往下扯的更低了一些,领子几乎滑下了肩膀。其中风光,估计站的近的佟野看的比他更清楚。
邢朗看不下去了,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的花架旁,逗那只死气沉沉的鹦鹉。
没一会儿,魏恒从洗手间出来了,扫一眼正在逗鸟的邢朗,又进了卧室。
佟野兴高采烈的走到邢朗身边,乐的像吃了一嘴蜂蜜屎,不无炫耀道:“他答应晚上跟我吃饭了。”
邢朗勾着鹦鹉的鸟嘴:“哦,是吗。”说着把手指从鸟笼里收回来,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抱着胳膊转向佟野笑道:“一点经验之谈,听不听?”
“什么经验之谈?”
邢朗故作神秘的往卧室方向示意了一眼,露出秘而不宣的笑容。
佟野看了看卧室房门,心里隐约觉得不太对:“你……你说说。”
邢朗便说:“你别看他长得偏南方,其实他喜欢吃北方菜。他爱吃辣,口味重。出去吃饭别让他点菜,他这人很懒,懒的出奇,点个菜都嫌麻烦。而且也别问他的口味,你问了,他肯定会说‘都可以’,这是他很奇怪的地方,在不熟的人面前从来不提要求,就算是最简单最容易做到的要求他也不会提。还有,他喜欢吃海鲜,尤其喜欢吃虾,但是他懒得剥,所以通常不会点,如果你有心,就给他剥盘虾。做到以上几点,你基本就把他哄开心了。”
佟野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邢朗说完了,他还盯着邢朗,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
“邢队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状似无意般,佟野笑着问。
邢朗笑了笑,不答话,给他留足了悬念,和自由发挥想象力的空间。
此时佟野的手机响了,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叫他佟总,问他什么时候去公司,什么什么总已经在办公室等了他十几分钟。
于是佟野走到卧室门前,敲了敲门像魏恒道别,魏恒在里面懒洋洋的应了声再见。
“那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佟野留下这句话,匆匆忙忙的走了。
他走了以后,邢朗接着逗鹦鹉。
没一会儿,魏恒换了一身衣服,拉开卧室门,系着衬衫扣子走出来,站在客厅看着邢朗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邢朗抬手指了指厨房流离台上的一兜春卷豆浆等物:“来给你送早餐,没想到开门的是佟野。佟先生很好客,请我进来坐坐。”说着回头冲他一笑:“我就进来坐了坐。”
魏恒看了一眼厨台上的早餐,秉着吃人嘴短的待客精神,才没有催他离开。
他走到厨房拿出几只盘子和碗,把点心捡到盘子里,一抬眼看到邢朗还在捅鹦鹉的翅膀,淡淡的提醒道:“它咬人。”
话音刚落,邢朗就‘嘶’了一声,连忙缩回手指,指腹已经冒出了血珠。
他从裤子口袋里随便拿了一张纸巾缠住手指,走到餐桌前坐下,问魏恒:“有名字吗?”
魏恒拉开椅子坐在他正对面,喝了一口豆浆,反问:“什么名字?”
邢朗晃了晃自己光荣负伤的手指:“你的鸟,有名字吗?”